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梁九功引着我进了内书房, 指着里间说道:“皇上在里屋看书,贵主儿进去吧。”
书房内室极为狭小,靠窗半张大炕, 靠墙三面书架, 地上铜兽炉焚着百合香。康熙歪在炕里, 好似睡着了, 炕桌上散乱摊着奏折书籍。
我默默行礼, 见他并未起身,也不敢出声去叫。起来走近几步,听得他的呼吸粗重, 看了确实是盹着了。刚回头想出去等候,猛然瞥见桌案上一行朱批, “……厦二岛, 明春……不可拖延……帆船……闽浙……”大部分的字迹被散乱的纸张书卷挡上了。
我迅速看了一眼康熙, 侧身坐在了他与炕桌之间,伸出小指挑开最上边的折子, “……不可拖延过夏。所需帆船、板船由康亲王调给。闽浙两地出兵五千,绿营步军五千,不足兵力亦可命两江协理……”
康熙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我忙回头去看他,见他眼皮微微动了动。桌上的奏折还有写着日期的最前头一行没看到。顾不得许多, 我从袖中抽出手绢轻轻覆在康熙的脸上, 回手翻开了炕桌上的纸:“……金厦二岛, 明春三月前务必收复, 于二月中旬起兵, 甚密。郑经长子克藏及朱氏常驻金门,力求生擒之……”
手刚刚收回, 只见康熙抓住了脸上的丝绢撂在一旁,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上醒了?天长了,不睡午觉的好。”
我话未说完,已被康熙一把搂住,翻身按在炕上。他懒洋洋道:“就是个偎灶猫,一时半会不捂着都不行。今儿哪去燎了毛?”
我吓的心咚咚跳个不住,脸上只微笑道:“奴才不是猫。”推他,无奈炕太小无处躲避又挣扎不了,只得被他按着一动不动,半晌方才扭过头去。
康熙低头在脸上吻着,含糊笑道:“你不是猫,心怎么跳的这么快?是不是干了坏事儿?”说着,手伸进狐皮风毛大袄按在心口上。
我脸上一红,忙去捉他的手,康熙趁势吻住我,便解盘扣。
“大白天的。”我慌忙躲开他的脸,急道:“外头有人。”
康熙欲起身,“叫他们散了。”
“哎……”我更是哭笑不得,连忙抱住不许他起来,急道:“不能去。”
“那还说什么!”他俯身将我压住。冬日里穿的衣裳多,又是才从外头进来。扯了半天,也难解开这么多衣服,自己撑不住的笑起来,“罢了,饶了你。”坐起身来,“说吧,今日都干了什么事?” 康熙的脸色似笑非笑,端起茶来喝了两口。
我从炕上爬起来,见他脸色不善,便炕沿跪下,低头整着衣裳,半晌才道:“都,知道错了。”
“哪错了?”康熙伸手抬起我的下颌,将茶杯放下,翘起腿。
“奴才在钟粹宫里……”
康熙一笑,“还有呢?”
除了钟粹宫的事儿,难道还有别的?我抬头看了看他,缓缓道:“没了。”
康熙扑哧一笑,“这几天不叫你,你就闲的疯了。一天到晚只知道胡闹!起来吧。”
我松了口气,起身觉得双腿发软,撑不住靠在了炕沿上。康熙伸臂将我搂在怀里,温存道:“今天的事儿朕都知道了。本来不过是小孩子闹,可你向着太子,皇后抬举胤褆。偏就闹出这没影儿的事儿来。”
“嗻。”我依偎在他胸前,思量良久,方才低声道:“皇后与惠嫔,确有逾制。”
康熙蹙眉道:“不用提。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忙又要跪下,康熙并未放手,依旧抱着我,“有了这样的事儿,你不能自作主张。该来告诉朕。”
“是。奴才知道了。”我的手轻轻抚在康熙领口的貂皮风毛上,手掌顺着毛锋贴在他胸前。他的心沉沉的跳动着,并无一丝波澜。我闭上眼,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皇后叫你在院子里罚跪,跪了没有?”康熙低头在我耳边笑问道。
“跪了。”
“跪雪地里了?”他的手在我膝上摸了摸,笑道:“疼不疼,给你揉揉。”
一只手顺着我的双膝缓缓向上揉过去,往衣袍里边探。我向来怕痒,忙缩回身子,含嗔笑道:“也没跪多长时候。”
康熙见我躲,收回了手,含笑道:“你今日有三个错。遇事不来回朕,这是一。你敢去钟粹宫,这是恃了朕的宠,恃宠是第二。”
我已知他不会怪罪,起身跪在炕上,伸臂搂住他的脖子,软语央求道:“都知道了,皇上就饶了这回吧。今后再也不敢了。”
康熙蹙眉道:“这两条都能饶你。可这第三,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定要立个规矩,让你长记性。”
我见他忽然正颜厉色,几乎连笑容都僵持在了脸上,不敢再撒娇。只好端正的跪在了他面前的金砖地上,低头道:“奴才甘受责罚。”
康熙搂过我的肩膀,凑在耳边极低声道:“这第三:今日穿了这么些衣裳,朕解了半天都解不开——看饶不饶你!”刚刚说完,嘴唇便紧贴着我的耳根吻下来。
我慌忙挣脱,无奈他抱的紧,只觉得颈中阵阵针刺般的疼痛,低声急道:“弄疼我了……”
康熙只顾允吸我的肌肤,半晌才放开。顺手将我们在炕上翻滚时候落下的翠玉梅花钗塞在我手中,轻薄笑道:“回去吧。”
我慌忙掩面起身,来不及请跪安便跑了出去。幸好外间屋中无人,凑在穿衣镜前一照,只急的跺脚:耳下赫然一道赤红吻痕,延绵到风毛领子中去。我忙将斗篷系上,竭力缩着脖子,才将痕迹遮掩住。正在忙活着照镜子时候,只听见内室中康熙朗朗的大笑声。
绕过回廊向宫门处疾走。小木见我如此慌乱,只道我在里头受了斥责,一声也不敢问。我闷头走着,忽见眼前两个乾清门侍卫迎面过来。他们看见我,早就退到廊下,左右闪开一丈多远给我让路——右手边的那位正是纳兰!
我惊得手一抖,握着的青玉簪子便敲在了朱红廊柱上。“丁玲”一声,珠玉琅琅,玉钗翻了几个个儿落地摔成了四节。我强压住心头的紧张,也不敢去看纳兰的表情,一径踏过碎玉走了过去。另一个侍卫看见我掉了玉钗,下意识要去拾起。纳兰举手止住了,只向我身后跟随的小太监轻声说道:“公公,娘娘落了东西。”
我低着头拼命快走,一直出了乾清宫上了轿,方才敢回头看了一眼。宫门回廊重重,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