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带着西荷离开已是落日西斜,红彤彤地映着西天,高大槐树顶上几个鸟巢,传来“呱呱呱”的声音。

“真是烦人!”裴菀书嘟囔着,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要竭力应付那两个女人,韦侧妃绵里藏针,李侧妃是火药桶,哪个都够呛。

西荷笑了笑,轻声道,“小姐您这是迁怒,对身体不好!”

“难道不兴我发发牢骚?”裴菀书哼了一声,抬眼望向那个鸟巢,那么高自己也够不到,就算石子也扔不上去,只好恨恨地踢了两脚作罢,气道,“你以为躲那么远我就打不到你么?明儿我就让人把树锯掉!”

西荷一听感情儿是在指桑骂槐,抿着嘴也不说话,裴菀书看她似笑非笑心里更烦,便道,“你先头里走,我要自己走走!”

西荷一听也不敢拗着她,她们小姐有时候看起来稳重但是在她们几个看来极小孩子脾气,叹了口气,只好快步走去前面。回头,果然看见小姐还在对着那棵树上的大鸟指手画脚,抬手抹额,立刻回身离开。

裴菀书发泄完了,“噗嗤”一声,随即敛容端庄淡笑。

刚绕过主院走到几棵楸树底下人高的茂密海棠篱笆前便见呼啦迎来一些人。

隐约听得有人急切地唤,“小姐,小姐!”

不一会一人当头疾步而来,怒气冲冲,裴菀书定睛一看是李紫竹,见她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心里一咯噔,刚想先躲开,李紫竹却已经看到她。只好脸上堆起笑容,站定。

李紫竹看到她一脸闲雅自在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裴菀书刚要开口,突然眼前李紫竹人影一晃,“啪!”的一声脆响。

裴菀书呆了一瞬,随即捂住脸,眼睛眯了眯看着李紫竹。

“裴菀书我没想到你这般不要脸,一面跟我姐姐妹妹,回头背后插刀子!”李紫竹打完一巴掌却似不解气,还要扬手,陈嬷嬷几个都幸灾乐祸地看着。

她身材比裴菀书高出许多,身体健美,力气又大,要是真打裴菀书自认没有半分还手的能力。

“李紫竹你住手!”裴菀书脸色冷沉下来,冷冷地瞪着她。

“怎么怕了?你去告状呀,跟皇上告,跟表哥告去啊?看看,他们是不是让你打回这一巴掌!”李紫竹不屑地盯着她,双眼几乎冒火一般狠狠地剜着她。

裴菀书哼了一声,笑了笑,揉了揉脸颊,“李紫竹,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哪有你的力气大?就算打也不会自己打!”微微转眸看向身后,方才一人飞快地将她一拉,李紫竹的手根本没打到她的脸上,李紫竹似乎根本没发现,她想回头去看又怕李紫竹怀疑。

“我给你打,你打回来吧!”李紫竹嚣张地将脸递到裴菀书跟前。

“除非你自己狠狠地剐十个耳光子,我自己打有什么意思?”冷冷瞥了她一眼。

“你一直和爷在一起?”李紫竹哼哼着说出了重点。

裴菀书本还想否认,看她这架势突然不想隐瞒了,不退反而往前了一步,眼神阴冷地瞪着她,“是,你待如何?不要以为你跟着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是不信我们去皇后面前评评理,看看娘娘是帮你还是帮我?就算娘娘也是极力帮着皇上选秀女,你呢?嫉妒成性,野蛮成狂,动辄摔摔打打,骂骂咧咧,像个没脑子没脸皮的疯女人!七出之条你一进门就犯了大半,你说就算皇后是不是也得同意休了你!”

裴菀书步步紧逼,李紫竹突然生出一股惧意,半抬的手怎么都不敢再挥下去,她清亮的眸子在落日余晖里格外的凌厉,让自己不敢逼视。

“你最好先说我哪里对不住你,否则我还是王妃,不管你是真公主假公主,我一样可以治你!”

李紫竹双眸闪过惊慌的神色,不敢看她黑沉沉冷冽清寒的双眼。

“你,你,你……”半晌李紫竹没找到话说。

“你私藏野男人,难道不该打吗?”

裴菀书冷笑,站定鄙夷地看着她,“凡事要讲证据,以后呢抓奸成双,别瞎嚷嚷,四处造谣也没用,人家会说你是个长舌妇,没见识!”

