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天籁阁

项家在嘉兴是个名门望族, 家族里出过多名进士,其中包括项元汴的二哥——如今在应天府任考功郎中的项笃寿。

这样的项家,在嘉兴城内有一片集居之地, 名曰项家坊。该地依山靠水, 风景秀丽, 屋阁园林相间, 山之阴住着项元汴父亲项铨这一脉, 再往西面望去,隐隐露出渐渐的楼阁尖顶,便是项元汴的藏书之处, 闻名天下的天籁阁了。

马车里,项元汴一一为仇英做着指引, 他说了一处, 仇英便探着脖子望向一处, 两人谈笑风生,心情愉悦, 这一路走来该是两年来最开心的时刻了。

马车进了项家坊之后直直往前走,约莫又行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慢慢停了下来。项元汴先下了马车,向仇英伸出一只手,笑着道:“我们到了,欢迎来到项家!”

仇英握住他的手, 踏着下马凳踩到了地面。长途舟车劳顿乍一停下, 倒是有些微的头晕眼花, 在原地醒了醒精神, 这才向眼前的青石板台阶和朱红漆门望去, 两只石狮威风凛凛瞪视着自己。项元汴见他好了,才嘱咐道:“项凌, 快去叫门。”

项凌应了声,还没走到跟前,大门便从里头开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探出头来,见着项凌高兴的叫道:“凌哥哥回来啦!”再探着头看向项元汴这边,又大声叫道:“三爷也回来了!”

他这么一喊,门上便多了两只手,将两扇大门全部打开,七八个小厮模样的一起走出来行礼,齐齐的叫了一声:“三爷好!”便各自分工,有分着拿车上行礼的,有领头带路的,那个小童则是不见了,想来该是向里头报信去了吧。

仇英被项元汴携着手走过前厅,又走过好大一片园子,再经过一个穿廊,这才见着一大帮人站在院里相迎。为首的是个发丝全白的老太太,项元汴见着她便磕了头,口中称着:“母亲!”

原来竟是子京的母亲,年纪竟这么大了。仇英惶惶忽忽的想着,项元汴已经被扶起来了,仇英这才发现他跪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个蒲团,如今也被小厮快手快脚的收起来了。项元汴又一一向众人打招呼,什么“大哥、大嫂、表兄、彩棉、德云……”等等之类,仇英不晓得如何反应,便只含笑回应那些好奇投向自己的眼神。好在项元汴终于向众人介绍起他,道:“这是我在苏州城结识的好友,画师仇英。”

头发花白的项元淇讶异看向他,问道:“这位便是《桃花源图卷》的画者,你那小友仇英?”

早前唐伯虎作了一副泣血桃花,织香借口颜色艳丽拒收,便又让仇英作了一副。仇英所作的画卷中,桃源内外季节分明,洞口之外桃枝片花片叶不见,一片萧瑟之景,而洞内却是草木葳蕤万籁声春,立意别致画工无双,却也被拒了。仇英知她便是心病,也不强人所难,只这幅画最终自然落到项元汴手里。

项元汴常将自己所藏分享于文人墨客观赏,此画一出便得了众人的热烈追捧,仇英便在这样不知不觉中,名气与日俱增,甚至得了年长项元汴二十五岁,人称“风雅志士”项元淇的盛赞,今日见了画者本人,也不禁叹道:“如此年轻便有此画作,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仇英忙谦恭了一番,又便向众人作了一揖,项元汴道:“仇英和我亲密无间,大家也不要将他当做外人,权当是自家人招待吧。”

项母笑道:“难为你这个爱挑爱剔的,还交到一个这般伶俐的好兄弟!”便将仇英拉到面前来看了又看,看来非常喜欢。

项元汴也不再多辩,簇拥着与众人一起进屋聊起别后事宜。

项母才坐下来,便问道:“你这个急惊风,这回来家待几时又要走?若是再要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不管,我可再不依你!”

项元汴常年在外奔忙,难免很少顾家,此时却恭敬答道:“母亲,儿这回定要久久的留下。您不知,我这一回去了苏州,成功邀到仇英过来,只要他在咱们家一天,孩儿都不会远游的。”

项母大笑道:“是吗?这位英哥儿竟有这等的才华,将我家汴儿的浪子之心都套牢了?”

仇英面上泛红,不由推拒道:“子京本意要孝顺您老人家,却拿我说起笑来了。”

项母闻言频频点头,对这两个孩子都很欣慰,便问道:“可曾安排了住处?”

