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关于山贼王三秃子的传说

第十节 关于山贼王三秃子的传说

王三的名号叫什么,人们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绰号叫“王三秃子”。王三是蓟县城内西南隅人,家住西城根附近。王三出身贫寒,小时候脑袋上长满“秃疮”,因无钱治疗,落下满脑袋伤疤,没有几根头发。他出生在清朝末年,那时男人们都在头上梳一个大辫子,在脑袋后面耷拉着,男人们都以辫子粗、长为美。王三的头上没几根头发,也编不成辫子,所以人们都称他为“王三秃子”。

王三家里很穷,没有几亩土地,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除农忙时下地干农活外,平时还要给人家打工(俗称做工伕)和上山割柴草卖。王三从小没读过书,从十多岁就跟着大人下地干活或在县城附近拾柴打草,成人后或给人“做工伕”(打工),或上山割柴,整天劳作,不得清闲。王家父子辛勤劳作,虽未发家致富,却也可以维持正常生活,又盖了两层草房,哥三个每人一层。两个哥哥也先后娶妻生子,王三因秃头没有辫子,没人愿意嫁他。后来父母双亡,哥仨分家,三秃子就自己过日子了。

辛亥革命以后,男人们剪掉了辫子,改为留短发或“大分头”、“大背头”,也有的人剃光头。王三也就把那几根头发全剃光,成了彻底的“秃光亮”了。但是剃光头的人头皮是正常的,没有头发有毛茬,过不几天,又长出头发盖住头皮。王三的头上疮疤都是一片片凹凸不平“死肉”,怎么看也不好看。如果他本人有本事,家境富裕,即使秃头也能娶上媳妇。可惜他家境贫寒,给人家打工时人家管饭,吃饭干活还可以。自己下地干农活或者上山打柴回来,干半天活,一个人就懒的做饭了。于是就到街上买些馒头、大饼等熟食吃。这样必然花费较大,他靠卖力气挣来的钱,只能维持自己一个人的日常生活,没有存款和积蓄。同时,还要落个“不会过日子”的名声,所以王三秃子到了三十多岁,还是娶不上媳妇。

王三秃子在城里也算个“名人”,他的“出名”不仅因为“秃头”,主要还是因为他经常给各家店铺送柴草。过去蓟县人做饭、取暖都用木柴和柴草,那时既没有液化气,也没有煤炭,城里的铺家全靠买柴烧。像王三这些经常上山打柴的人,平日都会送货上门,直接把柴草担进店铺的内院,因此和店铺的掌柜、伙计们以及掌柜的老婆孩子都熟悉。俗话说人熟好办事,王三给店铺送柴草,有时掌柜的不在家,当时不给钱,就记在账上。有时他从店铺买东西,当时也不给钱,记在账上,日后用柴草抵账。在记录赊欠账目的过程中,伙计写完后,让王三看,有时让王三照猫画虎自己写。王三虽然秃头,脑子并不笨。尽管没念过书,由于经常看账目上的一、二、三、四、五和油盐酱醋米面菜肉等汉字,慢慢的也认识并会写一些简单的生活常用字了。

王三这人平时的脾气很好,待人很随和。因为混熟了,有的人就直接喊他“三秃子”,他即使心里不高兴,表面上也假装不生气,忍气吞声的赔笑脸。王三因秃头娶不上媳妇,已经够倒霉了,偏偏还受到旁人的奚落,别提心里多苦闷了。有的爱开玩笑的人还说他:“你这辈子算白活了,整天像被骟(阉割)了的牲畜一样干活吃饭,还不如猫狗呢。猫狗到时候还可以互相配对呢,你却连个女人的边都摸不着,不是白来一世吗。”王三一想可不是吗,自己现在能够干活打柴挣钱糊口,老了以后,干不动了岂不要冻饿而死吗。可是自己一没文化,二没手艺,不受苦大累又能干什么呢?左思右想也没有出头之日。气馁之下,干活也没劲了,像得病似的在家躺倒了。

