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之梦

族长石屋

“少主可还有什么担心的?”见到白凌面色依旧凝重,山伯不禁问道。

“魇魔并非低阶魔物,即便身受重伤,也不该如此不堪。”白凌沉吟道,“方才我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它制住,枫叔更是将它一击斩除。这样的战力,实在有负魔界‘噩影’之名。”

“‘噩影’么……”白枫皱起了眉头,“确实,这魇魔极善分身,只要有梦域,他便可将其真身转移到不同对象身上。少主,你的意思莫非是这魇魔已将真身转走,留下一个假的与我们周旋?”

白凌却是摇了摇头:“若是一个完全的假身,恐怕也无法冲破我的结界令我受伤,但若要说它是个真的,却也不能令人相信。”

“那你的意思是?”白枫终于听出了端倪。

“将真魂一分为二,混淆视听,双管齐下,伺机再生。”山伯已经拈着胡须,沉声说道。

牙琢东门

“好孩子,快过来……扶扶我……”

阿娘趴在地上,枯草泥巴沾了一身,她望向呆呆站在树下阿厝,痛苦地呻 吟着。

阿厝愣住了,躲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方才被木管撞飞的,是他的母亲,虽然变得让人害怕,但始终是那个辛苦将他拉扯长大的母亲啊!木床那么大,她又那么瘦,受得了吗?看!她的嘴边已经涌出了血沫,身上也到处是血痕。

你一定很疼吧?阿娘,你伤得严重吗?

他忽然想起过去许许多多的事情来。那无数个没有父亲的日日夜夜,一直都是阿娘在他身边,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

“阿厝……我站不起来了……你快过来,拉我一把……”

阿娘越来越微弱的声音传来过来,就如同她的生命,在木管巨大的撞击下,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阿娘,我马上过来!”

再也不作多想,他对着伏在地上的阿娘,拔腿奔了过去。

再近些……再近些……

阿厝娘已经破碎的身体中,一个暗哑的声音正焦灼着,渴望着。

天幕之下,树海之前,那个小小的孩子含着眼泪,正向她奔来。

好孩子,快过来,在我这里,和你的母亲团聚……

魇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方才这孩子误打误撞拔出了一根银针,虽说泄掉了一部分封在他体内的魔气,却也是破了那灵人的“三针锁毒术”,只要能收回剩余的魔气,也足够再生。若是一切顺利,再在梦域中修习一段时日,到时……

地底暗无天日,毫无梦域可以依凭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它恨恨地想着:白守山怎么也算得上是曾经的灵山,灵气也足够充沛,可不知道为什么,山中草木虫鱼竟然没有一株,或者说是一只会化了精怪的!没有化精,便做不来梦,更谈不上有什么可以让魇去依凭的梦境。若不是还能从那唯一的残魂上吸附点梦气,光这十几年的时间,它的修为不知道要倒退多少!不过那残魂的梦也是少得可怜,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犄角旮旯早就转遍了,实在是乏味至极。直至后来,误打误撞窥见了那个仙界的男子。

是啊,那个男子。

魇魔周身的气息止不住的翻涌了起来。这样强烈的情绪,是怨恨么?不,怎么可能是怨恨。是害怕啊!那样不由自主,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不过是向它挥了一下手,它便没了大半的法力,还被连根拔起,与主人彻底地剥离,最终离开了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离开的地底。

他究竟是谁?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不过……

魇魔摇了摇头,思绪从过去又回到了眼前。它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前的孩子离它只有数步之遥了。

呵呵,若非自己机灵,在被逐出地底的瞬间瞧见了这孩子的母亲,闻到了她身上一丝香甜而苦涩的梦气,它也无法那样轻易地钻进了她的意识,成功躲过了那个叫做“草策”的灵人的搜寻。

然而上天对它的眷顾并不仅仅只是躲过追杀那么简单。在这个苦苦思念着丈夫的女人身上,它意外地发现,这个女人的梦域竟然和其他的一些梦域有着共同的地方。而这个共通之处又是如此的紧要,甚至构成了梦域的心脏,足以影响到整个梦域的存在!

十多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地震。

呵呵呵……魇魔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天是多么眷顾自己啊!竟然让它寻到了这样一个美妙之所!顺着对那场地震的害怕和悲痛,它最终成功地跨越了梦域,迅速吸足了各式各样的梦气,甚至,还误打误撞闯进了族长白徹的梦里。

族长白徹,牙琢族掌管至高宝物——镇山灵眼之人。十数年的族长经历,他的梦域定然有许多隐秘可以探查。

确认梦域的主人时魇魔激动极了,它想着:若是运气好,能窥视到一两个和仙界有关的秘密,加上它在地底见到的,那个男子与残魂透露的消息,兴许主人不仅能成功摆脱禁制,还能在对仙界的反攻中掌握主动!

然而,结果却让它失望了。

白徹的梦里,没有秘密,仙界的秘密、灵眼的秘密,甚至连白守山的秘密也没有。他的梦境也并没有魇魔一开始想的那么宽广,相反的,却是一段说不出的狭窄。在那个两三个小小的,反复循环着的梦境里,主角永远都是他那位英年早逝的夫人。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领袖啊!

它虽然失望,但心中却又有了一丝窃喜。人类这种叫做“思念”的情绪,有多卑微就有多强大。这是人类的特质之一,和愧疚、怨恨、妒忌一样,对有着令像它一般,以梦息为生的物种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你看,就是因为这一股子“思念”,不仅是毫无灵力的族人,就连一族最强大的领袖,都被它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不过,既然没有秘密,那这么微小的梦域,便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若不是白徹这身份还有些文章可做,魇魔甚至都不愿意在此多作停留,更谈不上费心费力地编织梦境,最终彻底吃掉了白徹的全部神识。

只是,编织最终吞噬掉白徹的那场梦境实在太耗费力气,它本来就重伤未愈,一下大量消耗让它再也无暇多方兼顾。无意间,竟让阿厝娘的意识转醒了过来,窥见了它一部分的记忆,更严重的是,还让牙琢族的其他灵人发现了魔气的踪迹。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魇魔咬紧了牙关:主人还被困在地底,仙界也不知道设下了什么陷阱。若是此番被牙琢族所擒,那我魔族……!

它盯着眼前正一步步走来的孩子,忍不住再次唤了起来:“好孩子……快点……快点过来……”

带着诡异的笑意,阿厝娘的声音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