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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部里,指导员急躁的来回走着,宋振国走了进来。“你看看,你看看。刚才又有几对知青要结婚,都来要房子。他们想结婚,就不能错开时间呐?这房子也不是从天上说掉下来就掉下来的。结婚也扎堆,抱团,纯粹是想给连里出难题!”指导员摊开两手,冲着宋振国发着牢骚。“指导员,咱们连里知青当中‘老三届’较多,年龄都不小了,要求结婚,也属正常。”“正常?不正常!他们这是明摆着起哄!有的知青,才搞了几天的对象,就要结婚,这不是起哄,是什么?现在的知青呀,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指导员,那我们怎么解决?”“没法解决。盖房子需要的水泥、沙子、门窗,咱们还可以想办法解决,那砖呢?多一块,团里都不会给你的。你说,拿什么盖房子?总不能像盖个鸡窝那样,拿草来垒吧?”“指导员,你的一句话,还真提醒我了,我们可以拿草盖房子。”“怎么盖?”“我在团部开会的时候,听别的新建连的同志们说,他们就是拿草盖的房。先用木桩做立柱,再用柳条做横杆,中间挂上草蘸着稀泥的草把,就能盖房子了。”“这我也知道。我们刚来北大荒的时候,我在团部保卫股工作,经常下连队,看见过他们用草盖房子。可是,现在连里基本都是砖房了,再盖泥房,那会影响我们连队的整体布局。再说,知青们现在都快成精了,他们能住泥房?”“这个您不必多虑。我们可以把房子盖在砖房的后面,不会影响连队的整体美观。知青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他们的工作我来做。等我们有能力了,再给他们盖砖房。”“那人工怎么解决?工地上的工作不能耽误。”“指导员,我想从后勤排抽人,不会影响工程进度。”“那门窗也做不出来呀。”“让木工房的同志辛苦一点,多加工几扇。”“你看着安排吧,连长这几天没时间。”

高和平和刘小芳正在准备爬上马车,马车上堆得高高的柳条。“你们坐稳了,要坐在中间的部位。柳条滑,拉得太多,你们一定要抓住捆绑的绳子。”车老板老赵嘱咐着她们。“知道了。”高和平和刘小芳齐声答道。

马车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车上的柳条,随着车身的晃动,左右摇摆,忽忽悠悠颤抖着。高和平和刘小芳两手紧紧地抓着绳索,看着前方。忽然,飞来两只瞎蒙,(北大荒凶猛的吸血飞虫)死死的叮在马胯骨下敏感的软组织上,马被咬疼了,猛的窜向路旁的排水沟边,一个车轱辘掉下了排水沟。车上的柳条倒向一边,刘小芳恰好坐在倒下去的下方,她顺着倾斜的柳条滑到车下。尖尖的柳条割口,眼看就要扎向刘小芳的头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和平奋不顾身地去抓刘小芳的手,一边拼命地向上拉她,一边用自己的脚,垫着滑向刘小芳的面前的柳条,阻挡柳条的下滑。有几根柳条扎进高和平的小腿和脚面,鲜血顿时顺着裤腿流了出来。好在老赵是一个有经验的车老板,采取了救急措施,抓住马的脖子,把马车拉回大道上。马车上的柳条齐刷刷地斜立在道边,刘小芳有惊无险,丝毫无损。

刘小芳望着高和平冒血的小腿和脚面,惊慌失措地问:“司务长,这可怎么办呢?出了这么多血,要不要去团部医院呐?”“没关系,扎的不深。流血会自动停止。”高和平毫不介意地笑着说。“血能停住吗?”刘小芳还是不放心。“扎的部位不是主动脉,血液中有血小板,是凝血的。一会儿,血就不会流了。”高和平坦然地解释道。“伤口很疼吗?”刘小芳心疼地蹲下看着高和平的脚。“没事,我们赶快回连队,找卫生员处理一下就行了。”在她们说话时,车老板已经把车上的柳条重新垛好,高和平和刘小芳爬到车上,马车继续前行。其实,高和平的微笑是做给刘小芳看的,她感到了伤口剧烈地疼痛。

