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之后,我们进行了第二次选课大战,室友们个个如有神助,想选哪节课就能选到哪节课,我的运气却差到极致,每次点击课程就显示人数已满,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吧。唯一一节合我心意的课是日语,在范越陶的影响下,我决定二外学日语,其他人都选择学法语,他们说法语很热门,将来大有用处,但我偏偏不听,我只想学自己喜欢的。
元旦节那天,我的班级举办了元旦晚会,大学不像高中,每个人的课表都不一样,虽然有个名义上的行政班,但同班的人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班上一共三十人,只有五个男生,大家按照头一天的安排,准时到后主楼914参加聚会。班主任是个女老师,也姓董,和我同姓,她知道我家境不好,从开学就一直很关心我,院里有什么好事总会第一个想着我。董老师道了一句新年快乐,感慨了几句时光飞逝,说了一番祝福话语,随后便让我们自由玩耍。
同学们三五成群,有的唱歌闲聊,有的追逐打闹,有的在玩狼人杀,有的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而我成了摄影师,拿着董老师的手机四处拍照,为他们定格一些珍贵的瞬间。罗觉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经过他的时候,正好他输了游戏,其他人问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说选真心话。看到其余几个同学坏笑的样子,我心想肯定有好戏看,便逗留了一会儿。
不出所料,一个女同学问道:“罗觉,你大学里喜欢的人是谁?”罗觉顷刻间脸就红了,他想耍赖不回答,但同学们并不会答应,一直让他“愿赌服输”,他没有办法,只能慢吞吞说出两个字:“王静。”我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王静就是李寒露的闺蜜啊,我说罗觉怎么会知道我喜欢李寒露,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几个同学是认识王静的,一听罗觉说出王静的名字,立刻就开始起哄了。
我在914转了几圈,拍了不少照片,我挑了一部分上传到QQ群,然后把手机还给了董老师。我又搬来一张椅子,坐下看他们玩狼人杀,他们让我也加入,我拒绝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玩,最好先观摩学习一下。我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有人叫我:“老乡。”这所学校里,只有周茉会这么叫我。
我一回头,果然是周茉站在身后。我回应道:“老乡。”
“照片拍得不错噢,摄影师。”
“哪里哪里,跟我没关系,是董老师的手机好。”我又问:“老乡过来有事吗?”
“当然有啊,想拜托老乡一件事。”
“你说就是了,客气什么呢。”
“我过几天坐飞机回家,东西有点多,你送我去机场好吗?”
“行啊。”我没有多想,就觉得作为老乡应该互相帮助。
“太好了,我还没去过首都机场,有你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也没去过。”
“没关系,有机场大巴,车站我都摸索清楚了。”
“那就好,你几号走啊?”
“八号上午的飞机,七号我们不就考完试了嘛。”
我会心一笑,“我们不愧是老乡啊,我也是八号回家。”
“真的吗?坐火车?”
“对啊,穷人只坐得起火车。”
“又来了,就会调侃我。”她白我一眼,又说:“那说好咯,我过几天再联系你。”
“OK。”
元旦节后便是考试周,一共有十来门考试,最后一门在1月7日。寒假很长,从1月8日放到3月1日,这天数都快赶上暑假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北方冬天冷,师生们都不愿意出门,所以寒假才比南方学校的长,但为了平衡,北方学校的暑假就比南方的短了。离家四个多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家,一个月前,考试安排一出来我就买好了车票,我恨不得明天就回到家里,吃上爸妈做的饭菜。
八日早晨,我去学十四楼接上周茉,她带的东西其实不多,除了书包,就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手提袋,但她是第一次去机场,带着这些东西确实有点不方便,所以她才让我送,以防途中需要人手。当天气温在零度以下,但是风小,穿着羽绒服也不算太冷,我十分绅士,一见周茉就把她的行李箱和手提袋拿过来了,她只用背着书包,我说:“把手揣进口袋里吧,天冷。”她倒有点害羞地说,“谢谢老乡了。”
我和周茉出了东门,过了天桥,她说她认识路,我便跟着她。我们一直向北走,在第一个路口右转,果真看见了机场大巴的站台。她去售票处买票,我在站台等她,看着她从售票处出来,我突然有了一个浪漫的念头,很多偶像剧里,男主角都是会送女主角去机场的。我不自觉地笑了,她问我在笑什么,我便如实说了。
等了十来分钟,大巴车依旧没有来,外面又冷,我和周茉商量着,又进了售票处等车。我们坐在一起,中间却隔了十公分的距离,还都不说话,在售票员和其他乘客眼里,我和她俨然像一对即将分别的情侣,幸好这不是在学校,外人不会来添麻烦。她也不傻,自然和我一样知道那场面有多尴尬,但我们俩都找不到话题,就偶尔看对方一眼,相视一笑后却不知所措。
大巴车终于来了,我先上车,把箱子和手提袋放上行李架,周茉跟在我后面。我们正沿着过道找空座,大巴车却突然启动了,我身体往前一倾,急忙伸手抓着座椅,周茉却没有站稳,脚下一滑便撞上我的背。我顺势转过身,把她拉进座位,紧接着我也就坐。我急忙问:“没事吧老乡?撞疼了吗?”
