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享表格”里写诗的人。

✦ 18岁的时候我时常感动于宏大的宣言,青春的尾调里写满了江南或者今何在的书生意气和少年江湖,而后又把这种热烈的执拗和天真拧成了足以对抗世界的勇气——这是一段我鲜少与人分享的过往,因为哪怕是此刻用文字来表述都让我忐忑又羞耻——20岁的时候我向学校递交了一份交换生申请,三个月后我带着一只20寸的登机箱,把kindle揣在随身的包里一个人来到了陌生的国家和陌生的城市,除了那些或壮丽或疯狂的境遇之外,我在某个四月的清晨 走进了巴黎郊区的拉雪兹公墓,找到了奥斯卡·王尔德的墓碑,像所有慕名而来的人一样在他的墓碑上印上了一个唇印,并用口红写下了当时我最爱的一句话:我们都在泥泞中,但总有人仰望星空。

✦ 28岁的我时常会觉得麻木或冷淡,我开始拒绝理想化的、浪漫化的叙事,即使每一次写下什么的时候都难以褪去那段热烈的青春期所留下的影响,但“泥泞”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样貌,而“星空”早已消失在工作、琐碎和无法走出家门的日子里,甚至连这句话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过。我开始怀疑泥泞就是生活本身,而仰望星空的人大部分时候都不在泥泞之中。

✦ 可当28岁的因为机缘巧合点进了“文学调剂文档”,在无数理想化与浪漫化宣言的字里行间再一次 看到“我们都在泥泞中,但总有人仰望星空”这句话时,泥泞具象成了这糟糕的竞争与调剂,而星空却闪耀在每一段文字之上——这句几乎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以一种极其具象又极其悲壮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一个周五下班前的晚上,我坐在工位上,不知从何言说。

✦ 18岁的理想抽象又热血,带着不顾一切的天真;28岁之后的理想才是真正深陷泥泞,认清生活的本质,但依然不要妥协。我想看到这张表格并且为之感动的人,大概是从中找到了那个被遗忘在工作、拥挤、琐事中,曾经的自己。

【全文内容概述(省流版)】

1、功利化的调剂文档里,为什么会创造出理想主义的沃土?

(1)协作式文档本质上是一种相关性的连接,也本身预设了一种人文性的价值;

(2)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中,理想反倒成了一种难得的确定感;

(3)又或许“理想”本就是人们生活和选择的某种内在的出发点,只是因为走了太久而忘掉了最初的那股力量;

2、此刻的呐喊改变不了未来的道路,那么呐喊还有意义吗?理想主义填不饱肚子,也给不了好的工作和好的生活,大部分人在这里聊了春天、文学和向阳而生后,依然要回到自己阴雨绵绵的生活之中。但这张至今都在被传播、被很多人阅读、有更多的人加入的共享文档所具像化的,不就是泥泞之上所有人都仰望的星空——只要知道它们存在,存在于某个跳动的灵魂、或者某个人的头脑中就够了,

YW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在泥泞中写诗的人☽

@TuTouSuo ™️

“共享文档”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还要追溯到2021年河南暴雨时期的“救灾文档”,一份集结了各种救灾信息,并实时更新、效率至上的文档让灾难中的信息传递去冗杂化;第二份流传较广的“共享文档”是2022年春天的上海,从复旦大学流出的“温柔文档”。这个时间、地点和名字本身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而温柔文档中探讨了如何在家里好好的生活下去、分享电影与音乐、分享菜谱与低成本兴趣爱好,让“生活的希望”承载在了秩序化的表格之中。而再一次文档的走红,便是今年的312上海广告圈起义,并由此延续而来的影视圈、各专业考研、考公文档,以及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文学考研调剂文档”。

“共享文档”如果有专业化名词来解释,我们可以将其定义为是“协作式文档” ,其具备众包新闻(普通大众/公民新闻参与到专业化的新闻生产中)的特质,由因其生产出的内容并不仅仅是“新闻”,而是一系列在特定环节与事件中“有价值的信息”而被理解为是一次“互联网协作”。

这些从功利主义出发的协作文档,为什么最终会创造出理想主义的沃土?

我想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在于,在学习了把关人、理解了媒介素养、也明白内容生产者的专业素养之后,我们会天然的认为呈现在大众面前的 、有价值的信息是必须经过「把关」的,也只有经过了把关的信息才是可信的、有用的。但“协作式文档”的存在却与这一专业理念背道而驰——无论是暴雨与救灾文档、还是文学文档最初的“调剂”功能,这些文档是因“功能性”价值而存在,但其”协作性和公开性”又让其功能价值建立在了“信任”而不是 “专业”之上。

换句话说,协作式文档本质上是一种基于连接和共享的传播,其本身也预设了一种人文性的价值。

无论是克莱·舍基的“无组织的组织传播”(人群可以因为某些事件快速聚合提供有价值信息而后快速消散),还是在“微粒化社会”的逻辑下(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被看见、都被听见、都被关注),“共享文档”都在赋予普通的、默默无闻的、本该沉默的个体以「高度关联」的话题,并在关联之中给予其参与、共享、互助的契机——让“传播”回归到了最初的底色,回归到了“一节愈合的耻骨中”的古老起源中:因互助而连接,因连接而创造文明,这本就是理想和人文。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种“信任”和“人文关怀”是确定的,这种确定性相对于整个不确定的现代社会而言,几乎是一笔没人会指望,但意外收获后都受宠若惊的财富了。

