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澜儿的脸色青白交加,不愿承认那些事实。一路上她不是没听说过关于天苍教那些事事非非,只是她下意识不去听,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燕慕歌对自己都是不同的。
“我知道小慕是什么人,我更知道天苍教是什么样子……就算他是大魔头,我也一样相信他……他不会伤害我的。”
她的话隐隐有种不管燕慕歌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将会全心全意的靠拢他,不管他是好是坏,“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留在小慕身边,你还是自己走罢。”
杨琳琳被气得不行,冷笑道:“你倒是痴情,我真不明白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你可知如今咱们山庄是什么光景?”
司澜儿一颤。这正是她一直苦恼的问题,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回山庄,可无形中,总好像有什么百般阻挠,让她无法回去。听见杨琳琳这番话,司澜儿突然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当年你可以一走了之,你可曾想过留下来人会怎么样?”杨琳琳咬牙,揭开她最不愿意回想之事,“枉我们师父当燕慕歌半个徒弟一般教导,只可惜那臭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
当日燕慕歌与司澜儿分开,负气下山,随后不久,便传来天苍教覆灭的消息。司澜儿为此茶饭不思日亦消瘦,刘虹雨于心不忍灌下汤药抹去她对燕慕歌的记忆。司澜儿没有记忆以后不再思愁,果真日渐好转,因此原本不赞同的司忘川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数年以后山下频频遭到外人入侵骚扰,一经查探方知竟是原本应该已经覆灭多年的天苍教,这让司忘川夫妇疑虑之余还有一些暗惊。他们没想到天苍教竟没有死绝,反而留存了一部分的中坚实力的党羽隐没世间,偷偷地将触手不声不响地伸向各门各派,暗中埋下了棋子。
只是如此闯山数次,司忘川亦费解,不明其意。
司澜儿闻言,心道燕慕歌果然回去找她的,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无名山庄去了钱江?
杨琳琳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他为了你?”
“当年天苍教元气大伤,伤亡惨重,为了恢复元气杜绝追杀,天苍教几乎无处藏身,狼狈之极。那样的天苍教苟且喘息,怎能壮大至今时今日这般实力?因为天苍教用尽各种方法四处俘虏奇人异士为其隐藏踪迹,又运用这些人的力量在暗中悄无声息地营运教派扩展势力。”
“或许他当年的确回来寻过你,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师父!师父知晓天文地理,奇算八卦,山中禁制和阵法皆出自他手,只可惜燕慕歌待的时间太短,师父只指点了他一丝皮毛,并未全授,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看中了师父手头的能耐,想请他出山成为天苍教助力。”
杨琳琳虽不屑,但不否认,当初燕慕歌找上门,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为了司澜儿。只不过因为年少时对求而不得的人事物的一种渴求,得不到因此才执着。
只是,那个人从来不懂何谓真心,只一昧地寻求强大,对世上的一切充满了仇恨,对曾经迫害他们的人的憎恶,那个日渐扭曲的人,或许会因为童年经历的某些美好而渴望,却不会因此而沉陷进去。今兮往兮,人事已非,有些人或事都不可能回去,就像燕慕歌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从前的那个少年一样。
而归根到底,司澜儿根本就不了解燕慕歌,不了解这个人真正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会的。”司澜儿紧咬下唇,她并不相信杨琳琳的话。在她心中,燕慕歌的确有许多隐瞒,却从不掩饰自己,或许他恨尽天下人,绝尽天下事,可却绝不会伤害她。
司澜儿在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是燕慕歌找回了自己,守在自己的身边,她不可能为了突然冒出来的杨琳琳而不去相信燕
慕歌,她不愿意相信!
“纵使有再多的过错,小慕还是小慕,是我的小慕,他不会伤害我的!”
杨琳琳终于道:“那你可知,他在能够上山之后,将我们的山庄毁得一干二净,将师娘的尸首悬吊在乌井的横梁上,当我与你师兄回到山庄见到那一幕之时,是否感想?”
司澜儿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不可能!”她面如金纸,颤抖着身子,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然而杨琳琳却仿佛没有看见,一字一句地说出:“当年师父料想燕慕歌上山必有大祸,他将你送走之后,亦不曾告诉我与你师兄两人此事,借故打发我俩下山历练,等一年以后我俩再次上山,见到的却是了无人烟静寂如鬼的山庄,被雨水洗白的墙壁上还依稀而见打斗和枯黑的血迹,屋内一片凌乱,师父下落不明,我俩却见到吊死在乌井旁尸骨,腐烂得看不清容颜,我们情愿自己认不出来,可我们却不得不承认那具尸骨是师娘!”
“师娘……死了?”司澜儿双眼圆睁,浑身发颤,她混乱的记忆中闪过师娘厌恶地瞪视燕慕歌的神情,还有燕慕歌时而蹙眉不语的脸庞。
杨琳琳捏握司澜儿的双肩,恶狠狠地道:“我们三个徒弟中师娘唯独将你疼如珍宝视之亲女,你不顾她的恩情还痴傻地向着仇人,你脑子进水了吗!”
司澜儿终于抵不住刺激,哭了出来。
杨琳琳却颓然地松开她:“当日我与你师兄惶惶不安,根本不知仇者何人,葬下师娘之后,四处寻找师父。却没想到竟引来追杀者。敌在暗我在明,根本防不盛防,一路逃窜几经生死差点丧命,当年若没有师兄与我互相扶持,恐怕我也早死了。”
虽只以几句话轻轻带过,司澜儿却能听出她的心悸和苦楚。她不知道这些年她们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反观自己,无忧无虑地生活了这么些年,却总是埋怨师父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全不理会她的死活。
她可曾想过杨琳琳和林韩这些年的处境,过得如何?
