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这样为着一个人的牺牲,他真的会领情吗?本王只怕,到时候,然夕雪得到的,远非她想要的……”

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猛然一颤,夏侯缪萦蓦地抬眸,望向这近在咫尺的一个男人,触目所及,惟见他寒眸冷冽,濯黑瞳色,犹如最上等的漆烟墨,温润却无情。

是啊,像他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懂得真心的可贵?也许,不过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心罢了……夏侯缪萦想笑,但勾起的唇角,却如此沉重,连自嘲的一抹弧度,她都无力承担。她只觉得累。

“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微微移开的目光,却不知究竟该落向何方,夏侯缪萦能够清晰感觉到,对面男人鹰隼一般,将她攫住的灼灼视线,那里倒映着怎样的情绪,她不想追究,也无力追究,惟有唇齿间,不自觉的逸出的一个个字眼,下意识的暴露着那些激荡在心底的,暗流汹涌:

“况且,我相信,然姑娘做这些事情,并非为了得到些什么回报……”

语声蓦地一顿,夏侯缪萦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极迅速的划过,如此的清晰的烙印在那里,就像是呼吸与心跳,一样那么自然而然:

“或许,一切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是呀,喜欢一个人,原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在旁人眼中,或许每件事都要衡量一下,值不值得,但是,你若真的爱那个人,才发现,所有的理智,在他面前,都是虚设,你想不到,也计较不到,他,甚至比你自己,更加重要……卑微而且盲目。

夏侯缪萦不知道,这样不顾一切的感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许有朝一日,回过头来看,当初为着一个人那样的付出与牺牲,或也会后悔,但其时,他却如此的心甘情愿,即便是苦水,亦甘之如饴吧?

这样厚重而浓烈的感情,危险,却又仿佛叫人不能自拔,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夏侯缪萦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轻如鸿毛,还是重若泰山,虚妄,还是真实,就像她不知道,此刻的她,那丝丝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些莫名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模糊的,彷徨的,抓不紧,也捉不牢,却偏偏又如此固执的停驻在那里,挥之不去,磨灭不了。

赫连煊寒眸如深,泠泠的将她眼角眉梢,一切最细微的波动,都尽收眼底。此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侧颜,小小的一张面孔,如玉肌肤,苍白面色,近乎透明,微抿的唇瓣,轻咬齿痕,似能滴出血来,而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却幽幽的不知落向何方,如水眸色,似浸了天边最亮的一颗寒星,璀璨却流离,不知所措,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泯灭成灰,被风一吹,便不知飘落哪里,再也难寻。

她明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想,她就会完完全全,堕入他的股掌之中……可是,为什么?这一刹那,她却仿佛离得他如此之远,远到他几乎看不清她俏丽脸容上的表情,看不清那里到底倒映着怎样的喜怒哀乐,看不清她的眼底,到底倒映着谁人的身影?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是这样吗?

冷硬如石的一颗心,不自觉的碾过这一句话,像是在暗无天日的灵魂最深处,划下什么痕迹,极轻极淡,抓不紧,捉不牢,却还是清晰的漫过丝丝不知名的锐痛,如刀刺,如针扎。

赫连煊冷冷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一瞬,便敛尽了一切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惟有淬冰融雪般的触感,在他幽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里,一点一点的化开来,不带一丝的温度。

“夏侯缪萦……”

冷冷清清的一道嗓音,划破满室诡谲的沉默,蓦地响彻在人的心底。

夏侯缪萦恍思未觉,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端坐的男子,她看到,他冷峻朗逸的脸容,一如既往,俊美似精雕细刻的古希腊大理石像,她看到他凉薄的唇瓣,微微抿起,一开一合,那些泠泠的字眼,就这样从他的唇间,一字一句的倾吐而出,像是冬夜里,簌簌而落的积雪一般,咯吱咯吱的响彻在一场半梦半醒之间,依稀说的是:

“那你呢?什么又是你的值得?什么又是你的愿意?你又打算为谁?”

