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 : 丑女大翻身

从前,有个女子叫沈香,虽说生在富贵人家,但长得却颇为丑陋。五短身材,大长脸,塌鼻梁,厚嘴唇,胡须也依稀可见。如果不认识的,猛一看这张脸,还以为是个男的。

眼看二十有一了,还待字闺中,把沈员外和夫人愁的茶不思,饭不香。

原先还挑挑拣拣,非门当户对者不嫁,可那些富家公子们听后,一个个嗤之以鼻,百般嘲讽。

现在眼看嫁不出去了,只好放出风声说:只要年纪相仿,身体没有缺陷,有钱没钱也无所谓,只要对他的女儿好就行。

消息一出,引得那些没钱娶媳妇的年轻光棍纷纷托媒人来提亲。

沈员外思虑再三,最后选中了本村的一个穷酸秀才。

之所以选他,一是因为知根知底;二是离得近,假如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随时可以声援。

秀才叫高进,二十五岁,父亲早亡,与母亲姚氏相依为命,日子过的紧巴巴。

成亲这天,沈员外怕女儿嫁到高家受苦,除了丰富的嫁妆外,还在陪嫁的箱底悄悄塞了一大包银子,交代女儿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随便拿出来乱花,沈香笑嘻嘻的点头称是。

新婚夜,高进一反常态,既不和她喝交杯酒,也不给她掀盖头,进屋后倒头便睡,把沈香孤零零的扔在一旁。

沈香自己一把扯下盖头,责问道:你什么意思?既然这么不待见我,为何还要娶我?

高进道:没啥意思,我只是不想别人一直叫我光棍,再说你家不是有钱吗?贪图你爹给的嫁妆呗。你以为你长的这么丑,我会真心娶你?简直笑话。

沈香气的脸都白了,反唇相讥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的尖嘴猴舌,小眯眼,家里穷的叮当响,还自以为貌似潘安,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高进道:我再难看也比你好看些,要不是我娘逼着,我才懒得娶你呢。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别说睡一张床了。

沈香气炸了,双手扯过被子道:那你别盖我娘家的被子,枕我娘家的枕头。平常看你挺忠厚老实,没想到你是这副德性。

高进平常盖的被子又旧又破,还四处漏风,长这么大哪盖过这么厚的棉被,他死死的用手抓住,任凭沈香往回拽,就是不松手。

沈香见他赖着不放,索性不拽了,骂了句,不要脸,便转身拿过钥匙,去开陪嫁过来的樟木箱子。

这事她已惦记一整天了,始终猜不透爹爹会给自己多少压箱底的钱。

当她从箱底翻出那个红布包袱,捧到床上打开一看, 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大大小小的元宝有二十几个,五两十两的不等。

沈香数了数,足足有二百两之多,在红蜡烛的照耀下,洁白色的银子闪闪发亮。

高进翻身坐起,羡慕的直流口水。

沈香瞥了他一眼,说道:麻烦把你的口水擦干净,别滴在我的被子上。见他无动于衷,又道:傻小子,这一辈子怕是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吧?

高进咽了咽口水道:我们小户人家,哪像你们大户,讲实在的,还真的没见过。说完,伸手就想去摸。

沈香连忙把包袱卷起,说道:你看看就好,不是你的东西,别瞎摸。

高进不屑道:你神气什么,我们都已成为夫妻了,你的早晚不都是我的。

沈香道:那可不一定,如果是正常夫妻的话,你这话没错。但就凭你刚才对我冷漠的态度,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两银子都休想得到。

高进道:我还就不信,除非你把包袱一天到晚背在身上,否则……

沈香不以为然道:不用吓唬我,我就把它锁在樟木箱里,如果你敢拿一个元宝,我立马告诉我爹和我三个哥哥,看他们不把你的狗腿打断。

算你狠。高进气的一把抓过被子,闷声重又躺下。

结果,人生最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在他们一个睡东,一个朝西,毫无交流的情况下,悄然度过了。

天亮后,两人刚起床,沈香的陪嫁丫鬟小雪端着一盆水进来服侍小姐洗漱了,她对高进道:姑爷,老太太叫你呢,不知有啥事?

