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汪洋中的一座島嶼 獨一無二且無可取代…談做自己與如何避免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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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汪洋中的一座岛屿──做自己

海是地球上唯一没有群聚定居的地方之一──我指的是人类的群聚定居。然而仍有少数例外:岛屿。仿佛陆地想扳回一城,跑来侵门踏户,来这里享受漂浮的快乐。于是在这里,在海与天之间,形成了这些一小块一小块的大陆,形成了这些对脚踏实地之感觉的回忆。

并不是人人皆能有幸目睹一座岛屿的诞生。不过,二○一一年,就在红海中央,有高达三十公尺的熔岩涌泉自海底喷发,冷却凝固后,在这世界上形成了一块新土地。所以有些岛屿是根源于火山的烈火,粗暴地──是忌妒?愤怒?──戳破平静的表面后,掠夺了一小片海洋。

还有些岛屿是诞生于板块间的碰撞、地壳的推挤,穿破水面,仿佛举起的拳头:加勒比海的巴贝多就是这样崛起的。将来某日或某个世纪,在红海海域、冰岛或夏威夷一带,说不定就会发生这样的事,那里不但有火山在发怒,还有海底山脉互相推挤,亦即有洋脊不断扩张分裂和喷爆。这是海洋里的锻造大厂。

但岛屿还能够诞生于水面的提升,水让岛屿孤立于世界之外,成为特立独行的神秘飞地──就像科西嘉岛,脱离欧洲而独自在海上过活,或是大不列颠,自上一次冰河时期以后就强悍捍卫自己的独立,又或是涨潮时的圣米歇尔山,如矗立水流中的箭矛,如指向天际的手指。

我们人人都是一座岛屿,不肯顺从单一制式化的群众,都是一座爆发力强大的火山岛,经过漫长熟成后,终于成为了自己,都是一座战斗力十足的小岛,在身经百战或于一夕之间,在汪洋中找到了立足之地。永远以自己的独特性为傲,且清楚觉知自己的独一无二:人人都是不可取代的。没有谁和我一样,我也不是谁的翻版。这就是岛屿魂:叛逆之余,内心独立自主、纤细敏感且凶猛剽悍。岛屿既不属于陆地,也不属于海洋;它有自己的天命,有点像两者兼具。

岛屿有时甚至顽固得无论如何也不肯被征服:南太平洋上,距离南极大约四百五十公里处的彼得一世岛就是这样。这座岛上没有任何居民;它是一块黑白色相间的陆地,由冰雪峭崖和火山岩壁所构成。岛长三十公里,宽十公里,四周由浮冰所包围,除了南半球夏季的少数短暂时期以外,几乎无法登岛。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就连我们对月球的了解,都比彼得一世岛来得多!──前者的登陆次数还多过后者呢。岛上最高峰是拉斯克里斯滕森峰,至今无人攻顶。直到一九三○年代以前,试图标示这座岛的地图都只能概略标示,甚至是标示错误。每年一月份,正是南半球最热的时节,岛上温度也不超过摄氏一度,即使这里仍不免受到气候暖化的侵扰也一样。

彼得一世岛于一八二一年首度被人发现,发现者是一位俄罗斯船长,他用他沙皇的名号为它命名。挪威人欧拉.欧斯达于一九二九年才好不容易登岛,比他早几年的法国极地探险家荣巴狄斯特.夏尔柯则未能登岛成功。二○一○年,法国人伊莎贝儿.欧蒂谢又重返此地。这座岛顽强抵抗,不肯被任何人收服;它只为了自己而存在,是地球上仅存未曾被人类探索的地带之一,高傲而漠然地屹立在南极海中央。

每一座岛屿都像一种自我宣示,就是矗立在水中央不可动摇的一个存在。我就是我。是一种多此一举的赘述吗?不是:这是一种宣言。是一种自我宣示,要说是一种「彼得一世岛情结」也可以:一如这座岛屿无法被归入任何类别,我必须独力完成「做自己」这个艰难却光荣的任务,无法假手他人。人大可忍不住想模仿别人,羡慕比自己帅的隔壁男生,或比自己年轻的隔壁女生。人也大可自甘于一个借用来的身分,或是设法去符合一个自己想呈现给别人看的形象,或别人要求我们表现出的形象。

