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最大的好处便是适应性强。前面已经说了,这是他的经历、不寻常人生经历所造成的。流浪便流浪,打架便打架,挨打便挨打,放牛便放牛。骑在牛背上,吹奏着牧笛,优哉游哉。那是另一种享受。他曾经眼馋的不行。他的外祖母家,不是在海边,也不是在深山老林里,而是居住在半山半洼的丘陵地带。那里有个最大的好处,便是田园风光各一路。他的印象里或者说记忆深处,老迈的外祖母很慈祥,也很爱自己的家乡。苍老的外祖母只有一条手臂,人们称呼她老人家独臂奶奶或者独臂婆婆。从皮皮记事的时候起,外祖母就已经苍老了。苍老得像是一颗苦榛树,或者像是一棵刺松树,皮糙肉厚,枝干嶙峋虬曲。沟壑纵横的面颊之上,总有永远流不尽的眼泪,树胶一样粘稠。皮皮曾经将外祖母的眼泪想象成一条永不干涸的小溪流。只知道源头,不知道流向了哪里。外祖母喜欢养牛,也喜欢乡里人称呼她独臂奶奶。老人家姓萧,偶尔也有人叫她老人家萧奶奶。外祖母好像对这个叫法最为满意。在皮皮看来,一头牛,一头老迈的牛,加上一个老萧奶奶。正好是乡间的一幅画。不知不觉,皮皮也便喜欢上了牛。
可惜的是,老牛在外祖母远走的翌年,也走了,永远地走了。老牛走得很平静,像外祖母一样,睡了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皮皮为此大伤脑筋。
皮皮曾经做梦都想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牛。
皮皮而今终于可以与牛相伴了!
真是棒极了!
皮皮没有笛子,也没有箫。皮皮不遗憾。因为这样可以避免时时想起可怜的外祖母。那会让他很难受。
皮皮赶起牛群(严格说不能算是牛群,七八头牛不足以叫做牛群),向着青翠坪走去。那里,乃是放牛的最理想去处。
优哉游哉的放牛生涯开始了。
牛儿在山坡吃草,皮皮在竹林间躺倒,眼望着蓝天白云,觉得过日子就像是蹚水过河,过一条生疏的不知深浅的河,一脚深一脚浅。走了一步,却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外祖母要是活着,那该多好。外祖母是皮皮最好的师父。老人家教会了皮皮螳螂拳,可惜,外祖母不在了,想起苍老的外祖母,皮皮心里酸溜溜。
皮皮正在兀自难受,冷不丁一声断喝,在他的上方炸响,令他大吃一惊!
“哪里来的小毛贼?来这里放牛?”
皮皮欠起身,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爷们正冲着自己大喊大叫,捋袖叉腰,不可一世。天是老大他是老二。
皮皮却怎么也不肯做老三!
官军队伍里皮皮已经受够了,难道来这里还要受窝囊气么?凭什么?
“你是谁?”皮皮坐直了问道,口气同样不客气。
“哈哈,你问我是谁?”那小子冷笑两声,“说出来,吓你一大跳!你还是莫问了。赶紧把你的牛赶走!”
“凭什么?”
“不凭什么。”
“俺就不走呢?”
“那就对不起了!”
“你要怎样?”
“你看着!你这人渣!小要饭的。。。。。。”
皮皮眼看着那小子大白天燃起了一个大个头的火把,朝着自己的牛群跑过去。皮皮顾不得多想,翻身爬起来,追着喊:“莫要动我的牛,你想干什么?赶快停下来!”
那小子充耳不闻,听见了装作没听见,继续跑。
皮皮紧紧追赶。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绊,身子一歪斜,一个平天倒摔倒在地。随之,顺着山坡滚落而下,要不是小竹林阻拦,怕是要一骨碌到底,到那时,非要摔个半死不可!皮皮被摔得有一些发懵,却也顾不得浑身疼痛难忍。一骨碌爬将起来。这时候有人在旁边搀扶他。皮皮高声喊道:“快快快,帮帮我!那小子要烧死俺的牛!”