“我们隐姓埋名转而流落到栗京,终日易容,生怕被仇敌发现,若当年没有贵人相助,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我们隐忍数年,追兵少了,这才敢着手调查当年之事,才发现,这些年一直追杀我等之人,居然全出自天苍教。”
“当时我们全无势力,孤身两人,根本不可能与隐藏得如此深的天苍教对抗,最后也只能偷偷窥探调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师父的下落还有天苍教的动向,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杨琳琳面色一沉。当年师父匆匆送司澜儿下山,甚至没有告诉她们她被送去哪里,因此这些年她们有心想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司澜儿在哪。原本她这阵子在天苍教这个分舵徘徊,试图探知总舵所在地,却没想到这一探没有结果,却探出这个失去联络多年的小师妹。
原本见到小师妹的激动早在司澜儿不愿跟她离开之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没有想到当年明明失去燕慕歌这个大魔头记忆的司澜儿不知何时竟恢复了记忆,还跟仇人混在一起,甚至明显被迷得痴痴迷迷!
当年她没看出司澜儿跟燕慕歌有什么不妥,只觉得两人感情有些异乎寻常。随着年龄渐长,作为女人的灵感这才让她恍然领悟那两个人小鬼大的家伙竟这么小竟敢私定终生还纠葛痴缠到现在!当初师娘给司澜儿下药果然是没下错的,可惜的是司澜儿竟然就这么想起来了!
总而言之,无论她俩到底有什么纠葛,大仇在前,她绝不会任由司澜儿跟那个大魔头鬼混下去!
司澜儿浑浑噩噩,被杨琳琳带离客栈。
从前她们三师兄妹,师父总夸她虽年幼却最聪慧,学东西快。因为她内里那颗芯是个成年人,暗地里努力再加有天赋,才比师兄和师姐略盛一筹。实际她自己知晓,论天赋和才华,她二师姐绝不比她差。
司澜
儿一门心思只往武功和内力钻研,她师姐却并不止于此。师父奇门绝学无数,师娘医毒两手抓,杨琳琳几乎样样精通。
司澜儿知道这一路暗中一直有人跟着,那些都是燕慕歌手底的人。早在燕慕歌当日在山寨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猜到燕慕歌一直暗中派人跟着她。直到近期,燕慕歌也向她坦承过自己不放心,因此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原本应该生气的她心中是苦是甜,虽她不喜总是被人跟着盯着,却知燕慕歌的苦心,他表现出对自己的放心不下和担扰。再加上他主动承认,司澜儿却无法拒绝,只能当不知道地无视,默认这种形为。
这回燕慕歌虽暂时离开,那些影卫却没有走,一直暗中保护她。可现在,杨琳琳竟出入自由,甚至光明正大的带着她离开,这不只表示杨琳琳的狂妄,而是她有狂妄的资本。
在离开客栈之前,她明显感到平时跟在身边的那几股气息消失了,她知道那些人都被杨琳琳解决了。其实她心底有些抗拒,可她却无法挣开杨琳琳的手。如果杨琳琳所说的全是真的,那么她总算知道燕慕歌不愿让她回山庄的原因了。
他以为只要司澜儿没有恢复记忆,说不定便可以一辈子欺瞒着,不让她回山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他可以笃定,自己一定不会回去?为什么他可以那么残忍,将师娘的尸骨这么悬吊在庄内,任其暴晒?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抓师父,所以才会血洗山庄?那么当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她已不在,是否会着急?又或者说,他是否真的是回去找她?
一个用甜蜜的谎言编织的线网,难道从头到底都是假的?
司澜儿浑身一颤,她不相信!她的小慕不是这种人!就算他对世间所有人绝情,也绝不会如此待她!
他只是……
杨琳琳身子一顿,气息一窒,微微皱眉,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有人追来了。”
司澜儿心尖不可压抑地激动,她不敢告诉杨琳琳,听到这个消息她竟有些惊喜。他……是否发现她失踪了,所以追了上来?
杨琳琳一哼,“找个地方易容再走。”
司澜儿心不在焉的表现让杨琳琳心中翻起一阵怒意,她强忍着,不动声色。就算司澜儿不知悔改,她也绝不能任她留下来被燕慕歌蒙骗。
再不将司澜儿带走,只怕她会越陷越深。
杨琳琳领着司澜儿捡了个偏僻的破庙藏身,给自己和司澜儿带上了人皮面具。这种人皮面具与燕慕歌的那种类似,司澜儿恍然想起,当年师父一手易容使得风风火火,杨琳琳便是跟他学的。司澜儿脸色瞬间惨白,莫非燕慕歌一直带着的人皮面具实则是师父所造?
杨琳琳没看她脸色,自己动手带上以后,见司澜儿仍旧没有动作,眉一弩,从她手中抽回人皮面具帮她贴了上面。不一会儿,庙中两名秀丽的妙龄少女变成了看上去平凡、端在街上一抓一把的普通长相。
司澜儿并不在意当下自己的容貌换成何样,恹恹地垂着脑袋,因为带着面具,亦看不出她脸色如何。
至始至终,司澜儿仍不肯相信这些日子以为燕慕歌是虚情假意。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有眼无珠,看不出他对自己的好是真是假?司澜儿不免苦笑。如果那样的情意全部都是假的,那又有什么是真的?
“我想回去……”司澜儿拉住杨琳琳,“我想回山庄去……我想回去看看。”
司澜儿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和倔强,杨琳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好,让她看清事实,有些人有些事,如若不清眼所见,是不会清醒不会死心的,她要扼杀她的天真,让她看清燕慕歌的真面目。
趁着天苍教的势力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杨琳琳决定尽早带司澜儿离开,在此处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