刘小芳回到家,把发生的惊险一幕讲给了她的父母,她的母亲听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多亏了司务长啊,要不然,咱们家的小芳,还不得脸上扎满窟窿哇!女孩子的脸,要是破了相,将来,可怎么找对象啊!老刘,我看,咱们请司务长到家里吃顿饭吧?”刘会计的家属问道。“也行。”刘会计点点头。“妈,你们请她来,司务长也不能来。人家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哪。”刘小芳嘟囔着说。“咋啦?为啥?”刘会计的家属不解地问刘小芳。“牛排长现在还关在监狱里,谁都知道,牛排长和司务长是特别好的同学。我还听人家说,牛排长看中了司务长,司务长也好像挺得意牛排长,他们可能是对象的关系。司务长这些日子,为了牛排长的事儿,东跑西颠的,着急上火的,吃饭很少,人都瘦了。”刘小芳翻来覆去地强调高和平和牛志强的关系,就是不敢说,希望她妈不要追究刘锁柱猝死的责任,说出刘锁柱先天有病的真相,还牛志强一个公道。刘会计的家属沉默了一会,不声不响地到菜园子里浇地去了。刘小芳转过头,看看他父亲,刘会计把手臂支在桌子上,耷拉着头,闭上了眼睛。刘小芳失望地坐在小板凳上,用手抚摸着自家的小狗。

高和平的伤口发炎了,脚肿的像馒头一样。由炎症引发的持续高烧,让高和平不得不去团部医院就医。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天,高和平只好躺在病床上打起了点滴。看着一滴接着一滴的药水注入了体内,高和平回想起上次住院时,牛志强每天下班后,不管多晚,都会跑到团部看上她一眼,经常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而如今,牛志强却在监狱里。一种无法抑制的伤感,涌向心头。坚强的高和平,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她真真切切地感悟到了,有男人呵护的幸福,她从来也没有这么强烈地想念牛志强。她又想起了宋振国,这个最开始占据自己整个心灵深处的男青年,已经属于别人了,自己应该渐渐的将他从心里隐去,对他的思念,只能埋在心底。

刘小芳下班后,从鸡蛋篓子里拿出五个鸡蛋,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了锅里。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进锅里,开始生火。窜出来的火苗,燎焦了她的头发。

刘小芳的妈妈走了进来,“小芳,干什么呢?一股糊吧味。”“我煮几个鸡蛋,不小心火把头发燎了一下。”“你想吃鸡蛋啦?”“不是我吃,是送给司务长。”“司务长不是住院了吗?”“我煮好后,送到医院去。”“小芳,都这么晚了,你去团部半夜回来呀?”“半夜也得去。以前,司务长住院的时候,牛排长天天都下班去。现在牛排长不能去了,司务长多难过呀。”“你听谁说的?”“连里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那我陪你去吧?”“那最好了。”“快,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刘小芳和她妈妈走在一片小树林之中,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地响声。刘小芳想起以前,每当自己走进这片树林的时候,都有一种恐惧感,总感觉身后有动物跟着她。可是,妈妈从来没有陪过她。以前,刘小芳是不敢自作主张,擅自拿鸡蛋的,这么做,一定会招来妈妈的责骂。现在,不管她做什么,母亲都和颜悦色地看着她。这都是在哥哥去世以后改变的。

刘小芳壮了壮胆,吞吞吐吐地说:“妈,你看,司务长对我这么好,舍身救了我,咱们能不能替她做点事情。”“做啥事呀?”“就是••••••就是,我们出个证明,说牛排长没有撞到我哥哥。牛排长要是放出来,司务长就会不伤心啦。”“你说的容易,那你哥哥的命,就这么白白的丢了?”“妈,你明明知道,我哥哥他先天有病,咱们怎么能赖人家呢?”“那要是他们不刺激他,你哥哥他也不至于出事。”“妈,咱们说话办事得凭良心吧。”“我没良心?你这个小瘪独子,胳膊肘往外拐!牛志强进监狱,你心疼,你哥哥都没命了,你就不心疼?”“他是我哥,我怎么能不心疼呢。可是,我们看着别人冤枉,不说出来,我们也于心不忍吧?就算你不看牛排长的面,也得看司务长的面吧?”“这••••••你让我想想吧。我现在呀,一提起你哥哥,心里面就像刀扎的一样。”“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已经说让我再想想了,你就别逼我啦。”“我就知道我妈是通情达理的。”“你这个小鳖羔子,还学会奉承你妈啦。”“妈,我不是奉承您,您呀,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了?”“现在,您说话的时候,不大呼小叫的了。”“你这小兔崽子,你这是表扬你妈哪吗?你现在有点蹬鼻子上脸,也不知道自己算是老几?”“妈,你骂我三样啦,‘小瘪独子,小鳖羔子,小兔崽子。’你以后能不能不骂我了?行,我不说了,您呀,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