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沙,他们从出生那天起就在挨饿
参考消息网11月6日报道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网站10月23日刊发题为《自出生起就饱受饥饿之苦:饥荒如何困扰加沙儿童》的文章,作者是马克·夏拉。文章编译如下:
大厅里回荡着饥饿儿童的哭喊声
今年6月,努尔·埃尔-胡拉尼眼含泪水看着医生们试图抢救她的孩子。她的儿子、五个月大的阿卜杜勒·阿齐兹,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在挨饿,现在他的心脏已经快停止跳动。医院的发电机燃料不足,新生儿病房里的灯光闪烁不定,医生们有时不得不在黑暗中工作。他们给孩子注射肾上腺素和氧气,并用手指按压孩子的胸部。
医生们做了很久尝试,阿齐兹的脉搏终于恢复跳动。他的肚子肿胀,四肢对于婴儿来说太瘦了,这是营养不良的明显迹象。他的体重比出生时还要轻。
去年10月7日,哈马斯领导了对以色列的袭击。几天后,以色列切断了对加沙地带的燃料、食物和水供应。几周内,饥荒蔓延到加沙北部。当第一批炸弹开始落在加沙时,28岁的努尔已经怀上她的第一个孩子六个月了。
去年12月,努尔被转移到卡迈勒·阿德万医院。她是一名护士,在急诊室做志愿者。当月晚些时候,以色列军队包围了医院。努尔想待在医院附近,因为她的预产期快到了。但她和另外2500多人一起被强行疏散。
努尔去了杰巴利耶难民营。在那里,她和成千上万人一起睡在学校改建的避难所地板上。她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是罐装豆子或豌豆。她难以获得足够营养。
和许多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一样,努尔靠吃动物饲料和寻找野菜为生。有时,她的丈夫会去寻找美国和约旦空投的人道主义援助箱,但里面的食物有的已经过期,罐子也生锈了。
今年1月的一个深夜,努尔要分娩了。当时正值轰炸,努尔决定步行返回卡迈勒·阿德万医院。该医院有加沙唯一的新生儿科,也是北部地区几个月来最后一家仍在运营的医疗中心。1月27日,努尔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生下阿齐兹。
阿齐兹出生时,加沙北部十分之九的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努尔母乳不足,她走遍整个北部地区,寻找婴儿配方奶粉,但一无所获。
20天大的时候,阿齐兹开始发烧、腹泻,体重开始下降。努尔试着把米磨碎,和水混合起来喂他,但没用。两个月大的时候,努尔把阿齐兹带到卡迈勒·阿德万医院的儿童营养不良科室,他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阿齐兹被诊断患有严重脱水和营养不良。医生给他打了点滴,并尝试给他喂婴儿配方奶粉。后来,阿齐兹的病情开始慢慢好转。5月,以色列军队再次围攻医院。努尔决定留下来,但当以色列士兵向她的隔壁房间发射火箭弹时,她知道她必须离开。她带上阿齐兹,尽管他正在接受治疗。
每天,卡迈勒·阿德万医院营养不良科室的大厅里都回荡着饥饿儿童的哭喊声。焦虑的父母和祖父母在接待处等待就诊,医生平静地记录入院情况,护士则测量无精打采的儿童上臂的周长。
医院的儿科医生艾哈迈德·纳赛尔慢慢地、小心地向家长们解释需要做的检查和治疗。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所在的医院缺少物资、药品和专家。
这名28岁的医生两年前刚从医学院毕业,现在是一个小团队的一员,负责照顾数百名儿童。他说,他的科室每天都会接诊数十名儿童。
他解释道:“大多数情况下,患者都患有慢性腹泻和呼吸道疾病,因为营养不良会导致免疫力低下。这些症状在战争持续五个月后出现,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
当努尔带阿齐兹来医院时,纳赛尔负责照顾他。纳赛尔说阿齐兹是医院里第一批营养不良患者之一。
7月,联合国专家警告称,加沙正在发生饥荒。加沙96%的巴勒斯坦人严重缺乏粮食保障。自去年10月以来,至少有38人死于营养不良。除一人外,其余均为儿童。另有5万名营养不良儿童需要立即接受医疗干预。
“以色列一直在阻挠援助”
在哈马斯袭击后的几天里,以色列领导人宣布实施严厉封锁,人们开始担心加沙会发生饥荒。去年10月9日,以色列国防部长约亚夫·加兰特宣布:“我们将对加沙实施全面封锁。没有电、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燃料。一切都将关闭。”
自2007年以来,以色列一直对加沙实施部分围困。战争前,平均每天有500辆卡车运送人道主义援助和商业物资进入加沙。但现在却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几个月来,试图通过的卡车遭到以色列极右翼团体的袭击。根据联合国和以色列的数据,今年9月,粮食援助降至七个月以来的最低水平。
以色列及其最强大的盟友美国否认封锁对加沙的援助,认为这是战争罪行。但半岛电视台英语频道《断层线》节目的报道发现,自战争开始以来,以色列就限制了人道主义援助的流动,造成21世纪最严重的人为饥荒之一。记者对联合国工作人员、人权组织、援助工作者和前美国官员进行了20多次采访,他们描述了以色列如何限制援助、拒绝运送并造成供应瓶颈。
美国国务院前高级官员斯特西·吉尔伯特表示:“人道主义救援组织和美国政府都普遍知道并有记录显示,自加沙冲突开始以来,以色列一直在阻挠人道主义援助。”
吉尔伯特曾在美国国务院人口、难民和移民局工作了20年,该局负责向危机地区提供美国人道主义援助。在拜登政府发布报告称以色列没有阻止援助后,她于5月辞职以示抗议。
