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滚!”

坐在门外的贺萧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即使这声音沙哑得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他仍然清楚的知道,这是韩诗语的声音。

她终于肯发泄了!

他就知道,祁夏喜一定能够帮她将心里承受的无尽痛苦一一发泄出来,在韩诗语的心里,祁夏喜始终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贺萧既庆幸着自己的选择没有出错,同时也担心韩诗语在极度狂躁的过程中,会不会伤害到祁夏喜。

她们两人虽然都是女生,可说到底韩诗语是跟着他们几个长大的,架没有少打,而祁夏喜则从小就是个乖乖读书的好孩子,肯定在拳脚上不如韩诗语。

且再这样的情况下,祁夏喜绝对不会对韩诗语还手。

贺萧的手抓住了门把手,耳朵贴在门上,警惕的听着里面的东西,以便待会儿可以及时的进去阻止韩诗语过激的行为。

韩诗语在一连喊出三声“滚”之后,祁夏喜的视线已然被泪水淹没,自责和心疼交织在一起,使得她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不是个擅长交朋友的人,从小她就知道,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做到让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喝彩的地步。

一心专注于学习的她,在往高处爬的时候,身边渐渐没了可以交心谈话的人,等她真正站在那个位置上,俯首看底下还在泥泞中挣扎的人时,她才发现,这个位置,除了带给她成功的荣耀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是孤独的,直到韩诗语和苏然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她追逐,靠近,到最后交心。

韩诗语可以在自己处于两难境地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一边。而现在,也是她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祁夏喜平复了一下心情,朝韩诗语靠近了一步。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一团白色的东西砸中了。

韩诗语瞪着双眼,怒不可遏的冲她吼:“我让你滚!”

祁夏喜垂眼看了看地上的枕头,羽丝绒的枕头并不重,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这个房间内凡是可以拿得动的东西,材质都是偏轻薄的,可见贺萧在这方面做得相当的细心。

她蹲下身,将枕头捡起来准备重新放在床上:“我知道你是在发脾气,你对我那么好,怎么舍得叫我滚,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韩诗语就从那方扑了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祁夏喜猛地推了出去。

祁夏喜虽然做了一些准备,可对方到底是韩诗语,而且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人的潜能被激发,她的力气大得超出了祁夏喜的预料。

她被推着踉跄了几步,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头重重的撞在了墙面上。

顿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耳朵里还响着嗡鸣的声音,知觉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强忍着痛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脖子就被人掐住了,死死的将她按在了墙上。

“诗…语…”尽管祁夏喜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顺应韩诗语去发泄,可当她的脖子被韩诗语掌控在手里的时候,她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了韩诗语的手腕。

“诗…语,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祁夏喜试图掰开韩诗语的手,奈何她掐的更紧了,祁夏喜喉咙一痛,深呼吸了一下,却怎么也换不了气,反而比加剧了她缺氧的状况。

一张脸因为缺氧而变的通红,眼看着她就要被掐的晕厥过去,这时,祁夏喜想起了刚才贺萧的孤独。

贺萧说,要是她撑不下去,可以随时叫他。

祁夏喜知道,贺萧就在那扇门外面,只要她张口求助,贺萧一定会冲进来,阻止韩诗语。

可得脖子被掐着,连呼吸都做不到,更别说求救了。

也许,她真的低估了韩诗语对她的恨,没想到,已经到了非要她去死的地步。

她的心一痛,眼角的泪还没干,又落下两滴来,朦胧之中,她看见韩诗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祁夏喜不清楚是为她而流,还是为顾璟睿而流,又或者是为了韩诗语她自己而流。

意识越来越模糊,祁夏喜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消散,她想,如果韩诗语非要拿她的命来作为发泄的代价,她也是愿意的,只要韩诗语能够不再压抑自己,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祁夏喜松开了抓着韩诗语手腕的手,即使自己已经处于一个非常糟糕的状态,仍然想在最后一刻给韩诗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韩诗语突然松开了手,祁夏喜还来不及喘息,面前的人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而在门外的贺萧,也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

