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彤》你的木屐不是你的木屐:二二八事件、木屐之乱与「文化清洗」

张若彤》你的木屐不是你的木屐:二二八事件、木屐之乱与「文化清洗」

【爱传媒张若彤专栏】谈到文化清洗,有一个流行的说法,说台湾光复之后,大陆来台的外省人看到满满日式的台湾觉得很感冒,非除之而后快,便以培养民族意识、去除日本对台湾人的奴化教育为由,对台湾人实行文化清洗,也导致已经日本化的台湾人,或被迫重新学习国语、或难以改变而受到各种歧视。

关于这个,我们提过很多,实际上当初派来接收台湾的国民政府人员,有许多都和日本有深厚渊源;实际上同化政策或皇民化政策仅存于日本统治的后期,影响十分有限,日本化较为彻底的主要是与总督府关系密切的菁英或当时还在求学的学生;实际上相较于来台的外省人,台湾人内部对于日本化的台湾更加感冒。

有些事情,单独来看是一种感觉,但和别的东西摆在一起,又是另一种感觉。

好比说,你看到政府「禁止台湾人穿日式木屐」,你可能直觉就认为,这是对台湾的一种文化清洗。

但如果你看到的是,政府「禁止台湾人穿日式木屐,要穿木屐应该穿台式木屐」,是不是满满的抗日保台味就出来了?

那当年的木屐禁令是哪一种呢?还真的就是后面的这一种。

在详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还记得我们前面说过的吗?相较于光复初期来台的外省菁英,台湾人内部对于满满的日本化台湾,要更加感冒,你抓住这个大方向,就更能迅速掌握大致不错的细节。

是的,事实上勿穿日式木屐(底下两齿的那种),并不陈仪政府的意思,而就是台湾菁英的公意。

三十多万的日本军民大致都遣返之后,光复后的台湾,正式脱离了陈仪口中所谓的「军事时期」,长官公署的施政才要开始。

一九四六年六月底,公署在省教育处的草山别馆召开了教育行政会议,全省共有百余位教育专家参与。几天的会期下来,共议决提案两百多件,与会专家的其中一项提案,就是「禁止全省公私立各级学校学生穿用木屐案」。

本案的提案理由,是认为日本风俗应予改革且穿木屐有碍观瞻,具体的做法,则是要求省公署通令全省公私立各级学校限期禁止穿木屐,并尽量改穿皮鞋或布鞋,如果真的经济困难,则准穿草鞋或干脆打赤脚。

在全省的教育专家议决之下,本案做出了文字上的修正,从「禁止」改为「劝导」,「禁止穿用木屐」也改为「勿穿『日本式』木屐」,并获得通过。全案送省教育处,要求照案通令各校办理,省教育处也完全依照决议转发。

二二八事件之前关于禁止木屐唯一比较激进的禁令,不是由省高层、而是由地方政府发出的,且实际上没有实施。

当时的新竹市长,是郭绍宗少将,河南人,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毕业。台湾早期听信吴浊流称郭绍宗涉及所谓粉虫案(侵吞美援救济奶粉案)贪污,现在资料齐全后,就知道当年根本没有这件事,若非误传、就是捏造。

1946的年底,郭绍宗主政的新竹市政府突然发出通知,宣布自1947年元旦开始,禁止市民穿日式木屐,并要求木屐制造商,1946年12月15日后,不得继续制造日式木屐、但可以改做基隆式的柴屐。消息一出,市内的二十余家业者大感恐慌,大家统计存货还有一百万双、日式木屐的绑带材料也还有八十万双,于是一同向新竹市政府陈情,也立刻获得善意回应,市府宣布收回禁令。

大约同时,台湾的报纸舆论也有讨论,有认为,实际上日式木屐在光复后本来就越来越没人穿、往后自然就会淘汰,也有认为,所谓「日式」木屐根本就是「古代中国式」木屐,不妨大气一点没必要禁。而当时也有像是台湾文化协进会、省妇女会等团体,在中山堂邀集了画家蓝荫鼎等人集会讨论,希望能够推广一套属于本省的模范服装。

如此,台湾光复后这个脱离日本文化的过程,到底是对台湾的文化清洗,还是去除日本人对台湾的文化清洗?

