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他显然有些紧张,连话都说不清楚,吱吱唔唔的道:“奴才,奴才叫景喜,大家都喜欢叫我小喜子。”
长妤点头,“小喜子你不用害怕,本宫那里也养了一些花,见你剪花手法精练,才叫你过来问问。”
“谢公主夸奖。”他面有怵意
长妤笑笑让他退下,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廊下正紧张盯着她的华太妃,转身出了静毓宫。
门口侍立的禁卫军朝她行礼,“公主慢走。”
那人长着一副憨厚的面相,眸子里却崩射精光,长妤眯眸看了他一会道:“在这里蹲守很辛苦罢?整日守着一处毫无动静的废宫。”
“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倒也不觉得辛苦。”
长妤点头微笑,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转身带着明月离开。
回到桐梓宫,她叫来宫人,“去帮我查一下静毓宫宫人名单。”
丑儿不知她意,怔怔的看了她一会,才恭声应下,转身飞快的跑出。
明月站在她身后,有些担忧的道:“公主,你在怕什么?”
长妤看着她不语,目光慢慢垂下来,三年前黑暗中虏获她的那双有力的臂膀,那个浑身充满恨意的男人和他手中冰凉的匕首,都成为了她这些年来的噩梦,尽管胸口伤口已经长好,却不能让那疼痛彻底消失,每思及他临走时给的警告她就忍不住浑身泛起凉意。
她怕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冥冥中像是中了诅咒,只要七皇子还活着,她就一天不能心安。
夜深了,长妤洗完澡,赤裸着身子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她的身体很美,骨肉农纤合度,洁白无暇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玉一样的光泽,双腿笔直修长,白皙幼滑,纤细的腰肢仿佛不堪不握,而胸前饱满的双峰更是诱人。
她曾经以为,她总有一天可以将自己献给那个人,现在想来,幼时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不和纲常的。长大了,才知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有多残酷。
明月取了浴巾来给她披上,扶着她到外室坐下。
一阵脚步声近前,帘幔后传来丑儿的声音,“公主,奴才已经查明,景喜确是三年前太后娘娘拨给静毓宫的宫人,静毓宫的卫尉统领也已查明身份,正是江震山大人的嫡次子。”
长妤听了,淡淡的道:“哦,那是本宫多虑了。”
丑儿迟疑着道:“还有……公主让奴才暗中打听的那件事……”
他吱唔不言,似有苦衷。
长妤自镜中看了他一眼,己知是什么事,冷声道:“如何?”
“好像……南越使臣两日前进宫提出两国联姻的条件,所求的之人是,是……”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清脆笑声,长妤笑着摆手,“知道了,你下去罢。”
丑儿惶惶抬头看她,却见公主似笑非笑的抿着唇,一时不知她是喜是恶,丑儿也不敢再说话,转身退下。
殿里归于沉静。
明月用一条棉布替她擦干头发,小心翼翼看着脸色,“南越求亲这么大的事,皇上瞒得水桶似的,可见这事还没定论,皇上不舍得公主。”
长妤轻笑,不置一辞,这大概就是曹太尉与皇后娘娘今日的话外之间。
要她不要为难皇上……原来是他们逼皇上将她送到南越和亲。
见她长久不说话,明月忙转了话题,笑着道:“这么说来,华太妃并没有可疑的地方,公主大可安心了。”
长妤却不说话,良久,才幽幽的问了一句,“正是没有可疑的地方才让人觉得不安,太正常了”
“公主过虑了,太妃娘娘就算换了宫里的侍婢又能怎样,……”
“我怕的是在我们浑然不觉中,敌人早已抽丝剥茧,将这宫里的人早已被人换了个干净,若有大事发生,一个都逃不掉。”
明月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惊恐的看着她,“公主何以这么觉得?”
