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桃花源图卷后记

嘉靖二年春,唐伯虎病故。接到消息时,仇英正在文征明家做客,文师母沈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全家上下喜气洋洋的,仇英还没等到他们解开谜底,便有家仆来报:“唐大爷没了!”

满室的喜气骤散,文征明眼角泛泪、捋须而叹,沈氏也搁下了杯盘。仇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撒腿就往外跑去,文嘉瞧着便与父母招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这年的桃花开得晚,唐伯虎终究没有看到那一幕,他走得时候没有亲友在身旁,仅剩的一名家仆说,公子并未留下什么特别的话。苏州城的一大传奇人物、潇洒不羁的风流才子唐伯虎,竟是走得这般无声无息。

紧随着仇英二人而来的,是文征明夫妇。噩耗传到祝家,祝枝山正病卧在床——他如今也是老了,他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要去见唐伯虎最后一面,家人没办法,只好使人用竹榻抬着他赶去桃花庵奔丧。

文征明含泪为其书写吊丧联:

少年才俊,金陵解元,才华横溢,惜文星坠落,何日魂归故里;

志趣清雅,秉性耿直,品行高尚,为世人敬仰,他年鹤来吴乡。

唐伯虎与祝枝山都是性情中人,又是肺腑之交,两人携手制造了不少风流韵事,千万年后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还曾记得伯虎于某个夏天拜访祝枝山,刚好是祝枝山醉后,裸体纵笔疾书,了不为谢。伯虎跟他开玩笑说:“无衣无褐,何以卒岁?”祝枝山立即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由此足见二人情谊。伯虎病逝,祝枝山悲伤不可抑制,脱口念出千字墓志铭,由唐伯虎所剩不多的亲友拓刻在墓碑之上。

远在寒山寺修行的织香闻讯赶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为唐伯虎入殓。

榻上的唐伯虎双眼紧闭,并且永远永远不会睁开了,织香眼睁睁看着众人将他抬入棺木,将要盖棺之时,再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握着他已然冰凉的双手。唐伯虎没有子孙,来帮助办丧的皆是桃花坞来帮忙的街坊,对这个穿着僧袍长相绝美却神情哀绝的女尼并不熟悉,纷纷望向文征明与祝枝山征询意见。

文祝二人本要拦她,见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也不忍心了,便让众人先行离开暂避,留一些时间与他们话别。

无人知道织香与那唐伯虎都说了些什么,就如同无人知道唐伯虎临死之前有什么未尽之语。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再回到灵堂,织香已然不在了,有眼尖的人发现唐伯虎的手上多了一束红绸相系的长发,一缕花白、一缕黑,便像是老夫少妻的结发一般。

织香回到寒山寺之后便落了发。仇英去瞧她的时候,见着她剃度了,好一阵懊恼,却被她规劝说:“山中待得久了,也便就是这样的一生了。我虽是被迫出家,心中并不笃信什么佛祖,但这般的日子倒也是极清静的。只盼着唐公子在黄泉路上多等我一等,来世不要相差那么多的岁数,再投生做对平凡夫妇,也便都万事足矣。”

这一年,仇英不止面临唯一妹妹落发为尼的愁苦,还要面对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文嘉暂别——文征明得了京中友人的举荐,终于以五十四岁高龄入朝为官,以岁贡生诣吏部试,授翰林院待诏。文征明倾半生之力,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将胸中所学报效国家,自是无上的欣喜,只是这喜还未来得及好好消化,便遇到唐伯虎的病故。

唐伯虎与祝枝山还有他文征明三个,人称苏州三宝。唐伯虎善画、祝枝山善书,他们二人成名尚早,年轻之时已在官场走了一遭,却双双选择归隐苏州,过着卖画、卖字的逍遥生活,而三人之中,文征明算是大器晚成,早年参加科举还曾因为字写得太丑而落榜,后来勤奋苦读,到了中年才有些浮名,竟是个诗书画的全才。他虽也醉心仕途,但有两位好友的前车之鉴,也叫他不免为这条道路担惊犹疑,不过骨子里文人致仕的教育,还是叫他汲取了些许勇气,让他决意举家入京。

仇英这孩子,也算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因为是早年好友仇元慧的遗孤,也尤其照应着。这次入京,文征明便将仇英召唤到跟前问道:“你可愿与为师一道,上京城去游历一番。”