过来搀扶皮皮的小子离开皮皮,匆匆忙忙跑过去,追上了皮皮的仇人。两个小子停止了奔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个小子慢吞吞朝这边走来。
三人六只眼,冷冷相对。
举火把的家伙已经丢掉了火把,冷冷道:“你小子听好。看在你给老八爷放牛的份上,饶了你,只此一回,莫要再来!晓得啵?我们都是英雄好汉,你惹不起啊!”
皮皮气喘吁吁,小肚皮鼓凸得像是一只气蛤蟆。
“你小子莫要不服气。他是我们的唐唐大王。我是他的手下,名字叫做格尔瓦。你也要听大王的命令。晓得啵?在这儿,唐唐大王是天字号的王!”
皮皮毫不胆怯:“为什么?俺为什么要听他的?”
唐唐再一次冷笑:“你知道你自己是在干什么么?——是在做牛倌!既然是个官,那就得守规矩。在此地,老子说了算。青翠坪乃是本大王的地盘。你要不服也行,那咱们就比试比试,你小子若能赢了我,随便你来放牛。”
“怎么比?”
“很简单,咱俩一口气跑到山上去,先到先赢。怎样?”
皮皮看一眼漫长陡峭的山坡,料想自己没有赢的可能。因为唐唐大王明显比自己健壮,个头也大。
“不跟你比这个。”
“那你想比什么?”
“咱们比潜水。”
“嘻嘻嘻嘻,我说你小子是条鱼啊还是只虾啊?好好的,钻进水里,做落汤鸡么?本大王乃是堂堂正正的山大王,岂能跟你比这个!”
“那你说怎么办?”
唐唐沉吟一会儿,慢吞吞道:“这样吧,我们是坐地户,不想欺负你这个外来子户。咱们先来比比谁的胆量大,怎么样?”
“怎么个比法?”
“咱们去闯荡一回魔怪谷。看看谁先到达魔怪谷的谷口,还是先到先赢。怎么样?”
“比就比,怕你不成!”
旁侧的格尔瓦皱皱眉头,带着教训口吻说道:“你就是皮皮吧?我听老八爷说起过。果然是阎罗殿里不怕死的小鬼儿!你小子知道魔怪谷是个什么去处么?那里的凶险,大人们也都惧怕三分。听老八爷说,多少年来,没人真正进去过。早些年有胆子大的人,试着进入,没有一个真正深入到深谷,都是半路铩羽而归半途而废吓个半死。”
皮皮笑道:“看不出,行啊,小格尔瓦,你还知道铩羽而归这个词儿!如此看来,你还算是可交往的朋友。既然如此凶险,你为什么不劝你的唐唐大王丢掉这个念头呢?”
格尔瓦语塞。看看唐唐的脸色。
唐唐一本正经,黑眼珠儿朝上。这是一张不太值得一看的肥肥的面孔。两只眼睛还算有神。长着一个大嘴巴,满口的牙齿七歪八倒不带爱相。唯一可取的也许只有那个栗红色的大脸盘。
唐唐终于露出了洋洋得意神色。
格尔瓦的简单几句话,便将皮皮差点吓出尿来,这在唐唐看来,已经是初战告捷。他的经验结论是:先声夺人,首先在气势上不能输给任何人。对于像皮皮这样的山外来客,唐唐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他原本就没打算去魔怪谷探险,其中道理用不着废话。一下子将皮皮吓住,那是最好不过了。为了进一步证实魔怪谷凶险传说的真实性,唐唐滔滔不绝大谈特谈几十上百年间流传下来的有关于魔怪谷的传说。旁侧的格尔瓦打边鼓帮腔,皮皮总算是对于传说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大致完整的了解。
原来还是与那条千年巨蟒有关。
魔怪谷正是巨蟒精的巢穴!