字字句句,犹如水滴石穿,凿落在夏侯缪萦的心底,抬起的眼眸,堕进男人灼灼射过来的冷戾视线,像是巨大的一个牢笼,将她紧紧的困在里面,上了枷,落了锁,逼迫着她的逃离,却偏偏堵死了一切的退路,只令她,在他的股掌之中,哪里也去不了……“我不知道……”

迫不及待的想要移开的目光,闪烁未定,夏侯缪萦听到自己慌乱的嗓音,不知所措的逸出口腔,混乱而苍白。她不敢想象,若果有朝一日,她真的陷入这样的境地,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为着另一个人的不顾一切,那样厚重的感情,她不知自己是否承受的起?

不,如果有的选,她宁肯一辈子,都不要遇到那样一个人……她惟有的,也不过一颗卑微的心了,如果连这都失去,一旦那赖以生存的一个人,不再需要她,于她,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她不要将自己陷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这样急切的逃避,落入赫连煊的瞳底,却似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压在天际,潋滟眸色,深不见底,沉黑的如无边的夜海,掀起惊天骇浪。

高大身形,蓦地倾身向前,将眸底的女子,瞬时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圈起的长臂,在她的身侧,铸成一道坚实的牢笼,将她的整个世界,都困在他的一方天地之中,再也难逃一般。

夏侯缪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已完全堕入他的股掌里,生杀予夺,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急促的呼吸,被拉扯的极长,像是停顿在原地,忘了该如何继续行进,连砰砰的心跳声,都仿佛突然变得迟缓,不知下一刹那,可会休止,再也无砰动的力气?

被那凉薄指尖挑起的下颌,被迫仰头,望进男人深邃如古潭的寒眸之中,夏侯缪萦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墨黑眼瞳里的,卑微的一道身影,而此刻,男人薄唇轻启,将唇舌间的每一个清冷字眼,都幽幽的送进她的耳畔:

“不知道吗?那么本王来告诉你……”

“夏侯缪萦,你记住,从这一刻起,你的心里,只能有本王一个人……除了本王,谁都不可以,你明白吗?”

微带薄茧的指腹,掐在女子滑腻的肌肤之上,如同粗粝的沙砾,摩挲着羊脂玉的纹理,触碰的温度,像是点起了一簇簇细小的火苗,舔过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呼啸着,咆哮着,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冲破一切阻碍,爆裂如同漫天绽放的烟火。

夏侯缪萦定定的望着这近在咫尺的一个男子,此时此刻,她与他,离得如此之近,四目相对,呼吸相闻,纠缠的视线,仿佛世间,除了他两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事情,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的瞳底,也只有他,彼此即是唯一……但她却看不清,看不清他漆幽的眸子里,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那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瞳色,掩盖了他一切最真实的喜怒哀乐,模糊而朦胧,像是笼在一场大雾里的风景,伸手不见五指,跌跌撞撞,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刹那,你会走向康庄大道,还是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在这一刹那,有大片大片的荒芜,一掠而过,潮水一般漫延在她体内的每一处,没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清澈而浑浊。

“为什么?”

夏侯缪萦听到自己轻声开口,问着面前的男子。苦涩的喉咙,滚过的三个字眼,似已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她需要狠狠压抑,才能够阻止,这短短的一句话,变得支离破碎,再难捡拾。

抬起的眼眸,直直的望进男人的瞳底,像是恨不能透过他幽深的眸子,直望到他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里去一般,不管那里,是世外桃源,抑或是龙潭虎穴,哪怕只有一次,让她能够看透,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的喜怒哀乐,哪怕只有一次都好……但是,她仍旧看不清,除了那一闪即逝的浮光之外,男人墨黑的眼瞳,再无任何的波澜,平静、冷毅,犹如最坚实的大理石,没有丝毫的破绽,任她怎样推拒,也走不进门后。

而她已经太累了,根本再没有力气,去追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听到男人薄削唇瓣,徐徐轻启,分明说的是:

“夏侯缪萦,别忘了,你是本王的妻……这是最起码的忠诚……”

掐在她下颚上的粗粝大掌,似乎随着这一句话的响起,力度不自觉的加重,像是恨不能要将她捏碎了一般。

不用细看,夏侯缪萦亦能够想象,此刻说着这番话的赫连煊,究竟是怎样一副冷冽嘴脸,有一刹那,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忠诚?”

浅笑着重复这两个字眼,夏侯缪萦抬眸,定定的望向面前的男子,如画嘴角,蓦地扯开抹清丽笑靥,就如同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一件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