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清算1

第二日上完早朝, 温纪行就带着牛皮册和几本重要的资料在御书房等着面圣。

李晙步伐急切的走进来,看到他面色凝重,李晙期盼的神情也变得严肃, 场面一时落针可闻。

李晙看完册子, 揉着太阳穴闭眼沉思, 想起这起案件最终的判决者是自己。他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 握紧了牛皮册子, 他紧皱眉头,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痛锤。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开口的声音像是被水浸过。“翻案吧!”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凝,这就是你回来找我的原因吗?让我后悔, 让我自责?”他在内心哭泣。帝王的心因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千疮百孔。

“当初的得利者都找出来, 小利放过, 大利……吐出来。”

他摊在椅子上,很是疲惫。

“是!”温纪行抬头, 有些犹豫。

“皇上,这事,涉及到位高权重的人,怕是我们执法过程中会有诸多阻碍。”

李晙转头看向王文保,王文保接收到他的眼神, 有些犹豫。李晙郑重点头, 他才去内室缓缓拿出一枚黄色令牌。

“这件案子办案期间, 这枚尊龙令牌就先交给你。”

“臣谢皇上!”温纪行下跪恭敬的接过这枚普天之下只有一枚的令牌。

回到御林军办公地, 温纪行决定让手下兵分两路, 先去刘丞相和周太傅那。至于金太尉,这块肥大又圆滑的肉, 要单独拎出来狠嚼消化。

顾忌到周知玉的身份,他让周知玉去刘丞相那,自己去太傅府。

周太傅年事已高,在顾胜临案后,他也逐渐交出手里的权利。只不过他的后生许多也成为了朝中坚骨,所以他稍微动作还是能在朝中拨动涟漪。

温纪行进入周府,守门的仆人诚惶诚恐的放他进去,胆怯的跟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近主室。

周夫人见到温纪行,正端着茶盏点心的手吓得不稳,茶杯晃动掉落了下来。

她转过头,涨红了脸,看向头发胡须皆白的周太傅。她眨巴眼,嘴微张,想说话又不敢问。

周太傅见到温纪行,倒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久违温大人!”“可是我们家司言有什么事托你带话?”

他挥挥手,赶周夫人去沏茶,“将上次圣上赏给我的西湖龙井冲泡来,我和温大人要好好品尝。”

温纪行露出温和的笑容,在他对面坐下。

“周太傅不愧是当过帝师的人,晚辈久仰前辈!”

两人互相谦让,场面一时还算和睦。

周夫人端来上好的龙井,两人沉默的品茶。温纪行放下茶杯,周太傅还在慢慢喝茶,等到他放下茶杯,周知玉才开始说话。

“晚辈前来,是想彻查一件两年前的案子。”他观察周太傅,发现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有任何的反应。

“不知太傅可记得两年前的惠州大水贪污案,那顾胜临和周太傅您可有关系?”

周太傅缓缓抬头,他一向威严富态的面容此刻竟能看出点老态龙钟的狼狈。

“老朽已是花甲之人,前半生为国为君,操劳半生。温大人,有什么想对老朽说的,还请痛快点。”撑着案几扶额,“年岁大了,再经不起折腾了。”

温纪行凌厉的双眼见此情形柔和了下来,他露出个淡笑,“周太傅是个聪明人,那晚辈也不绕弯子了。”

“如今皇上要彻查当初那件事。周太傅,您当初虽然没有犯下大错,但怀璧之罪,导致你不得不出面包庇你当初的女婿骆从安。这件事在皇上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他说完,场面沉默下来。一直躲在后面偷听的周夫人焦急的冲过来,抱住周太傅的手臂。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她只会哭诉,惹人心乱。

周太傅生气的甩开她的手,“还不是你,慈母多败儿!”

他颤颤巍巍的扶着椅背站起来,“明日早朝,我就会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此后,再不回京!”

“大人,你有这种想法,对您,对皇上都好,想来皇上也会体恤您的。”温纪行话锋一转,“对了,你现在的女婿马博明处事也不是很端正,还请您提点一番。不然下一次再见就是在大理寺这种地方了。”

一番话说完,也不等那两个像霜打过茄子一样呆滞的老人回神,他径直离开,反正明日,他的手下会护送这群人离京。

他带着一队手下顺路去了东大街,这条街一如既往的游龙混杂,破败。

他们一出现,这条街的热闹就降了几分。一行人到达骆府,看着这座表面宽敞庞大实则荒无人烟破败的宅院。温纪行嫌弃的踢开只有底部连接,上半部分悬在空中的院门,一脚下去,终于让这破门心满意足的扑向地面。

扑面的灰尘让几人咳嗽的不停,大家小心的走进去。想着,就这破院子,怕是老鼠都不愿意来。

几个下属走过场似的在各个房门里转悠,到正对院门的最后一个房间,赫然见到一个形容枯槁满头乱发的男人瘫在床上,房间内一穷二白,只剩下一张瘸了半条腿的床。

男人见到光亮,顶着乱发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来人,救救我!”