凶险的传说总是越传越凶险。
某些传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千年巨蟒盘踞蟠龙山上百年了,人们叫它萨乌丁。谁也不知道萨乌丁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它在此还要盘踞多久。当年蟠龙山第一任土司上任的时候,曾经聚众立誓。歃血为盟,口诛笔伐,带着一伙年轻力壮的寨民攻打过魔怪谷。萨乌丁断然阻挠。然而,虽然不能说去的人们个个有去无回,回来的却无一例外地成了痴傻憨呆!附近寨子刹那间鬼哭狼嚎,魔怪谷从此丑名远播。寨民们提起来谈虎色变,不复再言。
土司大人万般无奈,出高价聘请来了大巫师罗拉祛灾灭魔。大规模法事活动整整举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盛况空前。每天夜里,靠近魔怪谷的蟠龙寨,龙湾寨,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大巫师罗拉身着金黄色玄衣道袍。头戴紫金法王冠,手里执着龙亭坊王如意金镶玉大法杖。单单是默念《波罗密安心经》就足足念了九天九夜!末了,大巫师罗拉遴选了附近寨子三七二十一位少女,带着她们绝尘而去。从此音信皆无,成为一件谜案,至今不见谜底。
第二任土司继承了第一任土司的衣钵,继续法事活动仪式。规模大不如前。再也没有发生劫走女人的鬼事情。附近村寨也算暂时平安。然而,关于魔怪谷的传说并没有就此消失。再接下来,一任又一任的土司乐此不疲敬奉魔怪谷里的谁也不曾见过的巨蟒精。乡民们也从此一代接这一代信奉魔怪谷里的精灵。与此同时,土司也得到了空前的尊崇。因为只有他老人家才有能力请来一个又一个的大巫师!。。。。。。
皮皮听完这个血色故事,愣怔一刹。
唐唐、格尔瓦疑惑地看着他。
许许多多的问号蝴蝶飞舞一起朝着皮皮簇拥过来。
“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巨蟒精?”皮皮问。
“。。。。。。。”唐唐与格尔瓦对视一眼,语塞。
“有人亲眼见过巨蟒精?”
“也许有吧!”唐唐犹豫着说道。
“到底有没有人亲眼见过。”
“大家都是听说。”
“那就奇怪了。”皮皮道,“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就当成了真事儿。真是糊涂!”
“不过,寨子里的人去了魔怪谷没回来几个,倒是实情。”
“那些受伤的人现在在何处?”
“当然还在寨子里。”
“有人活着,那就不难办。”皮皮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咱们不要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先找那些幸免于难的人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这办法我看行!”唐唐觉得皮皮不简单。
“那还等什么?咱们说干就干吧!”皮皮提议。
“且慢,且慢着!”唐唐不无担心说道:“今日的比赛怎么办?”
皮皮笑笑道:“这一场比赛,暂时停止。等事情弄明白了,继续。”
格尔瓦道:“我看行。早先我就想到那个凶险的魔怪谷会会蟒蛇精,现在总算是有伙伴了。”
皮皮道:“那还等什么?你们找人去吧?”
唐唐问:“找谁去?”
皮皮道:“当然是找那些幸存的人。”
唐唐问:“都找来么?”
皮皮道:“先找一两个,问问再说。”
格尔瓦道:“这个时候找大人们,有些难。他们不会在家里闲着啊!”
唐唐想一想道:“我有办法。找来云妮儿先问问吧?”
皮皮道:“这个云妮儿干啥的?”
唐唐道:“云妮儿是老八爷的本家孙女啊,这个你都不知道?”
皮皮道:“找一个女孩子来有什么用处?”
唐唐道:“云妮儿可不是一般人,跟一般的女孩子大不一样。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他的父亲就是一个闯荡魔怪谷幸存的人之一。”
皮皮道:“那就好。立马去办吧!”
格尔瓦道:“大清早我看见云妮儿的父亲上山砍竹子去了。”
皮皮道:“那就去竹林子找他去。”
唐唐道:“说你是个外行人一点不假。那么大的一片山林,竹林子密不透风,对面看不见人,怎么找?”
格尔瓦道:“不如先找来云妮儿问问吧!”
