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卻高貴 父母人生的故事之二:動盪的世局 父母的人生經營

民国43年父母亲结婚时的家族团体照。

父亲乱世失学 身为望族幺儿生活颠沛流离

身为幺儿的父亲许恒泰在初中之前受日本教育,以日文为母语。历经日据时代、二次大战、国民党来台、二二八事件,不只生活颠沛流离,处境困苦,也因身处乱世而失学。

当年国民党政府接收台湾,教育体制大翻转,从日文教育到只许说中文,这样的变化,影响父亲学习历程。屏东中学毕业,未继续升学,23岁时仍未谋得固定职位,但父亲努力生活,不挑剔工作贵贱,也做过林场的活儿,乡里之间对这名年轻人的评价,不脱老实正直这些字眼。

母亲1932年出生,车城董家原是车城大户人家,外公是注「安成」的后代,后因三七五减租,家道中落。外公务农为生,母亲有六个兄弟姊妹,排行老四,国小在车城国小完成,初中升学念恒春中学。(注:安成乃当时车城大商贾)

恒春初中毕业后,考上屏东师范学校。因屏师的老师大多来自中国大陆,以大陆乡音授课,母亲听起课来备感吃力!由于语言与生活上的不适应,使得家母后来放弃学业。

母亲求学期间曾经暂居在她的大姑家,寄人篱下的她,懂得帮做家事,协助照料餐厅内外生意。辍学后,则留在家里看顾外祖父的冰店生意。

母亲20岁失恃 聪慧资质自通人情世故

家母20岁遭逢失恃之痛,也因此没有来自母亲的谆谆教导,只能无师自学,但却通达人情世故!在儿女、三伯母妯娌眼里,母亲实在聪明伶俐,纷纷好奇其摸索学习过程,深觉有许多外人无法了悟的秘诀!

民国55年家中开设泰安西药房补贴家计。母亲许董珠莲抱着幺儿德诚在药房留影。

记得母亲跟我提过,自己可能比较敏锐,看过人家怎么做,就会记住。她的聪明伶俐,有助学习、体悟传统妇女应遵守的规范;加上个性坚持到底,比起同侪,更能体认与实践许多优良传统。因此与父亲结婚后,能轻易融入大家族。

父母虽然认识对方,但未有交往,父亲仍依当时媒妁之言的传统,到母亲家提亲,两人正式论及婚嫁。母亲的闰蜜曾表达俩人「不速配」的看法,家母并不受他人意见左右,她看重父亲老实的性格,也认为祖父身为教师,必定教养出纯良的男儿。身为家父好友的二舅则对母亲说,「这个人(家父)会保护妳一辈子」。二舅深知父亲为人说道:你父亲「为能让妻儿生活温饱,如有必要,即使挑粪这般辛苦的工作,都愿意去做。恒泰,是可托负终生之人!」

民国43年,母亲嫁入许家,民国45年生下第一个孩子,即身为长子的我。她共育有五个子女,我从妇产科医师角度来看,那个年代只找助产士到家接生,家里环境相对医院简陋,偏偏弟妹跟我出生体重都逾4,000公克,可以想见生产过程必定万般艰难!非常感谢母亲坚忍的精神,才有我们五个兄弟姊妹。

婚后父母在大家族内辛劳工作养家

虽然父亲没有固定的工作,却一直没停止对家族里各式各样事务的协力:曾经许家有林场,他去做林场工,制作木炭;民国36年,大伯开诊所,父亲做药局生,跟着大伯学习医疗专业技术,协助照顾病人,也负责打针。

许家是互动紧密连结的大家族,在此背景下,爸爸在哥哥诊所里帮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但从某个角度看,却好像附庸于兄长来谋生。父亲在大家族里,没有独立经济能力,他与母亲于不利的生活条件下,竭力照顾五个孩子。

大伯当时是许家户长,因为食指浩繁,大家族的经济经营很不容易。我们这一支从许家古厝搬离出来,仍然不忘家训。「勤俭和协」的祖训高挂在老家洗脸台的横梁上,兄友弟恭是大家相处谨守的最高原则。父亲、母亲在大家族内,对上、对下关系和谐,祖父母的宽宏大量、慈悲心;大伯父、母经营得当;三伯父、母对家族的支持帮忙,都是家族继续成长下去的支柱。

