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十几岁便嫁给父皇,如今虽贵为皇后,却无所出,这不失为她一生的憾事。
可是,萧诗媛现在召她过去,是要她同情她吗?
还是想让她看她如今萧瑟的模样可怜她?
她说过,她可以放过她,却永远不会原谅她。
她们之间,可以做一对表面和气的母女,却永远不会是真心。
长妤闲闲望着鸾袖上的花纹,笑着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原该本宫去探望的,丑儿,备轿。”
小环听闻,一脸喜色,忙着上前服侍起身更衣,长妤挥手命她退出殿外稍等片刻。
“是。”小环听话退下。
明月替长妤更衣,不无担心的道:“娘娘这个时候召见公主,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长妤不以为意,她到如今这个地步,孤立无援,恐怕也不会不识实务的得罪她。
长妤乘了软轿前往中宫殿,宫道两旁悄然无声,半个人影也无,因下着绵绵小雨,宫中行走的宫人比往日少了很多,长妤无聊掀起轿帘,打量着宫中景致。
她也有许久不曾出门,此时,望着这气势辉宏的殿宇楼阁,仿佛还是昨日,却早己不是昨日。记得当年她进宫做太子妃的时候,也是由这条宫道上抬进东宫。
她的良人,体弱多病的东宫太子,虽平生无所作为,算不得一个发皇帝,但是做为夫君来说,他称得上是位难得的好男儿。
只是可惜,她终究是负了他。
凤目微抬,长妤望着不远处一顶从侧门匆匆抬出的轿子,轿夫行走很急,似有什么要紧事,可那服饰,竟是羽林卫的服饰。
长妤微眯了眸,唤来随身侍婢,“前面是什么人,不像是内命妇的轿子。”
明月看了一眼道:“大概是曹太尉的轿子。”
长妤冷笑,“曹太尉好大的架子。”
曹太尉是三朝元老,父皇登基,又立下汗马功劳,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常常仗着自己有功之士,出言不逊,依老卖老。
明月笑着道:“是啊,皇上体谅大人年事已高,今天又下雨路滑,赐他乘轿出宫。”
长妤只是冷笑不语。
明月又道:“只是可惜玉昭仪在宫里飞扬跋扈,处处得罪人,皇后娘娘一再提点,终是不成事,到现在还是一个从二品的昭仪,位份还不如永宁宫那一位。”
长妤记得在宫宴上见过那位玉昭仪,真真是一位言行大胆,举止放荡,目中无人的泼妇,想到这些,脸色越来越沉,冷冷放了轿帘。
曹太尉所乘的轿子走到近前,按照规矩,该礼让一旁,下轿行礼,等到公主的轿子过去才可起身通行。
可是这位曹太尉只是命人停下轿子,在轿子里拱手道:“微臣见过公主,公主长乐无极,微臣的风湿腿疾又犯了,还望公主恕臣不能下轿行礼了。”
长妤隔帘道:“免礼,太尉大人年事已高,
还要为国分忧,实属难得。”
“谢公主不怪之恩,能为皇上尽忠,臣深感荣幸。”曹植语声虽然恭敬,但神情难掩骄傲,眉眼飞扬。
长妤听他说话就觉头疼,也不愿多做寒暄,将一只玉手伸向帘外,示意明月起轿。曹太尉却突然道:“公主请留步。”
长妤有些意外,暂且命人停下,“大人还有事?”