唐唐点点头,随手从身边薅起来一根芦苇,在手里三折两折,做成了一支竹笛,呜呜啦啦吹奏起来。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儿。
云妮儿翩然而至。
皮皮这才知道,云妮儿这个名字起的煞是恰如其分。这个小女子眉眼儿也算耐看,五官端正,身段儿算得上苗条,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一片黑乎乎的云彩,几乎遮住了半个脸。一见面就冲着大家傻笑。无拘无束,自来熟。皮皮很喜欢这性格。
皮皮不喜欢她脸上的云彩,淡黑色的云彩。灰色的云彩。
云妮儿的身后跟着另一个女孩菲菲。
云妮儿傻傻地笑着,冲着大家抛媚眼儿。皮皮这么认为。其实女孩子的媚眼究竟什么样子,他并说不清楚。
皮皮不喜欢女孩子随随便便抛媚眼。
唐唐问道:“云妮儿,本大王找你来问一件事儿呃,你可不许隐瞒,晓得啵?”
云妮儿笑嘻嘻:“禀报大王,云妮儿哪里敢呀!云妮儿保证:大王问什么,云妮儿回答什么,决不隐瞒,绝不撒谎!”
唐唐道:“本大王谅你不敢!本大王问你,你爹当年可曾去过魔怪谷?”
云妮儿:“回禀大王,好像去过。”
唐唐道:“不要说好像,到底去过没有?请你准确回答!”
云妮儿回答道:“听我娘说去过。”
唐唐道:“干么听你娘说?你要自己说实话。”
云妮儿委屈道:“唐唐大王,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呢!”
唐唐低声骂一句:“这算是什么球事!你把本大王弄糊涂了!你爹去了哪里?”
云妮儿道:“进山了。”
唐唐问道:“干啥去啦?”
云妮儿道:“砍竹子。”
。。。。。。
皮皮看到两个人僵在那儿了,便插话道:“这位妹子,俺的名字叫做沙罗,小名皮皮。人称皮皮侠。唐唐大王问你爹去没去魔怪谷这件事,很要紧,知道么?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千万不要瞎说。”
云妮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明显不过地瘪一瘪嘴巴:“感情你就是皮皮啊!还是个皮皮侠呢,依我看,也不过是一只皮皮虾吧!一只小虾米,也这般装模作样?看你鼻涕嘴歪,笑死人啦!有一件事,咱们先说明白,看样子,我就比你大,你就不能叫我妹子。晓得啵?”
皮皮道:“那俺怎么称呼你呢?”
云妮儿道:“叫姐姐,云妮儿姐姐。晓得啵?”
皮皮道:“知道啦。不就是叫声姐姐嘛!”
云妮儿笑道:“那就叫一声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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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心里暗暗骂一句,一声极不情愿的“姐姐”叫了出来。
云妮儿笑了,但是并没答应。
云妮儿得意了,笑吟吟道:“这还差不多。我们唐唐大王陛下手底下聚集着英雄好汉多了去了!个个身怀绝技,外人想进来入伙,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的。像你这路鼻涕客兄弟怕是连边儿也沾不上。你就别跟着瞎哄哄了!”
唐唐道:“云妮儿,你严肃点。合计正事,没时间听你胡扯!说说看,到底知道多少?”
云妮儿果然十分严肃十分认真地说起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关于父亲的闯荡魔怪谷的故事。却原来,云妮儿的父亲跟随着土司进入魔怪谷不久,土司大人便不见了。七八个汉子进入魔怪谷之后,大白天居然黑咕隆咚,点燃了火把之后,却几次自动熄灭了。大家摸黑前行不过半个时辰,就觉得阴风阵阵寒气砭骨,再进去数十丈,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腥臭气息,再接下来,云妮儿的父亲便稀里糊涂晕倒了。他说他是被雨点打醒的。醒来之后,不见了伙伴们,于是,拼命往回爬。最终爬出了魔怪谷,捡了一条命!。。。。。。就是这么回事。
云妮儿说完了,唐唐并不满意。
唐唐问道:“就这些?云妮儿?”