“那你为什么为了一个兔儿爷让人收拾我表哥?”李紫竹恨恨道。

“喔?你表哥?就是那个光天化日,在大街上抢人的那个顾德全?”裴菀书用极蔑视的语气将顾德全那三个字念出来,让人听来极具讽刺。

李紫竹一张脸铁青,“谢小天是个兔儿爷,开始我不知道,这两日回娘家,我表兄找我哭诉,那可是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

裴菀书哼了一声,“那就给他一万两,我买了!”

“你!”李紫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裴菀书倒是替她着急,看起来她本来是要冲着自己大发脾气的,可是被自己一逼这话题就歪了。

“李侧妃,你倒是好顺风耳,怎的知道我和爷一起?”裴菀书笑着看她。

看来她们的耳目众多,难道随行监视?她的眼沉下来。

“哼,你以为你鬼鬼祟祟能瞒过我?一会对我假惺惺说什么同病相怜,爷对你也不好,什么什么,呸,不要脸!”李紫竹虽然说着狠话,却没有勇气再给她一巴掌,方才打得太过用力手开始微微地颤抖,依然火辣辣地痛。

“还有呢?”裴菀书挑眉轻笑,微微抽着嘴角。

“太子妃说看见你和爷在迎福酒楼,家里这么大不够你们卿卿我我么,还要跑去那里?”李紫竹冷哼。

“太子妃好闲情逸致,她去做什么呢?”裴菀书淡笑。

“去,去做什么要你管?”李紫竹愤怒地瞪着她,“别以为你那点心思别人看不透,我告诉你大家都知道!”

大家?裴菀书扬眉,含笑看她。

突然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李侧妃,你做什么呢?”传来韦姜柔软得几乎没有力度的声音,裴菀书转首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她疾步而来。

看见韦姜,裴菀书捂着脸故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李紫竹下意识伸手拉住她,凶狠道,“少给我装模作样!”

韦姜立刻抢过来,推开李紫竹护着裴菀书,颤声道,“李侧妃,你,你太过分了,竟然敢打姐姐?”

说着立刻心疼地拿了帕子去帮裴菀书擦拭嘴角。

“啊!疼死我了!”裴菀书痛呼着,依然捂脸另一只手挡开韦姜的手帕嘶嘶地抽着冷风。

李紫竹紧拧了凌厉的眉峰,冷冷地哼了一声。

裴菀书捂着脸颊不让韦姜碰,流着泪道,“以后都莫再看我,就算我病死也不要来理我!”说着猛烈咳嗽起来,又低低道,“韦侧妃,你们都靠远一点,我的病还没好利索呢!因为这两日病的厉害,爷便带我去泡了药泉浴,我怕传染你们还是躲远点吧!”

说着伏下身子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嘴角却勾着冷冷地笑。

韦姜听了起身对李紫竹道,“李侧妃也忒火气大了点,就算爷宠了姐姐,你也不当如此,更何况最受宠的可是那个孔纤月,哪里轮到我们这样的?”

孔纤月像一根刺,将李紫竹一下子顶在那里!脸更是阴沉的厉害,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这时候西荷接了小厮们的报告,和水菊匆忙赶来。看到裴菀书捂脸弯腰的样子,水菊抱着裴菀书呜呜大哭。

“小姐,我们回家吧,再也不留下被她们欺负啦!”水菊哭着对西荷大喊道,“你还不去备车?我们回去,再不回来!谩说八抬大轿,就是十八台我们也不回来了!”

“姐姐,姐姐,千万消消气,”韦姜忙拦着她,急切道,“姐姐你要是走了,这王府可就乱了,而且让爷的颜面何存?”

见裴菀书闭目不语,韦姜眼眸湿润,抬袖擦了擦,“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头前就听丫鬟们说李侧妃在院子里发脾气,说什么吃里扒外,不知道好歹,我也不知道她骂谁就没在意。谁知道后来秋菱飞跑来告诉我说李侧妃得知你回府,竟然带人要来打你,慌的我立刻就往这里跑,谁知道还是晚了!”

裴菀书心头冷笑,她的伊人居可比桂园近,而且看她冲过来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很明显是在那里看热闹,既然如此,自己也给她唱一出,免得大家孤单。

李紫竹这一巴掌只怕韦姜的功劳不小,就算还没证据,裴菀书也断定少不了她煽风点火。

“谢谢韦侧妃了,要不是你来,她指不定还要打多少下呢,你也知道她人高马大的,我哪里是对手?”裴菀书嘶嘶地喘着气。

“姐姐,就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回娘家了,免得爷面上不好看,被皇上知道了,斥责她也就罢了,只怕爷也要被怒斥。你也知道当初爷不同意让你做王妃,是皇上发了火,大家不得不如此的,如果你回了娘家,皇上肯定会生气!”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裴菀书泪流不止,掩面而泣,水菊更是心疼万分,“二夫人,您也不用劝了,横竖我们回了家,大家便都开心了,这王妃谁做都好,我们小姐还不稀罕呢!”