曹太尉拱拱手道:“微臣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冒犯,全公主一向明大理识大义,现在国难当头,相信公主不会做出让皇上为难的事才对。”
长妤听得一头雾水,掀起轿帘。
曹太尉惶恐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凤颜。
长妤将一双凤目冷冷的钉到她身上,唇角微扬,“本宫一介女流,身在深宫不知前朝事务,还请大人明示。”
曹太尉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又低了低头,“公主想要知道自然会知道,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恕臣多嘴了。”
长妤见他神情避讳,她不多问,放下帘道:“起轿罢。”
轿子缓缓行过,曹太尉看着那红墙之下一抹翩影,摇头不已,自古以来红颜多祸水,大臣们联名起奏清君侧也非易事,何况这一位天家贵妇,命格尊崇,又是皇女,想要把她赶走,谈何容易。
但若留下来,必定是个祸患。
三年前她微弹小指,就办了史部尚书等几位大臣,虽然避世三年再回宫,他也不敢小觑。
长妤坐在轿子里,回想刚刚曹太尉的话,分明是话里有话,想想自己在宫中这些日子,竟是耳目闭塞,一窍不通。
她知道大臣们对她回宫颇有看法,却顾及皇上铁腕不得不忌惮三分,可是时局更替,也不敢保证不出意外。
长妤一路凝思来到中宫殿。
中宫殿庭院森严肃穆,宫人敛眉侍立两旁。
殿檐下垂下细簌雨滴,嘀嗒落在檐下白玉石阶上,窗户里一股幽香缓缓飘出,长妤知是檀香。
这些年清灯古寺,她对这味道熟悉不已,只是一向不信天命的萧诗媛突然心向佛主让她有些意外。
长妤扶着宫人款款进殿,对上行礼,“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娘娘穿着家常宫装坐在榻上,深青色的宫装,淡青色的臂纱,入眼一片碧色,越发叫人觉得冷清。
萧诗媛端坐着,气色还好,只是略显疲惫,见她进来,笑着道:“不必多礼,快坐,来人,上茶。”
长妤又行了一遍礼才坐下。
萧诗媛略抱歉的道:“真是不中用了,年纪大了,稍一劳动就觉乏力。”
长妤宽解她,“皇后娘娘正当盛年,怎么说这种话。”
萧诗媛笑了笑不置可否,转了话题,“这几日雨水缠绵,一些宫墙年久失修,竟坍塌了几处,昨儿夜时宫人来禀静毓宫西殿殿檐被雨水冲塌了一角,所幸那是宫人住处,太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
了惊吓,我已命太医过去。”
长妤不知此事,刚刚听说也深觉后怕,当即道:“那静毓宫本就偏僻,太妃娘娘与昌王住在那里难免不便,不如就此机会,将她们移到别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萧诗媛摇头笑道:“我也是这样说,只是太妃娘娘年纪大了不愿劳动,昌王孝顺,随着母意,皇上见如此,也便不再说什么,只命工匠好生修膳。”
长妤冷笑,略有感慨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诗媛见她有怜悯之意,顺着道:“太妃娘娘也挺可怜的,那件案子一直拖到现在,若当真有罪,那自然是这个理,可若不是她,岂不冤枉?叫人寒了心。”
长妤低下头喝茶,漫不经心的道:“皇后有此意,为何不跟皇上去说。”
萧诗媛哈哈一笑,有些自嘲的道:“这话,恐怕得你亲自去跟你父皇说去。”她看着她,目光有些哀怨,“你是知道的,我在他跟前儿一向说不上话。”
长妤低下头,只觉没意思。
皇后近来总是谦卑自居,将她拱得高高在上,可她并非瞎子聋子,看不到她脸上的怨,听不出她的恨。
可她现在自身难保,更帮不了她。
长妤凉凉一唒,“娘娘说笑了,您现在贵为国母,后宫之事本就由您主张,我不过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寄人篱下,父皇虽然疼我,可到底得顾忌前朝大臣,就算是皇上,也是有些事情能够做,有些事情不能够。”
萧诗媛脸上弥漫浅淡笑意,语气一如先才缓和,慢慢道:“你不要介意,上了年纪就爱胡言乱语,你就当我是依老卖老不要跟我计较。”
长妤冷冷的不接话,过了一会,方道:“说到倚老卖老,刚才路上碰见曹太尉,碰见我的鸾驾连轿都没下,没头没尾的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
萧诗媛敛了脸上笑意,正色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长妤见她紧张的样子,也觉诧异,摇头道:“说什么让我不要为难皇上,我也不懂。”
萧诗媛松了口气,抬头看到长妤脸色如常,像是真不知道,也便放心了,笑着安慰她现两句,“他一贯是那样的,就连皇上都是理让他几分,你不要在意。”
长妤只是冷哼。
萧诗媛命人端上糕点,“这是我闲时自己做的,记着你爱吃珍珠膏,我的手艺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长妤只得拿起来小口小口吃着。
萧诗媛又道:“小环,你去装一份给沐妃送去。”
“是娘娘。”
小环转身去装糕点,长妤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笑着道:“娘娘对沐妃真是细致周到。”
萧诗媛苦笑不已,“你就别打趣我了,你不是外人,一些事情我也不必瞒你,现在皇上没有子嗣,若她能生下一儿半女,稳固国本,对皇上,对大顺朝也是喜事一件。”
长妤但笑不语,坐着吃糕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