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大殿之下穿着凤冠霞帔的战亦晚头遮红盖头, 她看不清清容的的面容,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饯行语,仿若是她要嫁女儿般, “亦晚, 此一去, 你就要嫁作他人妇, 凡事自己都要小心些, 百雀宫永远是你的娘家!”
战亦晚嫌弃鄙夷地瞥了眼高高在上的清容,鼻子里哼出微不可察觉的不满,忽然边上的两位司使捏着她的肩膀使劲按了下去, 低声斥责道,“快叩谢宫主!”
“人前要面子, 真是虚不可言!”战亦晚不停腹诽着, 可还是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无奈只得咬牙道,“亦晚叩谢宫主!”
战亦晚也不知这百雀族迎亲是何习俗, 只知道自己被簇拥着出了百雀宫后,便被牵引上了一步撵,微凉的风透过流苏刮过她的脸颊,战亦晚抬手摸了摸冰凉的左脸,蓦地忽然想起了什么, 便慌乱地全身上下找寻起来。
当摸到那冰凉的牙牌时, 战亦晚欢喜地扯起了嘴角, 可下一刻却又垂下眸无奈地叹了口气, 骑马在前方着一身大红衣袍的连归竭力遏制着自己回望的念想, 生怕自己一个回头对上那红盖头便要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就这么骑马仗剑走天涯。
连归还生怕战亦晚认出自己的背影, 便着几个随从挡在了自己身后,他想要在揭盖头时给战亦晚一个惊喜。
可战亦晚连头都没有抬,何况是往外望,仍旧独自一人垂眸伤心着,可伤心归伤心,她心底却早已做好了各种打算,那就是一定要在洞房前找到母亲,然后一起离开。
如是想的战亦晚只觉手握牙牌便踏实了许多。
也不知行了多久,战亦晚感觉自己都快要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然后一个前倾便被人搀扶下了步撵,借着盖头下的缝隙战亦晚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一坐府宅或是一座宫殿。
待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踱上台阶时,战亦晚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林中的祭台之上,难道还要血祭?或是要用人祭?
心下大骇的战亦晚也不听得周遭言笑晏晏的声音,抬手就想要揭开盖头,却冷不防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左手之上,紧接着是一声低语,“受累了!”
战亦晚蓦地抬眸,好熟悉的声音,可隔着一层红盖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被牵引的战亦晚直到走上祭台的红毯之上才觉察到手心传来的温热。
新郎不是应该手执彩球绸带么?怎么会握我的手?腹诽的战亦晚暗骂了声“色狼”后,便甚是气愤地皱眉抽回了自己的手,可她忘记了两人绸带早已牵连在一起,这一大力甩手踉跄后退一步后,连归也冷不防被拽着回转身前进了一步。
下意识将摇晃的战亦晚搂在怀里的连归轻笑着低语道,“还记得欠我那四两十二钱银子吗?”
“连归!”惊奇的战亦晚忍不住低呼出声,意识到四周人的目光后,战亦晚便轻推开连归从他的怀里闪出,语无伦次地低声道,“你是来救我的还是?你怎么……?”
战亦晚没好意思把新郎二字说出口,连归瞅着那红盖头想像着战亦晚扭捏娇羞的脸庞,微笑着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柔声道,“我是来救你的,也是来娶你的!”
战亦晚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只觉胸腔中空空如也,好似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喃喃道,“原来你是百雀族三皇子?”
连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刚想说等拜完仪式再回去解释,就只听得战亦晚的声音登时冷了下来,“你是去缃城监视我的吧?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连归错愕的回转头,翕合着嘴唇不知该作何解释,祭台之上的长老们看着连归异常的反应,便抬手示意喜娘们赶紧搀扶着新娘新郎去往凤凰石上。
左右两侧的两位喜娘非但没有搀扶反而抽出腰上的软剑朝七位长老径直刺了过去,隐于祭台下人群中的十三娘飞踏在石柱之上一个挥剑,便见更多人影从人群中跃了出来。
听得刀剑撞击声音的战亦晚抬手扯下盖头,一入眼帘的便是小香雪那娇俏的身影,当即空空的心中再次充实起来,忍不住轻嘘一口气的战亦晚发觉连归拿灼灼的目光时,下意识地甩开他紧握的手厉声道,“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就当我战亦晚从来没有你这个兄弟!”
决绝的语气,仇恨的眼神,无一不刺激着连归越来越烦躁的内心,气闷的他大手一挥便将气势汹汹的战亦晚紧紧箍在了怀里,直箍到她窒息无语。
“亦晚,我是骗了你,但我不许你那么误会我!”连归紧贴战亦晚的脸颊,湿热的嘴唇在她的耳垂处摩挲着低语道,“以前,我不知你是圣女,也没想着要监视你,现在,我只想着你是我妻子!”
被连归低沉的嗓音撩拨的心生波澜的战亦晚轻喘着嘶吼道,“你放开我!”