项元汴答道:“他此番便是为着我那天籁阁来的,稍后我嘱咐项凌一声,给他在那边收拾出一间厢房来。横竖我也在那边住惯了,两人一处也好有个伴。”

项母点了点头,却又道:“你呀你,常年在外头奔波着,好容易回来了,陪着小友要紧,也不要冷落了屋里人。”

仇英好奇朝他望了望,项元汴有些不太自在,但还是恭敬答道:“孩儿记住了。”

老人家便拍了拍他的手道:“那你赶紧的回屋一趟吧,等会子到了用膳的点,我再使人去叫你。还有英哥儿,你既是与汴儿相好的,便不要客套了,将项家当做你自己的家便可。”

仇英应了,项元汴便领着他退了出去。一路佣仆遇着项元汴,都恭敬招呼了才继续做事,仇英在这一时片刻所见所闻的,便知道这项家定是不一般了,联想起方才项母所说的屋里人,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莫名有些酸涩,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子京,你已娶了妻,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项元汴顿了顿脚步,仍将他往西边的天籁阁引,走过了假山小池,走过了长长的长廊,直到远远望见了天籁阁的牌匾,才低声道:“那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也没甚么意思。”

婚姻还可以称之为有趣或是无趣么?仇英满心不解,不过见着他不说,也不再多问了。到了天籁阁,项凌正指使着几个下人在忙碌着,有搬书搬画搬家具的,一拨人在忙着腾屋子,一拨人趁着今日阳光正好,搬了一些古籍出来晒着太阳。阁子前边的空地上,一溜的枕木上边摆满了各色古籍古册,仇英见着那些个有讲画的便蹲下身子查看,不多时一双眼睛便拔不出来了。

项元汴见了不免好笑,将他扶起来道:“你怎么跟文嘉一个性子,他也是这般见了书就走不动人。”

仇英被他调侃也不在意,辩道:“他是什么书都这个德行,我只爱和作画相关的。”

项元汴笑道:“那这一本你便带着进屋去看吧,大日头底下可别晃坏了眼睛。”将那一本册子塞到他手中,又说:“我带着你将这阁子看一遍吧,日后你想看什么书、什么画,也知道上哪里找去。”

仇英却道:“这并不着急,来日方长。何况你今日方踏进门,到这会子还没回屋呢,嫂子想来等你已久了。你不必担心我,我先在这随意看看,让项凌带着我熟悉熟悉也行。”

项元汴望着他欲言又止,仇英却不再看他,口中说着:“你去吧去吧……”脚下便往一处挂着好些书画的读书之处行去。

项元汴原地杵了好久,终究默默的出门去了。仇英这才放下手中的一本册子,愣愣看向天籁阁的门口,不自禁伸手抚了抚唇。

在半睡半醒的梦境中,他也不时回想起从前的某一日,他与这人酒后唇舌交缠的那一幕,只是之后发生好些事,只是原来子京已然有了屋里人。仇英又何尝没有偷偷幻想过,这一位知己便是她的良人。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项家再大的家业再严谨的规矩也只是叫她有些些惊讶,但所有这些却不及“屋里人”三个字带来的震撼。

是了,仇英自己今年快要二十岁了,子京与休承同龄,都二十有四,寻常人家的男儿说不得小孩都能打酱油了,只文师傅的两个儿子都是晚婚的,导致他以为天下的男儿都是这般,事实上子京他有了妻室甚至有了孩子也是不应当惊讶的。

反观他自己,因为心中还存着一生作画的梦想,不想如寻常女儿家被束缚在闺闱之内,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如男儿一般的生活。若有过得到,又怎会乐意失去?他不愿放弃这一片自己开创出来的天下,便也只好装聋作哑,不问情-事,或许一辈子就这么孤独终老的过下去,一切不是早在做下那个决定之前便预料过的吗?

前朝有隐士林逋,梅妻鹤子,清高自适,也是悠悠然然度完了一生一世。何不效仿林翁,以画为伴以书做友,况且还有知己如子京,好兄弟如文嘉,又怎会担忧空虚寂寞?

而即便是他乐意为了那人放弃这一世的理想,这个可能性也被那盆兜头而来的冷水狠狠浇熄。是了,冥冥之中的某些定数便是如此奇特,前一秒还是兴冲冲幻想着期盼多年的天籁阁是什么模样,如今置身其中却在想一些有的没的。想一想,可以随时随刻饱览这一整个天籁阁的藏品,天下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幸运?

珍惜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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