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凤卿便随着宁王回到了萧然城内的居所,宁王竟然对她寸步不离,让她万分不自在。
接下来五天,日子竟然过得很安然,除了身边多了宁王这尊大瘟神。
清容来过几次,似乎有悄悄话要跟凤卿说,只是每次宁王都在,而她要打听的内容与宁王有关,只好无功而退。
凤卿十分不解,要知道五天前,宁王跟瑾王一战打得十分激烈,那晚宁王受伤的右臂足以证明。
可这五天来,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忐忑不安起来,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否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硝烟暂停,宁王没有主动出击,他是在等待京城的回信,得知了皇帝诚然往京城而去,他心头似乎落定了一座大石。
只要皇帝后退,就中了他的计,京城十万阡陌大军,萧然往返京城的半途上伏击了五万勇士,十五万大军,皇帝凭四万多人马妄想安然退回京城,这是不可能的。
这点,宁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时机的,这一路上,皇帝的人身安全,都会陷于生死之间,命悬一线。
宁王要的就是这效果,首先要让皇帝夜不成寐,日夜饱受暗杀的骚扰,再来个一网打尽,一网若是没有打尽,还会有十万阡陌大军,他就不信皇帝的命硬成这样,连十万大军都无法阻挡他,他会好运到安然无恙地回到皇宫。
只是宁王不解为何瑾王没有趁机攻进来,他留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莫不成胸有成竹,还是在养伤呢?
这样子平静无波的日子又过了两天之后,宁王才获得线报,得知原先派天雷跟卫道高一同出去的那一队人马全军覆没,被瑾王成功偷袭,原来瑾王这七天,并没有按兵不动,而是悄然无息改变了策略,在粮草上动了手脚。
宁王得知后,派人去搜寻那群枉死的人马,却并没有找到天雷根卫道高的尸首,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没有找到尸首,揣度着或许他们还在某处存活着,暂时还没法子会来,若是找着了尸首,那么就说明他们再也无法回来了。
天雷跟卫道高跟了宁王很久,也算得上是宁军的核心人物,现在一下子两个连行踪都找不到了,这让他一收到消息,眉头紧蹙,就再也没有舒缓下来,立马下令派人出去继续寻找他们的下落,再另外派人去运输粮草。
行军打仗,粮草必备,若是被围困萧然,而眼下又粮草紧缺,这的确不是件好事。
本来人马越多越好,在缺少粮草的时机,人马多,反而成了累赘。
眼下,只有再次迎战,看来,他还是不适合过安逸的日子,腥风血雨,才适合他这种人。
凤卿还在小院里养花弄草,她发现除了花花草草还算有生命外,她在这里接触有生命的事物有限。
有些怀念起大营,至少那里有兵书可以看,打发无聊的时间,回到这里,她反而更闷了。
想起前些天,清容见她无聊,拿了点针线布帛过来,让她打发时间,她反倒是束手无措起来,干瞪着它们半晌,就再也没兴趣看一眼了,她还真不知从何处下手,她对这些不在行,也没有兴趣。
清容还笑了她几回,不过不会就是不会,凤卿很坦然地让她笑,清容看她这样子,反倒是笑不出来了,摸摸鼻子暗想,确实是没什么好笑的。
这一日,宁王被人匆匆叫了出去,清容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神色慌张,凤卿一瞧,忙朝着她快步走来,眼前的清容令她担心,清容两颊上泪迹斑斑,黑白分明的双目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清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凤卿赶忙安慰还不停啜泣的人儿。
她还是头一次见清容这么伤心欲绝呢,心一窒,莫不是天雷出了意外?
凤卿依旧蹙眉锁着她,却是一脸鼓励的表情,期待着清容口中讲出来,证实是否果真如她所想。
清容脸色倏然变了,紧紧攥着凤卿的一只手,结结巴巴道:“天雷……天雷出事了……”
凤卿身体不禁一僵,没想到猜想成了真,但是这个时候,她不能露出不安的表情,也不能慌,不然清容会更加不知所措。
“清容,你慢慢说,你听谁说天雷出事了,还有,天雷之前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诉我。”
她定了定神,冷静地反握住清容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将自己体内的能量渡给她,平静她起伏的情绪。
清容脸上血色全无,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刚才出去真好碰到管家他正在匆忙找王爷,心头也不知道为何,很不安,有一种感觉,要出大事了,心跳加速,这不是个好现象,似乎跟我有关。我以前也经历过这样大幅度的惴惴不安,第一次是我经历大火,我爹为救我毁了容,第二次是我爹死去,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度日,第三次就是上回姐姐你出事,在这突然消失,这是第四次,我有不好的预感,定是天雷出了事。我看管家进了大厅,便跟着上去,偷听他们讲话,真的是天雷,我清楚地听到了天雷出事了,管家说天雷跟卫道高一起失踪了,下落不明,而跟他们一起的那批人马全军覆没了。”
清容顿了顿,抹了一把盈盈欲坠的晶莹泪珠,继续道:“天雷去了好些天了,他出去的时候跟我说是要出一趟远门来着,还说回来的时候,会跟王爷禀明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他让我等他,他很快就会娶我的。他让我等他的啊……”
最后一句清容几乎是哭喊着出来的,喊得撕心裂肺,凤卿都觉得心在震荡,清容,她陷得太快,太深了,若天雷真的因此而丧命,那清容的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尤其天雷走之前还答应她会回来娶清容。依清容的性子,她肯定是誓不罢休等下去,即使最终等到的是天雷的尸体,她也会认命,不会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她骨子里的固执早已根深蒂固了,再也无法连根拔起。
“清容,那你有没有听到王爷怎么说?”