儿少时期对母亲的印象就是从早忙到晚,大家族里十几人的衣服,没有洗衣机,母亲独自一人洗净!还得用柴烧的大灶,为家族十多人准备三餐,母亲就像「陀螺」,从早转到晚不曾休息,日复一日。

母亲只要张开眼起床,无时无刻都在操持家事!她的辛苦,我全看在眼里,更激起我的奋斗意志,从小我便下定决心,要以荣耀母亲为人生目标!当然,我选择当医师,除了想让母亲过好一点的生活之外,也为了父亲。做为许家幺弟,父亲长年在大哥与三哥的诊所当助手,在整个家族的地位总是低微一些,儿子若能成为受人尊敬的医师,多少能弥补父亲没当医生的遗憾。

我参加大学联考,考上高医牙医系,念了半年,放寒假回家过农历年。吃年夜饭,父亲虽未讲明盼儿重考医学系的渴望,但他惋惜儿子念牙医、没念医科的心情,我全明了。那一夜,确定我要重考念医学系的决心。一面准备再考一次大学联考,一边也没放弃高医学业,很担心学科被三二死当,万一又没考进医学系,等于两边落空。

当年只有六家医学院,我的选择不多,几分饮恨没考上高医医学系,幸好赶上中山医专改制第一年,成为中山医学院医学系学生,也算符合父亲殷切期待。父亲重视儿女教育,我的妹妹念护理、弟弟起初是药师,小妹妹念商学,小弟选择医技系,那时候家里学费开销很大,一学期注册费就要十几万元。

父亲肩上背负经济重担,为了养家活口,除了到兄长诊所上班,也借牌开西药房增加收入。

大伯父于民国35、36年间在车城开业,民国37年到55年,父亲在大伯父诊所习得打针开药的医技。民国55年,大伯父诊所迁至万丹,父亲选择在家乡车城独立门户开设西药房。

父亲重视儿女教育,家中五个小孩一学期学费十几万元,经济负担甚重,图为民国57年全家合照。前排右起三子德诚、父亲、母亲、次女馨云;后排右起长子德耀、长女仙娟、次子德忆。

父亲借牌开药局 培育下一代成为医务世家

民国55年到64年,父亲都以西药房生意维持家计,当时照顾邻里乡亲身体健康,偶尔会开药,因为没有药师执照,实则为所谓的「密医」。民国64年之后,父亲到三伯父诊所工作,药房交由母亲打理。直到民国76年,我升任主治医师,家里经济也宽裕许多,孩子们都希望母亲不要那么辛苦成天守着药房,家里西药房才歇业。

三伯父早在民国52、53年间就回恒春开业,开业十年,每天平均看诊纪录高达200位病人,因劳累过度身体不堪负荷,诊所暂停开业。三伯父休养身体期间,转至台北市的南山人寿公司担任医务室医师,为时约两年。

就在三伯父健康传出警讯前后,祖母病倒,民国59年,祖母不幸中风。由于三伯母陪伴三伯父养病,照顾生病祖母的工作,全由母亲一肩扛起。

经过四、五年后,母亲身体也出现异状,她罹患甲状腺亢进,突然变瘦,体重直线往下降,三伯父焦急如焚,偕三伯母从台北返回家乡。至此,三伯母与母亲轮流照顾祖母,让母亲能有休息养病时间。

三伯父于民国64年再回恒春开设诊所,父亲也每天来回车城恒春协助三伯父,直到民国87年三伯父诊所停业,父亲才正式退休,告别「药局生」职涯。

民国67年,父母亲苦心经营的家,被选为国民楷模实践家庭。民国87年,也获台湾省立社教馆主办的南部七县市模范家庭,母亲在父亲背后默默支持,是我们家取得此等荣耀的最大推手。父亲回忆这段人生历程,强调母亲对家庭的贡献,「五个子女及长后,经济紧迫,内人经营西药房帮忙家计,撑起家中大计,让我无后顾之忧。五个子女安分守己,乖巧孝顺。」(下一篇:服务人群 父亲的人生关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