裴菀书心头暗笑,捏了捏水菊的手,夸她说的好。

这丫头只有在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她的脑子才灵光起来。

不一会西荷来说车备好了,让裴菀书上车。

“韦侧妃,难为你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大不了我向皇上求情,让他免了对爷的责罚就是了!”说着趴在水菊的肩上慢慢地起身。

“姐姐,姐姐,你怎么一时间这么糊涂了呢?难道她打你就白打了?你竟然不想着还回来?”韦姜急了,瞪了眼睛看着她,一张艳丽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裴菀书心下了然,果然如此么?激怒李紫竹来打了自己,然后让自己愤怒主动对付李紫竹,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以为自己撵走李紫竹是轻而易举的?

说起来倒也不错,自己没有势力,与李紫竹或者韦姜都不能抗衡。而韦姜似乎从没有将自己当做她的对手,而是棋子。煽动自己对付李紫竹没成,便又刺激李紫竹对付自己。如果自己忍不住出手,毕竟也是正妃要是闹大了皇后也没办法,李紫竹很可能要被休掉。

对付了李紫竹剩下自己是很容易的吧,随便寻个错处,或者在沈醉面前撒撒娇,吹吹枕边风,便以为自己的王妃地位就岌岌可危。

韦姜,果然是不容小觑,而且绝对不是简单的一石二鸟之际,这简直是一连串的胜利!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让她得便宜呢?

裴菀书不动声色,心思飞转,一副娇弱不胜的模样,走了两步气喘吁吁,趴在水菊怀里喘气,“水菊,我走不动了!”

“小姐,我背您!”水菊那丫头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裴菀书送回裴府去。裴菀书捏住袖子偷笑。

“姐姐,姐姐!”韦姜声声地唤着,突然“扑通”跪在地上。

她这一跪,裴菀书心突的一下,看来韦姜还不止如此。李紫竹打了自己,自己如果得理不饶,是不是抬举,韦姜为了爷的面子苦苦哀求,识大体大担当。

虽然她本来就没想回家,被打了躲回家那是无能的人!

但是就算留下来,她也不想是因为韦姜,更加不想将这个美名送给她。

“姐姐,求你了!”韦姜哀哀啜泣,一脸凄婉地看着她。

裴菀书听得后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有明光叽叽喳喳的声音,知道是沈醉回来。

不禁冷哼了一声,有麻烦的时候他躲开,现在出了事了,他来看热闹!

心下恼怒起来,对水菊小声道,“那粒水溶丸还有吗?”

水菊心头一惊,忙低声道,“小姐,您做什么呢?”

“给我!”裴菀书急促地唤道。水菊赶忙从怀里掏出来,裴菀书躲在她怀里一口吞了下去。

韦姜俯首在地听到沈醉的脚步声,唇边浅笑,抬起头来却是泪珠晶莹剔透,一脸哀伤。

沈醉走到跟前看韦姜双眸含泪,脸色哀婉地跪在地上,沉了沉脸,声音低沉,“到底怎么回事?”

韦姜立刻泣不成声,委顿在地。

沈醉大步上前,细眸微眯,却看向裴菀书。

“爷,别怪姐姐,不是她。李侧妃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来打了姐姐,姐姐气不过要回娘家,妾身顾惜姐姐的身子,希望她在府里将养……”

沈醉眉头紧蹙,嘴角不禁抽了一下,回头去看裴菀书,此刻夕阳已经沉下,只有一片红云,天上寒星点点,昏暝中看到裴菀书嘴角猩红一线。

只觉得心口抽的一下,随即脸色阴沉地厉害,本来要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朝裴菀书走去。

韦姜立刻拉住沈醉的衣摆,虚弱道,“爷,别怪姐姐,不是她的错!”

沈醉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夕阳里裴菀书苍白的素颜上,唇角那一抹猩红如同利刃狠狠地刺着他。然后回头看向韦姜,对上她泪水涟涟的眉目顿了顿,似是不耐烦地要转身离去。“爷……”韦姜凄凄地唤着。

沈醉看着她似无耐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看了韦姜一眼然后转身看向裴菀书。

“小姐,小姐!王爷,小姐昏过去了!”水菊急的大叫起来,慌不迭地抚摸着裴菀书的胸口。

“明光,送韦侧妃回去!”沈醉转身走向水菊,韦姜不明所以,抬眸看向他。

“阿姜,你先回去,我等下去看你!”沈醉朝她笑笑,然后大步走去水菊身边,阔袖一卷,将裴菀书勾进怀里,又提高了声音,“王妃病重昏倒,还不快去请御医!”然后头也不回,抱着她快步朝闲逸居走去。

韦姜眼神复杂,用力地揪着手里的帕子,忽听得明光道,“二夫人,回院子吧,这里风大!”

