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俱折服

胥烟花一句“心折”就如平地一声焦雷,引起烟花阁一片哗然。

田骈等人的那间厢房。

一名手下在姬茗耳旁低语片刻,退下后,姬茗道:“黎尤死哩!”

苟道道:“昨晚其他守雍门的人呢?他们怎么样?”

姬茗道:“他们仿佛事先窜通过口供一样,我们的人找过去的时候,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一口咬定没人出城。”

苟道脸色显得异常凝重,道:“看来这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家族,在临淄,除去田武家、田由家以外,没人会有这样的实力。”

田骈点头道:“田武家有个令伯,田由家有个韦绝,据说都是当年江湖上显赫的人物,如果照这个推算,你昨晚遇到的那人,二者必居其一。”

苟道沉吟道:“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那人的功力实在相当可怕,令伯、韦绝再了得,却也不见得有这番成就,天下间,能一招将我逼退的人,我还是生平首见,除非是羡门子高那个级数的高手,其他人我还未曾放在心上。”

姬茗心中一动,道:“会否是赤松?此君昨日曾在临淄出现,还与田单大战了一场。”

苟道显然信心大挫,颓然道:“也许吧,他们那种人行事怪僻,不可以常理推之,此事即无不查起,就暂且作罢,我们还是先来关心关心这个鲁逆流如何。此子很有一套,当他一踏进烟花阁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是个难得的高手,且说话头头是道,让人有无从辩驳的感觉,像我就插不上一句话。鲁逆流若是能收为己用,必是君上的福气。”

田骈微笑道:“此子言行举止间,无不充满叛逆,就连制衡君主这种理论他都敢提出来,老夫估计,天下间除了薛公,恐怕再没人敢用他、驾驭他。”

薛公指的就是孟尝君田文,因他承袭了其父田婴的封地薛城,故而得名。

姬茗诡异一笑,道:“呆会就由我去试试他的武功,怎样?”

魏无忌的房间。

妩媚娇艳的莲姬嗔道:“公子为何来此后就一言不发呢?贱妾倒很希望你也如鲁逆流、蔺相如那般大发光彩哩!妾最喜欢你自信满满、睥睨天下的那副表情了。”

魏无忌呵呵笑道:“我来此,自然不是要展露锋芒,以虏获美人芳心来的。你没见田文的手下在吗?我还从未见过他同时派出姬茗苟道执行什么任务,今次他必然大有动作,我们只要擦亮眼睛看戏就成。”

莲姬显然深得魏无忌信任和宠爱,毫不忌讳道:“唉,公子又是要韬光养晦,以便私下招揽人才,使孟尝君对你失去戒心,对了,公子觉得鲁逆流如何?”

魏无忌神光一闪而没,道:“他就是另一个后弈,要么用他,要么杀他,且用他的时候,还必须不能给他弓箭,否则将会十分麻烦,有机会,我倒想和他谈谈。”

魏无忌转头对一个心腹手下道:“严惧,你把药交给莲姬,接下来就看她的了,我们则继续看戏。”

李不凡、蔺相如等人的房间。

李不凡愤然一拍几案,勉强的压低声音道:“这个该死的鲁逆流,他也太嚣张了,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的,司马老师,你去替我杀了他。”

能使妄自尊大的李不凡甘心叫一声司马老师的,除了司马剑震还会有谁。

只见司马剑震智珠在握的样子,道:“公子放心,有夷维在场,犯不着我们去招惹他,免得在胥烟花面前破坏了公子的形象。我估计齐王很快就会派人来请他进宫了。”

蔺相如同意道:“司马老师不动声色,却仍洞察入微,实在令蔺某佩服,依我看,以鲁逆流表现出来的犀利、孤傲的词锋,此人必然桀骜不驯、不畏权势,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惹怒齐王,哪还能有命在。”

三人同时会心大笑,只有蔺相如的笑声中微带一丝惋惜。

吕不韦、周最的厢房。

周最叹道:“想不到才几年没巡游天下,世间就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人是想不服老都不成啊。”