云妮儿道:“我娘就说了这些。我一字不落都说了呀!”
唐唐道:“这算什么?去了等于没去,说了等于没说。”
格尔瓦插嘴道:“我听说回来的几个汉子,大都糊糊涂涂,性格有一些改变。变得很古怪,一般不愿意多说话。一般不愿意提起往事。即便有人问,也是应付了事。真是作怪。经历一次探险,就会这般魂飞魄散?魔怪谷里面倒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我反正是真想知道。”
唐唐道:“算啦算啦,再打听打听别的人吧!云妮儿说的话,一点用处也没有。”
皮皮道:“俺的看法恰恰相反。”皮皮擦一把差点流过口唇的鼻涕泡,说道,“云妮儿刚刚所说,最起码说明了这么几个情况:一,魔怪谷里确有怪物出没;因为进去的人闻到了鱻腥的气味。二,魔怪谷里面极有可能存有大量的毒气;三,魔怪谷里的毒气遇到雨水之后,会自动解毒。至于进去过的人为什么会改变性格,确确实实是个谜。”
唐唐低头,像一个大人一样思谋一会儿,微微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这恐怕就是汉子们不愿意明说实情的原因。大家想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糊里糊涂就被弄得昏迷不醒,多丢人!”
皮皮道:“俺还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云妮儿提到:她的父亲进入到魔怪谷后不久,土司大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件事情非同一般。土司大人去了哪里?魔怪谷里的秘密是不是与土司有关?不能不叫人怀疑。”
格尔瓦道:“这恐怕铁定是一个无头案子。想想看,几十上百年前的一个老土司,骨头渣子也化成了土,问谁去?”
皮皮道:“你们听没听说土司当年回来怎么说的?”
大家都摇头。
菲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的爷爷好像曾经说起过这件事。我爷爷说。。。。。我爷爷好像是说,土司大人事隔几天后才回来的,据他自己说,自己是被一阵风卷走的。”
唐唐道:“若真是这样,老土司在撒谎!”
皮皮道:“这话怎么说?”
唐唐道:“一阵风刮走?什么样的风?别忘了魔怪谷乃是一道山谷,夹岸山岩峭壁,各式各样的树木遮天蔽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风?被风刮走,刮到哪里去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皮皮道:“倘若是阴风呢?”
唐唐道:“阴风的风源在何处?”
格尔瓦:“不会是巨蟒精作祟吧?”
皮皮道:“什么样的可能都存在,什么样的故事都可能产生。若干历史故事也许只能是点到为止,距离事实真相永远相差十万八千里。”
唐唐道:“屁话有理!历史传说毕竟也是传说。”
。。。。。。
这一次的探访毫无结果。
皮皮侠很晚才回来。
“我的好孩子,天色晚了,你才回来,爷爷等你吃饭等得好苦哇!”
老八爷慈爱地笑着,瞅一眼牛们瘪瘪的肚腹。
皮皮一阵脸红。
“八爷,新的草场俺不熟悉,多跑了些路。这才。。。。。。”
“我的傻孩子啊,连撒谎都不会。心善的人总是这样。红鼻子将军多伦留下你在我这,拿走了爷爷一大包银币啊!没法子,善良慈祥的人总是受骗上当。——你找到草场了么?青翠坪才是真正的牧牛的好去处啊!”
“八爷爷,我找到了。”
“是你自己找到的么?”
“是唐唐他们帮我找到的。”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是唐唐、格尔瓦、云妮儿,嗷,还有菲菲。”
“嘿嘿,这帮子淘气包!什么事情也少不了他们。这些个混球儿!”
“他们都是好人,你不要骂他们呀!”
“怎么会?爷爷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呐!现在,爷爷终于明白了。”
“爷爷明白了什么?”
“爷爷明白你为什么回来晚了。一定是听他们讲故事了吧?”
“爷爷你可真神!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我的好孩子啊,说说看,他们都讲了些哪样的故事呢?”
“也没讲什么。”
“瞎说!他们一定给你讲了魔怪谷的故事,对不对?”