“夏夏!夏夏!”韩诗语哭喊着。

刚获得自由呼吸空气的祁夏喜,身上的力气并不能支撑她正常的站立,再加上韩诗语的重量,两人都摔在了地上。

但在摔下去的时候,祁夏喜仍然伸出手抱住了韩诗语,一边不停地咳嗽以做缓解呼吸的不适,一边轻轻的拍着韩诗语的背。

贺萧跑过去,虽然他叫祁夏喜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可是看见韩诗语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绞痛。

他表情痛苦的看了看韩诗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句安慰她的话来,转而看向祁夏喜,关心的问道:“夏喜,你还好吧?”

祁夏喜缓过气来,对贺萧点点头:“我没事,你出去吧,诗语就交给我了。”

祁夏喜脖子上那清晰可见的掐痕,足见刚才她的境况是多么的危险。他是让祁夏喜来帮忙的,如果她就此遭遇什么不测,他没法跟她的父母交代,也没法跟苏然交代,更没法跟韩诗语交代。

而且,他如果没有阻止及时,而酿就了大错,韩诗语冷静下来之后,绝对又会将自己封闭在另一个更加黑暗的深渊。

到时候,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她从那个地方救上来了。

贺萧无法无视自己的顾虑:“你的命同样很重要,我不能再让诗语伤害你了,夏喜,还是我来……”

“贺萧哥,我真的没事,你去给诗语准备一些吃的吧,我想她哭过之后,肯定会饿的。”

祁夏喜再次拒绝道,因为她有注意到,刚才贺萧过来的时候,韩诗语立马将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似乎并不愿意见到他一样。

她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哀求,将贺萧看了看,又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撇了韩诗语一眼,伸手冲贺萧做着手势,示意他赶紧出去。

贺萧犹豫了两下,见祁夏喜那么坚持,最终妥协道:“那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吃的。”

祁夏喜冲他点点头,目送着他退出去将门关上之后,才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能够让韩诗语好好的在她怀里痛哭的姿势,背靠在了墙上,拍着韩诗语的背,细声道:“哭吧,诗语,我陪你,我和你一起承担。”

韩诗语靠在祁夏喜的怀里,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被什么凿开了一个洞,那积压许久的情绪,如爆发的火山一样,瞬间冲破了所有的阻隔。

随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祁夏喜抱着她,同她一起哭,一起嘶喊,一起互相发泄着心里最不愿人看到的软弱。

许久许久,久到别墅区一户人家养的公鸡打鸣,她们才因为体力的消耗而渐渐停下了下来。

韩诗语靠在祁夏喜的肩上,伤心欲绝的她这时还在阵阵抽泣着,祁夏喜作为安慰的一方,自然要比韩诗语更加冷静才行。

此时她已然恢复平常,搂着韩诗语的肩,轻轻拍着:“对不起诗语,我失约了,还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伤害,我……”

韩诗语摇头,她此刻很清醒,或者说其实她一直都清醒着,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几天都有谁来看过她,又有谁在她耳边说话,更知道贺萧他们,为了她折腾了好几天,连新年都没有过好。

刚才她对祁夏喜做的事,其实她知道不应该那样责怪祁夏喜,她是失约在先,可是与顾璟睿相遇,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只是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去买打火机,也恨顾璟睿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说,就这样离开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跟自己作斗争,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她将心中的苦痛发泄出来。于是她将自己封闭起来,越陷越深,也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无助。

见到祁夏喜,她所处的黑暗世界才燃起了一丝希望。

兴许积压已久的情绪确实冲昏了她的头脑,可是她也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对祁夏喜的伤害,也停止了对自己的折磨。

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让她靠着,需要一双永远不离不弃的双臂,守护着她。

祁夏喜,是让韩诗语卸下一切防备的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见到她,韩诗语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