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街边,一位绅士打扮的青年下车后向我走来。
“你好!我家夫人想见你一面,不知你是否方便?”他礼貌地行礼之后,等着我的回答。
我把双手插进屁股后的裤兜里,往那辆车身上打量了一下,然后冷笑着回他。“我说,是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大人物,还派专车接送?”
“你是安亚培吧?”
“是又怎样?”
“那就没错了,我家夫人想见的就是你。请上车吧。”他说完,将右手滑向了车门的方向。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可不认识什么夫人,不怕告诉你,我刚从牢里出来,你就不怕我给你家夫人添了晦气?不过,如果你的那位夫人真那么诚心想见我,那就来我住的地方吧,虽然地方小,但干净,没有蟑螂老鼠跳蚤蛇蚁之类的东西,如果不嫌弃,还有热腾腾的茉莉花茶一杯。永和巷18-6号,门外有个破扫帚的就是。”说完往脑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人没追上来,看来不是存心想找我麻烦的杜娜的走狗。那,又会是谁呢?
我说的地方,是我在广告公司上班的同事胡子的革命根据地,他说,赚钱本来就不易,怎能这么轻易把钱交给地主似的包租婆,在没有爬上经理的位置前,或者说薪资翻五翻之前,他绝不从那儿离开,否则岂不成了专为包租婆打工的可怜虫了?刚从局子里出来,没地去,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有志气又够朋友的胡兄弟,于是昨天我被雨婷骂走,和曾小子大打出手之后就挂了电话给他,他立刻用热情的声线欢迎了我。这小子,如我所料,果然还在为五倍工资而挣扎着。
“我上班在,要晚上八点才能回来,钥匙在老地方,你知道的,拜拜。”他在电话里如是说。
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那个充斥着变质食物与霉变衣物味道的总是看上去灰蒙蒙又复古的小街上,我有种穿越时空,重返旧日的感觉。如果不是那小子在突然间有了女朋友,估计,我会留在这里和他一起共患难共进退吧。可如果是这样,也就不会有若秋,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来到胡子的家门口,看到了那个比之前更加破烂不堪的扫帚,我就奇怪了,怎么没被人当成垃圾扔掉呢?还是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整洁美观”等和他们搭不上边也犯不着为之耿耿于怀的精神字眼,他们只是活生生地生活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生活着。
我移开扫帚,看到了那个桃核般大小的破墙洞,钥匙就在里边。开了门,进到屋里,我才感叹,胡子啊胡子,你的家果然就像你的人一样,外表沧桑了内心却更加强大了啊。里面的东西都应有尽有,想必没有五翻也有三翻了,呵呵,是啊,没必要那么显摆,非得让人觉得你有什么似的,藏起来偷偷享受不也是种乐趣?当然,有些东西是你想藏也藏不住的,老天爷赐予你就是为了让你惹人嫉妒的,比如说那些挂在晾衣架上的深V内衣就能深刻证明他女朋
友那藏也藏不住的傲人胸部。
可是昨天,我没能有幸欣赏胡子第三代女友的花容月貌,因为人家和朋友聚餐嗨过头之后就在外开房和姐妹们大话家常去了,谁还愿意回来和一个陌生人挤一间小破屋?
就今天吧,肯定会见到的。我笑嘻嘻地想着,然后趟到那张创意沙发上,双腿一搭,两手往脑袋后一放,便呼呼地睡了起来。至于刚才那个神秘黑车事件,我已经有些怀疑那只是一场梦境了。
一阵迷乱的梦过后,我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所惊醒。我扯着嗓门问了句“谁啊?”之后,才想起就算人家说了我也不会知道,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于是跳了起来,将门打开看个究竟。
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戴了副茶色墨镜的贵妇,从身形上并不能让人准确判断她和我究竟有多少代沟,但是那墨镜挡不住的前额上的条纹还是出卖了她,她至少比我大二十岁吧。
“你好,你是来找胡子的吗?他现在在公司,我是他朋友,如果你要在家里等他的话请便,我正好要出门买些东西。”
“我是来找你的。”她不紧不慢地说,声音慈祥得像菩萨般。我正纳闷,转眼瞅到了门外停着的黑色宝马,于是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你还真找来了,可是,我不觉得我认识你这种身份的人啊?”