“对对,一点没错。”
“小孩子讲故事,大都不捞影儿。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皮皮就把听到的说给老人家听。
老八爷笑眯眯听罢,说道:“我的好孩子,爷爷敢说,他们的故事只能哄哄你这样的小毛头。爷爷肚子里的故事那才天上的星星一般,多得数不清。别的不说,就说魔怪谷的故事吧。谁也没有爷爷知道的多。”
“爷爷愿意讲来听听么?”
“快去圈起牛。吃着饭,听故事。”
于是乎,皮皮从老八爷那里听来了关于魔怪谷的不一样的故事。
却原来早在车纳尔历中元一千六百多年前,南海里有一伙海盗在海上吃不着食儿,便登陆来到了这里。他们搜刮遍了山村野寨,也没有劫掠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正准备回到海上去,恰巧遇上了老皇帝搬家,装满金银财宝的车辆排成了长队。正好遇见了海盗的队伍。一番打斗之后,皇帝的官军溃不成军,海盗发了大财。金银宝贝实在太多,他们只能分批分批运走。就在这个时候,以贫民领袖阿斯塔尔为首的起义军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事先布下伏兵,截杀海盗。阿斯塔尔轻骑铁军一举摧毁了海盗团伙,海盗们来不及运走大量的金银财宝,便藏匿于魔怪谷了。阿斯塔尔得到了所有的宝贝,除了一小部分分给贫民之外,其余大部分留在了魔怪谷。阿斯塔尔临死的时候,请教天神这些财富该如何处理。天神说,财富不会长宜于子孙。好日子要靠子子孙孙自己的双手。于是乎,阿斯塔尔便请来了神力无边的巨蟒精萨乌丁守护财宝。多少年来,一批又一批的探险寻宝者,接连不断死于非命,他们一个个都死在贪婪上。胆敢擅自闯入魔怪谷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变成了痴傻呆子。冥冥之中,天神乌卡拉尔无所不在。谁也别想贪恋世间所有的珍宝。。。。。。老八爷的故事讲到此处戛然而止。
皮皮不知道老八爷不再说下去的用意。
老八爷说道:“我的好孩子,你要像八爷爷这样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要想三想四妄图一夜暴富。也不要想那些摔倒一跤就捡到了金子元宝。你这孩子天资聪明,不应该像我的儿子那样为了财富葬身魔怪谷。你要是信得过八爷爷。那就做我的孙子吧!你要是答应了,爷爷可以许诺你三件事。你看看好不好呢?”
皮皮大惊小怪道:“八爷爷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八爷爷道:“爷爷偌大年纪,吐口唾沫便是钉儿哇!”
“俺愿意!”皮皮简直要跳起来了!
“那你说说你的三个愿望吧!”八爷爷说道。
皮皮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
“第一件事,俺一定要找到姐姐。俺的姐姐百灵是个命苦的人;第二件事,俺要找到父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碧血龙珠;第三件事情,就是要找到杀害俺父母的仇人,为父母报仇。这些你能都答应么?”
八爷爷笑道:“爷爷都答应,都答应就是了。不过,这几件事不能一下子都办到。咱们爷俩一件一件办理好不好?——爷爷还有一句话,你一定也要答应,你愿意么?”
“八爷爷你说!俺答应就是了。”
“怎么还叫八爷爷呢?把那个‘八’字去掉算喽!”
“是啊,爷爷!”皮皮简直就要手舞足蹈了。
“记住,我的好孩子,爷爷就求你一件事:从今往后,老老实实放好牛,要让牛吃饱了。晓得啵?”
“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呢!”
