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智監獄求生日記】檻中人/小心,社會上的公司啊

小心,社会上的公司啊。图/翁靖雅

挡不住的红斑

皓皓满脸真诚地说:「明天要去『公司』报到,看看有什么要我做?」我的心揪了一下。

明眸、皓齿、红唇,灿笑起来,囚服也藏不住青春阳光,在监狱关了两年逾十一个月,期满出狱,二十三岁的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衣领遮不住脖子上的红斑,虽然不上脸,但像青春痘疤般的圆点,全身逾百点,相当刺眼。

「出去就会好了。」皓皓说在地水质太差,猛擦乳液、狂洗被套、被单,室友也狂擦地板,漂白水用得凶,也挡不住身上冒红斑。医生也说,「出去就会好了。」但有位刑期九年的收容人回应:「问题是,我才刚关两个月啊!」流行病学或公共卫生专家,真该来这里,为这群穿着囚服的国民调查病因是什么?水质?个人卫生习惯?甚至有狱友以瓶装矿泉水洗澡,也挡不住皮肤病上身。

皓皓的红斑影响不小。十五岁怀抱星梦独立生活,未曾伸手向家里要过生活费,当起临时演员。在知名偶像剧得到特写镜头,饰演到院前心跳停止的患者,无线电视台不断重播剧集,舍友看过好几回,每次都引发骚动。原来经纪公司帮他争取到担当男主角跟班的角色,会有不少台词,随着到案执行,只能向剧组不告而别,最后不了了之。现在全身红斑,星路就更无以为继了。

「出去」就会好吗?

独立,其实是无可依靠。皓皓的爸爸只大他十五岁,妈妈又大爸爸两岁,是个标准的「小」家庭,一家人年纪都太小。爸爸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外公担心影响孙子,要求小俩口离婚。「原本以为爸爸迟早被关,没想到是我。」皓皓澄澈的眼神,很容易与人交心。

当时连续七天口袋只有十三元,吃光了在超商打工时店家抛弃的即期食品,还是饿。未满十八岁不能分期付款买机车,便把机车登记在女友名下,女友选择把机车和共同生活中值钱的东西全带走,留下待付的房租和满室凌乱。他接受了朋友怂恿,没有向妈妈开口求援,这个网路上认识的朋友,花了一周说服皓皓担任车手工作,去提款机领钱后,把钱丢包到指定地点。才三天就落网,判决认定犯罪所得七千元,为了争取法官轻判及假释机会,终究还是得央请妈妈出面贴了十五万元和被害人和解,但最终仍服刑期满未获假释。

「如果当初就跟我妈开口,就不用进来了。」皓皓打开话匣子,接下来却令我揪心无言。我甚至怀疑,真的「出去」就会好了吗?「我刚来,一无所有,还好有『公司』大哥照应,当了公差,也不用担心开销。」「现在餐饮业缺工,薪水涨到三万五千元,你可以试试。」「不够用,我一天餐费一千元,还要弄台机车,这薪水养不活我。」「那怎么办?」「我和我妈有共识,可以走偏门,但不可以违法。」「有这种门路吗?」「有啊,明天要去『公司』报到,看看有什么要我做?」

皓皓口中的「公司」,就是照顾他的大哥在社会上的堂口,我花了半天劝他千万不要。虽然,接下来的故事,我也很想知道,但缘分至此,只能互道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