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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在连部的外面定了定神,挺直了胸部,张大了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镇定自若地走进连部。指导员阴沉着脸问何宝说:“何宝,你为什么不对组织上讲实话?你不是说稿纸都被你上厕所用掉了,没有外传吗?那你说,王解放书本里的手稿,是从那里来到?你要说清楚。”“您看,我这不是正要找您汇报呢。上次呀,我确实是没有说出实情。我的出发点,也是不想给指导员您添麻烦。其实,我看的那个手稿,不是从团部厕所里捡到的,是从咱们连队的厕所里看到的。您还记得吗?前些日子,团部的保卫股的李股长,不是来过咱们连队检查工作吗,您还陪同他上山打猎去了呢。”何宝还想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指导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叙述。“我让你说手稿的事,你扯那么远干什么?这和李股长有什么关系?”“指导员,你别着急呀,听我慢慢地跟你说。那天,李股长回来后,就去厕所方便了,我随后也去了厕所。我那天在厕所里蹲的时间比较长,等我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厕所的窗台上有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塞着一打纸,我就好奇的拿出来看。一看,不是家书,也不是我们的学习材料,稿纸上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一琢磨呀,这可能是李股长落下的东西,别人没这东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李股长已经坐着团部的吉普车走了。我就想啊,等我去团部的时候,再还给他。可是,您那天开会一说,这个手稿是个大毒草,我就不敢还给他啦。咱们不能出卖李股长吧。我知道,他和您呀,是关系特别好的战友。”何宝不紧不慢地讲着根本不存在的故事。“那你说,这个手稿是怎么到了王解放的手里的?”指导员也摸不透何宝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问下一个问题。“这不怪老泡,是我向他借书看,他有一本《红岩》,特别有教育意义。我想受革命教育,他不借给我,我只好拿这个手稿糊弄他,说是和他换着看。是我硬塞给他的。他才借给我书看的。当时,他并不知道手稿里写的是什么。”何宝的眼珠来回转动着,一边说,一边在脑袋里编辑着应对的内容。“你不是说,你看过了吗?”“我就看了两页,也没看明白。我对这类手稿不敢兴趣。”“行了,你先回去吧。”指导员有气无力的向何宝摆了摆手。

指导员喊来通讯员吩咐道:“去,通知王解放,让他先回去上班吧。”王解放解除了写检查的紧闭生活,他耀武扬威地把稿纸往桌子上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宝和贺永顺是用了什么魔法,帮他过关的。

他找到何宝和贺永顺,详细地询问了过程。何宝有声有色地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说完,何宝得意洋洋地问王解放,“我何宝,排忧解难的本事,不是浪得虚名吧?”王解放听完何宝编辑的不着边际的故事后,大笑不已。“老泡,我来连队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开怀的大笑,原来你也会笑哇。”贺永顺感慨地说。“可不是吗,你以前脸上从来就没有笑模样。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何宝也有同感地说。“你们也不想想,以前,你们看我的时候,也不是今天这样的眼神呀。一看见我,就七窍生烟,横眉冷对的,气就没顺过。和我说话的时候,多半是冷嘲热讽,出言不逊的。你们说,我能笑得出来吗?”王解放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着何宝和贺永顺。“你以前看我们的时候,不也是白眼球多,黑眼球少吗?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不也是黑瞎子舔人,满舌头尽是刺吗?鼻孔冒凉气,嘴角里出热气。”何宝不甘示弱地回敬王解放。“彼此,彼此。行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提了。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啦。”贺永顺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个人的手,三个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手稿事件的发生,起到了一个和平大使的作用,让王解放与何宝和贺永顺冰释前嫌,成了好朋友。“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过,今天你们把我的肚子都笑疼了,你们得赔我。”王解放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他幽默的话语,把何宝和贺永顺也逗乐了。“赔你,怎么赔呀?你说,拿什么赔?”何宝和王解放打着哈哈。“陪我唱歌,我回去拿手风琴,我已经好久没拉了。你们唱什么歌,我就拉什么曲。今天咱们心里痛快,心情舒畅就得唱歌。”王解放兴致昂然的建议道。何宝和贺永顺从来没有见王解放这么高兴过,不想扫他的兴。何宝冲着王解放挥手道:“好,快去拿吧,我们等着你。”“王解放,其实,那次,你脸上的••••••”没等贺永顺说完,何宝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老泡,你的动作快一点,别和以前紧急集合时的表现一样,你总是拉全排的后腿。” 何宝催促着王解放。这要是在以前,何宝的话,王解放听到后,肯定会暴跳如雷,今天,王解放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蹦蹦跳跳地跑了。

