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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梅调到食堂工作了。每次轮到她一个人做早饭的时候,何宝都跑去帮她忙活。郑玉梅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他说自己有起早的习惯。可是,何宝发现,来帮郑玉梅干活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司机张雨田。

张雨田是随部队转业的父亲,来到北大荒的。何宝早就对他有成见,私下里对贺永顺说:“要不是因为他父亲当营长,能轮到他小崽子开车!”他把不满发泄到张雨田的名字上,他当众对张雨田说:“你们老家是种水田的吧?我们这里是种麦子的。我说怎么一到收麦子的季节就下雨呢,都是你这个名子闹的!我给你改个名吧,雨田摞起来就是雷。你就叫张雷吧!”后来,大家渐渐的叫串音了,干脆都叫他“炸雷。”

这一天,又轮到郑玉梅上早班,何宝和张雨田又同时出现在食堂里。何宝先发制人地问张雨田:“你来干什么?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哇?异想天开!土包子!”张雨田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何宝的衣服:“你说,谁是癞蛤蟆?谁是土包子?”“谁对号,谁就是。”“想打架?”“对,我今天就要揍扁你这个‘坐地炮’!”“你敢!” 二人正在虎视眈眈地对视着,宋振国走了过来“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撸胳膊挽袖子的。这样吧,张雨田你先回去吧。我有事找何宝谈。”张雨田白了何宝一眼,悻悻地走了。

宋振国拍着何宝的肩膀,半责备半关切地看着他,好像一个老大哥关心弟弟。“何宝哇,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不顺眼。”“为什么?”“振国,别看你是副连长,可我从来都把你当成最信赖的老大哥。我……我,”“你就别吞吞吐吐,藏着掖着的了。这可不像你何宝的作风。”“振国,我和你说实话,我想追郑玉梅。可‘炸雷’这小子非要和我抢,你说,我能不急眼吗?”“想追也得讲究个方法啊,你越是这样,郑玉梅越不敢接受你。动不动就打架,还不把人家吓跑了?连里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考虑个人问题的这根弦,刚刚松一点,如果闹大了,这根弦,肯定又要绷紧了。还有,你不应该称本地青年为‘坐地炮。’要是因为这点纠纷,引起知青和本地青年的摩擦,后果你考虑了吗?你给人家张雨田起外号,也没征得人家同意,这本身就不对。张雨田的父辈们,是当年集体转业到北大荒的官兵。没有他们和老一辈支边青年的艰苦奋斗,哪有我们今天的北大仓?当年,他们在一片原始荒原上,开垦荒地,建造房屋,挖渠修路。我们来到北大荒,才有粮吃,有屋住,才有现在生机勃勃的新局面。他们的子女,跟着父母吃了不少的苦。咱们毕竟从小生活在城市,要比他们享福。你可不能再管人家叫‘坐地炮’了。也不许这样冲动了。”“我接受批评。嗨,我要是能像振国你那样,就好喽!有个漂亮的女同志看中你,哪用费这么大的劲!”“别糊说!我是团支部书记,对每个青年都应该关心。只不过有的知青,联系不上亲人,又受过伤害,心灵比较脆弱,我就多关心了一点。以后可不许瞎说了。”“唉!真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啊。”何宝发着感慨说。“别‘清’啊,‘迷’了,咱们快回去吧,一会上班就要迟到了。”宋振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何宝向宿舍方向走去。

张雨田对郑玉梅的殷勤举动,让何宝看到后,心里始终不舒服,不踏实。他让贺永顺时刻注意张雨田的动向。这天晚上,贺永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找何宝。“何宝,何宝,我有紧急军情向你报告!刚才,我看见‘炸雷’开着车,拉着郑玉梅去团部了。”贺永顺气喘吁吁地说。“这么晚了,他们去团部干什么呢?”何宝疑惑地问贺永顺。“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称是福尔摩斯的徒弟,你自己查去吧。”贺永顺挠着腮帮子说。“这样吧,小顺,你陪我在路边等,我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何宝进入了‘一级战备’。“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吧。谁让我当了太君的报告员呢,自找苦吃!看来,汉奸也不好当啊。”贺永顺不太情愿的撇了撇嘴。“我何宝又不是鬼子。”何宝瞪了贺永顺一眼。“我是自套枷锁。”贺永顺拉着长声,搭拉着脑袋走在前面。

