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想結婚 中國最大婚紗小鎮風光不再

工作人员在安徽六安市丁集镇的一家婚纱生产企业内修剪婚纱的裙摆。(取材自新华网)

愈来愈多不婚的年轻人,正牵动着中国婚纱产业的转型。人口问题若无法有效解决,未来这座「制造浪漫」的婚纱小镇,还能为谁做「嫁衣」?

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辖下的丁集镇,是中国最大的婚纱礼服制造和销售中心之一,但随着结婚人数逐年下滑,2022年更创37年来新低,产业规模也跟着缩小,有业者10多年前每月生产五六千套婚纱还不够卖,如今每月只做300多套。而老去的资深工人,年轻一代不愿投入引发的人力断层等因素,逼得业者不得不杀价、改做直播、开辟中高端及国外市场求生存。

「10年前我入行时,全中国有1346万对新人结婚,去(2022)年才684万对,少了一半,那整个婚纱产业盘子就小了一半嘛!」在丁集镇做婚纱电商生意的李涛算了笔帐。

全国最大 聚千余婚纱业

经济观察报报导,500多家婚纱厂,120多家婚纱辅料厂,600多家婚纱电商,让丁集成为中国最大的婚纱礼服制造和销售中心之一,年产值超过24亿元(人民币,下同),过去一年,近500万件婚纱从这里发出,销往5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这座人口不到6万的皖西小镇,有上万个丁集女性进了婚纱厂,婚纱给他们带来了不错的生意和生活。

但事情正在发生变化。和婚纱打了几十年交道的六安忠源婚纱礼服厂老板许有忠说,数据都在他脑子里:自2013年达到1346万对的最高峰后,结婚人数连9年下降,2019年跌破1000万对,2020年跌破900万对,2021年跌破800万对,2022年跌破700万对。新冠疫情三年,许有忠亏掉了几百万元,「婚纱这个行业市场愈来愈小,利润点愈来愈少,已经是天花板了」。

年届70的新时代婚纱厂创办人、丁集镇商会会长许昌应也在琢磨,婚纱为啥卖不动了?21世纪头几年,婚纱一出厂就卖光,客户抢着要,催着发货。鼎盛时期,许昌应厂子有七八十个工人,每月生产五六千套婚纱,不愁销路。2019年底疫情开始之后,婚纱产量下滑得更厉害,现在,厂里每月只做300多套婚纱。

工作人员在安徽六安市丁集镇的一家婚纱生产公司内缝制婚纱。(取材自新华网)

「年轻人不想结婚。」许昌应叹了口气。许昌应慢慢把生意交给一双儿女打理,仍忧心女工正在老去,眼力、精力都大不如前。「现在缝纫车工基本上找不到了,厂里年轻人很少,嫌这活累」,许昌应说,早些年,做婚纱一个月能赚上千元,现在人是愈来愈难招。一位婚纱厂老板说,镇上既缺擅长缝纫的工人,又缺能做设计、客服、主播、中控和新媒体运营的新型人才。

厂工高薪 旺季月入破万

婚纱产业能在丁集成今日气象,不得不提江苏虎丘。丁集镇曾流行一句话:「丁集5万人,1万在虎丘。」许有忠的母亲是丁集第一代婚纱女工,1984年进入苏州第一家圣玛丽婚纱厂当裁缝,舅舅许昌应也去苏州打工,舅妈进了婚纱厂。第二年,他们就买来缝纫机创业,成了最早在虎丘开婚纱店的丁集人,亲戚带亲戚,如今在虎丘从事婚纱生意的人几乎都是老乡。

十几年后,虎丘成了闻名全国的婚纱城,婚纱产量达到全国的七成左右,那里的生意人,七成来自安徽,其中又有七成是丁集人。2006年起,丁集镇干部每年去苏州办招商对接会,希望把老乡接回家办厂。2018年5月,苏州正在淘汰婚纱这样的劳动密集、附加值低的产业,2019年新年,丁集镇包下两节高铁车厢,把200多名婚纱工人接回了家。

一夜之间,小镇的商业街变成了婚纱一条街。丁集镇党委书记王磊回忆,到2019年1月,镇上新注册的工商营业执照里有800多家涉及婚纱产业,新开通了1000多条电信光纤,基本都用来开网上婚纱店。镇上婚纱厂月薪有8000元左右,旺季时能过万,这在村里算高收入,也带动了就业。

