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动画周看到最俏皮的想象力
对于广大受众而言,动画片往往被视为一种轻松的娱乐形式,笔者在过往亦持有此观。然而,随着费那奇动画周的落幕,历时四天的沉浸式体验促使我反思并欲分享一些个人的感受。
文:陈美仪
编辑:Jeff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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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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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与电影
费那奇的主视觉有一个惯例:主视觉里会有一个发光的物体,画面中的人物会因为这个发光的物体,产生一些联系。今年的海报设计巧妙地延续了这一传统,不同的是,那发光的元素不再是外界的发光体,而是电影银幕本身。它虽然在画面中隐去,却巧妙地移至了画面之外,也因此成为了一个汇聚不同生物的场所。
动画与电影,从来都是紧密相连。华东师范大学聂欣如教授认为,艺术的本体是一个与物质存在相关的概念,动画本体牵涉到了绘画与电影这两个不同事物的本体。绘画与电影这两个事物本体在动画中分别被表述为“造型”和“逐格”,它们构成了动画的基本概念。“逐格”的基础是人类的视觉暂留现象。
尤瑟夫·普拉托
所有世界电影史书籍,在第一章都会提到一个人——尤瑟夫·普拉托。“燃烧着的木炭在被挥动时变成一条火带”,人类早期便发现这一奇特的现象,而普拉托则或许是格外执着,也或许是多想了一步,将这一发现推向了更高的层次。
1832年尤瑟夫·普拉托和他的儿子根据视觉滞留现象发明了Phenakistoscope(费那奇镜),这也是费那奇动画周名字的来源。
phenakistoscope是由两个圆盘安装在同一轴构成的。圆盘被均匀地分隔成16个扇形区,按顺序在每个扇形区内画上舞蹈动作的系列图案。每个图案的边缘均有相同的裂缝,沿盘周呈放射状排列。观察者对着镜子从狭缝中看画面,当盘片旋转式,狭缝中的图像就会动起来了。今年的工作坊中,玛丽·帕库的动画伞可以看作是这一形式的变体。
莫林·弗尼斯认为,对活动影像分类最有效的一种方式,是考察不同表达方式所传递的“现实主义”的程度。轴线两端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表达趋向:模拟———抽象。
电影艺术常有关于真实的讨论,因为摄影机的独特性在于本质上的客观性。动画常作为虚拟艺术领域来研究,在高度假定性的空间,因其影像叙事的变形和陌生洋溢着诗意。虽然它的媒介特质决定它无法到达本体意义上的真实,却也始终与这个世界进行着交互,在某种程度上触及真实。
研究动画有两种方法,第一是考察作品如何利用“现实主义”的方法传递意义;
第二是动画如何与对现实世界本身的表达相关连,怎样表现真实的物质现实。二者是方法论和目的论的区别。
在今年的片单中,笔者选择了四个片单进行观看,从中也可以看到这两类作品的呈现。
“时间”渗透在电影形态的诸多方面。展映单元“爱沙尼亚幻镜”中的《连衣裙》和短片竞赛单元3的《熵记忆》都是弱影像/非叙事影像作品,以动画形式捕捉了时间的流动给事物带来的变化,生长、移动、繁殖、腐烂,如同延时摄影的概念,迁移到动画中,时间被可视化了。
多提一句,今年的北京国际短片联展也会展映《熵记忆》。此外,不知道是否使用了Rotoscope 技术(以实景影像投影勾描制作动画的技术),这些动画的轮廓和运动十分逼真。
《熵记忆》海报
“形式的探索背后是认识论的问题”,动画也是一种深入思考的方式。获得儿童动画奖(全场观众投票)的《啵一个!Yuck!》由法国导演洛伊克·艾斯普奇创作,动画设置了一个可爱的情境:接吻前人们的嘴唇会变成粉红色。
在这一超越现实的设定下,导演用轻盈、俏皮的方式描绘了人们对爱情的表达以及爱的正当性的捍卫。
《啵一个!Yuck!》海报
《犬居》用了一个荒诞的方式表达了极具当代性的议题,我们总是为了眼前的急迫而放弃一些梦想,或为了哺育梦想不择手段地猎取,生命中总有这些磨损我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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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与更多的