在2000年出版的《流动的现代性》中,鲍曼精准地描述了后现代社会,换个说法——当 下的社会:“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一切都不能充满自信与确定性地去应对”。如果说曾经的不确定性还仅仅是一种模糊的表达,但是在经历暴雨、灾难、2022年、考研失败、国家线上涨、竞争激烈、 调剂无门等桩桩件件之后,绝大多人都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无力感——即无论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个社会总有一些办法让你的努力看起来一文不值甚至非常可笑。

约翰·密尔层推断:“假如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任何在那一刻比我们强大的东 西剥夺走一切,那么我们的生活的意义就只剩下满足于当前这一瞬间了。” 这个比我们更 为强大的、随时可以 剥夺走一切的东西在密尔的心中是国家,但它同 样也可以是流动的时间,不可测的命运,无数优秀的他人竞争者—— 只要有足够多的现实环境让我们意识到,个体的努力在宏大的命运变迁之 中无异以卵击石,我们不过是像婴儿一样的无助,那么人们就会开始抛弃更多的假设和更多的沉思,而像一个婴儿一样饿了就哭,开心了就笑,除了理想,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中,理想反倒成了一种难得的确定感。

就像那句被反复引用的一句话:“文学院不要我,文学要我。”就算这个社会没有给予年轻人任何的机遇,但至少理想是平等的、也是“廉价”的,是可以脱口而出的宣言、是永远可以被唤醒的感动、是任何年纪都会在胸腔中砰砰跳动的心脏。

当然,也不乏有人说这类关乎文学、关乎理想的言说不过是「自我感动」,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罢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的作者周濂开篇即言明:不管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如果缺少深厚的哲学传统去沉思命运的无常,没有坚定的信仰去抵御时间的清洗,也没有强健的法治精神和权利意识去抗拒结构的要求,那么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歇斯底里地狂欢和養養,起哄或围观。

这一场表格狂欢中充斥着悲剧式的英雄主义:正是因为知道前途未卜,才肆无忌惮的拥抱着当下大肆诉说理想——与其说是自我感动,倒不如说是悲剧之下,无力的抗争。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看到过的一个讨论,说考研上岸和考公上岸的区别在哪里——而其中高赞回答的大概意思是:考公寻找的是稳定,但考研寻找的是自己,考公关注的是工作与分工,但考研是关于梦想和热爱。虽然这句话也稍显太过于理想,但其一定程度上也展露了人们在进行诸如考研等社会选择时的内在动机——无论占多少,哪怕是1%,也是1%的热爱。因为热爱所以选择、因为热爱所以不甘、因为热爱所以互助、因为热爱所以连接、因为热爱所以信任——文科调剂文档的底色在最初被创立的时候已经确定了。

人人都深陷泥泞中,有人指着头顶——你看,星空就在那里,你可以抬头看看,没有人会嘲笑你,因为我们诞生其间,又始终向往。

✦ ✧✦

For the Moon.

º 有用吗?

️ / TuTouSuo Monsters /

我最近在想,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不断的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性别是一层,社会中对男性或者女性的天然要求;家庭是一层,必须存在和无法割舍的亲情让我们来到了世界也在很多时候限制了我们的世界;父母的期待是一层,无论如何都要成长合格的、让父母骄傲的孩子;社会的期待是一层,是从小被教育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合格的螺丝钉、一个必须承担社会责任的人——看不见的层层枷锁塑造出了一个“我”,塑造出了那个:“每天早晨起床时必不可少的要素,不是决心,而是“犹豫”,在犹豫的瞬间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对人生也有一定的选择权的我。”

但进一步深究,上述所有的枷锁没有一个是处于「主动」意愿,要不是先天无法改变的性别与人之伦理,要不就是社会结构性的要求,是仅凭个人浮游之力无法撼动的大树。

唯独「我想要」不是。

「我想要」是完全处于主观意愿而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是父母期待、社会要求之外,「我」作为一个绝对独一无二的灵魂,和芸芸众生区别开的唯一办法。在无数次关于“热爱”和“理想”的言说中,所有的讲述都会被「有用吗?」「吃得饱饭吗?」这两个问题彻底打倒,在以「生存」为前提的社会生活中,似乎热爱这种轻飘飘的,除了讲述和呐喊之外一无是用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但有没有可能,「有用吗?」这句疑问本身就不应该和「我想要」放置在同一语境中?有没有可能外界的要求和自我的确认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诉求,用同一个标准和同一个要求不断将「人」框定在一个既定的「模版」下本就是一种暴政。

选择文学,是我想选。

选择新闻,是我想选。

选择数学,是我想选。

“我”比任何时候都有用,也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我现在会害怕谈论、甚至羞耻谈论理想主义,因为我无法回答「饿你三天看你还学不学哲学/文学」这个问题,我也无法把生存、金钱从理想中割离开,但这份共享文档最大的价值在于把每个人心底的那一份小小的「害怕」和「不合时宜」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在这个世界的很多角落里,有很多从未谋面的人,但我们会因为春天而喜悦,会因为「把栏杆拍遍」而动容,会因为「病树前头万木春」而重获希望。

这份表格不是任何无病呻吟式的说辞,而是滚过了社会的荆棘之后依然心怀热爱的故事,是“我想要”战胜了“我应该”的故事——跳动的字符和自负后每一个真实的生活是对“羞耻”最彻底的回击:

对“情怀”的羞耻反倒是一种社会的病态。

纵使理想主义填不饱肚子,也给不了好的工作和好的生活;纵使大部分人在这里聊了春天、文学和向阳而生后,依然要回到自己阴雨绵绵的生活之中。但这张至今都在被传播、被很多人阅读、有更多的人加入的共享文档在告诉我们,在我们头脑中跳动过的某些灵韵和光辉从未消失,它们正在很多人的思想中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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