“不会的,爷爷。你就看着吧!”皮皮道。
“你记住,皮皮要牢牢记住爷爷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去闯魔怪谷。你要是不听劝告,硬要去闯。爷爷就会生气,就会不认你这个孙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皮皮的语气变得涩涩的。
老八爷于是就叹一口气。顿一顿,才说道:“爷爷知道你肚子里有几根弯弯肠子。也许不单单是为了那些金银财宝。你不同于别人家的孩子。你有你的目标。你要是送掉了小命,前三件事都成了空话,晓得不晓得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八爷爷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皮皮实实在在别不过这个弯来。他不明白自己的愿望与闯荡魔怪谷究竟会有怎样的冲突。皮皮好汉意识很强。对探险很有兴趣。偷偷去做这件事,对不起八爷爷,就此罢手对不起唐唐还有小伙伴们。思来想去,辗转难眠。那个古老的传说已经不再显得很古老,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他不甘心做一辈子牛倌。想起了外祖母交教会自己的一身的本事,皮皮感到了莫名的悲哀。
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懂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了。
还有一件事情让他迷惑不解。老八爷态度的突然转变,至始至终都令他惶恐不安。善人与恶人之间,究竟隔着一层多么厚的屏障?恶人作恶是一下子变成的么?善人做善事,会是一瞬间脑袋瓜子发热么?世间为什么会有善人和恶人之分?坏人是怎么坏的?会像是鱼肉放久了发霉变臭那样的么?。。。。。。
没有月亮的夜,真的宁静极了。天上的星星不停歇地眨巴着眼睛。哪怕是有人咳嗽一声,都会震落一颗星星。至今皮皮还没有见到一颗落在地上的星星。落在地上的星星一定很明亮,朗照人世间如同白昼。那样的话,再也没有光明与黑暗的区别,皮皮眼前的路一定清新明确,一片光明。再也不会迷失方向。快快长大吧!。。。。。。快快长达吧。。。。。。他差不多要喃喃自语了。
窗棂传来笃笃敲击声。
窸窸窣窣的轻微的响动瞒不过皮皮的狗耳朵。
传来了一声猫叫。
又一声猫叫。比第一声显得暴躁,有些刺耳了。
该死的猫咪!
“睡了吗?”窗外的猫咪说人话了。
皮皮仔细分辨着是谁的声音。
在这里,女孩子的声音极容易辨别的。因为除了云妮儿,还是云妮儿。那个不苟言笑的菲菲决计不会在这样的深夜里不睡觉,趴在别人的窗户外面学猫叫的。怎么办?装睡不理她?不会是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要紧事情吧?万一有事情,怠慢了人家女孩子不好吧?皮皮总喜欢替别人着想。这一点很像他姐姐百灵。
偏僻的寨子传来了几声单调的犬吠。
皮皮仍旧在冥思苦索。
如此的高墙大院,丫头片子怎么进入的?难道她会飞檐走壁不成。若果真这样,这帮子家伙不可小看。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么?。。。。。。皮皮情不自禁警惕起来。
啪嗒一声响,从窗户塞进来一个东西。暗黑之中,皮皮拿在手里一看,那是一把折扇。擦亮掌灯看去。折扇普普通通。再仔细一看,上面有两行蝇头小楷毛笔字。写的是:默念《波罗密金刚经》卷首部分前三句三遍,自有所获。切切谨记!
这是什么意思?
皮皮糊涂了。
他想试试看,极力回忆从独臂外祖母那里学来的佛教经典。然而毫无结果。他没有把外祖母的教诲全部兼收并蓄。只是选择其中螳螂拳的拳法深入探索,习练,他不想做个佛教徒。如今要用的时候,才知道失算了。既然靠自己解不开这把折扇隐藏的秘密。那就。。。。。。他来不及多想,袖起折扇,启窗而出。仔细看看院子没有人,腾身翻上了高墙,纵身一跃,悄然落地。放眼四周,没有一个人影。遂沿着房屋边上的唯一一条小径,一流飞跑追赶去。慌不择路,不提防脚下一绊,差点儿一跌!刚刚爬起身,旁侧猛然间闪出一个人影。蒙面人断然不是云妮儿,而是一个壮汉。体形高大,五大三粗。不由分说,汉子扯住皮皮袖子,拉拉扯扯扯到一个去处。正是竹林边缘处。
“你就是皮皮侠?”
“俺是。你是。。。。。。?”
