还是要相信爱欲啊混蛋们─阅读Charles Bukowski《爱是来自地狱的狗》
散文
查尔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读过十几年前《布考斯基煮了七十年的一锅东西》后,应当绝难忘记这个名字,其狂野疯魔、性爱里见真章、肮脏中觅多情的诗歌风格,令人一睹成瘾。
台湾诗坛若说是相近类型的,第一时间不免会想起癫狂派诗人唐捐《金臂勾》、《蚱哭蜢笑王子面》和廖人《13》,犹若天灵降乩,不过他们较多诗语上的翻典讲究,不似Bukowski用神于自爆的直述性语言,真要说的话,或许恣睢麻利《我们的戒烟失败》,以及马尼尼为的《我们明天再说话》、《我现在是狗.老猫简史》、《帮我换药》等会更接近布考斯基,激烈率性,内心的货色悉数摊开在诗歌里文字中,无遮无挡。
多年后,台湾终于有了一本纯正的布考斯基诗集《爱是来自地狱的狗》,由一直专注于英语小说译作上的高手陈荣彬操刀,头一回从事翻译诗集的他,以直指核心的中文再现了Bukowski单刀流见血肉也见骇异真心的写法。
布考斯基肆无忌惮的样貌与写法,无人可敌,特别是形形色色的女人与各样欢爱,在他笔下活灵活现,而布考斯基的疯狂性爱俨然贾西亚.马奎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爱在瘟疫蔓延时》那个苦等女主角费米纳.达萨几十年的弗洛雷提诺.阿里萨,一方面可谓纯情的极限,但另一方面又多情滥爱、恋人难数(50年猎艳生涯中累积25本笔记本、622笔不包含短期偷欢的有效爱情纪录),甚至还写下情书世纪大补帖《恋人指南》。
《爱是来自地狱的狗》里俯拾皆是各种对情爱欲望人生的至诚体悟,如〈我独自,与每个人在一起〉:「没有人找得到/灵魂伴侣/但谁不是/一边跟人睡/一边/寻找?……根本没有/机会:/我们全都/被同样的命运/困住。」、〈最恨与最爱的〉:「我的双手/我的心都已死去/沉默/摇滚乐的慢板/一片闪耀的世界/对我来讲/这些都是最爱。」、〈凌晨十二点十八分〉:「黑暗中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过明天/太阳仍会升起落下/不管你周四把车停在/街道的南侧/或周五停在/北侧/都会被开罚单。//太阳与法律/的规则总是不会改变/成为理智的最后防线。」、〈说再见,手挥了又挥〉:「所以她们就来了,一个二十/另一个二十二岁,我说我打算/让自己心碎最后一次/然后就把女人戒掉。……」
而实际上布考斯基始终让自己心碎无限次,他戒不掉女人,就像戒不掉人生,书写也才是他的最后防线,所有的伤处与卑劣都放进来了,没有余地的现于世。他在自身的黑暗中,追寻着爱作为太阳的可能性。
而《爱是来自地狱的狗》是一本通俗但不庸俗的诗歌读物—布考斯基将各种生活与内心混乱的样态赤条条地表露,对许多人来说或亦如毒物一样吧,但它同时也就彷若红色圣经,让还是要相信爱欲的混蛋们,有所系联,不至绝望。
我个人极其偏爱〈危机〉这首诗,布考斯基写着:「这世界如此孤独/就连慢慢摆动的时钟指针/都看得出孤独的存在。//许多人疲惫不堪/无论有爱或没爱/都被搞得浑身支离破碎//一对一的时候/人们就是无法善待对方。……同时我看着年轻女孩们/像花茎/像一朵朵机会无穷的花。//肯定会有出路的。//肯定有一条我们还没想到的/出路。」
这是孤寂者所能坚守的底线吧,终极的温柔,纵使它是那么的飘摇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