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钱塘之宴(中)

十六日一早, 仇英等画师聚集到比赛场地——玉林楼。这是主办者孙连兴在盐官的产业,孙家不仅经营书画,近些年来也开始涉足酒肆、茶馆等, 后者生意反而兴旺。

时辰已到, 孙连兴连同众位鉴评者、画师们一道落座。女眷们今日未到, 她们由专人招待。

孙连兴见着众人安静下来, 便取出这一日的试题, 名为“品画”。

“今日既是众位画师的比试之日,也是我等爱画者拭目以待的好日子。品画评画皆是风雅至极的,若以此为题, 画者在画中品画,鉴评者在赛后品画, 岂不有趣?”孙连兴此番讲解引起众人会意一笑, 有画者只稍稍思索片刻便提笔构图, 也有画者沉吟半晌,久久不见动静。不过这各人有各人作画的习惯, 旁观者不会催促,只消在日落之前完成画作,爱有怎样的怪癖都悉听尊便。

仇英的作品为《竹林品古》,创意来源是初来嘉兴不久后的一个春日,她随同项元汴前往城东一个小镇, 收购古画册的经历。画册的原主人家中有一片竹林, 便在一片葱翠的竹林中间设了围屏招待他们。子京与主人与鉴评台前对面坐着, 专心讨论画册的出处、年代, 辨别真伪, 两个形容俏丽的侍女在一旁等候。仇英从外间而来,见着两人热烈的样子也不去打扰, 便在竹林中信步慢走,见到有小童在林中的棋桌边分拣棋子,当日阳光熹微,两只小狗儿在林中追闹嬉戏,慵懒着翻肚皮晒太阳。子京与主人谈论了一阵,不见了他的踪影,便寻到外头来,见着那一对犬儿也十分喜欢,还逗弄了半晌。

想来,她与子京之间,并非什么铭心刻骨、惊天动地的感情,只是在一处久了,便觉得密不可分。当初和文嘉每天的嬉笑玩闹,不也是这样?只是子京啊,他的眼神总叫她心慌意乱,某些时刻充满侵犯性的做法叫她无从抗拒、也不愿抗拒。

搁下笔,将画纸稍稍移动,再喊来等候已久的项元汴过来赏玩。他一边瞧着,面上带着满足而惬意的笑,想来也是陷入了那一日的回忆。

这个人,不论今后与自己关系如何,也是很珍惜与自己这一段过往的吧?仇英揉了揉长期伏案作画有些疲累的眼睛,迷迷糊糊想着。

项元汴道:“这副画我还真是想立刻就藏起来,不叫他人看到。等过了这一阵鉴评,定要带回天籁阁去的。”

“亏你还是个生意人,每幅作好了也不论好赖,都跟宝贝一般藏着,也不怕辱了你这双鉴别真眼的声名。”仇英没好气道,取了那枚实甫印悉心盖上去。

“你本就是极好的,作的画自然也是极好的。”项元汴每每对他的画作盛赞一番,仇英甭论嘴上怎么说道,心中还是欣喜的,面上也会泛起淡淡的羞涩红晕。项元汴发现了这个秘密,总是不时拿出来使用,为着他想见她这一番难得一见的女儿娇态,当然也为了表达自己又得佳作的愉悦心情。

“你说的不算,得是叫众位鉴评者一起说了才算得数!”

仇英待得画纸都干透了,才将之卷起来,投到竹筒里,交给项元汴。项元汴见她一副强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得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回过神来,两人都为这不合时宜的动作稍稍犯了愣,一回头,却见着周俊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仇英预备着他定是要为两人暧昧的举动明嘲暗讽一番,心里暗暗备好反驳之辞,却没想到周俊仅是面色不善的将两人打量一番,才出了声询问:“你可画好了?”

项元汴递上竹筒,周俊接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冷哼一声离去。

第一轮评画,由于参与者众,点评并不一一公示,只将三甲作品不分名次先后公示于众。

十七日一早,众画师前往玉林楼,见着悬于榜上的三幅作品,便都心中有数了。孙连兴待得众人都到了,便道:“榜上三幅画作,乃是五位鉴评者昨日连夜公选出来的,分别是墨林画苑仇英的《竹林品古》、南湖画苑吴家安的《云中论画》及培林园姜逸飞的《行舟论画》。”

五位鉴评者被一一引见,对这三幅作品做了较为精细的评论。仇英的《竹林品古》被一位老者总结点评道:“以细腻的笔态将情感一一表露,格调清逸、工笔重彩,在绚丽中呈现出精细、粗劲、灿烂、清雅等多种变化,可见画者画艺之娴熟、高超。”