王三没有多少积蓄,十几天不出去“做工伕”或上山打柴卖,家里就“断顿”(断炊)了。好在他和街上的店铺都熟悉,容易赊账,只要用柴草抵债就可以。以前他也赊过账,所以这次他赊些米面油盐菜,继续在家休养。

一天大集上,王三去“赶闲集”,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听大鼓书(西河大鼓),王三也跟着听了一会儿。这段书说的是《彭公案》中窦尔敦盗御马一段,书中对绿林好汉窦尔敦大加赞赏。在绝望中生活的王三,听了大鼓书后心头一亮,他想:自己整天像牛马一样苦干,不但没有出头之日,还被人们瞧不起,被看成猫狗不如的废物蛋。那些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强盗却被人们视为英雄豪杰,看人家这辈子多风光。我王三也是七尺男儿,何必一辈子当牛做马受苦受累呢。我也要吃好的穿好的,吃喝玩乐快活几年,就是死也值了。于是王三又去绸缎庄赊来绸缎,到裁缝铺做了两身好衣服,手工费也欠着。又到肉铺、酒店、米店、面铺赊来米面酒肉等,在家里大吃大喝起来。除了没钱逛窑子外(窑姐不赊账),连饭馆都有他的欠账了。如果吃喝饱了去干活也可以有指望还账,可他却什么活也不干,整天穿绸裹缎,东游西逛,像个阔少爷似的,摆起“谱”来了。

这样一来,城里人对王三就议论纷纷了,“王三变馋了”,“王三变懒了”,“王三变成骗子手了”,说什么的都有。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只借不还再借也难”。王三的吃喝总靠赊账也不行了,走进店铺,不等他说话,人家就说“老三是还账来了吧”,闹得他不好开口再赊。即使厚着脸皮再赊账,人家也要说“本店小本经营,拖欠不起,请您别店去赊吧”。他只好另去一家店铺,结果许多店铺都有他的欠账。因为他每家赊账不多,碍着面子,大家也不找他讨要。但是也有少数店铺的人见到他,总要问一句:这几天干什么了?有钱了吗?还有一个倒霉的绸缎庄老板,在一天中午到王三家里找上门来要账了。见王三正在家里喝酒吃肉,气也就来了。要说这个老板也可能出于好意,想开导和教训王三一顿,让他继续勤俭持家,好好劳动。见王三思想变了,就把话说的“狠了”一些,把他批评数落一顿,还挖苦他说:你也想轻轻松松就吃好的穿好的,你有那本事吗?你天生一份贱骨头,一生下来就是受苦受累的命。你也想穿绫罗绸缎,吃鸡鸭鱼肉,你配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那副德性,你们家坟地有那个蒿子吗等等。绸缎庄老板的一番讽刺挖苦,把王三惹火了,借着酒劲,抄起平日割柴的镰刀就砍了下去,把那个老板的肚子给开膛了。老板挣扎着捂着肚子蹲在门外大叫大嚎,邻居立刻去绸缎庄报信,伙计们赶紧过来把老板抬走找医生疗伤(肠胃贯通伤,经抢救未死)。这下也把王三吓坏了,他见老板凶多吉少,自己不用偿命也得坐十几年大牢。他怕吃官司,收拾几身衣物赶紧跑了。

王三在进山打柴时知道哪个山头有草寇,于是就到一个较近的山寨去入了伙。

在清末民初时期,蓟县北部的山区里有多处山贼草寇占据的山头,但大多是三五个人或六七个人一伙,没有像戏剧和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几个大寨主,几百喽啰兵的大山寨。这些山贼草寇中既有在家乡惹了祸,为了逃避官司的人,也有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不愿当讨饭花子的人。他们各据一方,有强有弱。