“可以进去坐吗?不是说有茶喝吗?”她微笑着,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我点点头,指了指刚才睡觉的沙发,“就先坐那儿吧。不过,我的茶不是随便请人喝的,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了先吧。”
她没回答,只是走向了沙发,优雅地坐了下去,那种优雅让我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用这种姿态生活的人很虚幻,很做作,没有真实性可言。
我端了根凳子过去,坐到了她的右侧,望着她,一用一种既好奇又咄咄*人的眼神。
她只好缓缓地摘下了墨镜。
我不禁一个冷颤。这个女人我见过,是在有关曾木可的报道里,被称为他母亲的女人。也就是,所谓的我的亲妈。
“知道我是谁了吧?”
“不知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该知道你是谁?”
“对不起。”她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光芒,那突如起来的眼泪将她的面容装饰得楚楚可怜。“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你相信吗?我是*不得已的。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没想到我现在却可以以这样的身份生活着……”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鄙夷地望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矫情,越看越觉得她虚伪,为什么大白天地跑来说这些,你过得好就过你的好日子去吧,干嘛装出一副可怜相,我又不能给你什么!
“培培。”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并且这么亲切的叫我。我立刻收回了手,对她一阵训斥。“别动手动脚的,你认错人还是吃错药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
“我是你妈啊……
”她已经哭得声泪俱下,眼看着就快要摊倒在沙发下时,双腿一跪,然后拉着我的衣角说着求我原谅的话。我受不了面前的情景,但是我的骄傲帮我承担了这一切。
“你胡说什么,我妈还在我老家呆着呢,你算哪门子的妈!我看你是有神经病吧,怎么你们院长没把你看好,让你到处兴风作浪呢!”
“夫人,你没事吧?”那个斯文男人冲了进来,不能忍受他高高在上的夫人这么卑微地祈求别人。
“我没事,你先出去。”
“可是……”
“出去!”
“等等!”我叫住那个乖乖听话的男人,指了指自己说,“我才是该出去的人。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虽然不如你家东西那么值钱,可好歹还是人家辛苦赚钱买来的东西,记住了啊。”
任她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我的名字,我冷漠地离开了。
事实上,我曾经想象过我和她见面的场景,可任何想象都比不上现场这般惊心动魄,我的亲娘,我恨之入骨的亲娘,我该怎么对你才好,一耳光扇过去?还是对你破口大骂?可怎么样我都觉得不够,不够平息我积郁多年的怨气。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不早些出现?在我还希望亲切地叫你一声“妈”的时候?!
走在路上,任风吹刮,这才发现自己面颊冰凉,我哭了,悄无声息地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我找了间酒吧,在幽暗地角落里将自己灌醉,现在,不是让你来同情我或者是来博取我同情的日子。对,我要离开这里,去把若秋找回来,她既然都能找到我的家乡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我一样可以!
可是,无论喝下多少我还是清醒依然,即使手脚麻痹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身体,我还是没法抹去今天和她见面的场景,该死!
我跌跌撞撞地回了胡子那儿,开门的是他的女友,我脚一滑没站稳,一下子扑到了她的酥胸上。她吓得大声尖叫,叫得整栋楼那微薄的墙壁都快开裂了一般。胡子匆忙从卫生间里跑过来。“亲爱的,什么情况?”看到是我之后,他马上笑逐颜开,冲上来对我又拥又抱,“嘿哥们,看你喝得!有酒也不叫上兄弟我!不够意思哦!”我来不及回他,只觉得胃里一股暖流呼之欲出,他贴心的女友扔来一个大塑料桶,我今天尝下的苦辣酸甜便全在里面了。
吐完之后我便清醒了过来,急忙抱歉,说自己明天就走,改日再聚。他搂过我的头悄悄地说:“事实上,哥们我真不好意思,我媳妇她正在旺盛期,一日不消停,实在不便啊。”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我明白,理解!”于是我俩心照不宣,各就各位去了。
第二天,我将胡子的家收拾妥当,当作是我对他一日收留的答谢,之后便开门离开。
结果,眼前的场景让我本来舒畅的心情顿时郁结起来。只见门外,曾木可靠在他那白色坐骑上,正红眉绿眼地瞪着我。
这神经病又来干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