沈香道:你可别乱叫,要不人家会不高兴的。

啊!小雪一脸茫然:我不叫他姑爷,那我叫他什么?

沈香道:叫你别叫就别叫,哪那么罗嗦。

小雪望着高进的背影,想了半天,始终琢磨不透。

到了晚上,高进依然睡到另一头,沈香为缓和夫妻关系,故意无话找话套近乎,并且尽显温柔本色。

哪知高进不吃这一套,不冷不热道:你就别费力气了,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气的沈香狠狠踹了他一脚,恼怒道:就你这德性,活该打一辈子光棍,我真是瞎了眼。喝完倒头便睡,谁也不再搭理谁。

第二天,按照乡俗,是新婚夫妇回门的日子。

吃罢早饭,沈香斜眼看了看高进,问道:高大秀才,今天我回娘家,不知你有何打算?

高进道:当然随同你一起去呗,不能岳父岳母还有几个大舅哥责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沈香鼻子“哼”了一声:算你识相,量你也不敢。

高进从衣柜里翻出前天穿的新郎服再次穿上,沈香站在他的身后,撇撇嘴道:还别说,穿上这身衣服还真有点人样。

高进回头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把嘴闭上。

沈香又说道:你可知道这身衣服咋来的?

高进道:真新鲜,这不是我娘扯的布料,找镇上王裁缝加工定做的吗,难道还会是你?

沈香道:你娘手里有钱扯这么贵的绸缎料子?难道你心里就没个数?要不是我瞒着我爹偷偷塞给你娘五两银子,她能买得起?

高进道:就算是你花钱做的,那也是应该。你还不是怕我嫌你长的丑,突然临时变卦,所以才来巴结我娘的。

你……我见过厚脸皮的,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厚的。沈香指着他的后背道:有种别穿,脱下来呀。

高进对着镜子耸了耸肩道:我干嘛不穿,这么好的料子,让它闲着,岂不是浪费了?

沈香气的无话可说,吩咐小雪拿上礼品,转身就出了大门。高进大摇大摆,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刚进沈府大门,大舅子就点燃了一串长长的鞭炮,在一片爆竹声中,沈员外笑容满面的招呼大伙坐下喝茶。

闲聊了一会,沈员外突然问高进:贤婿,这两天你有没有欺负我宝贝女儿,或者嫌弃她?

高进打着哈哈道:爹,我哪敢?她不欺负我就算不错了。

沈员外道:你的话我才不信呢,我要女儿亲自告诉我。香儿,你来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香看了坐在茶几对面的高进一眼,只见他眼神躲闪,不敢对视,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低头喝了起来。

沈香从腰间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他…他…

他怎么了?沈员外“啪”的一声,把茶杯搁下,神情严肃道。

包括沈夫人及三位哥嫂,脸色瞬间全变了,齐刷刷的看着沈香和高进。

高进更是大气不敢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眼睛紧张的看着沈香,不知她会蹦出什么话来。

沈香扫了一眼四周,突然破“涕”为笑:爹,娘,哥哥嫂子,刚才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其实沈郎对我可好了,事事顺从,生怕我有半点不开心。

坐在旁边的沈夫人,用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这个鬼丫头,下次可别这样,一惊一乍的,你看把我们紧张成什么样。

大舅哥道:小妹你也太调皮了。不过妹夫,我们打小一块长大,你的为人我也清楚,我们就这一个妹妹,我可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欺负她,让她受委屈,我们沈家可不答应,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高进陪着笑脸道:你们大可放心,我怎敢欺负她呢?疼她还来不及。沈香,你道是不是?

