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丨王君:艺术终结

“艺术终结”问题自黑格尔十九世纪初在海德堡的一次美学讲演中就明确提出来了,只不过在一个多世纪之后,艺术终结问题被美国的学者阿瑟·丹托再次提及,才引起学界广泛关注。在《艺术的终结》中,丹托直接提出了“艺术终结”是如何成为可能的,重新讨论了黑格尔的命题,被称之为艺术的“二次终结”。可以说,丹托的艺术终结思想受到黑格尔的重要影响。

一、理论渊源:黑格尔的艺术终结

在历史上,提出“艺术终结”的第一人是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

黑格尔曾在《美学》中明确指出:“就它的最高的职能来说,艺术对于我们现代人已是过去了的事。因此,它也丧失了真正的真实和生命,已不复能维持它从前在现实中的必需和崇高地位。”黑格尔“艺术终结论”只有依据其唯心主义体系才能理解。美国后现代理论家詹姆逊指出:“‘艺术的终结’这个概念的内在性在黑格尔那里是从一连串的概念系统或模型的前提下演绎出来的东西。”

在黑格尔看来,艺术发展的类型可以分为三种: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和浪漫型艺术。作为艺术的开端的“象征型艺术”,其主要特征是,物质的表现形式压倒精神的内容,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仅是一种象征关系。随着历史的发展,人类不断成长,艺术创造不愿受物质形式的束缚而逐步走向自觉。艺术创造中的内容和形式开始向新的方向转化,古典型艺术便应之而产生。在黑格尔心目中,“古典型艺术”是最完美的艺术,是内容与形式、精神与质料的最完美的结合与和谐。但理念是发展变化的,最终打破古典型艺术和谐的状态,并逐渐超越并控制创作形式成为主体,在这种情形下,“浪漫型艺术”便取代了“古典型艺术”。浪漫型艺术的基本原则是主体性原则,绝对精神不断克服外在形式的阻碍而回复到自身的本性,这种主体原则的真正内容是内心生活,精神内容超出物质形式,进一步的发展必然造成作为主体的精神的超越和作为客体的物质形式之间的决裂。在黑格尔看来,这种分裂不但导致浪漫艺术的解体,而且也要导致艺术本身的解体。黑格尔认为这种让位理应由宗教或哲学,尤其是哲学来代替。艺术终结论由此而产生。

二、丹托的艺术终结

在黑格尔宣判“艺术终结”一个半世纪之后,1984年,丹托在其《艺术的终结》中重提了这个命题。艺术究竟“终结”在哪里呢?答案是终结在哲学。丹托在他的《艺术的终结》一文中断言:“当艺术使自身历史内在化时,当它开始处于我们时代而对其历史有了自我意识,因而它对其历史的意识就成为其性质的一部分时,或许它最终成为哲学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而当它那么做时,好了,从某种重要的意义上说,艺术就终结了。”在此,丹托又回到了黑格尔那里,认为艺术将终结于“哲学”,艺术丧失了自身的特性之后,将会以一种“哲学的形式”出现。在很大意义上,这都不是艺术主动的投降,而是哲学对艺术的“剥夺”,在丹托看来,艺术和哲学的关系史就是不断搏斗的历史。

丹托所谓“艺术终结”,其实是“一种剥夺艺术权利的形式”,丹托认定,杜尚的启示正在于此:“杜尚作品在艺术之内提出了艺术的哲学性质这个问题,它暗示着艺术已经是形式生动的哲学,而且现在已通过在其中心揭示哲学本质完成了其精神使命。现在可以把任务交给哲学本身了,哲学准备直接和最终地对付其自身的性质问题。”这样,艺术就终结于自身身份之“哲学化”的自我意识中。从现时的情况来看,艺术无疑已经被哲学所渗透了,使得我们无法将艺术和哲学二者区分开来,艺术终结的标志就在于艺术变为哲学, 艺术终结在哲学里面了,或者说,艺术被“哲学化”了。

三、艺术终结之后

虽然黑格尔和丹托都提出了艺术终结,都认为艺术终结于哲学,但对艺术终结之后的命运二者的看法却有所差异。

黑格尔对艺术的未来,是乐观和充满信心的,他明确肯定过艺术发展的永无止境,他认为“艺术解体”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要完成这个艺术之宫,世界史还要经过成千成万年的演进”。黑格尔并不是简单地论证艺术将被宗教和哲学所替代,而是指从表现精神需要的角度来看,艺术将会得到“扬弃”。黑格尔认为“艺术终结”之后的“自由的艺术”是一种表现人类心灵和普遍人性的艺术,它摆脱了过去时代艺术所受的特定表现形式的束缚,这时,艺术走过了理念对形象“始而追求,继而到达,终于超越”。

相对于黑格尔而言,丹托对于“艺术终结”后的存在状态持一种较为悲观的态度,“在今日,可以认为艺术界本身己丧失了历史方向,或者这种破坏的状态就是它的未来:一种文化之嫡。由于艺术的概念从内部耗尽了,即将出现的任何现象都不会有意义。”他认为沉闷的艺术界“全都处在反对设想一种有意义的、甚至是辉煌的未来的立场上。”我们已进入艺术创造的“后历史”时期,我们的艺术是“终结”了,但没有如预言的那样“死亡”,艺术创作会继续下去。但是艺术发展的动力已经枯竭,我们的艺术活动至多只能创造出无任何历史意义的非艺术品,在这个艺术多元的时代,任何事物都能成为艺术品。丹托虽然也认为这是一个“自由的纪元”,但他所理解的“自由”与黑格尔所理解的有根本的不同。

丹托的“艺术终结论”,对于我们来说具有深刻的警醒作用。他看到了艺术庸俗化和衰落趋势,他以黑格尔的“艺术终结论”作为其哲学基础, 来阐释后现代艺术出现的危机。但是他在看待艺术问题时存在绝对化、片面化倾向,他所谓“艺术的终结”,实际上是艺术将被哲学所取代, 对艺术未来作了悲观主义的预测,而不是把它看作是艺术发展史上扬弃的辩证过程,这一点不如黑格尔的辩证思想。

(作者王君 系湖南科技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