怀中的人儿是那般的清香芬芳,一旦抱在怀里连归哪舍得放,臂腕上更用紧了力道,直箍的战亦晚觉得背部生疼。
战亦晚越是挣扎,连归越是啃噬轻咬着她耳后滑嫩的肌肤,阵阵战栗袭遍全身的战亦晚张口就咬上了连归的臂膀,直到她嘴中布满血腥气息,连归仍是浑若无觉地轻吻着她的香甜。
“娘亲!”战亦晚一眼瞥见了金翅鸟后彷徨无助的清音,好似自清容告诉她战少北的死讯后她便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眼睛直直地盯着慌乱的人群,却又仿若看到的是一片虚无,在听到战亦晚接连几声呼唤后,清音才愣愣地扭转头对着战亦晚露出一个亲切暖心的笑容。
十三娘寻着战亦晚的呼声发现了瘦弱的清音,当即甩开百雀宫的人甚是欣喜地飞奔至清音身旁,语音颤颤的喊道,“小姐,十三来接你了!”
“十三?十三?”清音垂眸喃喃着,忽而眼眸中闪过一抹喜亮,抬手紧紧钳着十三娘的胳膊摇晃道,“十三,我女儿呢?我女儿呢?她还活着吗?”
望着清音那苍白削瘦的脸颊,十三娘忍住了奔涌而出的泪水,十八年了,她为了保护圣女的使命忍辱负重十八年了,当即深吸一口气让眼眶中泪珠转了回去,然后指着红毯上被抱在怀里只露出半边脸颊的战亦晚轻声道,“亦晚在那儿,她刚才还喊你来着!”
清音紧钳十三娘的双手缓缓落了下去,嘴中还不停地喃喃着,“少北去了!少北已经去了!女儿肯定也没有了!”
十三娘心下蓦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指着战亦晚断断续续道,“小姐,亦晚在那儿,就在,你前方!你……”
清音仿若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般自顾自地转身喃喃着离去,再压抑不住的十三娘任由委屈的泪水簌簌的流下,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清容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哟!十三,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由两位司使搀扶着的清容极是优雅地穿过厮杀的人群,缓缓地落座在大红石椅之上,语音清淡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意。
听及声音的刹那,十三娘急忙将清音拽至身后极是戒备地瞪着清容,“你个背叛百雀宫的贱女人,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背叛百雀宫的人是你吧?司无常!”语音极其缓慢的清容待说得最后三字时竟狠戾地抬眸眯眼冷哼了声,继而垂眸缓下声音道,“当年的十九司使销声匿迹,可让本宫一个好找啊!”
本在百雀宫人中周旋的小香雪一看清容那一派云淡风轻却让人心生颤栗的模样,当即收剑旋身至十三娘身侧护着背后兀自喃喃自语的清音。
“哟!司碧雪也来了!当年最小的司使也出落的这么妖娆动人了!”清容扯起一抹艳羡的笑容,左手仍旧捏着玉石打磨着右手血红的指甲,笑容敛去的刹那清容一个抬手,众人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啪叽”声。
紧接着小香雪只觉右脸颊火辣辣地生疼,十三娘心下大骇,看不清这个女人的来影去踪,在旁人看来她却如鬼魅般隔空来了这么一掌,实则她已然起身离座。
“司无常没告诉过你吗?”清容瞥了眼咬嘴憋泪的小香雪,脸上的笑容如绽开的牡丹般高贵华美,“本宫最讨厌漂亮的女子!尤其是比本宫还要好看的!赏你一掌,算是看得起你!”
“三皇子,别在那儿干抱着美人儿了!赶紧带回去洞房花烛吧!晚了可就被人抢走了!”清容对着凤凰石另一侧的连归揶揄地笑着,而后甚是自我满意地起身拍了拍裙带上的指甲碎屑,复又加了一句,“三皇子,可别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这母女俩我给送来了,百雀族长信物也该带来了吧!”
几十天的思念之情,抱着战亦晚的连归只以为世界天地之间只剩自己与她,仿若连乍起的风都是多余的,沉浸在温香软玉中的连归冷不丁被清容这么一说,当即松开了臂膀黑着脸瞥了眼清容,但他的双手还是紧握着战亦晚冰凉的小手未曾松开。
“什么约定?什么信物?”只觉事情复杂的战亦晚习惯性地拐了拐身侧的连归,一如以前连归替她解围摆平事端般。
连归没有回答战亦晚的话语,只是微笑着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而后朗声道,“那也请清容宫主放过这诸位的姐妹,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诸位姐妹自然指的是十三娘她们,小香雪当即撅嘴狠声道,“谁求饶还那不一定呢!这个贱女人休想走!”
清容冷哼着用丝帕轻拭着自己的手指,小香雪左脸颊蓦地又生疼起来,便不由自主地往十三娘身侧缩了缩。
“亦晚好像还不知道约定的事哦?”清容也没将香雪等人放在眼里,而是言笑晏晏地盯着有些茫然的战亦晚,“三皇子可真是个多情的种子!为了美人儿甘愿自己承受!那本宫就做一次好人告诉亦晚,你夫君可是拿了整个百雀族人换了你一条命!”
“连归,你……”战亦晚懵愣着不知说何是好,心中也为刚才那些伤人的话语感到无比的愧疚。
十三娘正盘算着该如何将清容刃于手下,然后推举亦晚为宫主时,只觉清音一个大力挣脱了她手上的钳制,“不要!我的女儿!”
惊恐凄厉之声刺穿着众人的耳膜,待回头看时,只见清音直挺挺地护在战亦晚身后,胸前插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
“你这个女人,为阿礼偿命!”手握剑柄的满脸血污的向玉竹从清音身上拔出剑再次直直地刺向战亦晚,她的瞳孔中满是仇恨,而血如泉涌的清音在战亦晚的眼眸里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