贺永顺疑惑地问何宝说:“我刚才要告诉他,脸上的乌龟是我画的,你怎么不让我说呢?”何宝慢条斯理地告诉贺永顺,“你真是个实在人,我刚才说的话,就已经很不客气啦,我是看看他的反映,这叫投石问路。你在他的脸上,要是画其它的任何东西,都没关系,可是画乌龟可不同,男同志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尤其是成了家的人。”“他不是还没成家呢吗?”贺永顺不解地问。“那也不能把咱们干的坏事,一股脑的和盘托出哇,我们必须留有余地。今天,他好不容易心情不错,就不要惹他不高兴了。坚冰刚刚打破,彻底融化,还为时太早。”何宝的话,好像出自一个老于世故的人的口中。“噢。这就叫‘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至理名言!精辟!你小子总结的真不错。”“这哪是我总结的,是《战国策》书里写的。”“你可够博览群书的,都研究到战国去了。”“以史明鉴嘛。”“还有什么明鉴的?”“《三国演义》里写到,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哎,我说小顺,这对我们不适用。我和你永远不能分。”“对。永远不分。”“我们就是密不可分。”“对,密不可分。哎,我说何宝,有一点,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你那胡编乱造的故事,蒙骗小学生还可以,也能蒙骗指导员?”贺永顺摇着头问。“指导员当然不信。可是,他也没法推翻。”何宝摊开两手答道。“那如果他要是到团部找李股长去对证,你不就露馅了?纸里毕竟包不住火。”贺永顺还是不放心的问。“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指导员要是去问李股长,必然引起李股长的不满,这不是对李股长的不信任吗?他也不愿意碰一鼻子灰。你想,李股长听了以后,不骂他一个狗血喷头就不错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还不赶紧就坡下驴算了。这就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指导员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学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宝胸有成竹地对贺永顺,亮出了自己必胜的底牌。“何宝,你说指导员怎么处理那个手稿呢?”贺永顺皱着眉头问。“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他是烧火用呢,还是擦屁股呢,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何宝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说。“你真是一只蜻蜓。”贺永顺赞叹地点了点头。“蜻蜓?什么意思?”何宝不解其意地问。“就是脑袋上面长着眼睛的动物,看得远。”听了贺永顺的话,何宝捶了贺永顺一拳,“你小子,整天把我比作动物。”“人有时候哇,还不如动物呢,动物之间只有利益之争,没有政治斗争。”贺永顺感叹着说。“是呀,不过政治有时候也有意思,要不是因为这次的政治,我们不可能和老泡成了好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少一个劲敌少一堵墙啊。”何宝摇头晃脑地发表着感慨。“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论?”贺永顺问何宝说。“我开车出去的时候,接触人比较多。你整天蹲在学校里,孤陋寡闻呐!再加上咱们指导员,每天开会内容总是那么一套,能有什么长进。”何宝不屑一顾地回答着贺永顺。“别那么说指导员,他还是有原则性的,他担任指导员,就得按上级的要求去工作,谁也不能脱离时代。主观有时不能改变客观呐。”贺永顺倒是很理解指导员。“行了,我今天不和你讨论哲学问题,留着你那狗屁的‘主观’和‘客观’吧。我现在就想高唱一曲。”何宝扯着嗓子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们好喜欢。人民**爱人民呐,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呀呼嘿呼嘿,呀呼嘿,呀呼嘿嘿一个呀嘿!”贺永顺被感染了,他合着节拍,舞动着双手,一边唱一边自认指挥。王解放走过来,拉起了手风琴,他们又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法西斯的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太阳,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的光芒。”他们亢奋高昂的歌声,合着手风琴的伴奏声,余音绕梁,划破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