沈香正喝着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是是,你可疼我了,我做梦都好几回笑醒了,哈哈……

她们在娘家玩了一整天,直到晚饭过后才回到家。此时,姚氏已经早早睡下了。

沈香一边摘着头上的金银首饰,一边说道:高大秀才,我今天可是给足了你面子,没有当场戳破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再敢对我不冷不热,当心我哪天把实话抖出来,看你如何跟我爹爹他们交代。

高进两手一摊道:我无所谓,只要你不怕丢了自己的脸面,尽管说。我还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沈香两眼睁的大大的看着他,不可置信道: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如果白天你有这个勇气和胆量,说这么硬气的话,我倒真佩服你是个男子汉。说来说去,你也只敢在家里对我凶,典型的窝里横。

高进道: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一看见你这张脸,就提不起一点兴趣,让我如何热情的起来,这难道全是我的错?

沈香道:像你这种男人,前世一定是个大色鬼。我问你,漂亮能当饭吃?漂亮的女人会真心对你好吗?你又养得起吗?也就我对你死心塌地的,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进没有兴趣再搭话,任凭沈香怎么说,就是不再言语。只见他麻利的脱掉外衣,呲溜钻进被窝,蒙头睡了起来。

沈香从腰间抽出手帕,默默走到床沿坐下,委屈的擦着那不争气的眼泪,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腊月下旬,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这天早上,姚氏打开米缸盖子,准备用升筒量米做饭,望着即将见底的米缸,姚氏心里五味杂陈。

别人家都在大鱼大肉置办着各式各样的年货,自己家里连三餐温饱都难于为继。儿子平日只靠替别人打些短工为生,如今这冰天雪地,早已无工可打,坐吃山空已快两个月了,身上连一个铜板也抠不出来,看来今年注定又是一个凄凉的年。

吃过饭后,姚氏悄悄将儿子拉到自己的房间,愁眉苦脸道:儿呀,别人都在喜气洋洋的置办年货,我们家连米都快没了。之前你打短工赚的那些碎银,早就用的一干二净了,这个年我们该怎么过呀?

高进安慰道:娘,你别担心,等下我去老东家那儿先借五两应应急,把年对付过去再说。明年开春后,让他从我的工钱里扣。

姚氏道:这也不是个事啊,先不说他同不同意借,假如全扣完了,那明年吃什么,用什么?

高进无奈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管不了那么多。

姚氏探头往门外看了看,然后起身把它关上,走到儿子面前,小声道:你傻呀,自己家里就有,何必还要厚着脸皮去借呢?我可听沈香的二婶说,沈员外给了不少银子压箱底,起码有二百多两。你何不问你媳妇讨一点,哪怕随意给个五两十两,我们也能过个丰盛的年了。

高进摆摆手道:这不成,我宁愿向东家借,也不会找她要。

姚氏疑惑道:这是为何?

高进道:娘,这你就不懂了。我现在在她面前多少还有点威信,一旦向她弯腰示弱,那就彻底威信扫地了,从此再难直起腰来做人,凡事被她拉捏死死的,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所以她的银子要不得。

姚氏道:这我真的不懂了,你跟媳妇较什么劲,面子有那么重要吗?再说,听媳妇的话,你是不是觉得很丢人?儿啊!吃不起,穿不起,被人瞧不起,那才真的丢人呢!

高进小声嘟囔道:反正我不能低头,不然以后在她面前永远硬不起来。

姚氏明显不悦了,生气地用手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就像你死去的爹一样,脾气比谁都犟。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她了。

高进见娘动怒了,赶紧服软道:这成何体统,岂不乱套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姚氏道:那你可得趁早,不能再耽误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后天就是大年三十,置办年货只剩明天最后一天时间了。

行,我知道了。高进边说边打开门走了出来。

可他为了面子,实在不愿向沈香低头。于是,他还是决定去老东家那里碰碰运气,能借到最好,万一借不到再做定论。

老东家就住隔壁村,他家有好几十亩农田,每年农忙时,都要请大量的短工帮他犁田,插秧,施肥,收割等。

哪知当他说明来意后,老东家绷着脸说道:开什么玩笑,你老丈人那么有钱,听说给你媳妇的陪嫁都给了两三百两。你现在竟厚着脸皮来问我借区区五两,这不是端着金饭碗要饭吗?谁信?走走走,马上快过年了,家里忙的很,我可没时间陪你瞎扯蛋。