吕不韦道:“周公子正当不惑之年,又何须如此感慨介怀,不过话说回来,今日的烟花阁确实会十分精彩、有趣,以致令人充满期待,先不说这个什么鲁逆流、蔺相如了得,等田单一来,你就知道了。”

周最苦笑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个鲁逆流语出惊人、孑然自我、不屑权势,我一生寻求的治国之道,在他面前似乎全无立锥之地、不值一提,老实说,我们即使明知他的那一套制衡根本不可能实现,但却仍不得不感到心服口服,我甚至连反唇相讥的机会都找不到,锋芒毕露,不可战胜,不可战胜啊!”

吕不韦同意道:“也难怪胥烟花对他垂青,不过我更感兴趣的却还不是这个,听说鲁逆流年幼的时候曾发明过一把折扇,却无人得见,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机会。”

周最会意道:“只有当你发现了巨大商机的时候,才能看见不韦你这精芒大盛的样子。”

田单、鲁仲连的这边。

在屈原的一番盛赞之后,鲁仲连差点儿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煽情的道:“贤侄啊,这把扇子,我已替保管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今日,总算可以亲自交还给你了。”

田单与鲁仲连接触多年,还从未见过他现在这般模样,可以想见,他和鲁逆流之间的感情,甚至还超越了父子。

田单煞有介事的接过折扇,尚未说话,敖烈即见猎心喜,道:“据传这把折扇结构十分巧妙,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扇子,想不到鄙人竟有幸可以亲眼目睹,不知鄙人能否借扇一观?”

“前辈太见外了。”

田单将折扇转给敖烈,敖烈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什么稀世宝物,仔细看过之后,啧啧称奇道:“此扇以竹为骨,以布为面,合如戒尺,开如孔雀,且携带方便,实用美观,妙极!妙极!枉我身为墨门中人,厚颜号称‘机关大师’,见到如此精工,也禁不住感到惭愧汗颜。”

田单道:“敖前辈过谦了,晚辈当年也不过灵感忽至而成,相信前辈看过一眼之后,必能仿制。”

敖烈有些不舍的归还田单,欣然道:“如果鲁兄弟不介意,鄙人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教门人研制此扇。”

此时一脸沧桑的屈原好意提醒道:“烟花已经为你打开闺门,鲁公子竟不急着去见她?”

田单又好气又好笑,暗忖屈原年轻时必是极为风流的人物,想不到到老了还对男女情事如此热心,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出于他对胥烟花的关心。

田单拍了拍鲁仲连,长身而起,道:“屈先生,敖前辈,鲁叔,逆流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他这一“走”,自然不会马上回来,至少今日不会。

“什!”

这是一把非常廉价普通的折扇,十分朴素,然而扇子的每一处却似乎都透入出光芒四射的智慧,令人嫉妒、钦佩。

不知为何,当田单洒然打开折扇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成了文质彬彬、儒雅风流的鲁逆流,就像当他手握将军剑的时候,他强烈的感到自己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

这是一种不可动摇的自信。

当田单刚要跨出房门的时候,一把好听清锐的女声压下了烟花阁的所有喧哗,道:“还不知道当年神童是如何解嘲孟子的哩。”

说话者显然是用了内力,声音忽近忽远,却每一字都清晰的送到众人耳边,且余音不绝。

田单和敖烈对视一眼,均看出彼此的惊讶,想不到阁中除了胥烟花和姬茗之外,还藏有如此厉害的女流之辈。

“这很重要吗?”田单倚上精美的木雕扶栏,悠然的望着一楼处清澈的浅浅流水,顺着鱼池通连的人工小溪蜿蜒曲折的延至烟花阁**,同时当然不忘留意说话者,不过结果和预想的一样,失望。

“当然非常重要,万一你之前这番话正是你当年说过的,那本姑娘岂非上当受骗了。”

声音虽还是飘忽,但在田单刻意留心之下,已知道说话者大概在哪个范围。

田单哈哈笑道:“胥小姐尚不怕受骗,姑娘这是着哪门子的急啊。”

