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黯淡的眸子熠熠生华,顾盼生辉,闪动着莫名的情绪,仿佛承载了许多记忆。
她一张清冷的容颜却给人风华旖旎的感觉。
她的气质,素雅如莲,淡然若风。
她的三千长发,漆黑如墨,如锦如缎。
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倚着大椅的这抹窈窕纤细,静默半晌,尔后才道,“放手。”
宁王目光突然变得深邃悠远,“不放。”
仅仅两字,他回答得简单铿锵。
凤卿心头略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浅浅地笑开了,“刚才凤卿就当皇叔说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宁王黝黑的眸中飞快地闪过愠色,又很快掩藏起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凤卿一眼,慵懒地抬手勾起凤卿精致小巧的下颔,笑得别有深意,“本王一言九鼎,从不说笑。”
宁王一双邪魅的眸子看似平静,实际却波涛汹涌,暗藏玄机。
凤卿闻言一怔,但又很快缓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勾唇莞尔,“就若刚才皇叔所言,皇叔对凤卿有感觉,那凤卿也有选择的权利,可以选择拒绝跟回应。对不对,皇叔?”
毫不示弱,凤卿迎上了宁王狭长的一双凤眼,他似挑非挑,似笑非笑,魅人蛊惑。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桌沿,斜着身子,目光慵懒,有意无意地瞥着凤卿,流露出笃定的神色。
“对。”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比起以往,多了些许清朗,始终沉稳,淡定自若。
凤卿心中一窒,此刻的宁王,敛起真实的情绪,比起刚才,似乎心思更加深沉,自己需要提防,小心应付,不然就要掉入他布下的陷进。
凤卿的樱唇稍稍动了动,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凤卿选择拒绝。”她歪着头看他,狭促的笑带着些许得逞的狡黠。
“那本王选择没听见。”
宁王声音幽然响起,唇边却是桀骜的笑意。
凤卿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答得云淡风轻,“那凤卿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强词夺理,她也未必不可。她非君子,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他也非君子……
宁王微微一笑,眸子中泛着淡淡的歉意,“选择没听见的只限本王,若你选择拒绝,那本王就选择没听见,若你选择回应,那本王就不会选择没听见。”宁王绕口令似的,俊美的脸上多了一道笑容,那笑容泛着淡定和得意。
闻言,凤卿微微怔了怔,继而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真若皇叔所说,根本没有凤卿可以选择的余地,从与不从,还能够由得了凤卿吗?”
看着她拧眉不悦的样子,宁王笑了笑,“心在你身,本王即使再有本事,也无法勉强挖出你的心来。你情动于他,本王要你情终于本王。”
宁王伸手撩起凤卿的长发,唇边笑意甚浓,凑近几分,语带神秘:“银蝶会测出你的感情程度来。情动是第一步,情醉是第二步,情痴是第三步,情终是最后一步。若是两人心心相印,情终时,银蝶会化成金蝶。”
宁王显然答非所问,凤卿却是听得蓦地一怔,脑子刹时空白一片。
凤卿敛眉,顿时眼眸一转,瞥了瞥门口的方向,嘴角轻扬,“王爷的米汤来了。”
门口传来通报声,两个字从宁王薄薄的唇间倾吐而出,“进来。”
淡淡的声音不愠不火,眼底也沾染了一抹散漫。神色慵懒,眉宇间却透出强势之气。
凤卿没料到有人来了,他依旧捏着自己的下颔,她眉心微皱,神色掠过一丝异样,强装淡定自若,暗想,他总不会喝汤时候,还不用得着手吧?
小卒低头,飞快地放下,便在宁王的摆手间,退下。
宁王淡然,目光突然瞥向了眼前的她,看着那戒备的眼神,他又粲然,“这回就依你,不过下一次,本王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他笑得松了手,喝了一口米汤,饶有兴味地朝着她戏谑道,“还真以为是美味,其实也则不然。多亏了王妃勾起了本王的食欲。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本王以后在王妃面前,就不再自称本王,以示尊重,同样的礼遇,本王要称王妃为卿儿,或者卿卿?不知凤卿喜欢哪一个名字呢?”
咀嚼着这句话,凤卿睁眼淡笑,有些慵懒地伸了伸胳膊,站起来,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高高地仰视着那张邪魅的俊脸,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嗤道:“我家夫君称我为卿儿,”顿了一顿,凤卿顿了一顿,看着他悠远的目光,她继续一字一字道,“凌哥哥叫我轻轻。不知皇叔要叫我什么,随便,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凤卿肚子里多少还有点容人的雅量,就不便跟皇叔一个大男人计较一个不值一提的称呼罢了。”
宁王目光深邃,黝黑的瞳仁里,酝酿着不知名的东西。
“对了,我似乎忘记附加一条,你不必叫我皇叔皇叔,给我一种‘我很老’的感觉。这点,我听着每次耳朵都要长茧子。”
宁王上前几步,也挑眉道。
“蝶儿,如何?”