高进总共没说上三句话,就被轰了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越想越气,愤愤不平道:真是越有钱的财主越抠门,就好像我借了不还似的,老财迷。

回到家后,顺势往床上一躺,心里嘀咕着:目前只剩沈香最唯一的一条路了,看来不低头也得低头了。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似乎意识到,沈香和小雪都不在房内,往常她们可是连房门都很少出的,八成又去娘家玩了。

看着看着,眼睛停在了樟木箱上,箱子的锁头上竟然还插着一把钥匙,高进不免暗笑道:这傻女人也不知在急什么,走时连钥匙都忘记拔下,难道这是天意不成?

他兴奋的不由自主起身来到木箱前,刚想伸手去开锁,立即又缩了回来,告诫自己道: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堂堂男子汉,怎能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这要被她发现了,岂不是更没面子,更抬不起头来?

罢了,他垂头丧气的背着双手来到堂屋,姚氏一见他,忙急切的问道:儿子,银子拿到手了没有?

高进摇摇头,说道:还没有,她们两个没在家,指定又去娘家玩耍了。

姚氏道:那你等她回来可得抓紧点,错过了明日,你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年货了。

直到晚饭过后,沈香主仆才有说有笑回来了。一进房门,沈香就见高进愁眉苦脸的坐在床头,不由打趣道:哟!秀才大人,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高进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箱子,张口想说什么,结果又咽了回去。

沈香道:该不是为钱的事发愁吧?这眼看就过年了,不说我家,就说我们村里其他人家,哪家不是大张旗鼓的在办年货。再看看我们家,冷冷清清,哪有一点过年的氛围?我倒无所谓,婆家没吃没喝,娘家反正有的是。刚才我爹娘问起,啧啧,臊得我都没好意思回答,过日子哪有穷得像你这样的,闻所未闻。

高进被她说的无地自容,抬眼往四周瞧了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一想到母亲焦虑的眼神和嘱托,不得不开口央求道:我知道我无能,你也不用挖苦我,明年我一定好好干,争取多攒些银子过年。只是现在你能不能先借我几两,把过完年再说,免得被街坊邻居看笑话。

沈香道:哟,你终于开金口了,我等你这句话,可等了好些日子。借银子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就行。

高进道:可以,只要你不逼我和你那个就行。

沈香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说道:瞧把你能的,好像谁稀罕你似的。我这个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叫我一声娘子就行。

高进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恕我直言,这个我做不到。

为啥?叫一声难道会割了你的舌头?

我叫不出口。

我就这么让你生厌吗?这样吧!沈香说着,把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红布包袱,摊到他面前,接着说:只要你叫我一声娘子,我就送你一个银元宝,叫十声,我就送你十个,大小随你挑,怎么样?

高进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如果情到深处,我自然会脱口而出。如果你硬逼着我叫,那不是发自内心的,很虚伪。可我这人天生刚正不阿,最忌虚情假意,溜须拍马之事,因而很难说出口。

沈香道:没事的,我不介意,只要你亲口说出来,我就当你是真的,这些元宝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高进道:不必了,我不能昧着良心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就算你把元宝都给了我,用着也不开心。算了,你收起来吧,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沈香看着脱衣上床的高进,心里很不是滋味,既赞赏他的正直,又为自己廉价的自尊,感到可悲。

天刚蒙蒙亮,高进就悄悄起了床,消失在家门外。

因为没有如愿拿到沈香的银子,怕交不了母亲的差,只好趁她还没起床之际,偷偷地溜走。

他决定去别的亲戚或朋友家碰碰运气,哪怕能借到一二两也好。或者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熟悉的摊主,哪怕赊点年货,勉强过个年也好。

沈香起床后,发现高进不在,知道他肯定又为年货的事奔波去了。

吃早饭时,姚氏问沈香:高进哪里去了,怎么一大早就没见他?