“只要你没有骗我,我就决定放下手头一切事来追你,和你一起花前月下,事关终身幸福,自然不能不着急。”

众人哗然,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如此主动大胆的女子。

田单捕捉细微,循声望去,终于发现目标。他此刻才知道自己为何看走了眼,原来说话者正女扮男装,杂在一楼的人群中,难怪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那“男子”丰神玉朗,俊美无比,一双翦水美眸含情脉脉的望着田单,十分热烈和自信,毫不避忌。她的明艳动人处,比之胥烟花也不遑多让。

田单看得一阵心动,正欣赏这美女不同于胥烟花的容貌、风情的时候,鲁仲连已经替田单解围道:“一只蚂蚁拖不动一条死蜈蚣,一群蚂蚁却可以拖动它回到巢穴。如果人人都能像纯真的小孩子一样,心诚合作,没有尔虞我诈,治国又有什么难的?枉你孟轲身为一代儒宗,只知将儒家发扬光大,却不懂得与其他流派携手合作,一只小蚂蚁独自在奋力的拉死蜈蚣,这难道就不可笑吗?这就是逆流当年的原话了。”

“好!说得好!”忍不住发出赞叹的竟然是吕不韦,只听他豪爽笑道,“以后若有机会,不韦定要找逆流兄秉烛畅谈。”

对于鲁仲连平淡无奇的话,其他人却仿佛是他们自己被鲁逆流狠狠嘲笑了一通,一副陷入了沉思、深深自省的样子。

“鲁逆流你听着,本姑娘名叫白若雪,见过胥仙子之后,千万不要忘了我,我会来找你的。”

田单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皆因鲁逆流从此消失之后,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知道鲁逆流还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如此岂不是辜负了这热情美女的一番盛情,且让她伤心、失望。

田单对着白若雪苦涩一笑,接着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向胥烟花的闺房。

没出几步,姬茗的声音响起道:“鲁逆流你若能接下我这三剑,那么我就直接嫁给你,给你当小妾使都成。”

语音落时,已经不由分说,展开轻盈的身法,踏着空中飘飞的丝带,掣出佩剑直指田单而来。

田单叫苦不迭,心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只能让鲁逆流先在这里成亲了,而他“田单”则连踏足烟花阁的机会都欠奉。

峰回路转,众人却大感有趣,一副收拾心情准备看好戏的姿态。

不过最惨的还是坐在鲁仲连对面的敖烈,皆因鲁仲连听到姬茗这句话的时候,正在喝酒,结果当然受不住刺激喷了出来。

田单本无心恋战,奈何姬茗气机一开始便锁住了他,若是他在巅峰状态,还有十成功力,且换作将军剑在握,必然能一举挫败姬茗,现在则力有未逮。

心中一动下,田单霍然脚踩扶栏,腾空飞起。

“当!”

田单运气之下,折扇成一,准确无误的迎上姬茗剑尖,紧接着田单借得姬茗之力,就那么流星赶月般倒退着飞向胥烟花的闺房。用的正是当日白起在他家门前遁走的那一招。

这一招看似一气呵成,平淡轻巧,而事实上,田单却是在迎上姬茗一剑之前变化了许多虚招,且移形换影,终在胥烟花房门的正前方处迫姬茗刺出这一剑。

其中微妙之处,当然只有姬茗才明白,不过在众人眼中,田单能仅以一把竹扇挡住姬茗凌厉的铁剑,且同时还有余劲施展轻功横跨约十来丈的距离,背退着飞往胥烟花的房中,就此一手,足以达到威慑震撼的效果。

半空中,田单一开折扇,衣带飘扬,仿如神仙中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自如洒脱。

田单发扬踔厉,哈哈笑道:“多谢这位姑娘相送,有时间我定会来娶你,哈。”

姬茗被田单一扇挡住,此时正退到无人的南面走廊,眼看着拦不住田单,不禁跺脚嗔道:“气死我了。”

与此同时,田单退入胥烟花房中,接着“吱呀”一声,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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