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饕餮

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阵清脆的铃声忽而由远及近地响起,我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心情也随之起伏, 这会儿来的又是什么?

这是来救我的, 还是来加入崔维书一起害我的?

崔维书皱着眉, 停下了动作, 神情阴霾地看向门外, 眼睛轻轻地眯起。

我拼命把眼珠转向左边,这一刻我恨不得我的眼珠子装上俩弹簧好蹦出来把周围看个究竟。

那铃声伴着脚步声,细细碎碎地充斥在这间的并不太大的房里。

崔维书跨坐在我身上, 头转向房门的方向,嘴角扯开一个极诡异的弧度。

我心头一冷, 也不再期待来人是来救我的了, 他这种变态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铃声越来越近, 一个小孩子手里拎着个挂满铃铛的玉色小球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一个小屁孩?!

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这会儿歪着头盯着我, 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只愿他能帮我出去随便喊个谁进来。

剑鬼毒发,现在安危未卜,是不太可能的了。

南宫绯呢?整个儿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

娴姨好像也不在, 今天那些下人们也不怎么在这附近走动。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忽然就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正常, 可是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那小屁孩忽而天真烂漫地笑了起来:“玉面哥哥, 这个姐姐的皮肤好漂亮哦, 可不可以用它帮我再做一个小皮球?”

我听得眼皮直跳,视线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手上的那个铃铛球上。我想如果自己不是被点了哑穴, 这会儿我准尖叫起来了!

崔维书阴恻恻地说:“你喜欢?”

那小屁孩重重了点了点头。

“结界布好了?”

他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到外面玩吧,玉面哥哥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小屁孩带着失望的表情走了,崔维书唇边那个诡异的弧度越发扭曲起来。

我全身不能动弹,可是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一波波巨大的恐惧仿如惊涛骇浪般向我拍来,而我无从躲避。

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崔维书,脑子里只是不停地想着,如果你毁了我崔淽若,我这辈子准拉着你死磕!我绝望了,可是我却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就要瞪着他,看清这个衣冠禽兽!

眼泪从我的眼角滑了出来,顺着我的眼尾流进耳里,滚烫的液体灼得我双耳轰轰作响。

为什么是我?穿越的是我!被认错的是我!被人这样对待的还是我!

可是,凭什么是我?

“小若,你怎么哭了呢?你明明是爱我的啊!”崔维书的眼神开始狂乱起来,呼吸也变得急速起来。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惊慌犹如漫天的蚂蚁冲破泥层,如喷泉般汹涌而出!剑鬼!南宫绯!娴姨!崔可薇!慕容彻!你们出现吧!求求你们快点出现!!!

然而我想的这些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我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出现呢?崔淽若啊崔淽若,阴沟里翻船了吧你?仗着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就以为世界都掌握在你手中了?

你以为你自己会跟别的穿越小说主角那样,玩转古代吗?

你没这个命啊!

接下来我的头越来越晕,但我十分清楚崔维书正要对我做什么事。

被他控制之前我有挣扎过,点穴后精神也一直在挣扎,但现在,我无所谓了。

如果我哭了,可能会好过一些;

如果我死了,可能会好过很多。

然而,我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我的世界突然空旷如一座苍茫的死城,似乎静得,只剩下那些如野兽般沉重的呼吸声;忽而又人声鼎沸,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嬉笑风一般掠过。

夜,粘稠的夜,拖沓着一身死水般的黑,染过万般瑰彩,强迫着万物披上它的暗色。

南宫绯嬉皮笑脸的调笑,剑鬼默默的关心与那双紧紧环抱着我的双手,一寸寸地,与我渐行渐远。

我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崔维书痛苦并快乐着的表情。

我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麻木得仿佛被人撕扯成千疮百孔的抹布。

崔维书诡笑着说:“小若,你准备好了吗?”

一阵倦意袭来,我的世界彻底地陷入无边的黑暗当中。在我的意识未完全涣散之前,脑里很突兀地浮起一个清晰的名字——玉面。

这个名字,我是听说过的……

崔可薇说过——玉面,性僻,好集人皮……

~      ~      ~

我从没历过沧海桑田,无法感受那种浩大的湮没和重生。然而,当我醒来后借着一排排火把的光面对着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时,我突然想到了世界末日。

我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压仰着内心的恐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仿如野兽饕餮过后的炼狱,浓烈的腥臭和腐烂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里,我开始发疯般从地上爬起来狂奔,我希望这只是个恶梦,醒来后就不用再看到这一具具不完整的,而且全部被剥了皮的尸体!

