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迥异于西方的文明史观
西方是什么(时报出版)
如今整个中国,特别是香港和林郑月娥个人,都在另一个恢宏故事里运作。这个恢宏故事不只内容有别于西方文明的恢宏故事,基本架构也不相同。达伊沙拥抱西方文明恢宏故事的翻版,俄罗斯试图改写,中国则选择全然无视,创造出完全独立、不同性质的文明历史模式。在中国眼中的世界,文明不是透过文化世系传递、继承或流传下来,而是不同文明并行,各自保持纯净、恒常不变。这种看待全球现况的观点非但跟西方的假想大不相同,也是对历史样貌的另一种解说。
这件事之所以重要,原因有二。首先,这证明以全然不同的角度想像历史样貌是可行的。我们在这本书里讨论过各式各样的恢宏故事,不同的人在不同时代以不同方式画出文明的传承途径:九世纪肯迪认为文明从希腊传到巴格达;十二世纪戈弗雷认为从特洛伊传到罗马、再到中欧;十八世纪瓦伦认为从希腊传到西欧再到北美;还有不久前提到的十六世纪俄罗斯修道院长菲洛提厄斯,他认为文明从罗马传到拜占庭再到莫斯科。然而,中国官方提倡的并行文明恢宏故事却完全是不同性质的设定。这个说法提供的是反史观的历史,主张恒定而非转变,累积而非传递,而特定族群、地区和文明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变的关系。这种文明本质论虽然与历史证据相悖,但这种截然不同的模式能够存在,其中不无深意。它在提醒我们所有人,不管我们身在西方之内或之外,都该质疑一直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历史故事,并且以更开放的角度去思考,我们可以为未来打造哪些类型的历史故事。
中国的并行文明模式也向我们揭示西方历史面貌的某些重点。正如我们在这本书里看到的,权威版的西方文明恢宏故事是错的,但它确实跟我们在这本书里检视过、同样错误的文明宗谱具有某些共通点。这些故事都主张,文明可以依靠文化元素在不同种族与不同地区之间的流动来传递与迁移。如果跟中国提倡的恒定并行文明恢宏故事两相比较,就更能突显出那些故事都强调文明的传播。它们强调的不是固定,而是变化;不是累积,而是传递;不是族群与地区的连续性,而是变化与迁移。
因此,所有跟西方这个概念纠缠不清的文明恢宏故事,都是以可传递性与可迁移性为核心。在这些恢宏故事里,文明会移动。它在族群之间移动,因此没有任何单一族群可以声称自己独占文明;它在地区之间移动,因此不可能专属某个地域。事实上,如果我们将西方文明看成「金块」,那么这个金块就是文化的可传递性与可迁移性两大原则。如今要召唤全新的西方身分认同,要叙述全新的西方历史恢宏故事,也应该以这两大原则为核心。(三之三:摘自《西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