“没……没事。”她或许是害羞了,或许是没反应过来。
我用手遮住嘴,低声说:“这司机也太不靠谱了,我们还没坐好就开车。”
“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吧,应该扶着座椅过来的。”
“哎哟,老乡可真会为别人着想。”
周茉笑了笑,打开书包,拿出一个罐头递给我,她并不说话。我以为她是让我帮忙开罐头,我打开后便又递给她,她却笑道:“给你吃的。”
我确实饿了,为了送她去机场,我一起床就去找她,并没有吃早饭,我想她也应该来不及吃。我说:“我吃了,你吃什么?”
她又拿出一个罐头,“我还有一个。”
“你吃这一个吧,已经打开的。”我把手里的罐头给她。
她点点头,把没开的罐头给我。
我看了看罐头上的字,对周茉说,“糖水黄桃,老乡很喜欢吃吗?”
“对啊,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常拿它作早餐。”
我打开罐头,吃了一口里面的黄桃。
她问我:“味道怎么样啊?”
“嗯,跟家里的桃子味道差不多。”
“你家有桃树吗?”
“对啊,我家前后左右都种着果树,桃子,枣子,李子,枇杷,都有呢。”
“哇,真羡慕老乡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老乡在城里什么都可以买到啊。”
“城里的水果没有乡下的好吃,乡下的才是纯天然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种自豪感了。我说:“以后有机会啊,给老乡带点天然的。”
“好啊,谢谢老乡。”
周茉看过网上的攻略,说是不堵车的话,大巴从学校附近的太平桥站台,开到机场只需要四十分钟,但如果堵车,就需要一个多小时,甚至两个小时。她乘的那班飞机十点半起飞,我们一大早就出发,这样就算堵车也不会误了航班,如果到的太早,我可以在机场陪她打发时间,反正早点去肯定没有坏处。我们不到七点就坐上了大巴车,避开了帝都的早高峰,车一路上畅通无阻,四十分钟后果真到了机场。
周茉很是喜悦,因为她下午就能回到家里,和爸爸妈妈团聚,上大学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生活了四个多月,浓浓的思乡之情可想而知。我今晚也会坐火车回家,但是后天早上才能到,又得在火车上煎熬三十小时。我也好想坐飞机,两三个小时就能飞回家里,可是机票太贵了,寒暑假的票价更是高得离谱,只好坐便宜的火车,这次还好,我买了卧铺票,不再是坐票,肯定比来的时候好受一些。
乡巴佬没有见过世面,我是第一次来机场,还是首都的大机场,心情可比周茉激动多了,我哪里想得到,第一次来机场竟然不是坐飞机,而是送人,听起来还有一点点浪漫。在航站楼里,周茉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去换了登机牌,我一直帮她守着行李。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我和她找了一处休息区,坐下聊天打发时间。
我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是啊,稀里糊涂就结束了,感觉我什么都没有做。”周茉说。
“我也一样。”过了几秒钟,我又说:“好像大学没有高中老师他们说的那么好。”
她疯狂点头,“对啊对啊,他们就负责把我们骗进大学,之后就都不管了。”
“老乡加入什么社团了吗?”