凤卿黛眉微拢,知道此刻清容需要发泄,对于天雷,她是旁人,没有清容这般情感波动,她在意的,仅仅是伤心过度的清容而已,若不是天雷是清容的心上人,这种闲事,凤卿是断然不会插手的。
“原来天雷他们出去是运输粮草的,萧然城里的粮草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加上上次因为天煞门下药事件,毁掉了不少粮草。王爷让管家派人出去找,王爷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清容又忍不住伤心起来,止不住啜泣。
“有没有说是谁汗的?”
虽然心中有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凤卿还是不敢确定,只是怀疑,应该是他吧?
“是……”清容抬眸,盯了凤卿半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是瑾王吧!”
凤卿替清容说了出来,微微地叹了口气,心头不知是何种滋味。知道他伤了天雷,知道他让清容伤心,但是却怪不起他来。
他身为天朝的大将,对峙宁军,宁军对他来说,就是叛军,他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决断的。
他这次定计对付天雷他们,也是想要从粮草上下手,粮草是行军打仗的关键,若是宁军缺粮断草,士兵哪来的力量对抗天朝的军队。
瑾王这么做,站在他自己的立场,算得上是一个明智的决策。
凤卿不解宁王为什么还不出兵,这些天来的风平浪静,太诡异了,他似乎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啊!
况且,眼下瑾王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他应该有所行动了吧?凤卿更加疑惑的是,之前宁王给自己的一种感觉是,他在等待,他之前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清容,你恨瑾王吗?”
凤卿缓缓抬起了眼睛,正好看到一抹泪水慢慢地从清容脸上滑落,许久,她就这样默默地任泪水汹涌地倾泻而出。
恨?
不恨?
清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垂泪。
良久,连凤卿都觉得她不会再回答了,她却张了张唇,声音哑哑涩涩的,“他是姐姐的夫君,清容又怎能恨自己的姐夫呢!天雷有此遭遇,或许是天上注定的,给我跟他的一项考验,苍天想要收回我的幸福而已,我天生就是克父克夫,他们说得对,我不认命,可是命却不由我选择。”大概哭久了嗓子不大习惯发音了。
夫君?
凤卿双眸一闪,觉得夫君这两个字不知是否是讽刺的代表,天下的夫妻,没有如他们议案不能衰吧。
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为何越来越模糊了,他离开之前,说要自己等他会来,到底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若是天朝跟宁王的对峙一直僵持不下,他们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姐姐,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我而去,我真的是不幸的诅咒吗?姐姐会不会也会离开我?”
恐惧的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清容拼命地摇晃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凤卿,似乎想要寻求慰藉。
凤卿动了动手指,抚上清容淌着泪水的脸颊,她红润的脸颊一向透着健康,现在却是苍白的透明,心狠狠抽搐一下,她柔声安慰道:“清容,姐姐不会离开你的,你想多了,天雷不是还没有找到吗?他会平安回来的,你也不希望他出事吧。如是连你都认为他出事了,天雷若没出事,你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泪水吗?”
清容这才粗鲁地拂袖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了,天雷会没事的。”
凤卿知道此刻说什么话,也无济于事,除非让清容眼见为实,眼睁睁看到天雷站在她面前,她才会相信这不是幻觉。
心思单纯,遭遇不幸的清容,应该得到幸福的,上次既然自己没有阻止清容,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为清容做点有意义的事。
“清容,你先去睡一觉,睡一觉海阔天空,醒来或许,天雷就站在你面前了。我去找王爷探听点事情,帮你打听天雷的事,好不?”