沈香想了想,说道:去镇上办年货了吧,还能去哪?

姚氏笑眯眯的道:那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今天是镇上的集日,也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

沈香吃过饭后,带着小雪一起来到了娘家,叫车夫赶来了一辆马车,然后直奔镇上而去。

临近中午时,沈香拉着满满的一车年货回来了。有鸡鸭鱼肉及各种时令蔬菜,还有酒,有米,对联,崭新的碗筷,以及烟花爆竹等。

最后,沈香又从马车里面拿出四套崭新的衣服,包括小雪,每人一套。

姚氏看着满屋子的年货和手上的新衣,高兴的合不拢嘴,然后问道:儿媳妇,这是你买的还是高进买的?

沈香道:娘,当然是高进买的。我和小雪在逛街的时候,刚好碰到他年货买齐了,他说我一个人提不了这么多,就叫我们用马车先拉了回来。他说还想再逛逛,可能要晚点才回来。

姚氏道:哦,原来是这样啊,这还差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这还得感谢儿媳妇你,如果不是你大方,他那有银子买得了这么多的年货。

沈香道:娘,你说这个干嘛,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吗?横竖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呀。

姚氏道:对对,也是,也是哈,下次我再也不讲了。但我还是想说最后一句,今年托你的福,总算可以过个丰盛的年了。

高进直到天黑,姚氏都把饭菜摆上桌了,他才畏首畏尾,胆怯的走进了屋来。本以为会遭到母亲一顿大骂,没想到她反而笑脸相迎,当知道沈香以他的名义买了年货后,心里顿觉暖暖的,对她投去了感激的一撇。

年货的大事总算解决了,心情都比较轻松,那晚他们喝了不少的酒,等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都有七八分的醉意了。

也就在那一晚,他们稀里糊涂的睡在了一起,情不自禁的发生了本该早就发生的事。

第二天早上两人醒来后,都异常尴尬,慌乱中穿好衣服起了床。从此,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称呼也自然而然由相公和娘子代替了。

年很快就过完了,转眼清明都快到了,一年农忙季节又开始了。

这天,沈香和高进闲聊道:相公,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做短工吗?我看不出有什么出息。

高进道: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别的什么都不懂,目前只能这样维持着。

沈香道:你早年不是很爱读书吗,为何不走科举这条路,假如考个举人或进士,不仅能改变你我一生,连后代也能跟着享福。

高进叹口气道: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咱们这条件,现在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哪里有心情读书?

沈香道:这个你别管,我就问你还有没有信心继续读?

高进道:当然有,读书,中举,考进士是我从小的梦想,也是我爹的心愿,不然他也不会给我取这个名字。十六岁考取秀才后,因不忍心母亲日夜劳累,便放弃梦想,加入到打短工的行列。

沈香道:有信心就好办。这样,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去打工了,在家好好读你的书。我手里还有近二百两银子,维持咱们家一年的开销绰绰有余,实在不够的话,我再回去问我爹娘拿。

高进道:这…这行吗?那可是你爹给你的零用钱。

沈香道:相公,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如果你还想为你们高家光宗耀祖的话,参加科举考试是唯一的出路。

高进道:行,难得娘子考虑这么周全,我听你的安排便是。

今年秋季正好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年,现在离秋考还有不到七个月的时间。

高进为了把之前的损失补回来,日夜苦读,常常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到了忘我的地步。

沈香很是心疼,经常半夜起来亲自为他煮夜宵。盛夏天热,晚上蚊子多,沈香不辞辛苦,陪伴其左右,为他扇风驱蚊,令高进颇为感动。

好不容易熬到中秋节过后,离应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沈香特地从娘家叫了一辆马车,并为他配了一名仆从,送他去几百里之外的省城参加考试了。

