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尼斯性醜聞(下):日本媒體的「集體沉默之牆」
冈本Kauan在记者会一开始,便明言自己今天会选择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这场实名记者会,就是因为日本媒体长期以来一直避讳喜多川的性丑闻,「已经觉悟日本主流媒体不会报导这件事情」。 图/路透社
4月12日的记者会上,冈本Kauan与记者们的对答,除了聚焦在受害细节之外,媒体的责任也是一大焦点。
事实上,冈本Kauan在记者会一开始,便明言自己今天会选择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这场实名记者会,就是因为日本媒体长期以来一直避讳喜多川的性丑闻,「已经觉悟日本主流媒体不会报导这件事情」。透过驻日外籍记者加盟的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是能避免新闻再度被日本媒体压下的方法之一,日本媒体不愿报导,至少还有驻日的外媒可以报导此事。
▌接续前篇:〈杰尼斯性丑闻(上):控诉日本偶像教父喜多川,狼爪下的受害者证词〉
像是伊藤诗织当年控诉山口敬之下药性侵她、或是前陆上自卫队五之井里奈讲述自己对于日本防卫省处份5名性骚扰她的自卫官的看法,都是选择透过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已经成为性暴力受害者们对抗日本新闻打压的重要手段。
不只性暴力受害者,《BBC》专题报导〈猎食者:日本流行音乐的秘密丑闻〉在日本开播的前一天(3月17日),在这集节目中频繁出镜的记者阿扎尔(Mobeen Azhar),以及节目制作人(Megumi Inman)也透过远端连线,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分享日本媒体及演艺圈对这起事件有一道「沉默之墙」,在采访过程中四处碰壁的经验。
伊藤诗织对外公布全名后,在2017年10月24日首次召开记者会谈论刚出版的《黑箱》一书,就是选择透过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图为2019年12月18日,伊藤诗织胜诉。 图/美联社
2022年6月底,前陆上自卫队员五之井里奈,透过YouTube等社群媒体控诉自己在自卫队遭性骚扰后,日本防卫省在同年12月15日表示,已经免职处分5名曾在军中性暴力对待五之井里奈的自卫官。五之井里奈12月19日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的记者会,公开讲述自己对于防卫省应对措施的看法,以及后续相关的法律行动。 图/法新社
▌同样是公共广播,BBC可以但NHK不行?
这道「集体沉默之墙」有多厚?在日本外国特派员协会召开国际记者会,并不是只有驻日外籍记者才能参加,日本媒体也可以。阿扎尔和节目制作人在3月17日这场记者会,现场有《朝日新闻》、《每日新闻》、富士电视台等主要媒体的记者参与,但实际上刊出报导的只有《朝日新闻》,而且还不是在《朝日新闻》主站,而是《朝日新闻》的国际新闻分站「GLOBAL+」。和《BBC》同为公共电视的《NHK》,则是连记者会都没有出席。
当时在《BBC》的记者会上,在日本长大的日英混血节目制作人回应道:「《NHK》的报导很棒,我确实也在思考为什么《NHK》不愿报导这件事情。当我们联系《NHK》,寻求他们回应时,都被很有礼貌地拒绝。我想是因为杰尼斯艺人频繁地登上《NHK》节目,所以《NHK》没有办法谈论这件事吧。」
这段插曲,让《NHK》NHK新闻导播在冈本Kauan记者会上的这段发言,更显重要。
面对第一个问题,冈本Kauan的回答如同前文所述,如果当年主流媒体还有持续报导此事,他应该不会加入杰尼斯事务所。
冈本Kauan回答记者,如果当年主流媒体还有持续报导此事,他应该不会加入杰尼斯事务所。图为冈本Kauan的国际记者会现场。 图/法新社
第二题的回答也很耐人寻味。冈本Kauan说自己第一次告诉父母这些事情,是在离开杰尼斯事务所后,大概在爆发COVID-19疫情前不久。可以推算大概是冈本Kauan离开杰尼斯事务所3年后的2019年左右,也是喜多川离世的那一年。在这之前,父母曾听说喜多川的性丑闻,但当父母问起「传言」真伪,担心儿子受害时,冈本Kauan都是一律否认。冈本Kauan会和父母聊到自己的经历,也是因为当时正好新闻上出现演艺圈陪睡的性丑闻,才随口说到自己也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吓了父母一跳。