大明朝的科举制度,规定罪臣之后不得入考、娼妓之后不得入考、女子不得入考,仇英偏偏三样占全了,即便文征明只知道他是罪臣仇元慧和名妓织香的后人,也是绝了规劝他参加科举的心思。仇英虽短时未曾考虑过恢复女子的身份,但着实对官场也没什么兴致,她幼时也曾听父亲稍微提及宫廷之中的各种勾心斗角与权势压轧,也曾庆幸过两个孩儿都是女子,不必为天下苍生及自己的幸福而挣扎犹疑。

是以他自然是婉拒了师傅的邀请,文征明也便不为难他,只交代着若是随时改了主意,便随时入京去找他。

仇英应了,却忽而想到:“那文鹏大哥和文嘉,也要跟着师傅入京吗?”

文征明肯定的点了点头,仇英便也就沉默了。文嘉是想入仕的,作为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友,仇英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只当他准备好临别礼物要与他惜别之时,文嘉却忽而改变了主意道:“我不想入京!”

仇英讶问:“为何不想入京?”

文嘉只是看着他不语,仇英便问:“你不是向来都期盼着入仕?京中总好过苏州,还是有诸多机会的。”

文嘉还只是看着他,仇英笑道:“你莫非舍不得我?”

“你为何不与我们一同入京?苏州之于你,也不过是个伤心之地罢了。”文嘉徐徐劝慰,仇英却只是轻轻摇头。这几年来,他没有说出口,可文嘉终是懂得他的,苏州之于仇英,确实不是个拥有美好记忆的地方,他确是想换个地方走一走,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牵挂罢了。

如今师傅一家要入京,织香也落了发习惯了清静,也不再见他……而项元汴,这段时日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暂离,不知此刻在汉口还是佛山,仇英竟当真觉得,这世上便好像只剩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文嘉看出他的迷茫,又劝道:“一起入京吧,总得有个全新的开始。想一想你的父亲,曾经也是从那片京城繁华里走出来的,你不想去看看他当年的路?”

仇英却是笑了,他忆起了父亲的容颜和叮嘱,便坚定道:“文嘉,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便在此时散了吧,以后总有再见的机会。”

文嘉为着他脸上的笑意放心,却为着他的说法伤心,“你竟真的要跟我分离?”

“聚散终有时,不过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朋友,相信这份情谊不会随着距离而有所改变的。文嘉,我深知你心中有一份抱负,与师傅一样,想要做个兼济天下之士。我也有我的愿望,父亲曾是宫廷画师,身在宫中所看所想有限,出了宫廷却奉旨不得再画,我想完成他的夙愿,更是我自己的理想,做一名快乐的小小画师,或游览名山大川,或寻个藏品丰盛之处观临描摹,这一生一世,再与外人不相干了。”

文嘉便就这样与仇英挥手告别。这年七月,文氏举家搬往京城,苏州的宅子便只留了墨海大叔一人守着,苏州百姓再提起文征明不说文老,而是恭恭敬敬道一声“文待诏”,这些便都是后话了。

仇英向文氏父子送行那一日,项元汴适巧又到了苏州,便与他一道送到城门之外。文嘉只依依不舍望着两人片刻,终究还是挥一挥手道了别。

项元汴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仇英手中的包裹,久久才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仇英将那份包裹颠了颠,望向苏州城高耸的城墙,叹道:“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总要出去看看不同的世界。”

“我记得你曾说,天生不爱游历名山大川,爱从书画中寻求不一样的世界。”项元汴在马上,仇英站在地上,总要昂着头才能瞧清他的模样,仇英眯缝着眼回忆,轻轻笑却大声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便上来吧?”项元汴向他伸出友谊之手。仇英有些犯楞,却在一晃神之间叫他拽住了身子扶上马背,扑腾了好久方才坐稳了身子,却才意识到身后的怀抱稳重又安全,仇英有些犯赧,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早就答应了要去拜访我家,却等了三四年也没有兑现。横竖你要出游,不如先去我的天籁阁,这些年我可搜罗了不少好书好画等着你来。”项元汴策马扬鞭,仇英一个心慌忙揪紧了他的袍袖,却仍是东倒西歪。项元汴腾出手,将他的两手搂在自己腰间,两人共乘一骑,朝着嘉兴的方向绝尘而去。

长路漫漫,年轻的画师仇英,他的征途才刚要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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