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妤眼也不抬,“王爷有何疑惑?”
“公主当初抵死不从,为何突然又答应了婚事?”
“王爷是聪明人,又何必多此一问?南越不正是看中了本宫在朝中这样的尴尬身份,所以才敢上门求亲的吗?”长妤笑容恬淡,和煦如四月春风,目光直直望着她。
南宫浚烨在她的目光下渐渐低下头,笑着道:“原是我不该问。”
长妤笑笑,并不在乎,“此事谈定,王爷回去也好交差,不知打算何时起程回国?”
“只要皇上答应婚事,立即启程。”
长妤又是一笑,抬头看着远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涩,“王爷亲自求亲,父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南宫浚烨但笑不语。
长妤道:“今日之事……”
“是我与公主的秘密。”他话语暧昧,长妤懒得理会,站起身道:“那么,告辞。”
“再会。”
“不必送了。”
长妤出了凉亭,随侍仆从躬身上前,小声禀道:“夫人,刚刚家里来信说东边有集会,请夫人从西城回去。”
“知道了。”
轿夫打起轿帘,长妤弯腰上了轿,一行人匆匆消失在昏明的夜色里。
南宫浚烨望着那顶轿子,黑亮的眸瞳慢慢眯起,轻笑,“这个女人,果然有点意思。”
长妤在明月的服侍下脱了家常裳裙,换上一件水红色的宫装,她坐到镜前,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处理很好,既不明显,又让她知道她的身份。”
明月笑着道:“奴婢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不直接打发了她。”
长妤缓缓而笑,“打发走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送过来,索性就留下她,看她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能翻出什么浪来。”
“那自然是不能的。”
长妤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容颜,沾了些粉轻轻扑上,明月接过她手里的棉巾,为她轻匀妆容,一边担忧的道:“事情都办完了,奴婢等下去请太医过来给公主把个脉罢。”
长妤无力的道:“算了,还是不要惊动宫中的好,父皇这几天压力够大了。”
她知道他心里不舍,可她已是绝路,断断不能再留在宫中,那样于她于他都太过危险,她并不怕朝中诽议,也不怕后世骂名,她怕的是他因为她而被百姓唾弃。
三日后,皇上下旨意赐降长妤公主下嫁南越。
玄凌王进宫谢恩,依六礼屡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商定大婚之日在三月后。
皇上下赐无数金银珍宝,携皇后一起主持家宴替其送行。
皇家结亲,举国同庆,两朝臣子天家贵眷齐聚一堂,表面虽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心里明白。
南越朝国王已近过花甲之年,年迈体弱,公主虽说是再嫁,可身份尊贵,年轻美貌,嫁于那年迈体弱的君王也并非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可眼皇帝刚刚
登击,四方战事紧迫,若能与南越两朝联手,自是可靠的办法,只是可惜了那公主……
闻雨琛静静听着一旁同僚低语,独自握了酒杯在手,不时抿上一口,并不参与话题。偶有人过来询问,他也略应一句。
抬眼朝上座主位望去,只见皇上皇后一脸笑意,与南越朝的玄凌王和宰相相言甚欢,并不见一丝一毫之前拒婚的芥蒂之色,看到这里,闻雨琛心里不免一哂,看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妤公主与江山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心内不由的想到家中那位侧夫人,那必竟是公主的人,从前对她诸多防备,可是嫁入府中之后,谁知她绝口不再提公主,万事只将老爷称在前头,服侍也无不尽心,每日清晨准备早饭,下朝后又替他准备香汤沐浴,府里的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己是天命之年,如此温柔体帖,让他如何抵挡。不知不觉便对她有了感情。
随着感情愈来愈深,他却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
若她真的是公主安插在他身边的人,那将来……他也将要面临现在的决择。
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只怕到时难受。
闻雨琛将杯子里的酒仰脖干尽,一场宴会下来,已近三更,他告退出宫,乘轿回到府中,见侧夫人侧身依靠在桌子上打盹。
他叹了口气,上前轻摇她的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回来的晚就不必等了,怎么又熬到现在。”
菁菁睁开惺忪的睡眼道:“老爷不在,奴婢怎么能睡得着。”
她起身替他宽衣,吩咐佣人打水洗脸。
闻雨琛换了侵衣坐到床上,菁菁跪在地上替他脱靴,一边问道:“今天的酒宴可热闹?”