“我便是云妮儿的父亲。”
“是你么?俺刚刚听到的明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俺不认识你呢。”
“你小子问得太多了吧?!你听我说,你看了折扇上面的字了么?”
“看是看了,只是忘记了《波罗密金刚经》了。”
“我来告诉你,记住了!”
“好吧!”
恰在此时云妮儿突然出现,笑道:“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多说几句话无妨。皮皮侠,我的爹爹看好你,这才跟你透露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记着,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你回去之后,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不露声色。到时候会有用处的。”
“哈哈哈哈!”一声怪模怪样的声音从竹林里传来,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语声落地,唐唐出现。
唐唐:“本王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云妮儿,休要玩这些小把戏。本王就知道你不会安生!怎么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勾当还要瞒着本王么?”
“唐唐大王,你不要多心。”云妮儿道,“我跟皮皮侠真的没有什么。”
“是么?可本王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啊!什么《,波罗密金刚经》,难道你要皮皮侠出家当和尚吗?说实话最好。省得本王刨根问底。别跟我说假话,深更半夜凑在一起,真的没事?”
一边说,趁着皮皮不防备,唐唐一把夺去折扇,反过来复过去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看到了上面的字,才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云妮儿父女俩。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妮儿的父亲库比先生语塞了。
云妮儿尴尬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的爹爹喜欢佛教经典,想请教一下皮皮侠。”
唐唐笑笑:“是嘛!难道是本王多心了?说句实话云妮儿,本王老早对你的父亲就有怀疑。闯荡魔怪谷的人侥幸回来的人里头,大都很忌讳这件事。只有你的父亲特别。本王多次秘密跟踪,好几次发现他去魔怪谷附近转悠。那里正是他的伤心地。换了别人避之唯恐不远。你父亲可倒好,常常去那里打转转。心中无事,转悠什么?今儿咱们谁也别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爹爹是不是当年发现了什么?说说看吧!”
云妮儿的父亲库比战战兢兢道:“唐唐,休要责怪叔叔,实在是冤枉啊!想当年侥幸活命,乃是上天垂怜。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啊!。。。。。。我没有去那里转悠哇!”
唐唐道:“你不说,本王也没有办法。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从今往后,你的女儿云妮儿,就不要跟着本王混了。本王不稀罕胆敢欺瞒本王之人!”
云妮儿软下来道:“唐唐大王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么说,我心里不是滋味啊!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一句偈语嘛!皮皮侠,快默念给大王听听。
皮皮当真默念了三遍《波罗密金刚经》。
唐唐展开折扇看去。大喊大叫道:“哈哈,好极好极!”
说完这句话,带着折扇,绝尘而去!
皮皮问道:“唐唐为何发笑?”
云妮儿道:“他分明已经发现了秘密所在。”
皮皮问道:“究竟什么秘密?”
“一张图,一张魔怪谷布局图。我本想迟些时间告诉唐唐。没想到他有一双贼眼。这么黑的天,居然看得清楚。你说怪不怪?”云妮儿说道。
皮皮道:“他是你们的大王,不该避讳他。”
云妮儿道:“你不了解唐唐。他猴子屁股存不住跳蚤,一定会闯祸的呀!”说完,云妮儿跳着脚懊悔。
皮皮道:“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俺不会让他闯祸的。云妮儿姐姐大可放心就是了。”
云妮儿刚刚差一点气哭了,听了这话,破涕为笑。道:“还是皮皮侠善解人意。不过唐唐可不好惹啊。”
皮皮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头却是老大不自在。觉得自己辜负了云妮儿姐姐的信任。该死的记性怎么就这么差!
难道唐唐真的会自作主张或者擅自行动?不行,绝不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
这一夜皮皮睡意全无。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大清早起,他刚刚打开栅栏门要放牛去,趁机去找唐唐狠狠叮嘱几句。老八爷反背着手,晃荡过来,开口便笑说道:“好孩子啊,不要慌张,牛晚一会儿再放,跟爷爷去办一件事,一件大事。”
皮皮问道:“什么事?”
老八爷洋洋得意口气道:“跟爷爷见你族长爷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