高进一走,沈香也随着解放了,人也变得清闲了起来。

好久没去镇上玩了,这天她和小雪坐着敞篷马车去逛街,回来经过一处山林时,看见有只受伤的银狐躺在路边,背上还插了一支箭,鲜血把它整个后背都染红了。

沈香见它可怜,便让小雪抱上带回了家里。又请了一个郎中,把它伤口清理包扎了一下,并敷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

经过两人的精心照看,没过几天,银狐的伤口就大致痊愈了,两人又重新把它放回了山林。狐狸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慢慢离她们远去。

到了晚上,睡至半夜,忽见一白衣男子缓缓向自己走来。沈香警觉地问: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何贵干?

男子深施一礼道:小姐不必担心害怕,我是你救过的那只银狐。小姐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今晚前来,特地为你献上自制仙丹一粒,请你收下。

沈香接过仔细瞧了瞧,大小和汤圆差不多,白色且无味。她不解的问道:这有何用?能长生不老?

男子笑笑道:那倒不能,但能包治百病。

沈香更加不解:我又没病,要它何用?

男子道:非也,只是小姐不自知而已。瞧你这小巧身材,本该配张妙龄少女的脸蛋,却偏偏生了一张男人面孔,分明是内分泌失调,雄性激素增多所致。我这仙丹有起死回生之妙用,只要你服下,保证还你一张绝世容颜,让你丈夫从此再也不敢嫌弃你半分。

沈香欣喜万分,激动的说道:真的吗?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必将感激不尽,永世不忘你的恩情。

男子道:小姐言重了,你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只不过礼尚往来罢了。你还不服下,等待何时?

沈香一仰脖,将它抛入了口中,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瞬间滑进了她的肠道,令人舒畅。

天亮之后,等沈香醒来,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但依稀记得昨晚仙丹的梦,感觉很真实,但又很飘渺。

小雪端了一盆水,照例进来伺候小姐洗漱,当她看到沈香第一眼时,不禁眉头一皱,盘问道:你是谁?为何跑到我家小姐床上来睡,我家小姐呢?

沈香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盯着她说道:你还没睡醒吧?怎么胡言乱语,连我都不认识了?

小雪放下脸盆,双手叉着腰道:奇怪,我又没见过你,为什么要认识你?大清早的找打是吧?

沈香气炸了,直接从床上嘣了起来,指着她训道:臭丫头,你难道反了不成?连你家小姐都敢打,是不是皮痒痒了?

小雪顿时懵了,看长相的确不像,可听声音,看身材又很像。于是,她上前一步,仰着头问道:你真的是小姐吗?怎么一夜之间学会了易容术,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沈香道:什么易容术?我哪里变了?

小雪奔向梳妆台,拿了一面镜子递给她说:你自己看,还能不能认识你自己。

沈香不看则已,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镜子里面的女子,脸色红润,白皙光滑,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翘鼻梁,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跟之前的自己完全判若两人。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抓过小雪的手说道:你掐下我的脸,看是不是真的?

小雪道:真掐呀?

沈香道:当能真掐,使点劲。

那知小雪掐时,沈香疼的呲牙咧嘴,吓得小雪赶忙松开:小姐,这可是你让我掐的。

沈香捂着腮帮子,作势要打她。小雪退后一步,委屈道:你自己非要让我掐,又怨我。

沈香忽然想起什么,把镜子往床上一扔,兴奋的说道:仙丹,原来昨晚做的梦是真的。

小雪疑惑道:仙丹?哪来的仙丹?

沈香就把昨晚银狐报恩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跳下床,抱着小雪激动的说道: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再也不怕别人叫我男人婆。

小雪也替她感到高兴,紧紧地抱着她的后腰道:是呀,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狐仙报恩的事,这些年小姐受的委屈太多了。不过,以小姐现在的容貌,怕是方圆百里都无敌了。

沈香道: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只要相公不嫌弃我就够了。

小雪道:对呀,不知姑爷回来突然看到你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量他也认不出来,到时我们演戏作弄他一番如何?