吉尔伯特说:“这就像一个水龙头: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闭。以色列和美国政府会说,‘看,一些援助已经到了’,但这从来都不够,他们知道这一点。”
联合国指责以色列自去年10月以来限制了向加沙运送的83%的人道主义援助,从对补给卡车进行不必要的长时间安全检查,到彻底关闭最适合大量货物运输的过境点。每辆开往加沙的卡车都必须在过境处接受检查,然后卸载并重新装载到在加沙地带内运送货物的卡车上。据联合国称,以色列只允许半满卡车进入加沙。由于燃料短缺和加沙地带周围的交通存在危险,联合国只好使用满载卡车运送货物,因此援助物资通常会堆积在集结区。
以色列领土内政府活动协调办公室是负责为加沙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军事单位,它保留了一份所谓的“双重用途”物品清单,严格禁止这些物品进入加沙。据称,哈马斯可能会发现这些物品很有用,比如帐篷杆、太阳能电池板和电池。但对于流离失所者和需要执行救生任务的援助工作者来说,这些都是必需品。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驻加沙联合国官员说:“(以色列领土内政府活动协调办公室的)中层管理人员似乎在细节上坑害我们。我说我需要100套无线电,然后问题就没完没了。一旦有新上校上任,他们又会重新开始。”
以色列还会给人道主义工作者运送物资设置障碍。检查站、道路损坏和缺乏协调导致援助分发延误,并加剧饥饿危机。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言人特丝·英格拉姆称:“在我执行的任务中,我们几乎每一步都受到阻碍。我们进入各个地方受到很多限制,这会导致延误,甚至危及工作人员的安全。”
英格拉姆说:“正是这些拖延阻碍了我们完成工作。到头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孩子们。这令人心碎。”
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表示,尽管与以色列军队进行了协调,但其许多设施和车队仍遭到袭击。几十年来,以色列一直试图瓦解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该机构为加沙150多万难民提供支持,被认为是援助的中坚力量。
“意在制造一种寒蝉效应”
不仅是运送援助物资会造成致命后果,还有许多平民在领取援助物资时被杀害。2月,100多名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北部从援助卡车上寻找食物时被以色列军队开枪打死,数百人受伤。这起事件被称为“面粉大屠杀”。《断层线》节目还发现许多类似事件。
《断层线》节目与伦敦大学戈德史密斯学院“法证建筑”研究小组的开源调查员合作,研究了针对寻求援助者袭击事件背后的数据。研究人员利用社交平台视频、新闻报道、卫生部数据和卫星图像,记录了40多起针对寻求援助的平民的袭击事件。
“法证建筑”研究员彼得·波拉克解释道:“面粉大屠杀事件不是一起孤立的意外事件。随着更深入调查,我们发现它们本质上是有组织的,而不是随机的。”
调查还显示,以色列的袭击不仅杀害了寻求援助的平民,他们还摧毁接受人道主义援助的关键基础设施。“法证建筑”记录了去年10月至11月期间对面包店的16次袭击,有时发生在人们排队买面包时。截至今年1月,107个接受援助的避难所已被摧毁。
“法证建筑”研究员朱莉娅·恩戈说:“最初发放援助物资时,面粉被分发给面包店,面包店成为目标。当援助物资开始分发给学校时,学校就成了目标。”
新年伊始,护送人道主义车队的警察和平民遭到袭击。警方暂停行动。当地有影响力的家族亲属网络接管了护送队伍,但随后他们也遭到袭击。
波拉克说:“以色列本质上是在制造一种寒蝉效应,以此发出一个明确的信息:如果你在接受援助,如果你在计划援助,如果你以任何身份使用援助,你就有风险。”
儿童和孕产妇健康专家、美国国际开发署前承包商亚历克斯·史密斯表示:“这有点像一个凶手拿着刀说,‘我要杀了这些人’,然后就真的这么做了。”美国国际开发署是负责部署美国人道主义援助的机构。
“美政府故意否认事实”
史密斯原定3月在美国国际开发署的一次会议上就加沙产妇健康问题发表演讲,但前一天被告知他的演讲被取消。此后,他辞职了。
他说:“决策是基于政治和人本身而作出的,而某些人——根据他们的种族、民族和地理位置,以及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并不被视为完全的人。”
美国每年向以色列提供约40亿美元的安全资金,但拜登政府拒绝了以改善加沙人道主义局势为条件向以色列提供安全援助的要求。
尽管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以色列在加沙犯下战争罪行,但美国政府仍坚持支持以色列,这导致政府内部出现前所未有的反对声音。至少有十几名官员辞职以示抗议,美国国际开发署向国务院散发了几份反对拜登政策的备忘录。
今年4月,前国务院官员吉尔伯特被要求对拜登政府向美国国会提交的一份关于以色列是否在加沙犯下战争罪行的报告发表意见。根据她在实地的合作伙伴的报告,她认为以色列正在阻碍援助。但当报告于次月发布时,它确定以色列并没有阻碍人道主义援助的流动。吉尔伯特因该报告辞职。
吉尔伯特说道:“政府故意否认事实。武器是这场战争的引擎,而我们却没有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饥饿会导致身体处理食物和储存能量的方式发生持久变化,如生长速度变慢、体重增加速度变慢,以及精神和身体疾病的风险增加。这些已被证明会遗传给后代,特别是那些在子宫中营养不良的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