“没有,作业都做不完,哪有时间去社团活动啊。我们寝室有个学生会的,每天最怕收到短信,要么通知去开会,要么就是有任务,短信最后几个字永远是‘收到请回复’,看起来怪吓人的。”
我想起了我的室友袁江烨,他平常的状态就跟周茉描述的一模一样。我说:“我们寝室也有一个这样的,反正我肯定是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还是好好学习吧。”
我又叹了气,“唉,学习也好难啊,课我都听不明白,除了亮哥的课好懂一点。”亮哥就是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王老师,他全名是王德亮,熟悉以后同学们都管他叫亮哥。
“噢,亮哥,我也很喜欢他的课,总会很开心。”
“是啊,他还常说自己是一个born genius呢。”
周茉捂着嘴笑了,“还说过他的智慧是与生俱来的。”
“对对对,可有趣了他。”我回忆着亮哥的课堂。
过了一阵,我又问周茉:“对了,这么久了,老乡遇见喜欢的人了吗?”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说:“哎呀,不是在说亮哥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有什么,我们是大学生了,成年人问一问很正常嘛。”
她没有回答我,反而抬头问:“那你呢?师大女生这么多,肯定有喜欢的吧?”
“有啊。”
“你还真老实。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还没有,感觉我不太会谈恋爱。”
“谁一开始就会啊,总得慢慢学嘛。”
“听老乡的口气,好像是情场高手呢?”我取笑道。
“没有没有,我瞎说的,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我低下头说:“我觉得谈恋爱会花很多钱,我不想用爸妈挣的钱谈恋爱。”
她看了我一阵,似乎体会到了我的难处,忽然她笑着说:“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不是所有女生都希望男朋友花钱的,也有节约的女生。”
“是吗?”
“是啊,我就……”她顿住了,生怕我误会,她又说:“像我,就很节约啊。”
“无论怎么节约,情人节;女朋友的生日;吃饭逛街看电影;这些时候男生总得花钱吧。”
她似乎吃了一惊,“你想得可真全面,我倒是没办法反驳了。”
“是吧。”
“那你就一辈子不谈恋爱了?”
傅成昊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说:“我可以等自己挣钱了,再去谈恋爱。”
“不怕错过吗?”
“没办法,在最虚荣的年纪里,却一无所有啊。”我强抹出笑容。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周茉不知道怎么接话。过了一阵,她才笑着说:“我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要学会知足,对吧?”
“对,能来北师我就很满足。”我调整好心态。
“嗯,想开点。抓住不一定得到,放手也不一定失去。”
“哇,老乡一开口就是至理名言啊。”
半小时后,我把周茉送到安检口,她说我不能进去,我便和她道别,祝她一路顺风,她也祝福了我。分别之前,她给了我二十块钱,好让我待会坐大巴车回去,这是我们约好的,我来送她,车费都是她付,按道理说也该如此,总不可能我送她,却要我自己花钱吧。等她进了安检口,我便到一楼售票处买票,坐大巴回学校。
我回到寝室,只有范越陶和熊世黎躺在床上,他们俩都是明天回家,一个坐高铁,一个坐飞机。听范越陶说,罗觉和傅成昊在和女朋友约会,袁江烨又被学生会叫走了,这三个都要过几天才回家。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晚上赶火车,我轻装上阵,就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其他东西家里都有,行李多了会很麻烦。
我坐的那趟火车晚上十点发车,我吃了晚饭,回来背上书包,和范越陶和熊世黎道了别,七点多就出发去火车站。学校北门有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车,不堵车的话半小时就能到,我怕堵车,所以走得很早,还是那句话,早点去总是没错的。我也很幸运,路上没有堵车,不到八点就到了火车站。我直接检票进站,和爸妈通了电话、报了平安,在候车室安静等车。
我不愿意想李寒露,一想她我就会烦恼,虽然我喜欢她,但我越来越不敢和她在一起,越来越不敢谈恋爱。我的家境,实在不允许我谈恋爱,爸妈供我读书已经很不容易,我每天省吃俭用,生怕多花一分钱,我又怎么舍得为一个女孩花钱呢,我又怎么好意思问家里多要一笔钱呢。我跟她,终究是有缘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