好呀,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考验他一下。

他出门已半月有余,按道理也该回来了,不知他这次考的如何?

小姐你就放心吧!姑爷读书那么用巧,加上脑袋又聪明,中举自然不在话下。

洗漱完毕之后,她俩来到堂屋吃饭,姚氏见小雪牵着一个陌生女子过来,不由好奇地问道:小丫头,这位俊俏的姑娘是谁呀?我怎么从未见过。

两人抿嘴偷笑,差点笑出声来,小雪回道:老太太,这是我家小姐的表妹。

姚氏道:那你家小姐呢?怎么不过来一起吃饭?

小雪道:她呀,两个人阴差阳错,表妹来看她,她又跑去看表妹,走岔了。

姚氏道:瞧这事给弄的,事先也不约一下,那就别站着了,赶紧吃饭吧。

两人正准备上桌,只见门口来了辆马车,高进跳下来,直往屋里奔,高喊道:娘子,娘子,我中举了……

三个女人忙迎了出来,姚氏惊喜道:儿呀,可是真的?

高进道:娘,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姚氏道:那感情好,高家祖坟冒青烟了,我儿终于有出息了。

高进看了看小雪旁边的女子,羡慕地问道:这位小姐是谁?长的这么水灵。

姚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抢先答道:她是沈香的表妹。

高进狐疑道:表妹?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小雪道:姑爷,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看她跟我家小姐比咋样?

高进道:那怎么能比,世上还有比她更丑的女人吗?一个凤凰,一个野鸡,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没法比。

沈香气的真想冲上去掐他一下,但为了演下去,套出他更多的内心话,只得强装淡定道:你这样诋毁我表姐,就不怕她生气?就这样嫌弃她?

高进道: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点,甚至都不想看到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慢慢的加深,也就只好默默接受了。

沈香道:表姐夫,看你心不甘情不愿,可别委屈了自己,有没有想过哪一天把她休掉?

高进道:表妹,你是不知道呀,一般姑娘十六七岁就出嫁了,你表姐年过二十了,还没人敢娶,我猜她一定愁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也就我可怜她,勉强娶了过来,你说我若是现在把她给休了,岂不是更没人要,还不得跟我拼命?

沈香咬着牙道:是吗?那她是不是得感谢你,每天三叩九拜给你烧高香?

高进哈哈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又不是菩萨,承受不起。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心地善良,识大体,重要的是还善解人意。就拿这次我中举来说,也有她一半的功劳,如果没有她的全力支持,举人永远是我梦想中的梦想,不可能实现。

姚氏看了一眼饭桌,赶紧说:先别聊了,聊起来就没完没了,饭菜都凉了,吃完了再说。

到了晚上,大家都该睡觉了,沈香还没回来,高进不免有些担心道:小雪,娘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沈香冲小雪诡异的笑笑道:她肯定在我家住下了,不会回来了。

小雪接茬道:我看八成也是,不如你们先去睡吧,别等了。

沈香假装娇羞道:那我睡哪里呀?

小雪道:自然睡我家小姐的床,这还用问。

沈香撇了撇高进道:那我表姐夫呢?

小雪为难道:呀!这倒是个问题,拢共就两间屋,东屋我和老太太睡,西屋也就小姐一张床,我看不如和你一块睡,将就一晚,你看如何?

沈香道:这怎么能行?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这要传出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小雪道:表妹,你想哪去了?我们姑爷可是正人君子,绝非你想象的那样,断然不会越雷池半步。

沈香妞捏了好一会,才说道:这样啊,那行吧,但不知表姐夫愿不愿意?

高进道:这成何体统?若是被你表姐知道了,岂不是要扒我一层皮?

小雪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再说表妹都不在乎,你怕啥。说完,冲沈香抛了一个媚眼,补充道:表妹,你说呢?是不是这个理?