势力强大的山头比较少,他们少的十几个人,多的二三十人。有头领有部下,有外勤人员与后勤人员等内部分工,有现代化的武器装备,枪支弹药多骡马坐骑多,称得上“响马”。他们可以骑马到山下大村镇去袭击“连庄会”,抢劫大财主的财物和枪支马匹,扩大自己的势力。也可以拦截比较大的客商运输队,抢得大量货物,要被劫的客商拿钱来赎。还可以向附近的豪绅和富户收取“保护费”,保证这片地盘不受小股草寇的骚扰。这些强势的草寇多在离县城较远的深山里,占据一些较大的寺庙或民宅为营地,在社会上的名气也比较大。

势力小的草寇多数没有洋枪快马,只是几个人一伙,互相称兄道弟,占据山里的小庙或者山民废弃的房屋居住,拦路抢劫一些小本经营的过路客商,抢得少量的钱财,到附近的村镇上买来粮米,自己起火做饭。他们多数以长矛刀剑为武器,也有少量的土枪(传统打枪砂的火枪)或者洋枪(打子弹的现代枪)。在劫道时他们不仅要钱,也要生活需要的布匹、粮食、肉菜等物。但是抢得大量钱财的机会是不多的,因为商人们贩运的是货物,不会带很多现金和银票,而且贩运大量商品的车辆或者骡马驮队都有保镖持枪押运,那些小山头的草寇们轻易不敢劫他们。

那年代富豪们都在大城市或者大村镇居住,不仅深宅大院,还有持枪的家丁看家护院。那时为了维护农村的治安,防贼防盗防火等,在那些较大的村庄里,都要组建“连庄会”。连庄会有点类似新中国的民兵组织,也有洋枪和大刀长矛等武器。不同的是,新中国民兵的武器是国家发的,在1966年之前,我国各工厂、农村等基层单位的民兵组织就配备了机关枪、步枪、手榴弹等轻武器。旧中国“连庄会”的武器是自筹的,一般是按照地亩数摊派的,大家凑钱买枪支弹药。那年代民间可以造枪,允许买卖枪支弹药。“连庄会”的开支大部来源于富户财主,所以该组织也是由土地多的财主们操控的。会员在冬季农闲时也要进行军事训练,平常夜里要在“村公所”值班,在街道上巡逻等。因此,那些实力小的草寇们也不敢到大村庄和富豪的家里去抢劫。所以,山里那些实力小的草寇们,多是劫一次道吃几天饱饭,多日劫不到财物,也要过紧日子,生活也是不太富裕的。

王三上山投奔的是实力小的“山寨”,因为离县城较近的山里也没有“大寨子”。这个小寨子,加上王三才五个人,为首的大哥号称“李大炮”,以擅长打枪而得名。他有一杆火枪,打鸟打兔子比较准确,打人当然更没问题了。还有张五、赵六、刘二麻子三个弟兄,没有快枪和马匹。他们不仅拦劫过路客商,有时也到山下小村庄普通农户抢些粮食猪羊鸡鸭衣服等生活物资。

王三上山后,开始跟着他们拦路抢劫过几次,拦劫的多是下山卖山货回来的老百姓,也没有劫到多少钱。见到那些老百姓跪在地上,向李大炮苦苦哀求的样子,王三心里老大不忍。毕竟都是苦出身,王三对这些老百姓还是有同情心的。事后就对李大炮等人说,抢这些老百姓太没意思了,得不到多少钱,还被大家责骂。如果抢那些有钱的财主,老百姓不骂你还“称愿”。大家觉得王三说的有理,就决定拦路抢劫有钱人。可有钱人毕竟是少数,而且出门带多少钱谁也不公开边走边宣扬。怎么办?王三是城里人,见识多些,就提议去拦截长途客车。因为那年代乘坐长途客运汽车的多是有钱人,穷人出门都是步行。

民国初年的汽车都是烧木炭和劈柴的蒸汽机车,从北京到唐山,从北京到山海关的客运汽车从蓟县城里经过。因为小城镇乘客不多,沿线没有建汽车站,中途可以随时上下客人。因为直接拦劫怕汽车不停,他们就商量好计谋,下山作案了。