北大荒秋季的夜晚,蚊子铺天盖地的向人袭来。何宝和贺永顺找了块纱巾,蒙在脸上。用鞋带系紧裤腿和袖口,可是,蚊子还是隔着衣裤,毫不留情地叮咬在他们的身上。尤其是两只手,一会就被叮得惨不忍睹。贺永顺受不了了,想要打退堂鼓。何宝就不断给它打气。“别介,这事不能急功近利,经过这样的磨练,你再找对象才能顺利。我承诺,以后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会为你两肋插刀,不遗余力。”“要是让对象欺负还好说,让蚊子欺负成这样,这也太窝囊了。咱俩还是找个离路口近一点的房子,躲一躲吧。一会,车回来了,我们再出来也不迟。”何宝点了点头,同贺永顺来到距离道边最近的木工房。何宝环顾一下四周环境,非常满意地说:“这里还不错,真是个曲径通幽处。以后,我和玉梅就选择这里约会。”“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选上地方了。可别再成为咱们两个单身汉约会的地方就行了!我看你呀,就是那个水中捞月的猴子。”“你说我捞不上月亮?月亮现在不是已经照在咱们身上了吗?我志在必得,玉梅是非我莫属!我何宝是谁?不是遥不可及,是唾手可得。这几天,我观察到,她对我很有好感,只不过人家是女同志,不好意思。我这不正快马加鞭地追着嘛,不能功亏一篑。”“我也盼着你快点把月亮捞上来。否则,那得有一群猴子陪你挂在树上。”“猴子好哇,我和郑玉梅就是猴子的粑粑。”“什么意思?”这都不知道?猿粪呗。”“你这是典型的自我感觉良好。”猴子就猴子吧,反正,人就是猴子变的。我也祝愿你,早点捞一个。省得我一天给你上课,我的祖传秘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你了。”“算了吧,还祖传秘方呢。灵验不灵验,自己还不知道呢。以前,祖先们找对象,哪还用费这么大劲?找个媒人,送点聘礼就行了。”“那咱们现在不是费工夫省聘礼吗?我告诉你,看准了,逮住一个,你就让她生米做成熟饭。木已成舟,聘礼不就省了?”“你小子,就长坏心眼吧,当心,我把你的阴谋告诉郑玉梅。”“别别……别,我这也是天桥的把式——说说而已。旱地的鸭子——瞎比划嘛。这叫做‘先上车,后买票。’跟我在一起,长学问吧。”“教唆犯!”两个人正说着,听见屋外面的车声由远而近。他们急忙出了屋,向停车场奔去。

张雨田和郑玉梅下了车,何宝和贺永顺悄悄地跟在后面。听见张雨田和郑玉梅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刚看过的电影内容。张雨田贴近郑玉梅的脸问:“这个电影有意思吧?”郑玉梅朝旁边移动了一下头部说:“太有意思了!朝鲜片的电影,我以前就看过《卖花闺女》。你说把我哭的,两个手绢都湿透了。今天的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都乐死我了。你看,给那个小伙子介绍的对象,怎么胖成那样!还挣六百工分呢。哈哈••••••”“那以后,我让我爸再帮咱们买票,还有非常好看的内部电影。没有内部关系,票都买不着。” 张雨田假借着脚下绊了一下,将肩膀靠在郑玉梅的肩上。郑玉梅闪了闪身,有点反感地说:“那谢谢你了,明天,我把电影票钱还你。” “咱们俩还用分那么清楚哇?我跟我爸和我妈说,我有对象了,我爸才帮我买的电影票。” “你的对象是谁啊?” “这你还不明白?就是你呗。” “你瞎说嘛呐!我可没和你搞对象,你比我小好几岁呢。”“在我们老家,十七八岁就找对象了,还特别时兴女大三,抱金砖呢。你正好比我大三岁。等我开车拉着你去我家改善一下伙食。”“谢谢你,我不去。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一起看电影了。”郑玉梅说完转身就走。张雨田追上郑玉梅,紧紧地抓住郑玉梅的胳膊,“玉梅,玉梅,咱俩搞对象呗。我爸是营长,我让他给你安排一个轻快一点的工作。”张雨田说着,伸手拉郑玉梅的手。郑玉梅一边挣脱着,一边高喊:“你耍流氓啊!”何宝和贺永顺大喝一声:“小兔崽子!”冲上前去。张雨田回头一看,撒腿就跑。何宝急忙跑到郑玉梅面前,安慰惊魂未定的郑玉梅。贺永顺追赶着张雨田,怎知,张雨田从小就在父亲的督促下,练习长跑,跑得飞快,一会就甩掉了贺永顺。贺永顺只好作罢。“便宜这小子啦。”何宝对着张雨田的背影,心有不甘地挥了挥拳头。

他们护送郑玉梅走回宿舍,郑玉梅用颤抖的声音嘱咐他们,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何宝和贺永顺斩钉截铁地发誓:“泰山压顶不弯腰,雷鸣电闪不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