沈香点点头,心里暗自道:这小丫头片子不去做戏子着实可惜了,比我还会演,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

没想到高进生气了,指着小雪怒骂道:我今天真是开眼了,没想到你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吃里扒外的小人。小姐待你亲如姐妹,平日待你也不薄,从没看轻过你,没想到你却在背后如此暗算于她。看娘子明日归来如何收拾你,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要也罢,趁早卷铺盖走人。

小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愕然地看了高进好一会,然后委屈地对沈香说道:小姐,都怨你,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害我平白挨了一顿骂。哼!我不演了。说完一剁脚,扭身进里屋睡觉去了。

沈香一看露馅演不下去了,自知无法跟他解释,也连忙一溜烟跑回了房间。

高进随后就追了进来,当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抱着沈香激动的原地转了三圈,兴奋道:娘子,苍天有眼,看来我高家的祖坟真的冒青烟了,一天双喜临门。我不仅高中举人,还娶了你这么一位聪明能干,贤惠又美貌的媳妇,真是好运来了,任谁都挡不住。

沈香笑着道:相公,你这声娘子叫的比任何时候都亲切,动听,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高进坏笑道:是吗?然后一步步把她往床边挤。

这一晚,是他们自打成亲以来,度过最甜蜜,最和谐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高进中举和沈香脱胎换骨的消息,顿时传遍了近千人的村庄,大家纷纷前来祝贺,一个个高老爷,高夫人的叫着,恰似他的前辈,范进中举的翻版。

沈员外和沈夫人带着儿子儿媳们,也提着各式各样的礼品也前来贺喜。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结婚以来,沈员外全家第一次正式登门造访。

沈夫人围着沈香,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上前确认。她始终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女几吗?怎么会一时变得这么好看?同时也变得很陌生。

沈香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张开双臂,扑进沈夫人的怀抱,甜甜的叫了声:娘!

沈夫人这才破涕为笑,拍着沈香的后背说道:香儿,你不开口,娘还真不敢相信,之前你受的白眼和委屈太令人心酸了。不过现在好了,终于苦尽甘来,有好日子过了,娘打心里替你感到高兴。

沈香接着挨个把爹爹和哥哥嫂嫂们也都叫了一遍,嫂子们个个相拥喜极而泣。

高进大摆宴席,热情款待每一位前来祝喜乡亲。

席间,沈员外因为高兴喝了不少的酒,不停的自夸道:你们看我多有眼光,当初那么多求亲者,我一眼就看中了高进这小子,知道他日后必有出息,现在怎样,果真应验了吧?

坐在他旁边的村民们,个个端起酒杯起身附和,沈员外免不了又畅饮了一杯。

接着,有个村民提议道:沈员外,你看高进如今都贵为举人老爷了,再看看他住的屋子,又破又旧,与他老爷的身份毫不相衬,沈员外你看是不是……

沈员外听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借着酒劲道:老弟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今日我就做主,明日就把他的破屋给拆了重建,多少银子我包了。但是得仰仗各位有力的出把力,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齐声说:好啊!反正谷物都收进仓了,闲着也是闲着,日后还得仰仗高老爷多多照顾才是。

说干就干,第二天,全村的青壮劳力都自发的前来帮忙。他们当中有做泥瓦匠的,有做木工的,更有做散工的,大家齐心协力,不出三个月,赶在春节之前,一栋崭新的青砖大瓦房,便在高进的旧宅上挺拔而起,村民们又再次纷纷前来道贺。

来年春季,高进重整旗鼓,再次进京参加会试,结果喜报传来,高中进士第一百一十八名。沈香和婆婆姚氏相拥喜极而泣,大摆宴席三天,以示庆贺。

之后,高进受皇上加官进爵,官至四品知府大员。沈香也随之摇身一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四品诰命夫人。

也就在这一年,沈香为高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高家再一次双喜临门,姚老夫人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当年那些看不上沈香的富家公子们,一个个懊悔不迭,发自内心的感叹:早知道她这么旺夫,当年娶了她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