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顼痛苦的看着她,目光充满了不解,“那你为何说这种话?难道你真的想下嫁和亲?”
妤儿从他腿上站起来,将地上的御笔捡起来放回案上,“怎么会是下嫁呢?那人是南越国王,九五之尊,女儿嫁过去也并非一般和亲秀女,南越国王肯以皇后之礼册封,女儿将来母仪天下,难道……父皇不愿意吗?”
慕容顼难以接受的看着她,“朕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朕知道你肯定是听了什么流言,你什么都不用管,朕说过,朕在一日就保你一日安宁,将来……”他顿了顿,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将来……将来若有意外,朕也会替你好好安排,不会让你受委屈。”
长妤苦笑连连,他总算替她想到了“将来”。
不论是谁,总会替她安排好。
这就是他对她最后能做的。
长妤咽下心中苦楚,抬眸逼退眼泪,笑着道:“父皇是知道我身世的,留在这里,将来若被人揭发我是锦妃嫡女,朝中必是一场动荡,到时父皇与我,都是死罪之身。”
“你不必怕。”
“妤儿从来都不怕。”她转身看着他,殷殷目光中全是疼痛,“我只是……怕自己承受不住这分罪孽深重的身份。”
慕容顼看着她,终是说不出话来反驳,“你……决定了吗?”
“望父皇恩准。”
慕容顼仰起头,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嗓子里似灌了一把铁沙了,“我知道留不住你,却不知道竟这么快……”
他不再称朕,语声也不似刚才坚硬强势,仿佛被抽了筋,拨了磷的龙,丧失了所有斗志,颓败的坐在那里,直到她再将将笔放进他手中,他才发现自己抖得这么厉害。
“妤儿……”
回应他的是同样黯哑的女声,“顼,你知道不可能,我们都知道,与其这样,不如放我走,让这流言止歇,让一切恢复正常。”
“你一直都这么想吗?所以你在太庙避不见我,回宫后也冷冷淡淡……”
他抬头看向她,殿内光线昏沉,她的脸笼在一片黯影中,不辨喜恶,可是声音却是绝决的,“因为,我本就不该回宫。”
慕容顼脸上的希望随着她语声落下而消失不见,苦楚爬满嘴角,低头再不看她,“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先回去,让朕好好想想。”
长妤朝他行礼,“儿臣告退。”
出了殿,迎着傍晚的微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子显些站立不稳。
明月亟步上前扶住她,“公主……”
长妤看着远处烈艳的晚霞,像是笑却又无比凄楚。
“走罢。”她叹息,推开她的手朝轿了走去,步伐快而坚定。
慕容顼站在窗边,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感觉心上似插了把刀子,胸口窒闷不已,从襁褓中的女娃,到现在婷婷玉立的少女,他亲眼看着她蜕变,却不知她心里藏着这样的绝心。
“皇上,太尉大人在外求见。”宫人
在身后禀道。
慕容顼收了思绪,换上冷酷面容,冷声道:“让他在偏殿候着。”
“是。”
帝京街头繁华昌盛,入夜后人潮略减,两边店铺门头上的红灯衬得街道灯火通明。
一顶藏蓝色的轿子缓缓在路上走前,前后有侍从开道。
轿子顶上悬着一个大大的闻字旗,烈烈在风中招展,见是吏部尚书的轿子,人潮纷纷退让一边。
闻雨琛坐在轿子里,回想刚刚长妤公主那番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府中,见到空空如也的房子,更是烦闷,他叫来下人吩咐备些酒菜,打算邀几位大臣过来小酌一番,便进入后室更衣。
六月天气郁蒸,穿着厚重的朝服在殿里跪拜半天,又进后宫侍候到现在,他着实累了,半闭着眼睛解扣子。
一双冰凉的玉手代替了他的手,轻轻替他解开衣钮。
闻雨琛赫然睁开眸,看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女子,一时怔愣在那里。
女子婉转一笑,娇羞的道:“大人劳累了一天,这等小事就让奴婢代劳罢。”
闻雨琛这才想起她是谁,尴尬的低下头,想到她是公主赐下的人,又无从发火,只能站着任她摆布。
菁菁替他换了家常便服,又朝外道:“端上来罢。”
四个小厮将一张备满酒菜的桌子抬了进来。
菁菁倒了又盅酒端着,柔声道:“大人,这桌酒席是公主赐奴婢与大人合欢之喜,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求与大人举案齐眉,但求共饮一杯酒。”
她将洒杯奉上,闻雨琛麻木的接过酒杯,“既然你是公主的人,我定不会亏待你,府中现在夫人不在,你也不必拘礼。”
“谢大人,那奴婢先干为净。”她仰头喝尽。