众画师一席话听下来,也倍觉受用,议论纷纷。孙连兴对众人道:“诸位未上榜的也请稍安勿躁,我们一起静待接下来这三家的二回比试,此番试题便是早前定下的‘江景’,想来三位都已经准备充分,今日为大家现场作画,也算一饱眼福了。”

听到可观看三甲画师现场作画,众位画师也倍觉此行不虚。

二回比试,赛题却是在寄送请帖之时便定下的。高水准的命题作画,落笔到完成,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三五个月,但加上构思、布局、立意再到下笔,却最是费功夫,动辄数年才作成一副画的亦不在少数,是以提前给出试题,让众人做个准备,亦好发挥出真正水准。

“原来大家都提前得知了考题。”仇英与项元汴面面相觑,主办方是独独忘记了通知仇英,还是有意为之?

本轮赛题“江景”,说起来只是合了钱塘江看潮这个主题,不过风雅之士定要借景抒情,传情达意。想必提前得了消息的画师们,甭管腹内有无些墨水,皆是做足了准备。仇英有些懊恼,不善诗文本就是她的短板,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接过画纸,项元汴只得用眼神安抚她。

玉林楼的二层正对着不远处的钱塘江,今日江水奔腾,已有些涨潮的迹象。

楼层正中,设了三个画台,发丝花白的吴家安与姜逸飞估计是旧识,眼神交流之间呈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想来两人平素并不和睦。仇英与两人作了一揖,却并不被两位前辈放在眼里,她于是也只好入了自己的席位,默默用镇纸梳理好纸张,摆放好惯用的笔墨颜料。

围观的画师三三两两,有聚集在画者面前观察作画进度,也有凭栏远眺,打算等画作完成之后与众人一道品评的。项元汴本意欲伴在她左右,在仇英对着一卷空画纸冥思的时候,却被一位小童叫到一边。

项元汴只得暂时舍了仇英,低声问道:“什么事?”

小童恭敬答道:“一位姓吴的小姐请你过去。”

姓吴的小姐,必是彩棉了。且不知她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想来此行自己还未有尽到一些些责任,项元汴心中稍稍不安,见着仇英望向自己,便赶了过去,道:“你先画着,我去瞧一瞧彩棉她们。”

仇英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随着一位小童匆匆离去。不知是否看错,总觉得凭栏眺望的那一角,有位女子满怀心事,感怀嘘叹,揉一揉眼睛再看,却是不见了。想来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吧?良家女子不宜出行,再者这楼层之上有诸多男性画师,彩棉、爱莲或是其他的女眷,往这间来毕竟都是不合适的。

仇英这么想着,笔下却不自觉画出了那番情景。运用界尺引线画出楼阁屋舍,细细描摹树木、园林和山石,寥寥数笔勾勒出江之彼岸山脉和滩涂,观景阁上一个女子凭栏远眺,一双矮几上摆着棋盘与琴谱。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仇英听见有人吟诗,不由抬起头来,见着是一位画师朋友,便温婉一笑。那人见着仇英释放善意,便留在他身旁观察作画,还一边点评道:“仇兄此画看似大气磅礴,但这一个女子的背影却让整幅画变得空旷孤寂,观者能觑见其心,难得难得啊。”

亦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你这番话不就是说明一个问题,仇英这幅哪是什么江景图?分明是闺怨图了。”仇英本已埋下头勾画细节,却听见这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素日里与他不合的周俊。仇英冷哼道:“请问本次比试,可曾规定了不许做闺怨图?”

“虽不曾对画者有过诸多束缚,但画师自身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漆工的儿子就是漆工的儿子,画出的作品要么匠气十足、要么便引用些陈词滥调。仇英啊,如今你当真出息了,不画春宫,倒开始描摹闺中女子的心事了?”

“本以为你改行做了鉴评者,当真胸中长了些丘壑,可惜可惜,如今瞧着你仍是与从前并无二致。总是这般的眼红耳热,即便旁人赠你毒舌鉴评的名号,亦不知其真心是讽刺还是挖苦,亏得你还当成宝贝一般。”

两人彼此挖苦,反唇相讥,倒把头先搭讪的画师撂在一边。仇英回了几句,见着另两位画师作品已然接近尾声,便不再搭理周俊,重新埋首画中。周俊仍不离去,便杵在一旁,一会子说界线不准,一会子说用色不对,气得仇英直接摔了笔将他远远的撵走,这才静下心来完成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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