今年的费那奇也展现了对媒介的关注。宣传语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和深远的寓意,为第六届费那奇动画周营造了一种前沿、创新和探索的氛围,可能强调动画作为艺术和科技结合的产物,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主视觉中的电影院叫做“Galaxy Cinema”,这一名称远非简单的“太空电影院”所能概括。
学术论坛专门设立了“媒介进化与动画”的分享,展现了新技术对动画的助力。除了对新技术的发展,费那奇也没有对旧技术无情。媒介是向外、开放的,但也有人从旧技术中发掘新美学,展现了感性的力量。
“Galaxy”一词,蕴含着宇宙的浩瀚与无限多样性。费那奇动画周选择这一名字,或许正是为了凸显动画艺术的包容性与丰富性,它不仅涵盖了剧情片、纪录片、实验片和动画片,更可能涉猎更多创新与边缘的动画风格。
在本届费那奇奖的评选中,来自江苏南京的导演余乐之的动画短片《鸟声与那漂远的》脱颖而出,荣获殊荣。
作品巧妙地运用炭笔与铅笔这两种基础绘画工具,以简约而富有质感的线条勾勒出人物与环境的轮廓,有效的动线和分镜,使得画面节奏流畅,情感传达自然而深入人心。与此同时,短片配以哀婉的二胡音乐,营造出一种淡淡的怀旧氛围,称之为一部动画诗也不为过。
在旅行者展览中展映的《最后一次探望》,导演挖掘“故事”和“表达”的多样性。影片讲述了“我”对于姨妈的记忆,在动作与运动的处理上,摒弃了传统动画制作中单张纸张独立绘制的常规模式,转而采用了在同一本子上的连续绘制、修正、涂鸦以及拍摄记录的动态创作过程。这一创作手法不仅保留了绘画过程中的前期痕迹与橡皮擦除的余韵,而且无意中孕育出了一种“超蒙太奇叙事媒介”的“痕迹”。
传统蒙太奇通过将不同的镜头、画面或片段按照特定的顺序和节奏拼接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意义和效果。超蒙太奇的“痕迹”不仅是对传统蒙太奇叙事技巧的延伸,从无到有,从简到繁的手动绘制过程更赋予影片一种深刻的时间流逝感知,从而丰富了影片的叙事层次与艺术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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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与联结
创始人朱彦潼曾在采访中说:“我们办节展的首要任务是帮助建设中国动画的生态,也就是帮助中国本土的青年动画创作者。这种帮助分两个方面,一是让他们的作品找到观众,第二是让中国创作者看到国际最前沿、最高水准的作品,滋养他们的创作。”
这二者都践行得很成功。今年的终审评委有前几年获奖并一直参与费那奇的蔡采贝,有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界艺术总监丹尼尔·苏吉、爱沙尼亚教授露西娅·姆兹利亚克等等。
笔者虽然不是动画创作者,却在费那奇体验到一种强大的联结感。开幕式全场共创星星影像、展映中影像爆发的巨大能量、映后创作者真诚的回应、会场温柔细心的志愿者、以及开放包容的前厅现场(可以随时和创作者沟通),这一切都带来了深深的感动。
动画是世界性的语言,是一种传导。通过这种媒介,通过它不可寻常的广泛性和可塑性,我们打开某种难以触及的现实的途径,我们看到各种精神图景,混沌的、清晰的,理性的的,感性的。
如同今年笔者私心最喜欢的片子《夏夜乐章》,它是一部公路动画短片。在这个旅途中,小提琴家男主遇到了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他们样貌不同,秉性不同,爱好不同,一路向前,遇到不同的事情,分享着各自的伤悲,然后分离。
我们看到男主走上高楼,这也许本来是一个奔向死亡的旅程,却因为与他人的联结,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正是这些细微的互动与情感交织,赋予了故事新的意义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