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赵红?”韩越诗也看见了。

“走吧。”我将伞移回原位,语气平淡地说。

我低着头往前走,雨下着,韩越诗也低着头在我身侧慢慢走着。

“我觉得,赵红和你妹妹……”韩越诗突然停下脚步,“挺像的。”

“嗯。”

“你知道么?我家这两个月来,死了大半的人。”韩越诗说,“从我二哥纳妾之后,哦,也就是你赵红进我家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嗯。”

“我爹,我大娘,我兄长,……”韩越诗掰着手指,“我家一百多号人,死了足足六十多个,到现在为止。”

“嗯。”

“你说,我回去之后,会不会就轮到我了呢?”韩越诗轻轻说,“我今年二十,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订了亲,一个朝中三品大员的三儿子,也算门当户对。我想着,这一生,就这样,相夫教子,挺好的。可是在我及笄前后,那户人家却从朝堂上消失了,因为那个官员多说了一句话,被贬七品,他们家也就算是家道中落了,门不再当,户不再对,我的亲事便也撤销了。”

“嗯。”

“此后,也没有人向我提亲,爹也没有为我觅婆家,我就一直在韩家养着。”

“你是在怕……”我侧头看着她,“死?”

“不是。”韩越诗摇头,“我只是有点羡慕楚宁和那个叫赵红的女人,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但是我二哥很爱她,为了她不惜与家人撕破脸皮。楚宁,也一样,她虽然是一个江湖人,天生就没有安稳的时候,但是,她,有你。”

韩越诗的声音有点低沉,“我知道,女子从来都不应该贪恋情爱,但是,我只是想知道被人爱着的感觉……”

“你知道《西厢记》吧?崔莺莺最后嫁与的不是张生,而是郑恒。但是 崔莺莺和张生是相爱的,即使没有白头到老,我只是想像他们一样,相爱一场。”

人总是这样,死亡将近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嗯。”

韩越诗没有再开口了,耳畔的雨声愈见强烈。

“到了。”我停住,将伞交给冲出来的家丁。

韩越诗看了看我,“再见。”

“嗯。”

我站在一处屋檐下,雨还是没停,皮肤上沾上雨水,寒冷刺骨。不知怎么,想起了楚宁,用身体为我挡雨的她。

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撕裂了乌云,强光闪过,我看见街中有一个趴着的人。有些红色和着雨水在她的身上晕出了淡淡的花纹,慢慢蔓延,在她身上盛放了一朵牡丹。

楚宁?

我走出屋檐,蹲了下去,将她抱在怀里,“怎么了?”

楚宁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是我,呼吸急促起来,伸手就想推开我。

“怎么了?”我没有放手。

“哥哥!松手!”楚宁皱着眉挣扎起来。

“你刚才看见我了,怎么不下来?”

“我……我……”楚宁的眼眶红了,“小宁不能连累哥哥啊!”

“失手了?”

“没有。”楚宁咬了一下嘴唇,“我不小心,将哥哥给小宁的毒针刺入了自己体内。”

不小心将毒针刺入自己体内?

楚宁忽然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哥哥的毒针多长时间之后会发作,可是哥哥给小宁的任务,小宁总是要完成的……”

楚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染红了的纸,“哥哥,七十三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楚宁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抓起她的手,“什么时候中的毒?”

“昨天。”楚宁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不像。”我摇摇头,被雨水沾湿的头发全部贴在我的脸上。

“是昨天。”楚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可是小宁知道哥哥的任务还没完成,就…就…”

楚宁的眉微微颦起,和当年杀死皇甫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如怀着无比的愧疚。

“强行运功压制自己血脉的流动速度,抑制毒素扩散?”

“是…”、

“还是不像。”我抱起楚宁站了起来,“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不要!”楚宁急促地反抗起来,“不要不要!他们知道小宁还没死的话,会找小宁的!然后就会发现哥哥,他们会杀了哥哥的!”

“安大夫不是说过了么?我到过的地方,无论哪里都不会僻静。”我低头,对她微微一笑,“少一事,多一事,有很大分别?”

“哥,哥…”楚宁哽咽着,很多雨水滴进她的眼里,又涌出来,汹涌得像泛滥的河流。

我将楚宁带到安大夫的药堂,安大夫给她把完脉后依旧是笑着出去煎药的。我坐到椅子上,倒满了一杯龙井。

“哥哥!哥哥!”楚宁突然说。

我回头,看见她正紧闭着双眼。

我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握起她的手,“我在。”

“哥哥!”楚宁的声音一瞬间带上哭腔,“哥哥不要理小宁,姐姐!小宁要回去找姐姐!”

这个梦,可真没逻辑……

我没说话,但是加重了握住她的手的力度,沉醉在过去的人是很可怜的,或太痛苦或太美好。

感受我的力度的加大,她居然开始了挣扎。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水,“哥哥,放开小宁。”

“绝不。”我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小宁,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放开你?”

既然是一个梦,我可以和你做下去。

“哥哥……”楚宁轻声说,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弱,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同时,她的眼角滑下了一地泪水落在床褥上,慢慢漫开。

等她终于睡去的时候,我才放开她的手坐回椅子上去,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却又猛然发现,茶水已经凉却。

等安大夫回来之后,我问他楚宁是怎么回事。

他反问我,你不知道自己毒针上的毒性有多强吗?像你这么一个不留一丝余地的人,炼出来的毒怎么可能是可以解开的?!

我看着安大夫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门外响起了扣门的声音,我和安大夫都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门外站着大约十个男人,全部**这上身,看样子像是一群打手。站在他们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子,眉目俊朗,比较像雇佣打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