这天上午,由王三和刘二麻子两个人穿戴整齐,装扮商人摸样,在城东“五里碑”拦截汽车。由李大炮、张五、赵六藏在路边负责抢劫。城东“五里碑”也就是现在的县医院东侧,小毛庄的西边的路段,过去这里是一个大上坡,地势高低不平,路旁土坎下有人,在大道上也看不见。那年代这里虽然离城不远,却是人烟稀少之处,北京到遵化、迁西、唐山、秦皇岛的长途客运汽车都从这里经过。

上午十点多钟,一辆客车从城里出来的汽车来到此处,王三和刘二麻子站在路中招手拦车,汽车停下了。正在王三和跟车的售票员商量价钱时,李大炮端着火枪,张五赵六每人一把大片刀,从路南土坎下窜了上来,枪口对准司机,要求留下“买路钱”。王三他俩假装害怕,躲到汽车后边去“看热闹”了。只见那个跟车员(负责中途卖票和往锅炉里填火,并帮助乘客提放行李等勤杂工作,都是年轻男子)不慌不忙,站在车上对里面的客人说:“这三位好汉生活上有难处,要些买路钱我们公司愿意给。可咱这辆车途中没上几个人,我这里没收多少钱,请带钱多的乘客帮帮忙,借我点钱。我给你们打借条,车到终点站后保证如数偿还。”因为按照法律规定,乘客途中在车上遭受的损失,客运公司确有赔偿义务。所以,有些乘客就你拿三十他拿五十的,一下凑了三四百块大洋。在大家凑钱的同时,跟车员也给他们都写了借条。李大炮他们见到这个情景,心里那个乐呀,以为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跟车员提着装钱的帆布袋子下了汽车,要把钱递给李大炮。李大炮心眼不少,把枪口对着跟车员,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喊:“不要过来,把钱放下。”跟车员捧着钱袋子,边往前走边躬身说:“请好汉笑纳”。李大炮又向后退了两步,张五赵六在李大炮的身后两侧,也跟着往后退,这样就到了汽车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李大炮见跟车员还往前走,又大声喊:“站住,把钱放地上,不然我要开枪了。”跟车员说:“千万别开枪”。之后,就把钱袋子扔到李大炮身子侧面。就在李大炮斜眼一瞥落在地上的钱袋子的一刹那,跟车员一个箭步冲上来,用手握住李大炮手中的枪筒向高一抬,“砰”地一声枪响,黑烟和枪砂飞到空中。与此同时,跟车员飞起一脚踹在李大炮的胸膛,李大炮向后倒退七八步,一骨碌倒在地上。同时,那杆火枪也从李大炮手中转移到跟车员手里,只见他顺势一轮,张五赵六手中的大片刀就全被火枪杆打飞了,紧接着跟车员一个扫堂腿,张五赵六一齐摔倒在地,捂着小腿大叫喊疼。这几个动作,前后不过二三十秒,干的非常利索,把车后的王三和刘二麻子都吓傻了。只见跟车员从地上捡起钱袋子,看着三个躺在地上“诶呀妈呀”嚎叫的强盗,嘲笑说:“小毛贼,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想劫汽车,回去练练吧。”然后,提着火枪和钱袋子上车了。

汽车开走了,可以想象,当跟车员把那些钱按借条如数退还给乘客时,一定会得到一片赞扬声的。原来,那年代路上劫匪较多,乘客多是有钱人,客运公司高薪聘用的跟车人员,都是武术高手,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乘客的安全。

汽车走远后,李大炮张五赵六三人被王三和刘二麻子搀扶着回到山寨。这次吃亏可大了,丢了一杆火枪,伤了三个人,张五赵六的脚脖子肿的老粗,李大炮胸部肿痛,疼的喘不上气来,估计是肋骨被踹断了几根,骨茬子扎破肺叶,造成肺部肿胀。那年代也没有x光机,也无法作开胸手术,吃些中草药也没管事,没几天,李大炮就因喘不上气而憋死了。张五赵六的腿脚过两三个月才完全恢复。

