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 我抱着太子坐在暖轿中,“一会儿到了钟粹宫,怎么都不能哭。”
太子坐在我怀里, 挣着往外看着雪景, 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大哥要是欺负我呢?”
“怕什么他欺负你?”我笑道, “受欺负也不能哭。你皇阿玛小时候从来都不哭。跟你阿玛学, 知道么?”
“嗯。咱们去要了东西就回去,行么?”太子问道,“我不喜欢钟粹宫。”
“行嘞。”我呵呵笑道, “求着咱们吃饭,都不赏她面子。”
“贵妃怎么得闲儿来了?”钟粹宫中暖阁里, 皇后坐在大炕正中, 宜嫔与惠嫔坐在西面椅子上, 大阿哥正在皇后身边坐着说话。
“奴才给娘娘请安。”我将太子放在地上,郑重给皇后行了礼。太子也给皇后请了安。宜嫔惠嫔相视一眼, 只得起身给我见礼。
“奴才在毓庆宫外头捡着个项圈子。”我含笑道,“太子说是自己的,可又有人说是大阿哥的。”我说着将项圈递给个宫女。
“我的!”大阿哥忽地从炕上跳下,抢过项圈便跑到惠嫔面前叫道:“额娘给我戴上。”
太子也要冲过去,被我拉住了, “先别带。”我笑向皇后颔首道:“奴才在宫里伺候十来年了, 规矩还知道一二。皇子的项圈只许三颗东珠, 这是祖制。都怪内务府不严谨, 多加了珠子, 太子才说这是自己的。也没什么,摘三颗珠子就是了。”
“带着太子跟我打擂来了?”皇后脸色一暗, 冷笑道:“蹬鼻子上脸倒真快啊。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奴才知道身份。”我缓缓起身。
宜嫔笑向皇后道:“贵妃是大阿哥的庶母,这事儿原委大约还不知道呢吧。贵主儿,大阿哥的项圈原是娘娘赏得……”
她没说完,我便打断道:“宜嫔这话我不明白了。我是大阿哥的庶母?庶母两个字打哪儿来的?我不提自己是贵妃,便按着关外的老规矩,咱们都是侧福晋,也当一字并肩。指着大阿哥,哪来的嫡庶?”
宜嫔被我说住了,强压火气解释道:“皇后娘娘无子,已经有心要收养大阿哥。”
“恕我没听见老祖宗、太后与皇上的旨意,不知道这事儿。”我对着宜嫔道。
“放肆!”皇后早已压不住火气,镶着红宝石的赤金指甲套子点住了我,喝道:“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连忙跪下,淡然回话道:“奴才过来并没别的事儿。只是想着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难免有些事情料理不开。奴才忝居贵妃之位,自当给娘娘分劳。景阳宫年久失修,大约住不了人了。再者南方战事正盛,宫里若是再大修宫室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以奴才已经让景阳宫的僖嫔去延禧宫居住,德贵人在景仁宫居住,宫女内侍也都随着。东六宫一应宫务,奴才仍命荣嫔料理,她料理不开的事儿就让僖嫔帮着,也方便些。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听了尚未说话,宜嫔立起来对我道:“贵主儿,这宫里是皇后娘娘做主,还是你做主?”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咱们都只是襄助娘娘。”我转头对宜嫔微笑道:“宜嫔,你该是最懂规矩的。当初我做了没规矩的事儿,你还赏我一顿家法呢。怎么如今连宫里谁做主都不知道了?”
宜嫔听了早涨红了脸,一时也说不出别话。
“在这儿等着我呢。”皇后厉声冷笑道:“你别觉得自己成了贵妃就升了天,我料理不了你?出去,雪地里跪着去!”
“嗻。”我微微一笑,“娘娘要罚奴才,奴才绝不敢驳回。”我转头向惠嫔道:“大阿哥身上逾制的东西不只项圈子,还有个荷包吧,都给我。要不然,咱们姐儿俩一块外头跪着,让人家笑话。”我说着伸手拉过大阿哥,解下他的荷包,含笑道:“过几天给你绣个好看的。”说完,我又上前几步给皇后福了一福,伸手拿过炕桌上的项圈,将两样东西都递给太子,拉着太子的手便向外走。
“给我跪院子当中去!”皇后恨恨道,“钟粹宫上下的人都出去看着!”
我含笑回头给她行了双膝跪安礼,挑帘出去。外边雪已经停了,我缓步走到宫苑中间,便即跪在雪地中。钟粹宫上下人等都远远的立在一边,虽不敢指点,却都在低声窃窃私语。太子早就吓得傻了,一路只拉着我的袍脚,见我跪在院中,便红了眼睛要哭。
“哎?不许哭!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我笑道。
“我,不哭。我学皇阿玛。”太子忙道。
“大点声儿说!”
太子扯开嗓子喊道:“我不哭!我学皇阿玛!”
“好小子!”我也高声笑道。
“我饿了,该用午膳了。”太子跺着小脚抱着肩膀哭丧着脸撒娇道,“什么时候走?”
我点点头,对着寝殿后窗高声道:“奴才回娘娘的话:该用午膳了。奴才不敢叨扰娘娘赐膳,先告退了。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我磕了个头,起身抱起太子,命跟随我的人道,“顺轿,回宫!”
钟粹宫上下目瞪口呆,并无一人上来阻拦。
“我的天!贵主儿吓了我一身冷汗。”德贵人带着人在长街上迎着我,忙从我怀里抱过太子来。
“走走,进屋去。外头太冷。”我笑道。
太子先跑进了屋,蹬掉了鞋子上炕给容妞儿看项圈和荷包,“贵妃娘娘给我把荷包也要回来了。”
“哦哦,好,和三妹妹玩去。”容妞儿忙道,命人抱走了太子与三格格,瞪着我道:“你和她怎么说的?”
我命人给我换个热手炉,笑对容妞儿道:“你天天在炕头上骂她,说要和她拼命,这不管用。我去和她拼命了,这不是没事儿?好好地回来了。”
我将钟粹宫里的事情说了几句,房中众人都没吭声,半晌,僖嫔低声道:“楚姐姐,您这样也悬。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我含笑道:“我一人领了,怕什么?”
“主子要是怪罪,姐姐给你领罪去!”容妞儿一拍炕桌,笑道:“这样好,省的零碎受气。不说别的,她们两个起码不用再住景阳宫了。主子也未必就怪罪。”
我们又说了几句话,容妞儿命人摆膳,一同吃过了,僖嫔送了太子回毓庆宫。我与德贵人便回了景仁宫。
小桃给熏笼添了香,对我道:“贵主儿何必与皇后娘娘闹的这样僵呢?还连上了惠嫔娘娘。她到底生了大阿哥,宫外还有明珠大人这样的靠山。”
我微微一笑,手拂过身上平绣着的红梅连枝图样,靠着迎枕道:“再不折腾折腾,皇上都快把我忘了。”
小桃一愣,给我奉茶的小木便笑道:“真格的,自从册封皇上还没招过贵主儿,也没过来。都是钟……”她嘴快,说出“钟”字便自己打了嘴一下。偷眼看看我,见我也笑着没吭声,便含笑侍立一边。
“回贵主儿,乾清宫来人请您。”安朝禄进来回话道,“命您快着过去呢。”
“桃子,拿斗篷来。”我起身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