闻雨琛被动的依样照做。
辛辣的酒水划过胃壁,原就昏沉的身子此时越发显得沉重,他踉跄两步坐到椅上,手撑着头,“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这是合欢酒。”菁菁放下酒杯,在他身边坐下,殷勤倒酒布菜。
闻雨琛略喝几杯,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靠在椅上打量着这个女子,她换下宫女服饰,长发盘做妇人鸾髻,倒十分有韵味,穿一身碧茜红色的如意袄裙,腰身盈盈一握,袖口露出两只洁白圆润的手臂,腕上待着一对碧玉镯,一只龙凤金钏,十指纤纤,指上点着鲜红蔻丹,衬得双手白璧无暇。
她娇羞的看着他,剪水双眸,流波照水,闻雨琛不觉有些醉了,急切的握了她的手揉在心口。
手中酒杯跌落,冰凉的液体沾湿双手衣袖,菁菁脸上变得通红,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别过了脸,“大人……”
酒精精的作用下,软语温言在耳,仿佛一剂催情魔咒,闻雨琛推开椅子,一把将她抱起朝大床走去…
永宁宫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琉璃瓦上,枝头鸟儿欢唱,宫人们将院子打扫得干净清爽,徐风吹过,阵
阵香味飘荡,处处透露着祥和景象。
彩霞端着一碗参汤前往正殿,她脚步匆匆,面有喜色,见廊下几盆丹菊开得正艳,顺手摘了一只放到托盘,同汤碗一共进上,她想娘娘进补时,看到这花兴许心情能好些。
“娘娘,参汤好了,您该进补了。”她走进殿,笑着对沐妃道。
沐妃正坐在那里发呆,看了碗里浓稠的汤汁,皱皱眉道:“又是这些。”
“娘娘身在身子还不足三月,正是进补的时候,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住了,就可以少喝点了。”她劝慰着,一边轻轻吹着。
沐妃恹恹的,见辩不过她,也便闭口不言,拧着眉将参汤喝了。
她站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彩霞拍手召来宫女,“娘娘要去御花园,你们去准备仪仗。”
“不必了,只是去走走,你跟着我就行了。”沐妃身子已出了殿门。
话虽如此,彩霞还是带了四个随侍宫女在,撑着宝盖、团扇。
夏日的御花园繁花锦簇,各类珍禽奇花在园中尽相开放,争奇斗艳。横贯宫中的锦川上,一蓬蓬沾露碧荷迎着阳光,散发清韵的香味。
沐妃见这边风影独好,便命人在池上凉亭里摆下茶点,坐着休息。
这些天在宫里迎来送往,虽说是喜事,却叫人不得安生。
她怀孕后本就乏力,天天如此操劳,更觉厌烦,好容易闲暇片刻,心中也觉清爽许多,沐妃靠在栏杆,看着河面清风徐徐,香气宜人,脸色和悦了不少。
见她面有喜色,彩霞也觉宽慰,命宫人退到亭外,自己也静静的站到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远远看见皇后鸾驾过来,彩霞有些惊讶,忙小声提醒沐妃,“娘娘,皇后娘娘正朝这边过来。”
沐妃回眸看了一眼,明黄丽影,笑容温和,不是皇后还有谁。
皇后娘娘娴良淑德,对她们这些嫔妃也恩德厚重,沐妃一向敬重她,忙站起身。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她福下身子。
皇后亲自上前将她扶起,“快快免礼,你是有身子的人,以后没有外人,这些繁文缛节就可免了。”
皇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沐妃略微低着头,尽管皇后厚爱,她却不能失了嫔妃礼仪,“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道:“去你宫中找你不在,听宫人说你在这里,本宫就过来了。”
沐妃听说皇后亲自找寻,有些惊讶,“不知娘娘有何事,竟劳动您大驾亲自过来,差个宫女过来就好了。”
皇后笑了笑,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沐妃心里提了几分小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皇后温言软语,“沐妃,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身为女人,进入后宫侍候君王,自然与一般百姓夫妻不同,我们的夫君是皇上,所以,我们,我们的家族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族,稍有闪失就会让人抓住把柄,牵动朝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