唇边的弧度渐渐扩大,宁王并没有发怒,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银蝶是我亲手描绘的,这个名字专门属于我。应该没有人再出来跟我抢了吧?先来后到,就算有人来跟我抢,也要掂量下手中的分量,有没有实力跟我一较高下呢?”
宁王的平静只在他的表面,其实他极力隐藏,双手攥紧放在背后。
“虽然我不喜凤卿这两字,但是这至少是我生来唯一所有,我并不打算当一个无名氏,蝶儿,蝶翼轻易堪折,跟我一点也不配。凤卿自认为皇叔口中蝶儿两字适合深闺中圈养的那些大家闺秀。”
凤卿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不禁又冷了几分。
她下意识攥紧,指甲嵌进皮肉,泛起一道红痕,终究还在站了起来,锦袍曳地,袅袅婷婷。坐着的爱她,面对着他,终究感觉气势上不及于人。
怔忪半晌,许久,她才不浓不淡地开口,“你还是叫我凤卿吧!”
短短凤卿两字,拉开了她与他的距离,宁王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凝视凤卿剪水般的澹澹水眸,良久,他扬了扬唇道,“凤卿,也罢。”
人不能逼得太紧,逼得太紧,反抗心越强烈,尤其是眼前这女子的性子,当初瑾王不也是用心来感化她吗?才遭致情动萌芽,他就不信自己比不上瑾王。
这个女人,自己要定了。
宁王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即使隐忍着,但是眼中的一丝狂澜却是如何也遮掩不掉。
他忽然想到,若是真的登上九龙御座,孤寡终生而死,着实无趣,若有她陪伴,日子或许会有趣许多。
本还以为她无心,没想到瑾王能够激起她的情动,这让自己多少不是滋味,终于明白了嫉妒两字是怎么写了。
凤卿日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跟天空一颗新起的帝星,光芒还无法分出孰亮孰暗,一时倒难辨胜负之数。
至少,瑾王还不会输,宁王也未必胜利,眼前而言。
宁王没有收回视线,凤卿倒也不回避,坦然地接受他的垂怜,她的眼睛极亮,若一潭秋水,碧波盈盈。
四目相对,凤卿一愣,她刚刚察觉宁王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希望这是幻觉。
最近,她发现老是产生幻觉,尤其是眼前之人在的时候,难不成晚上夜不成寐,话说自己睡眠质量也是还尚可的啊?至少早上起来还未从铜镜中看到黑眼圈。
宁王在苦苦思索如何待她,今后他总不能用对待其他闲杂人等或者下属的态度对她,若真是如此,她或许跑得更远,离得更远。
凤卿站着,也陷入了沉思。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大军已经都集合在外头了,就等待王爷下令了。”
帘子外头传来禀报声,凤卿没由来一愣,立刻瞠大眼睛,望向了宁王。
宁王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原先的那张大椅上,瞌起双目,神色安详而宁静,闭目小憩。
静谧的营内忽闻一声叹息,虽轻微到几乎不可闻,明显是假寐,宁王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起身坐起,弹了弹长袍上的褶皱,语气慵懒,“就来。”
走了几步,他才回头冲着凤卿道,“呆会就回来。”
凤卿淡淡的笑着,望向他的眼神冷淡无波。
两双明澈的双瞳互相凝视着,似都想将对方看个透看个明白,奈何望入双眼的都是一汪幽潭,几不可测。
宁王身形一怔,眼中有片刻的失神,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等我。”
凤卿没有回答,他早已飞快拂袖而去,凤卿猜测他出去下令、出发,鼓动军心。
墨云渐渐移开,柔亮的月光又撒向了大地,夜空灿星繁点,皓月佼佼,自是美不胜收。
漫天的星,在寒夜里眨着眼睛,趁着一轮圆月,皎洁如和田玉雕琢的盘子。
凤卿倚着大椅,没有微皱,眼中流转着不一样的明澈,似有东西隐约浮动,眼神带着一丝落寞一丝无奈。
她微侧着脸,神色漠然,营内没有点燃烛火,如漆却依旧遮不住她清冷双眸中闪出的一丝精茫。
又想到宁王离去之前那个“等”字,心下微一失怔。
宁王午时出去,那个所谓的“呆会”还真是久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夜色深沉,都没有传回来点点消息。
八成了战事有了波澜,宁王亲自上阵了。
只是,这没完没了的等待要到什么时候,即使人不回来,也该带个信息回来才是。
她独自呆在这黑幽幽的大营内,只闻得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下午睡过了一觉,现在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懊恼渐渐滋生,终究受不了,她从大椅上爬起,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外头守着两个士兵。
一看自己出来,愣了愣,又恭敬地问道,“凤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凤卿淡淡地道:“我想出去透透风。”
“这……”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脸上有着明显的为难。
“怎么我连这自由都没吗?”
