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必修課/放下恐懼,我們來聊聊「你想要的死亡」
人会生,即会死,过去死亡多半被视为禁忌话题,但就像所有我们害怕的事情,愈认识,愈可远离恐惧。在欧洲,死亡逐渐以较开放的方式被讨论,且因为环保理念风行,丧葬仪式也变得多元化,让死亡不是只有哀伤,也带来另一层省思。
《熟年志2019年7月号(NO.88)》 图/熟年志提供
今年4月1日,一位长年合作的编辑因车祸离开人世,得知讯息后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感觉头痛欲裂,只好先将讯息关上,假装这是愚人节骗人的伎俩。可惜,它是个事实。
死亡一事对大部分人来说,似乎都是沉重的、害怕的、让人不想面对的。在台湾人的日常生活中,或许我们会拿死亡来和朋友开开玩笑,甚至有些人会用「你去死啦!」当做骂人或嘲笑别人的话。但在大部分传统家庭里,死亡并非像结婚生子一样,可以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或者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对于死亡这个话题,一直都抱持疑惑与想更了解的兴趣,在法国生活的这段时间,与许多人聊过死亡。有些人和年轻时的自己一样,对死有极大恐惧,很担心家人朋友或自己会突然消失在世界上;又有一些人的想法与做法很豁达,他们会与自己的家人聊身后事,至少了解长辈会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法国最严重的恐攻事件里,有许多无辜的人死去,社会气氛忧伤愤怒,但网路世界里,也有很多人传达了一句标语:「我根本不怕(Même pas peur)」整体来说,西方人对于死亡的看法,大体上是比较开放的,这当然也跟他们的民族性、自身个性与家庭风气有很大影响,而他们所提出的想法,也成为影响世人看待死亡的趋势想法之一。
在大部分传统家庭里,死亡并非像结婚生子一样,可以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或者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图/pixabay
死亡咖啡馆活动盛行 观念改变落实还有一段距离
例如先前在台湾出现的死亡咖啡馆,这个邀请大众在开放场合一边喝茶聊天、一边谈论死亡的聚会活动,推出后受到相当大的回响。这项活动最早是一位瑞士社会学家Bernard Crettaz发想,并于2004年首次举办,几年后他在巴黎办过相关座谈;但计划真正风行于全球,是Jon Underwood于2011年在伦敦开始进行数场大受欢迎的聚会,进而设立网站推广理念后才开始。至今,已有超过65个国家举办相关的活动。
死亡咖啡馆为何在伦敦一试而红,或许也跟英国当地的社会风气有很大关联,当地的安宁照护国家议会(National Council for Palliative Care, NCPC)在2011年做了一份调查,他们发现有高达6成4的英国人在讨论死亡议题时,并不会感到不自在。虽然如此,大部分人并没有认真思考身后事,在这份调查中,仅有3成左右的人有撰写遗嘱、入葬与仪式举办方式。
一个名为Dying Matters的慈善机构认为,讨论死亡与准备后事的相关行动之间,有相当大的鸿沟。该组织过去常举行关怀邻里长辈、陪伴长者过圣诞等慈善活动,但鼓励长者进行后事安排,确保他们的遗嘱顺利执行,更是他们重视的内容。
为何人们不愿意认真思考后事的安排呢?在安宁照护国家议会的调查中,他们发现了一个现象,这跟人们害怕死亡有所关连。事实上,超过5成的受访者都表示对死亡感到害怕,而订定遗嘱,似乎让他们与死亡的距离更近,更别说要明确写到是否捐赠大体、放弃急救等细节。
然而不思考后事,万一真的临时离开,留下的不仅是遗憾,也常让后代因为想法不同而出现纷争,造成家人困扰。那么,有没有可能不害怕死亡呢?又或者,我们害怕的其实是生病的疼痛、身体的老化、家人的担忧,而非死亡?如果,我们从小就带领孩子认识死亡,会不会他们老了之后,对死亡会有完全不同于我们的看法呢?