经过这次劫道失败,让王三他们意识到,拦路抢劫风险太大,不是好“财路”。要想避强凌弱,必须改变策略。王三是在县城里长大的,知道哪些店铺老板家里有钱,而且他还会写几个字,在草寇中也算识文断字的“秀才”了。他就想出了用绑架和敲诈的方法,让有钱人自动交出钱财的主意,这样就避免了遇到武术高手的风险。于是,他们就把“财路”,转移到蓟县城里。

那时的蓟县县城还有完好的城墙、城楼和城门,城里虽然没有正规军队,但是维护地方治安的警察还不少,他们负责把守城门和夜间巡逻。每天早晨开城门,晚上关城门。夜里在城墙和主要街道上,都有警察和打更人员进行巡逻,负责防火、防盗等任务。所以,山上这些小寨子的草寇们一般是不敢进城作案的。不过也有些胆大的草寇,敢于到城里来买东西,因为那年代没有身份证,城门口也无人检查。守城的警察只在城楼上值班,城门是允许人们都是随便进出的。那年代虽然从西方传进了照相技术,可以拍照黑白照片,但在县里还未普及,对许多负案在逃的人员并没有照片。那时的通缉令只是画影图形,标明案犯的主要体貌特征,很难与本人比对。所以,即便是负案在身的山贼草寇混进城来也无人察觉。

因为王三熟悉蓟县城里的情况,他就告诉同伙们不要害怕,只管大胆进城游逛。王三为掩盖秃头的特征,还特意买了假发头套,再戴上帽子,蓄起胡子,还真的换了个人似的,不听声音,过去的熟人也不容易认出他来。于是王三就买来纸笔,写了几封敲诈店铺钱财的恐吓信,意思是要求老板于某月某日派伙计把若干大洋钱送到城外某个地方,不然的话就用放火、爆炸、或者绑架上学小孩的方法,让对方买卖做不成,日子过不安宁。王三是个聪明人,他对各店铺老板所要的钱财数目因人因店而宜,大店铺要百八十块,小店铺要三五十块,估计老板们都拿的出。做好准备工作之后,王三他们几个人就到蓟县城里来逛大街了。他们赶大集,逛商铺,听大鼓书,看拉洋片;进茶馆喝茶,到饭铺吃饭,也顺便把恐吓信悄悄的放在十几个店铺的柜台上。

王三这招还真有效,那些胆小怕事的老板们,为图安宁,还真的派人把大洋钱送到指定地点。王三的小“山寨”一下子就收了好几百块,这可比拦路抢劫过路客商轻松多了。原来那几个小草寇,哪见过一下来这么钱,于是都夸奖王三有本事,推举王三为“老大”。王三当家后,就花钱买些硫磺、麻油等引火之物,又买些火药和引信,用黄胶泥和瓦罐子制造土炸弹,准备报复那些收到恐吓信不给钱的店铺。

蓟县城里的店铺老板也不全是胆小怕事的,发现王三的恐吓信以后,有的老板不以为然,不相信山贼草寇真的敢到县城里来杀人放火,也有的老板拿着恐吓信到县政府和警察局报了案。那年代蓟县城里警察人数不少,长短枪等武器也齐全,但是马匹不多。警察们抓些普通的刑事犯人还可以,但是与骑马挎枪的响马交火则处于劣势。所以警察只是在城镇里维持秩序,不愿进山“剿匪”。因为去的人少了,打不过山贼草寇,去的人多了,草寇们弃寨而走,隐藏在老百姓中,无处查找。待大队官兵撤退后,又重新集聚山寨。闹得官府劳师动众,白费粮饷,收效甚微。所以,店铺老板报案也等于白报。王三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决定对这几个店铺进行报复性警告。