大营内的黑色令她窒息,清容又不在,真想不通宁王带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
一个机灵点的士兵应道:“王爷出去前,特意叮嘱凤小姐不得出去,外头是战场,太乱了,里头比较安全。”
那是对你们来说,凤卿知道这军令如山,要是这两个士兵真放自己出去,也要遭受如山的军令惩罚,饶是心头再不是滋味,也便不再为难。
“算了,我不出去了,你们去拿个烛台来,点个火,里头太暗了,还有去端碗米汤来,我回里头等。”
凤卿瞧了瞧外头巡逻的大堆人,知道就算使计支开眼前看守的两位,外头还有一拨一拨人,不由打消了这个念头。
缩回手,暗暗握紧,然后展开,反复几次,还是转身进去了。
凤卿正要点燃烛火,她的耳边,响起隐约的号角声声,片刻无数铁蹄扬尘,震得大营都在摇晃。
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的话是宁王回来,输了的话,该是瑾王攻进来了吧?
凤卿忽觉眼前一亮,帐帘被人掀了开来,落进斑驳细碎的光点。
来人的铠甲,那一身锃亮的银色,熠熠生辉。
她缓缓抬头看他,他的五官如初,眉目坚毅如旧,却带着隐约的疲惫。
“我回来了。”
四个字铮铮有力,敲打在凤卿心头。
“太迟了。”
凤卿勾唇反笑,眼中闪过嗔怒。
这个男人铠甲上身,还真的让他拂上了阳刚的味道,除去了邪魅的那抹阴柔,尊贵的强势越发逼人。
“至少我回来了。”
男人狡辩道,虽然疲惫,但是脸上还是沾染了喜悦。
“他还好吗?”
咬了咬唇,凤卿知道他不高兴,还是问了出来。看他身上血迹斑斑,即使是他人的,还是触目惊心,可以看得出战场激烈的厮杀,尸骨成群,血流成河,哀嚎凄婉,这就是胜利换来的代价。
宁王一怔,望了望忽明忽灭的烛火,旋即笑着点了点头,但另一手却飞快擒住她的手腕,牢牢的攥着。
“他既然是天朝的不败神话,当然不是吃素的,不然也用不着本王亲自上场了。”
宁王神色自若,不疾不徐,唇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略一迟疑,想起昏残阳落红之时,那一身白色纯然,竟于晚霞中迤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妖娆。
宁王眼中浮现一丝兴味,似是故意一般,他将她拉近几步,手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鬓发。他独有的男性味道,顿时萦绕在鼻尖,只是浓郁的血腥味,令她忍不住要后退。
“噢---”凤卿故意拖延语调,应了一声,看不出是喜是忧,宁王思量片刻,凤卿冷不丁抬头,然后蓦的对上了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黝黑的瞳仁,散发着猎豹一样的光芒。
一种莫名的心寒,陡然从脚底升至胸口,再缓缓扩向四肢,微笑的面庞,竟令她没来由感到了恐惧。
“他是天朝的不败神话,我就要成为打败不败神话的另一个脍炙人口的神话。”
宁王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凤卿则保持沉默。两个四目相交的人,各有心思。
“你的夫君都要换人做了,你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流露,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跟我倒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宁王话音虽淡,却暗含犀利。
见他说的直白,凤卿索性也就不再兜圈子:“我哭、我笑,对你来说,都没有用,也不会帮到他,我凤卿蠢及、笨及,也不做此等愚蠢之事。”
“我有没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最喜欢跟聪明人讲话,不用拐弯抹角,一点就通。”
宁王漫不经心地道。
凤卿忽的一笑,轻描淡写地答道,“说过。”
他脱掉外头铮亮的银色铠甲,拉过凤卿坐到他脚上,自己坐在那张大椅上,凤卿被他搂得紧紧的,不由愤愤瞪了他一眼,还给不给人呼吸啊?
宁王下搁在她柔软的青丝上,那长长的青丝铺了他满怀,他闻着这种淡淡的馨香,心情蓦地大好,“我跟你谈谈今日的状况,棋逢对手,也不枉我亲自出马,真感觉浑身懒散的骨头都彻底舒展了。我那侄子也实在胆大,竟然还真的取道雅落里,弃那大道不走。”
“他非庸人。”
短短四个,概括了凤卿对瑾王的了解。那个男人是战场上的不败神话,要是真的中了宁王埋下的圈套,就不配称为不败神话了。
“你的见解真是独特,这一浴血奋战的结果,我们算是双赢吧。雅落里,我输给了他,大营前,我击退了他。他竟然没有率中路,直接前锋攻进来,想要直捣我所有的一切,光靠勇猛,还是不够的,我的实力还不至于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