在我生活的法国,关于这样的思辨开始出现于校园里、课堂上、家庭中,尤其是在2014年巴黎恐怖攻击后,孩子们对于死亡、病痛、战争等相关的问题不断出现,大人们急需一个方式来面对孩子的问题。一种温柔的、哲学性的讨论成为了一个方式,毕竟很多时候,大人自己也很难面对这些问题,心中也没有任何解答。
郭慧娟将自己在台中大坑的一栋房子命名「生命聊愈馆」作为台湾「死亡咖啡馆」的据点,常常举办生死教育的聚会及课程。 图/郭慧娟提供非报系
有机环保丧葬——冰葬、水葬、墓园森林
在开始撇开禁忌,较开放的探讨死亡之时,西方人对于身后遗体的处理,以及下葬的方式,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尤其是有机环保概念的盛行,也让各地出现更多元的丧葬选择。毕竟传统的火葬会污染空气,增加碳排放量,土葬则因为遗体放入防腐液等化学药剂,入土后反造成水源等环境污染。
于是在瑞典,生物学家苏珊妮(Susanne Wiigh-Mäsak)研究出冰葬方式,借由使用摄氏零下200度低温的液态氮,来冷冻及分解遗体,过程结束后将人体粉碎成粉末,放进可分解的袋子即可。另外,刚在英国议会通过,在美加等国已开始执行的水葬法,也逐渐受到重视,这种借由碱性化学液体将遗体溶解成液体和骨骸的方式,被采用的家庭认为是种温柔的离去方式,并且,水葬法的碳排放量仅是火葬十分之一。
在美国西雅图,一位名为卡崔纳(Katrina Spade)的设计师则提出城市逝者计划(Urban Death Project),在这个正在逐步落实的计划里,遗体最终会成为堆肥,之后被使用于自家的菜园或城市绿地,只是在分解的过程中,所有逝者会待在同一个分解槽。有些人或许会有芥蒂,若真这样想,义大利的安娜(Anna Citelli)与若尔(Raoul Bretzel)两位设计师则提供了一种更浪漫的方式:让遗体化成一棵树,让墓园成为一座森林。
他们的设计是让逝者就像在母亲肚子里时一样,以抱膝的动作进入蛋形的有机棺材,入土后,有机外壳就会破裂开始分解,进而让氧气与碳进入,碳可平衡人体富含的大量氮气,进而提高分解效果,最后种在上方的树苗,便可逐渐长成一棵树。
在欧美各国出现各种丧葬处理方式之际,法国人的步调显得较为缓慢,现今超过6成的逝者仍是土葬为主。不过2014年,法国尼欧尔地区(Niort)成立了第一座有机墓园,引起一阵讨论。
所谓的有机,指的是传统墓地可见的大理石碑、混凝土、人造花等,都不会出现在这座墓地。安置逝者的棺材与骨灰瓮都是可分解的,例如未加工的木材或是纸竹藤等天然材料,若需上漆或黏着,还得使用经过认证的可分解产品。当然,逝者遗体不得注入化学物质,身上的寿衣也要是天然成分。总之,在这片墓园里,一切都得是自然环保的,就连园内的灌木丛也是从郊外荒地移植而来,供人休憩的板凳或是美化园区的雕塑艺品,不是自然材料,就是回收材料。
死亡一事对大部分人来说,似乎都是沉重的、害怕的、让人不想面对的。 图/苏晓晴 摄影
介于传统与前卫的丧葬方式
不过比起台湾树葬需要隔几年就翻土,较难符合后辈追思的需求,尼欧尔地区有机墓园的墓地,仍保有此功能。在这座占地4000平方公尺,内有大量绿草树木的墓园内,逝者有30到50年的岁月可在此长眠,在其上方,设有一块小型石灰石纪念板,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他亲近的人还可到此缅怀。
在我看来,这样的丧葬方式正好介于传统与前卫之间,让人在接受自己将与其他遗体一起分解,或被水葬后成为液体排进排水沟前,选择一个传统却对环境不会带来过多负担,同时拥有追思功能的丧葬方式。事实上,在我刚写好的遗嘱上就注明了,若不幸在法国离世且无法回台,邻近我家的尼欧尔市有机墓园会是最佳的选择之一。当然我并不希望这会成真,因为在此之前,我还希望有更多时间,好好思考死亡这件事。
基隆树葬区揭幕 不造墓、立碑、留记号,北北基全免费。 图/游明煌 摄影
更多精采内容,请见《熟年志2019年7月号(NO.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