凤卿劝哄道,想着先让清容回去,清容在,搞得自己也跟着人心惶惶的,她一哭,自己就没辙,着实不知道该帮她抹泪水还是强令她不许哭。
清容站了起来,踉跄着出去,发泄了心中淤积的苦闷,她也没有这么难受了,说了一句,“我回去睡一觉,姐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凤卿苦笑,这丫头,这个时候,还不忘让自己也放心,只是,心头已经多了一层忧虑,哪有这么轻易可以除去?
凤卿还没有出去找宁王,宁王倒是找上门来了,凤卿看得出他心中有事,连眉头都紧蹙着,似乎发生了什么困扰他的事情。
难到是天雷的事情?若是宁王主动的话,那套话也容易多了,她暗想。
宁王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院子中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宁王如凤卿所愿,走进了房间,只是他进来,就沉这一张脸,一声不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凤卿暗暗着急,他不会就是过来发呆吧,天雷的事情,他应该有了对策吧?
凤卿欲要出声,却不料听到宁王一声长长的叹息,心底浮现浓浓的无奈跟沉郁,难不成天雷真的…
“你找到天雷的尸体没?”
凤卿想要答案,觉得还是跟宁王开门见山说为好,兜圈子说不定累死自己。
宁王表情紧绷,闻言黑眸一闪而逝过一道凌厉,讶异扬眉道,“你怎么知道天雷出事了?”
“清容告诉我的。”
凤卿的声音冷冷淡淡,很镇定,仿若真是为了索要一个答案而已。
宁王嘴角轻轻扯动,眼底一片窒息的冰冷闪过,没有半点波澜,沉声道,“是,还有十丈,他们就要踏入萧然了,但是却出了意外,他还真是会利用时机,是我松了心防,让他有机可趁。”
凤卿就这样定定地指着他,直到身体渐渐僵硬,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口中吐出,她轻轻一笑,“你骗我,天雷没事。”
宁王一愣,半晌,才笑了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所有的人都被我瞒过去了。”眼里浮现对凤卿毫不掩饰的赞赏,那是油然而生的。
“因为你刚才心虚了,你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心虚。”
凤卿直到自己赌对了,既然天雷无事,那么清容就业用不着哭了,她心下宽慰,找了张近点的椅子坐了下来。
宁王抚掌大笑,“凤卿,你太聪明了。”他眼神继而微黯,没有说出口的是,我竟然在你面前心虚,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以后说不定你还真成了牵制我的软肋,所以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松手,我要看牢你。
他抿了抿唇,继续道,“那批人马出事了,不过天雷跟卫道高幸好没事,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其实也是刚收到天雷传给我的特殊信号,告诉我他没事。不过我刚才看清清容那丫头在外面偷听,然后就将计就计,来瞧瞧你会不会向我求救,你是没有坐定,却没料到你心却不慌张,还瞧出了我的心虚。二十几年了,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看出我心虚,这让我有点不是滋味,我完美的面具下难道出了反常不成?”
“那天雷他们去哪里了?”
凤卿皱了皱眉,知道被自己一介女流看出宁王的心虚,宁王心头肯定如五味陈杂,不是滋味,但是她被蒙在鼓中,心头也不太舒服。
“想知道啊,要拿条件来换。”
宁王唇角勾起一抹好久不见的邪魅,蛊惑人心的笑容朝着凤卿绽放,好整以暇道。
“以后你对我,要比对清容的态度好。”
宁王暗想,我在她心中,估计连一只蚂蚁都不如,连那个小丫鬟清容都比自己在她面前吃香,若是以往,她就算疑惑,也是不会问出口,可是为了清容,她连我的刁难,都不理会,这多少有点打击到他了,不得不承认他嫉妒了,嫉妒她对清容真心诚意的态度。
“做不到。”
凤卿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她眼前如浮光掠影一晃而过,咬字清晰道,“清容,她是独一无二的。”
宁王没有答话,目光逡巡了她片刻,抿唇浅笑,“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想了想,目光又定在了她身上,补了一句让凤卿哭笑不得的话,“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凤卿怔然,她刚才明明只在探听天雷的下落,怎么突然间跟“独一无二”这个词扯上了,而且这个词开始还经由她的口中而出。
“既然你、我、她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你要一视同仁。”
宁王强词夺理,仿若为了说服她,还点了两下头。
凤卿不由目瞪口呆,最后反应过来,从齿缝间蹦出三个字,“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到。”
“做不到。”
“那稍微差点也可以接受,不能太差,至少讲话的时候,多给点表情,比如多给点笑容,或者多给点怒容,二者皆可。”
凤卿深呼吸一口气,按下想要掐死人的冲动,某人似乎越来越过分了。
“天雷他们往京城去了,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而已。”
宁王适时又开口,让凤卿的愤怒强制转化成了惊疑。
“京城?”
凤卿看了他一眼,低喃道,最终闭上眼,脑海中一道精光闪过,却快得又抓不住。
好像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