Kauan如此说道。某方面来说,冈本Kauan的这场记者会成功打破了日本主流媒体的沉默,日本《共同通信社》在记者会后发布的报导,成为各地方报社的新闻来源。日本五大报《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读卖新闻》、《日经》、《产经新闻》也都跟进报导。至于《NHK》则是在隔天(4月13日)傍晚才终于在网站上发表记者会内容,《NHK》电视台也在下午4点的5分钟新闻时段,花了2分钟提及此事。
对于杰尼斯前社长喜多川的性丑闻,日本媒体及演艺圈对这起事件有一道「沉默之墙」。图为日本记者示意图,非当事人。 图/路透社
▌小杰尼斯的受害者群像
综合《周刊文春》及《BBC》访问到的小杰尼斯,虽然受害经历有众多相似之处,但也可以看出不同时期的受害者的发言内容略有不同。这个变化可能是时代的变化,世人以及当事人对于这个问题的认识会随着时代演进有所改变。例如,《周刊文春》当年的报导内容,以及《BBC》采访到的平本淳也是1990年代的小杰尼斯。当时对于喜多川性丑闻的认识,是倾向将喜多川个人的性倾向、性癖好绑在一起,将喜多川形塑成一个异常偏好男童的同性恋者,所以会使用「少年爱」,甚至是在现代已是歧视用语的「HOMO」来描述喜多川。
不过冈本Kauan的发言却不是如此,喜多川越界侵犯小杰尼斯就是不对的行为。这无关喜多川个人的性倾向或是性癖好,无关加害者和受害者的性别,也无关喜多川与小杰尼斯之间的年龄差距,上述这些都不能成为合理化这些行为,或是成为社会选择对这一连事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由。
另一方面,虽然冈本Kauan在记者会上表示,他认为至少在他在籍期间,受害人数应该有到一、两百人,但就如同《周刊文春》及《BBC》访问到的小杰尼斯证词,并不是所有人一旦成为小杰尼斯,就一定会变成喜多川的后宫。能够和喜多川有进一步接触的小杰尼斯是「被选中的人」,即使被喜多川「选中」,每个人的受害程度并不相同。有些人可能只到「按摩」,有些人已经是实质上的被性侵,当然也有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冈本Kauan在记者会上表示,他认为至少在他在籍期间,受害人数应该有到一、两百人,但就如同《周刊文春》及《BBC》访问到的小杰尼斯证词,并不是所有人一旦成为小杰尼斯,就一定会变成喜多川的后宫。图为喜多川病逝后,杰尼斯艺人们在告别式上送别。 图/报系资料图库
▌被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
《BBC》会在喜多川死后3年多的时间,再度打开潘朵拉的盒子,是因为COVID-19影响到海外采访行程,直到2022年下半年才有机会赴日采访。退一步来说,也许正因为有了这段时间的空白,对于受害者们来说,可以相对比较轻易地在媒体前讲出这段经历。
透过与记者交流的过程,也是在提供受害者们,甚至更多协助管道。例如,记者会上独立媒体《Arc Times》的记者便告诉冈本Kauan,日本现行的强制性交罪时效是10年,即便喜多川已经过世了,只要去提告,警方就能将这个案子函送检方。而冈本Kauan的回答是,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这个法律,目前没有考虑采取更进一步的法律措施。冈本Kauan当初会决定召开国际记者会,也是听《周刊文春》的记者建议。也许今后冈本Kauan或是其他小杰尼斯们会采取更多法律行动也说不定。
现在出面证实的小杰尼斯们都已经离开杰尼斯事务所了,现在还在杰尼斯事务所的小杰尼斯们可能没有接触过喜多川,但在喜多川还在世的时候,早已成功出道的杰尼斯艺人当中,是不是也有人曾经有过类似经历?虽然无法确定在冈本Kauan之后,会不会有其他受害者愿意实名出面分享自己的遭遇,但可以相信比起出面分享自身经历的前小杰尼斯们,一定还有更多选择隐身的受害者们。
在喜多川早已过世的现在,演艺圈里面不可能因为少了一个喜多川就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最重要的是社会,包括现在的杰尼斯事务所,应该要正视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才有可能避免类似的事件在演艺圈的某个角落再度上演。
最重要的是日本社会,包括现在的杰尼斯事务所,应该要正视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才有可能避免类似的事件在演艺圈的某个角落再度上演。 图/路透社
责任编辑/林齐晧、赖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