闻雨琛冷笑着道:“热闹倒是热闹。”
菁菁抬头看他一眼,“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雨琛摇摇头,“没有,只是我想到当年长妤公主一朝显赫,如今落得这样结局,想到红颜薄命,心里有些感慨。”
他看着她,苍老的脸上一双眸子锐气逼人,轻轻将她拉进怀里,“菁儿,你到底是她的手,她要出嫁了,你进宫去看看她罢。”
菁菁乖巧的道:“自然是要去看的,我明日就去,时间不早了,老爷梳洗了早点睡罢,明日还要早朝。”
她服侍他躺下,自是一夜温存。
公主大婚,皇上着礼部督办,皇后娘娘疼爱公主,又是事无俱细,无一不认真查看,尚针局的人这些日子胆战心惊,每承上一件宫服都小心翼翼,生怕皇后不合心意给扔出来。
仪学馆奉命教习公主大婚礼仪,每日辰时学习跪拜之礼,午时学习针线,末时学习歌舞才艺琴棋书画,晚膳过后,戌时又有内命妇进来讲角南越朝历朝历代皇族政治人物与关系。
公主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一天下来累得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长妤坐在温热的香汤里,身子的疲惫被这温水慢慢冲散,她仰起头,
浓密发丝如瀑布一般散在木桶上。
宫人双的执着青丝,用桂花油细细梳洗。
明月步履匆匆走进来,站在帘后禀道:“公主,沐妃刚才在饭桌上突然昏倒,皇后娘娘已先赶了过去,要公主一会去她宫中。”
长妤睁开眸,秀气的眉黛微微蹙起,“吴太医怎么说?他不是一直负责沐妃的龙胎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明月低着头,吱唔着道:“公主忘了,今天是江沐枫行刑的日子,今天早上,通判大人也没上早朝。”
长妤冷笑,重新闭上眸,“通判大人无故不早朝,藐视朝廷,父皇自有定论,倒是沐妃那里,你传我口谕去太医院,让吴太医好好保住沐妃的龙胎,若有差迟,让他提头来见。”
“奴婢遵命。”明月领命退下。
长妤轻轻用手撩着桶里的水,看着那波纹慢慢散开,一圈一圈,再用手打散。
大局已定,她却觉心内一片茫然,婚期越近她越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是对还是错。
三国时,曹操修建铜雀台,永世锁小乔于台中,相互生辉,年华永芳。
曹操战败后,后人觉得铜雀台不祥,便将宫城锁住,朝代历经蜕变,到了南越朝这一代,早已过了几百年,国王赞叹铜雀台上精美的建筑与四周优美的环境,命人将其重新修膳,又另工匠沿其周围建造宫院九十九座,宫殿八百八十八间,做为南越朝后宫,而铜雀台就圈在这后宫中心,以铜雀为标志,成为后宫一道风景。
后世诗人曾著“铜雀台赋”以纪念美人,“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宫。”
于是,铜雀台更名为未央宫,成为南越朝后宫之首——王后的寝宫。
此去铜雀台,早没了英雄与美人的郎情妾意,她只想洗脱自己这满身的罪名,为君王留下芳名。
长妤神魂游荡回来,发现沐浴的水已渐渐凉了,她起身命人替她更衣换了一套紫色宫装,略施薄粉赶入中宫殿。
皇后娘娘已从永宁宫回来,坐在凤榻上满脸忧虑。
“长妤见过皇后娘娘。”她福身请安。
皇后道:“罢了,你们都退下罢。”
宫人鱼贯退出,长妤走到一旁椅上坐下,看着她神色道:“怎么?沐妃的情况不好吗?”
皇后拧眉道:“是啊,我怕再拖下去,沐妃早晚会一尸两命。”
萧诗媛忧心长叹,长妤却不像她这样悲观,笑着道:“吴太医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她自有她的福气。”
萧诗媛看着她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长妤抬头看着她,“担心什么?”
萧诗媛被她问的语噎,顿了半晌才道:“你就不担心她恼羞成怒,鱼死网破?”
长妤仍旧挂着淡淡笑意,低头吹着茶碗里的浮叶,“她是重亲情孝道的人,我们拿了上阳夫人在手,她还敢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