长妤目光垂落,看着指上那枚色泽滢亮闪耀的戒指,是父皇的赏赐,他总是给她最好的,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爹爹只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可是却不一定是好皇上。
只是这话,她却并没有说出口,爹爹对于农耕赋税水利等等可以让百姓生活更加富庶的事情确实很好,这也正是他继位这三年来渐渐被百姓接受的原因。
可是爹爹不懂得,要成为一方霸主,还要懂得用臣,懂得恩威并赏,懂得适时让步。
在太庙时,她每每听到爹爹又赏了她什么珍宝做了什么衣裳她就惶惶不安,爹爹不顾百姓舆论,一意孤行的宠爱她,在他们乱伦谣言最严重的时候还执意接她回京,斥资千万修建桐梓宫,为此不息罢免太史令,那可是在梁帝时就在位的老臣,牵一发而动全身,事后虽然因为皇上意太坚决,平息了朝中呼声,可却不能忽略这件事在臣子心中落下的阴影。
那时她身在太庙,山高水远,眼睁睁看着他作蚕自傅,却没办法。试问当年屈屈一个袁渝就已引起朝中那么多大臣静座逼宫,爹爹这么做,分明是将自己逼上绝路。
逼宫已是最坏的了,然而比静坐逼宫更可怕的是众人隐忍不言,放任怒火不断加剧,最后爆发,那才是最不可收拾的局面。
就比如,有些话,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爹爹在她心中是何等高大的形象,他又是何等的大男人,他对她的爱,怎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有所收敛。
在爹爹的心中,她比江山要重要。
记得当日,她跟太后商议后决定推举爹爹为王时,他也是百般不肯,事后由太后分析了朝中当下的利害关系,爹爹才勉强继位。
继位三天,爹爹执意反对她进太庙,太后娘娘冷眼旁观,说爹爹心思不如先皇缜密,处事不理智,长妤当时没说话,可是她心里清楚,爹爹不是不优秀,他只是在面对她的问题上会暂时失去理智。
太后说了半天,见她不语,最后幽幽叹了一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
来,你是他的劫。
她是他的劫,而他何偿不是。
长妤常常想,若这个世上没有顼,若她生在一个平凡人家,养父母是山野村妇,那么她……也会听天命平淡过一生,却偏偏是他。
爹爹不懂得避谣,她有意疏远他,他也只当她是耍耍小孩子脾气。
爹爹严惩造谣者,闹得朝中一片惶恐不安。
爹爹不懂得,有些事情越按压越肆意疯长。
三年前离京,她便已在闻大人府外安插眼线,派人监视,那天,宫人过来禀报闻雨琛将妻女远远的谴走,她已意识某种不安,只是还没有查到实据。
太后娘娘远在清和行宫,也同样担忧着朝政。
她本想出宫一趟去清和行宫看望念慈太后,然紧接着沐妃就怀孕了,她一时间走不成,宫里气氛也越来越紧迫。
宫中的夜,沉寂如水。
长妤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头顶粉色的帐幔,一丝睡意都无。
原来人真的会变。
即使你千般不愿意,环境也会逼迫你成长,改变,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不确定那还是不是自己。
这些日子每每独处,她总忍不住回想小时候的事情,在王府的日子无忧无虑,她的世界没有这些勾心斗角,没有江山社稷,只有爹爹,那真真是天伦之乐,现在荣贵一身,却越发觉寂寥,而他们之间的鸿沟也越来越清晰。
他是爹爹。
她再喜欢也无法完全拥有的男人。
她可以让他仗毙小妾,撇弃萧诗媛,甚至无视后宫三千,却抵不过大顺朝千千万万的百姓反对的呼声,抵不过百官纠结在一起的力量。
回宫那日的宫宴,爹爹的嫔妃们如数到场,她虽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动荡不安,这么多年轻美丽的妃子,难保爹爹不动心。
玉昭仪意态庸懒却另有一翻美意,沐妃温柔安静,最懂得抓住男人的心,李婕妤善舞,身姿曼妙,,她们一个个坐在那里,浑身辐射出的恨意让她不能忽视。
还记得那晚,她无意间抬起头,正好对上沐妃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内容。
是好奇,探索,嫉妒甚至恨。
连温柔乖巧的沐妃都如此,何况其他人。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很多人不悦。
三年前爹爹继承皇位,本不想立后,她却不能不顾忌民心。为了安抚萧丞相的心,使他全力支持爹爹掌权,亲自进言皇上册封发妻萧诗媛为后,萧诗媛作为感谢,也答应三年后一定力压群臣准她回宫。
可是她心里清楚,萧诗媛怎能容得下她?
让她回来,不过是缓兵之计,太庙虽远,却近在大顺境内,她虽是废妃,却乐于无人关注,若她与顼撇下一下纲常伦理不管,到时水到渠成是谁也拦不住,封锁了消息后,她便可以在太庙过自己的逍遥生活,几年后生下子嗣,皇上只需说是宫外遗珠,便可大摇大摆的抱进宫,凭着对她的情意,将来封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