专做爆款 「做死」自己

20年前,还在苏州虎丘做婚纱生意时,不少丁集老板们会租下一栋栋三层自建房,一楼卖婚纱,二楼做婚纱,三楼过日子,买婚纱的女孩就挤在门外的弄堂里,一买就是好几套,齐地、拖尾、晚礼服、秀禾服、父母装,全部买齐。几年前,婚纱产业才从虎丘转移到丁集,这个镇子离最近的地级市六安市还有30公里,交通不如虎丘便利,线下客人几乎消失了。

婚纱小镇中供工厂使用的婚纱直播间。(取材自微博「六安发布」)

更多老板直接在网上卖。在拼多多或淘宝,大量售价不到500元、甚至一两百元的婚纱,发货地几乎都是丁集。新娘们一般会多店购买,只留一件,其他退掉。李涛说,这两年退货率最高能达70%;同质化和低价竞争的问题也让他很恼火,一套398元的婚纱,总有同行敢卖328元,这已到亏本边缘,只好在材料和做工上俭省,最后把一款婚纱「做死」。

报导指出,缎面和纱料和材质愈好,婚纱的层数、鱼骨的根数愈多,手工缝制针脚和裁剪愈精细,一件婚纱品质就愈好。除用料和做工,高端婚纱和中低端婚纱的真正鸿沟还是原创和设计,这几乎决定了一件婚纱是卖500元还是一万元。但多数丁集老板不做原创,专做网红爆款。他们会带着出样师去看秀场或展会看婚纱,只要看看细节,出样师就能做出差不多的来。

丁集镇一家婚纱厂老板感叹,现在缝纫车工基本上找不到了。 (取材自新华网)

丁集琳娜婚纱厂老板张飞说,一款婚纱到底是原创还是抄袭,很难说清,大家都是「相互借鉴」。一款婚纱只需加个花边,加一层纱,抹胸改斜领,或长袖改短袖,就成了「新款式」。再加上申请知识产权保护需要耗时几月,就这个空档,市场上早就把一款婚纱卖爆,改做下一款了。

低端婚纱卖得太「卷」,李涛羡慕做中端婚纱的许昌应,既能在苏州开线下门店,还能把婚纱卖给老外。「外国人比中国人还要精!」许昌应说。20多个女工正在办公室外忙碌,赶制200多套将卖往墨西哥的婚纱。这笔生意谈得不容易,老外问了许多工厂,精心对比后才签约,成交价和卖给国内商家的价格差不多。

不做嫁衣 改卖中高端妈妈装

郑海慧是大城市来的姑娘,前些年在郑州创业做一个儿童礼服品牌。很早之前就会在各个平台做直播。2018年之后,她常从丁集进货,这里的工厂手工工艺好,出货效率高,半年前,她把团队搬到离货源最近的地方,把镜头对着货架和缝纫机直播,没想到第一天就「爆单」。忙的时候,她每天能卖出五六百单礼服,货发到天亮都发不完。

几个月里,包括李涛,镇上不断有同行向「直播大神」郑海慧求教,希望能学着用抖音直播让婚纱销量「走起来」。郑海慧计划孵化个新帐号,专门给婚纱带货,再培训一批主播,把她们「输入」各个工厂带货,「只要工厂配合、政府支持,年底就可以起号,起号就可以『起飞』」。

「我现在不做婚纱了。」许有忠几乎是最早开网店、最早和老外做生意的丁集人。不过,出于对关税和人民币汇率波动的顾虑,他现在只做国内市场,他的12家网店,这两年也基本把商品从婚纱替换为中高端「妈妈装」,这是专为中老年女性设计在正式场合穿的礼服。

许有忠有他的判断:一对新人结婚,就有两位母亲需要买「妈妈装」,而且一般会购买而非租赁。许有忠把价格定在3000元至8000元不等,很快把年销售额做到了8000万到1亿元。许有忠曾因礼服涉「借鉴」被起诉过,现在他的每一款礼服都有版权或专利,设计团队十几人,一年要投入300多万设计费用。为留住设计师,许有忠开出40万年薪,外加5%干股。

许有忠有一件「镇店之宝」,那是设计师耗时一个半月制作、标价10.88万元的一件「妈妈装」。他坚持不卖,想摆在店里,代表着他一定要把品牌做出来的决心。

「现在小展会我不去了,我们要在时装周亮相,虽然可能要花费100多万元,但这样才能把品牌打响。」许有忠报名参加了明年的上海时装周,以后,他还想去北京、深圳参展,然后去往巴黎,去往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