这些事,人都大可去做,但我们终究是岛民,是绝无仅有的款式,是独一无二的样品。必须找回藏在伪装背后的岛屿魂,抛开一切不是我的「我」。这是必须主动探寻的,不是靠往往只是盲从的勉强标新立异,而是靠用心关注自己的独特性:到底是什么让我之所以是我?我的喜好、我的厌恶、我独有的想法、别人无法夺走的我的回忆、我的泪水和伤痕、有时被我背叛的自己的梦想?还是我的行为、我的承诺和我伸手释出的善意,造就了今天的我?以上皆是。

然而我们有太多时候没有在做自己,太多时候迷失在不像是属于我们的职业或羁绊里、感情或悲伤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勉强迁就、削足适履。我们说出的句子,有多少只是在重复──在我们之前,或在我们圈子或网络里的──别人早已说过的话?我们做出的决定,有多少是因为贪图一时方便,或因为不敢面对?有多少的让步妥协、委曲求全或约定俗成?

我们必须像全地球上三万多座岛屿为自己命名一样,用心地耕耘自己的独特性。让我们来听听这些遗世独立之地所吟唱的祷歌,看看这份独树一格之辈的名单:天空岛、法兰许嘉韩岛、海盗岛、蛇岛、海上美丽岛、安蒂德波斯群岛、科孚岛、基督山岛、有何不可岛、难以形容岛或欺骗岛、阿德莱德岛……

要当一座岛屿,远离大陆,不像陆地而更像火山,而且保守神圣的火光。自己的火光。别屈服,别模仿。别急着攀附多数,或甚至少数。要怀着兴趣多方了解、交流、分享,同时又不削足适履、不人云亦云,也不沦为附庸。只以自己为一国,徜徉海上,无拘无束。

◎马尾藻海──避免悔恨的陷阱

地球上所有的海中,有一片海最特别:马尾藻海。它之所以这么独一无二又奇特,是因为它既无边际,也无风无浪。它简直和海沾不上边,更绝对不是洋。是某种海上荒漠,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在动,没有任何东西在游。它表面布满了大量大型藻类,这种藻类长得很像八爪鱼的触手—西班牙文的sargazo即是「水藻」的意思。当年是哥伦布率先探险涉足此地。他在这一大团来势汹汹的海藻之中艰难航行,延误了三个星期,受困在南北美洲之间,成了这滩停滞水域的俘虏。

跑船的人都很畏惧马尾藻海,这片海静止不动又毫无生气,或说几乎是如此;令人费解的是,鳗鱼倒是不惜远从数千公里外,前来这个奇特的海洋套房度蜜月。为了来这里,牠们有时甚至可能游上一万公里。对于所有其他生物,马尾藻海是个要避而远之的陷阱。

我们有时也会停滞不前,「驻留了」,没有风也看不到陆地,丧失了活力和希望。马尾藻海就是我们人生中的所有悔恨,令我们备感沉重,变得迟缓、窒碍难行、裹足不前,它们就是阻碍航道的所有「当初我应该要」或「当初我实在不该」。整片马尾藻海都是我们的悔恨,过往行为和错失的机会就像渔网般困住我们。无法前进,原地踏步,再三回想缺漏和错过的那些事。这样不是在设法了解原委,而是在钻牛角尖。

图为《所有的生命都在流动:大海给你我的生命指引》书封。先觉出版社提供

怎样才能跳脱出来?怎样才能排除万难,找到一条可行的航道呢?怎样才能别深陷在「要是我早知道……」的泥淖里,一心一意向前行?毕竟面对任何荒漠,都要来一场横越,无论如何都要通过。不要一再无谓地回头。航行,就是选定一条路径,然后依循它,即使无法笃定所选择的路径一定是对的。必须要找到力量把我们的遗憾转换成行动,把悔恨转换成肯定:我所做过的那些事,我就是做过了。就算我未能全身而退,曾有过些许迷思,但那就是我走过的路。我要把那一刻,纳入我的人生,把那段歧途和犯过的错,纳入我的历练。

那是我人生的其中一页,不是什么败笔;那是我所经历过的一个阶段,不是荒谬的天外飞来一笔。并不是要自欺欺人或替自己找借口,而是要把缺漏的桥段纳入剧本里,融入整个故事里:是的,这种事,我也做过。或许当初不该这么做,但那终究是我这趟旅程的一部分。那不是我悔恨的总和,不是一滩死水般的遗憾,而是我确实亲身走过的一里路。

要顺风前进,虽可能犯错却仍对自己有信心。并要懂得绕避马尾藻海的可悲牛角尖。

(本文出自《所有的生命都在流动:大海给你我的生命指引》,先觉出版社,未经同意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