重点是,当时由于日本战败,基本上看不到有什么我们台湾人应该保留日式文化的这种说法,民间要求扫除日本文化的声音很大、也不乏激进者,反而是官方在实际作法上温和很多,这个我在之前的文章举过大量的例子,这里也再提一个,陈仪的长官公署时代,所谓禁止日本歌曲,实际上只是禁止了日本的「军国主义歌曲」,也就是鼓吹战争的那一些,如〈大陆开拓之歌〉、〈大政翼赞歌〉、〈大东亚决战之歌〉、〈皇军大捷歌〉等等(如图)。一场大战后,像这种歌曲,不禁才奇怪吧?

这种有限度地、温和对待在台日本文化的官方态度,被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整个翻转,这个事件就是「二二八事件」。

在事件中,有穿日式服装的暴徒攻击政府机关与平民,并公然设路障阻隔交通,也有来自亲历事件的外国人的记载,反抗者会故意播放查禁的日本歌曲(当时查禁的只有军国主义歌曲),吸引警察来打他们:

「我们在一间大餐厅用晚餐,在我们来之前,当天只接待了两位客人。外头很暗,我们可以听到街上有人群行进的声音,还有留声机发出非法日语歌的刺耳声响,这是为了要吸引警察过去。」

“We had our dinner in a large restaurant which they told us had had only two other customers that day. It was dark and we could hear the groups marching about in the streets. There were sounds of a gramophone blaring out the illegal Japanese songs, the idea being to lure the police.”(from “Formosa Calling”)

七十年后的2017年,《民报》发表了一则报导〈228之后国民党地毯式清乡、文化清洗,国史馆档案揭秘〉,并拿一份1947年4月台中县政府在事件后期向下级机关要求「禁止政府机关及公共集会中使用日语,及公共娱乐场所开唱日语唱片,逐步取缔日本鞋屐服装」的公文,说这是当时政府「以国家暴力进行文化清洗」。

这一则报导,记者「唐诗」指控当年政府以暴力对台湾进行文化清洗,就像其他许许多多流行的二二八论述一样,只提了当年的政府怎么处理战后的台湾、处理二二八的反抗者,却很少以同一标准,去提日本总督府是怎么对台湾的,且二二八事件的反抗者又曾经对陈仪政府、对同胞做了哪些事。

事实上,二二八事件中,反抗者所做出的、最骇人听闻的虐杀事件,就是发生在台中。

这个虐杀事件,在民进党推动转型正义的大旗下,现在做了官方研究报告试图淡化这件事、将这事件斥为当年政府的恶意宣传,但其实这件事不单单只在长官公署的宣传品上有。

当年这位开枪抵抗暴行的专卖局青年刘青山,先被反抗者打成重伤送医,「送医院治疗,复被暴徒前往剜割耳鼻,致于死地,遗妻乙人」,他当年的专卖局同事、长官,在专卖局的内部刊物中,留下了包括他在内的两位专卖局外省籍员工,被暴徒凶杀的回忆,而第一线处理的地方政府资料中,实际也留下了刘青山「脑浆迸裂鳞伤致死」的记载。对这一段失落的二二八历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考我在菱传媒发表的〈被淡化的二二八事件外省人〉。

有些事情,单独来看是一种感觉,但和别的东西摆在一起,又是另一种感觉。既然摆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就可以得到不同的结论,套句朋友的说法:「标准是浮动的、说话是半隐藏的,那谈什么都没屁用」。

你的「文化清洗」也一样。

作者为《究竟二二八》作者

照片来源:作者脸书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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