他派人带着硫磺、麻油破棉布等引火物,化装成客商住进城内客店,白天踩点确定目标。晚上悄悄地遛到目标店铺门外,把引火物塞进店铺“雨搭子”上边的屋檐内,打火点燃。那年头的房檐和雨搭子都是木头的,在麻油和硫磺的辅助下还不容易燃烧吗?即使被巡逻的警察和更夫发现着火,及时呼唤人们救火,没有把整栋房屋烧毁,室内的商品也要受损。因为救火是要用水来灭火的,大量的水把火浇灭了,店铺里的商品也要淋湿了,总之是要受损失的。另外,王三还派人装扮成要饭花子进城,要饭罐子里放进土炸弹,大白天把自制的土炸弹点燃引信后扔进店铺门里,乘人们蒙头转向之时跑出城去。虽然这种用瓦罐子和黄土泥为壳的土炸弹,没有铁壳炸弹那么大的杀伤力,但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人身伤害,不论是把店里的伙计炸伤了,还是把顾客炸伤了,店老板都要负责花钱医治。而且店铺一出事,就会影响他的声誉,影响客流量,造成的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比王三勒索的钱财还要大。所以,当王三以后再送去恐吓信索要钱财时,这些老板也只好乖乖的就范了。

对于用爆炸和放火的方法还吓不倒的店铺老板,王三用“绑票”的方法迫使其就范。在县城里“绑票”主要是针对比较大的店铺老板家的孩子和伙计。那年代城里人口少,除去大集那天以外,平时街上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王三他们赶着小轿车子(带车楼子的木轮铁瓦车)进城,在街上等待小学生放学。王三和店铺老板的老婆孩子都认识,知道哪个小学生是哪个老板的儿子,就把他骗到车前,持刀威胁不让他喊叫,先用破布堵住嘴,再用一个大布袋子从头到脚一套,仍在车楼子里拉出城外。之后写封勒索恐吓信,要老板拿钱赎人。老板心疼儿子,只好拿钱赎人。

有的老板没有上学的孩子,王三他们就绑架店里的小伙计。那时的店员都是男的,都在店铺里吃住。开始要当三年学徒工,三年以里不给工资,不给假(不许回家)。最初的学徒工负责为顾客掀门帘,端茶倒水(过去许多乡下人进城买货都是步行,店铺里设有桌椅茶水,供客人坐下休息解渴,以便招揽顾客),还要帮顾客把较大的商品送出店门,搬运货物装上车等。王三他们就利用买些货物,让小伙计到店铺门外帮着往车里放货的机会,持刀威胁让他上车,到车上还是堵嘴装袋子里拉走。过去的店铺不是大玻璃窗,而是纸窗户,门口的门帘是布的,不透光,外边的活动里边看不见。等里边的老板或其他店员,见小伙计不回来再出门去找,人和车早就没影了。开始还以为小伙计偷懒去别处玩了,到吃饭、睡觉还不不回来,就知道出事了。小伙计在店里失踪,老板是要负责任的,收到拿钱赎人的恐吓信后,老板只好破财了。

在王三的种种勒索手段下,城里的店铺老板都被征服了。后来王三就干脆让店铺的老板们每年交一次“敬山费”,而且每次要的也不多,老板们怕他找麻烦,就按他写信规定的时间、钱数,按时送到指定地点。

王三他们不仅在城里勒索店铺,有时还用在农田里绑架财主家的长工,尤其是绑架“打头的”(财主家雇佣的长工工头,俗称“打头的”),让财主家出钱赎人。这招也比较灵,因为过去长工也是在主人家吃住,人失踪,主人家要负责任的。所以绑架长工,也可以勒索到财主家的钱。

王三他们这个山寨,人数是不固定的。既有新人来入伙,也有的弟兄分到一笔钱财后洗手不干,回家置买田地娶妻生子当良民去了,山寨里最多时才七八个人。这么多店铺供养他们,每家店铺也出不了太多的钱,而王三他们则可以坐享其成了。有时再勒索几次乡下地主老财,山寨就“阔”起来了。虽然这些恐吓信没有写信人落款(签名),但王三写的那几个蜘蛛爬似的破字,也不难被店铺的伙计们辨认出来。这样,“山贼王三秃子”的大名,也在社会上逐渐流传开了。又因为王三他们山寨不劫道,不抢普通老百姓的钱财了。尽管他们并没有杀富济贫,也没有向穷苦人施舍钱财,私下里也被人们当成“绿林好汉”而街谈巷议了。