有好几次我都被那些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脚的碎尸拌倒,我手上沾满了不知是血还是腐烂的人肉,我颤抖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在我不知第几次被拌倒之后,我终于崩溃地哭喊着顺着那堵没有一丝缝隙的墙滑坐在地面,

我的双脚用力地瞪开倒在我周围几具还瞪着暴突的眼球的尸体,双手按着头皮扯着头发用尽全力地尖叫。

我听着自己的回音,泣不成声,那些回音在这个空旷的看起来像是修罗场的地下室里不断扭曲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剑鬼!剑鬼!剑鬼!救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南宫绯——你在哪里——娴姨——崔可薇——求求你们出现吧!我求求你们——剑鬼——你在哪里——你出现好不好……”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可是只听见自己的回音,就连一丝风的声音,也没有。我扯着头发的双手依然没有松手,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眼前那些肠穿肚烂的尸体时时刻刻地刺激着我的胃液,我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混和着我的眼泪和鼻涕……口腔中不停地有酸水泛出,我控制不住地呕吐个不停。

恐惧像一条白绫般紧紧地肋着我,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是在吸气还是呼气,我很害怕,害怕那些碎尸会突然跳起来冲着我咬,我害怕我会死在这里,我害怕是因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平时在我身边的人现在全无踪影……身体还残留着撕裂般的疼痛,我拼命地想要抹去崔维书的扭曲的脸,可是它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感到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我艰难地在这个遍地碎尸的地方向前挪去,这里一室燃烧着的火把,照亮了墙上惨无人道的景况——墙上挂着一具具完整的,还滴着血的人体,然而它们已经被开膛破肚,肠子都露在外面,嘴巴大张着,眼球暴突;有些还被剜去双目,只剩两个黑森森的眼窝……

我不停地尖叫着企图减低内心的恐惧,手脚抖到无法行动自如,像一个正被人控制着的扯线木偶,手脚乱舞。

我再次走到了另一扇墙边,绝望的恐惧迫使我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在这个绝境还奢望有人来救!

我多么想我转身的时候就能钻进剑鬼温暖的怀抱里,然后他会低低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在。

可是这些不曾发生。

我试了很多遍,可是每次都在走到筯疲力竭之后就遇到一堵墙。我靠坐在墙边,整个人放空地瘫在原地。

我在想,上天是没打算降大任于我的了,上天打算灭了我……

在这个幽闭的却又不至于令我死亡的空间里呆了不知道多久,我没有水,没有任何食物;我又渴又饿,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身上散发着和那些尸体一样的恶臭。

我觉得我快要死去的时候,想了很多。

我觉得自己以前太天真了,总以为身边会有一个守护神来保护自己。我替自己的过去感到可怜——这里不是21世纪,这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谁是强者,谁就可以风光地站在这大陆上俯瞰蝼蚁般的人群。而弱者,就只有像蝼蚁一样被别人任意践踏□□,而且,没有人在乎你的生死,一阵风过去,你就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着想着,我突然就笑了,笑出了眼泪来,我想我是彻底地疯了。

这么久以来我不停地想着是不是崔维书把我丢进来,答案有八成是肯定的,从那些被剥了皮的可怜的□□我就可以推测,这大概就是当初崔可薇跟我说的“玉面”的恶趣味……

只是那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意识再次开始涣散,我,快要解脱了吧……

我会回到21世纪去吗?

会吗?

……

上天显然是觉得这样折磨我他不够心满意足,于是我在不知道晕了多久之后又醒来了,依然是瘫在原地,没有像小说情节中的睡在温暖的大床中,身边没有端着稀粥心痛地看着我的男主角。

我双目呆滞地盯着眼前的死尸,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我脑里产生——我要活下去!我不要像它们一样!

这里一副白骨也没有,显然这些人都是刚死不久的……一个疯狂的想法冲击着我的意志,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呼吸几乎停止!

只是下一秒,我已经用力地站起来扯下墙上依然燃着的火把,把它扔到其中一条断臂上,只消一会儿,一股奇异的肉香便从火堆中飘出……我哭着抓起那条烤熟了的断臂,像个野兽一样疯狂地大口大口撕扯着上面的肉,脑子里只是不停地想着——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的视线触及断臂那依然僵硬的五指和那深深的掌纹,突然一阵噁心,刚吃下去的又全数吐了出来。吐完我再扯下另一把火把扔在另一条断脚上,一边哭一边吐再一边不停地吃……

我要活着出去,我要崔维书,那个捧着人皮皮球的小畜生,要所以把我逼到这里的人……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