面前这个与流浪汉无异的男人正是骆从安。

温纪行五味杂陈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没想到自己还未动作,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靠近骆从安,有苍蝇围着骆从安转悠,飞到他身边,他嫌弃的挥开。

他看到骆从安的左腿扭曲的蜷缩在那,他伸出脚踢了一下,发现骆从安无动于衷。

看来是废了,怪不得躲在这鬼屋一样的房子里。

几个下属看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骆从安,无从下手,看向温纪行。温纪行在骆府仔细查看了一圈,发现除了骆从安这个废人和他身下的破床,真家徒四壁。

他郁闷的牙疼,指挥着下属将水灾贪污案第一个犯人骆从安带回去。

几个下属抬着骆从安,嫌弃的别过头。一路上,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温纪行转头看过去,这群人又都心虚的不说话。

骆府的东西除了刚开始骆从安卖掉的,剩下的怕是都被这些人偷抢去了。

唉!温纪行就这么憋着一肚子不痛快回去。

回到办公地,见到周知玉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书桌前看一本书册。

他想到自己这一路的不顺,再对比眼前这位的舒适,他就老大不满的在周知玉肩上拍了一下。

“你小子,刘丞相那边搞定了?”

他猛灌一杯水,才开始吐槽:“你可不知道我这趟,真够郁闷的。”

“你祖父还算配合,那骆从安简直让我有气没地方撒。虽说看着心里是畅意的,但还是觉得不对那个滋味。”

“那破人竟然已经败尽家产,还把自己整成个废人。”他摇摇头,脸上露出讥笑,“他要是早废两年,哪有这么多事。”

周知玉听完,神情冷漠。

“你莫非早就知道他残废了?”

“毕竟是曾经的姑父,我有关注过他。他混到这个地步,我不踩一脚,也断不会帮他的。”温纪行放下册子,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快步走近门内,他一进门,就客气的对温纪行和周知玉见礼。

“久违温大人,周大人。”

嘴上客气,但神情动作却像是回到自己家的姿态,“老朽听门生说,周大人有事要老朽前来。”

“老朽听闻,立即就赶来了,不敢耽误二位大人的宝贵时间。”他声音洪亮,讽刺意味的话被他堂堂正正的说出来,显得好像周知玉两人才是盛气凌人之人。

“刘丞相说笑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温纪行不卑不亢,他手心里拿着的是尊龙令牌,那是周知玉刚刚才交给他的。

估计周知玉早知道他一个人应付不来面前这个朝中重臣,才设计让刘丞相自己前来。

“啧啧啧,果然这功力确实不容小觑。”温纪行扯扯领口,刚刚没有痛快释放出来的怨气,此刻要好好发泄发泄。

“丞相大人,可记得惠州水灾后上位的户部侍郎姚敏?”

这刘丞相平日里为非作歹惯了,手脚不干净的地方太多,他一时没想起来“惠州水灾”的关键之处。

“这姚敏与我何干?”他中气十足。

“姚敏可是大人您的门生,这件事过后,您和金太尉的手下瓜分了户部的势力。”温纪行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半头,但依旧梗着脖子和自己对视的硬气老头,“不知道我说的大人可有想起来?”

刘丞相嗤笑一声,“温大人真是可笑,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想将脏水泼在我身上。明日早朝,我会如实禀报圣上。还请温大人好自为之。”

温纪行看到这老头这么硬气自信,也笑出声。他倒要看看,这独角戏,这老头能演的多么精彩!

“刘丞相走好,明日大理寺见!”

刘丞相正踏过门槛,闻言,顿了一下,狠狠的绊了一跤。

他狼狈的爬起来,恶狠狠的看向温纪行。

第二日早朝,周太傅刘丞相两位年迈的朝中重臣不约而同的来上朝。周太傅还率先发言说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再为皇上分忧,要告老还乡。底下人都震惊的瞪大双眼。

周太傅一直稳坐终南山,作为朝中的定海神针,大臣们都猜测,这次皇上又会像之前一样,大肆封赏,挽留。

然而,这次皇上二话不说,只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准!”。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神,就听到皇上继续说:“听闻刘丞相近日身体不佳,念及其劳苦功高,今一并助其衣锦还乡。”

刘丞相听到这句,突然就老眼昏黄,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准备告状,此刻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眼泪冲上眼眶,他还想争取,他跪下,嗓音带着哭声,大声道:“臣还能再为皇上效力二十载!”

“劳爱卿牵挂,孤不忍你太过操劳。”李晙想到这个丞相在位时各种收受贿赂的行径。他留着他们,只是为了权衡,如今,就是清扫一切的时候了。

刘丞相跪在那不愿起身,他以为自己的示弱能挽回帝心。

“刘丞相还是去春风楼将令公子接回来,早日回乡,光耀门楣吧。”

这刘丞相四十岁左右才得了个宝贝儿子,宠溺的不行。他为官不正的很多时候就是为了这个儿子。”

听到皇帝说自己的儿子,刘丞相脑袋一片空白,生怕皇上心血来潮,去调查自己的儿子,那怕是自己现在就离京,也不一定能打消皇上想杀自己儿子的心。

他哆嗦的起身,又对皇上行礼:“谢皇上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