王三的山寨有钱了,就逐渐购置了枪支,又从远处山里抢来几匹马,配好鞍衬训成战马。这样他们这个小山头的草寇也升格成“响马”了。多数落草为寇的人都没有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念头,大多数山贼草寇都没有“压寨夫人”。因为他们的生活不稳定,说不定哪天被捕入狱丢脑袋,都是得过且过,快活一天是一天。王三和几个负案在身的弟兄,都属于这种情况。他们勒索到钱财之后,就任意挥霍,到山下去吃喝玩乐,有时还背着长枪,骑着快马到城里来游逛。

当然,王三他们进城时不能自称是“响马”,而是假称为某某“乡公所”或者“堡公所”的“乡丁”或“堡丁”,也就是“连庄会”的武装人员。因为那年代,民间允许持有枪支,有些势力大的乡长、堡长出门身后都要跟几个背枪的随从。蓟县最出名的是城南八里庄的一个堡董(保长),他和当时的县长都称兄道弟,进城时,身边跟着八个堡丁,前边四个人开道,后边四个人后卫。堡董挎着二把盒子枪(驳壳枪),堡丁身背三八大盖(老式步枪)。进城时都骑洋车子(自行车),但是每个堡丁的手里还拿着一条马鞭子。谁在街上挡了他们的路,或者让路不及时,就用马鞭子抽。被抽打的老百姓如果敢和他们讲理,还要挨一顿皮鞭子抽。到官府去告状,你也打不赢官司。县长说你阻碍交通,耽误公事,不但白挨打,还要受处罚。所以,城里人在大街上只要见到骑车子带马鞭的八里庄人来了,都吓得远远躲开。

正由于乡村“连庄会”中这些穿便衣的武装人员,与那些穿便衣背大枪的山贼草寇没什么区别。所以,王三他们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枪跨马进城游逛。平时人们都知道“山贼王三”是“秃子”,他戴假发化妆进城谁又能认出来呢。而且他们进城吃喝玩乐都照常付费,公平交易,谁又能怀疑他们是强盗呢?所以,王三就越来越胆大,平日里他们不仅逛商店下饭馆,有时还进城看大戏,看马戏(有时城内有外地来蓟县演出的评剧戏班和马戏团),逛窑子打茶围。有时还进城赶大集看热闹,听大鼓书看变戏法等(大集上有追集的艺人),真的和城里那些财主阔少一样,享起福来了。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山贼响马王三秃子化妆进城吃喝玩乐的事,最终还是被警察局的密探知道了。他们买通了城里窑子馆的老鸨子,让窑姐注意戴假发的嫖客,并及时报告,否则以“通匪”论处。

那时的逛窑子嫖窑姐与现在不同,现在的卖淫嫖娼也是讲经济效益和工作效率的,暗娼是高效率卖淫,嫖客是快节奏的嫖娼。每个嫖客完事就走人,慢的一两个小时,快的二三十分钟。一个暗娼一天可以接待几个或十几个嫖客。而过去开窑子是合法的,每个窑姐一个房间,白天打茶围,晚上宿嫖客。每夜只接待一个嫖客,不像现在的暗娼女人,不分日夜都接待嫖客。

打茶围就是由窑姐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喝茶和吸烟。收费是按照茶水的数量和时间计算的,俗称“买牌”。每次一壶茶水(一份茶叶,任意续开水),一个钟头,收费三角(当时街上普通茶馆一壶茶水收费五分)。来窑子打茶围的客人多为两人以上五人以下,人多了屋内坐不开。客人中有“本客”与“宾客”之别,花钱买单的人是“本客”,不花钱白喝茶的是“宾客”。几个人进屋后,窑姐先问明谁是“本客”,然后和他站在一起招呼“宾客”落座。“本客”要“这是张大叔”,“那是李小弟”的先给“妻子”介绍各位宾客的身份和称谓,窑姐也跟着“本客”的称呼与“宾客”见礼。窑姐还要按照“本客”介绍的各位“宾客”的“辈分”,本着先长辈后晚辈,先长兄后小弟的顺序给各位“宾客”倒茶水,点香烟,最后才给“本客”倒茶水,完全和自家夫妻一样对待。喝茶的过程中处于小辈人或小叔子地位的“宾客”可以和妓女开玩笑,说些荤的(低级下流话),也可以动手动脚打情骂俏。但是处于长辈人和大伯子地位的“宾客”,就必须规规矩矩,不能越轨。到时间后,如果不再续一个“牌”(指换新茶叶沏新茶水),就要离开。离开时窑姐和“本客”一起把“宾客”送出房间门外,二人再一起回屋。这时“本客”可以对窑姐搂抱亲吻一下,再做别的就不行了。那时窑子白天只打茶围,不接待嫖客。

嫖客要嫖宿窑姐,只有晚上在窑子里过夜。一夜三块大洋(一块大洋可以买一袋子40斤一袋的白面),只管茶水不管饭。晚饭要求嫖客叫外卖,嫖客对窑子的男佣(俗称“茶壶”,负责烧茶炉、送开水等后勤工作,也是老鸨子的丈夫)说好要什么饭菜,他就去附近的饭馆去订饭。饭馆的跑堂的会用大食盒把热腾腾的饭菜酒肉送到窑姐的房间,由嫖客支付饭费。吃喝完毕后,嫖客和窑姐像夫妻一样过夜休息。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嫖客走人。早饭后,窑姐在房间里又开始“打茶围”。

正因为王三秃子要嫖娼,就必须要整夜睡在窑姐的房间里,所以,他戴假发头套的秘密是瞒不过妓女的。警察局的密探就是利用窑姐查到了王三的行踪,又通过熟悉王三的人暗中辨认,确定了王三的身份。结果,在一天夜间,警察们在窑子把王三抓住了。经过大堂审讯,定成了死罪。

在枪毙王三那天,警察们押着他游街示众。王三光着脑袋,露出秃头,被五花大绑、脚趟大镣。但是,他抬头挺胸,一点都不害怕。从监狱(位于现在的县政府大院)到西门外的刑场(位于现在的西关东风宾馆处),一路上经过酒馆要酒喝,经过饭铺要肉吃(过去的习惯,死刑犯人游街时要什么吃的都可以,卖主无偿奉送,由押解人员喂他。其实多数犯人都是象征性的每样吃几口,表示本人不怕死的意思),显露出一股英雄豪杰的气概。同时还边走便大声喊:“我王三这辈子没白活,好吃的东西吃过了,好看的东西看过了,漂亮的女人玩过了,死也值了”;“王三和乡亲们告别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话。王三游街示众,引来城里城外不少人前来围观,其中有称愿的,有感叹的,有咒骂的,有赞许的,议论纷纷。

老县城西门外一声枪响,结束了城里人王三的生命,却留下了“山贼王三秃子”的故事。

第十节 关于山贼王三秃子的传说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十节 关于山贼王三秃子的传说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十五节 蓟县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复仇运动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十二节 日本人恐怖统治下的蓟县城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七节 遭灾百姓与“南王家”舍粥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十二节 日本人恐怖统治下的蓟县城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十节 关于山贼王三秃子的传说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十五节 蓟县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复仇运动第四节 老县城没有北门的传说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九节 关于飞贼金三的传说第十二节 日本人恐怖统治下的蓟县城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十二节 日本人恐怖统治下的蓟县城第五节 “过皇差”与闹“义和团”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十三节 日伪时期蓟县老百姓的生活情况: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十五节 蓟县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复仇运动第十四节 蓟县城初次解放与顽军进攻第十五节 蓟县城的二次解放和清算复仇运动蓟州城老城轶事序言第一节 关于独乐寺的传说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蓟州城老城轶事序言第八节 有关“新张家”的故事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第二节 关于白塔寺的传说第六节 城里“南王家”的传说第三节 关于窦家墓的传说第十一节 长城抗战与抗日大暴动片段蓟州城老城轶事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