垂眸暗哼了一声,却随即换上一副凄楚模样,“有劳了!”

沈醉抱着裴菀书大步而去,他明明已经派夜海偷偷跟着她怕李紫竹找麻烦,也断定肯定没什么问题,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管是真是假,竟然无法控制的心疼。

不由自主地便紧了紧手臂。

这个坏女人!他皱了皱眉,垂眼看向她苍白的脸颊,他就不信就算李紫竹真的打了她,能打成这样子?嘴边的血丝,苍白的脸颊,却没有指痕。突然心里一阵气恼,手臂一松让她靠在怀里,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低头惩罚地狠狠欺上她的唇。

虚情假意

西荷一见,立刻将瞬间呆若木鸡的水菊强行拖走。

沈醉霸道地吻着她,等她几乎喘不过气才放开,冷冷道,“好玩么!”

裴菀书立刻推开他,让他这一闹自己根本无法装下去,抬手擦了擦嘴角,讪讪不已。本来想韦姜演戏太过分自己也演一演凑凑热闹打乱她的计划,谁知道会横空杀出个沈醉?她又没让他配合!

“你,你别误会!”与他保持一点距离,笑了笑,昏暝中他那张俊脸冷沉得吓人,“我先走了!”

说着提了裙子便跑,他越来越奇怪,特别是在山洞里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听到的那句话到现在有点想不透。所以干脆不要想。

沈醉看着她仿若逃命的样子,挑眉苦笑,想喊住她却叹了口气转身走去伊人居。

丫鬟们见他来,立刻殷勤伺候,掌灯挑帘。韦姜薄衫淡妆,妩媚娇娆,灯影勾画出她曼妙有致的身材。

“四哥,”她微抬螓首,双眸滴泪,如梨花带雨,凄凄地看着他。

沈醉轻轻一笑,大步过去,伸手在她背上抚了抚,“整日和她们这么斗心机有意思么?”

韦姜咯咯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她好些了吗?”

沈醉修眉微挑,“不清楚,我将她送到小竹林就回来了!”

韦姜回身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幽幽道,“四哥,你爱上她了吗?”

沈醉心头一震,却挑眉笑道,“这话你来问不觉得很无趣么?”

韦姜细细叹了口气,“四哥,你也不用生气,我知道你带她去暖玉山庄不过是给父皇看。”

沈醉哼了一声。又听韦姜轻声道,“二哥想见见她。”

沈醉垂了垂眼,看着她浓密乌黑的墨发,心里想的却是裴菀书柔软淡黑薄如蝉翼的鬓发,笑道,“二哥想见,改天我带她去!”

“不用我吗?”韦姜扬起美艳极致的面庞动情地看着他,从他怀里仰望,他微垂的俊容更加清晰分明,水波荡漾的长眸温润带笑,是魅惑风情的极致。

“你不合适!”沈醉笑笑,放开她,走去对面坐下,没看她淡淡道,“李紫竹去艳重楼闹事,是你故意的吧!”

韦姜抿了抿唇,不解地看向他,“四哥,你为何如此想我?”

沈醉转眸勾着她,“韦姜,我们从小就认识,你是什么样的人,紫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不要去碰她!否则--”他双眸骤然冷沉,唇角冷冷地勾着,那丝清然的笑便凝成一朵霜花。

韦姜垂眸叹息,妩媚轻笑道,“四哥这是故意刺我么?我和她们一样是你的摆设?你真的喜欢孔纤月吗?!”说完凝眸注视着沈醉在昏黄灯光里越俊美难述的脸,眉眼一勾,落在他的怀里。

沈醉冷眸微挑,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探进她的衣内,韦姜抬手按住,轻笑道,“四哥,你越界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冷哼一声,微微侧了侧头,躲开韦姜拂面的发髻。

“四哥,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我伤害过你。但是如今我不是来了么?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她凝着水汽迷离的美目静静地看着他。

沈醉神情瞬间变了几变,似是欣喜、不信、迷茫、动摇一般。

韦姜将他情绪变化收敛在眸内,抬手捧住他的脸颊,柔声呢喃,“四哥!”说着轻轻地印上自己的唇。

沈醉冷静地看着她,突然起身将她推开,哼了一声,“你不用总是对着裴菀书使劲,我对她不感兴趣,还有不要再打纤月的注意,否则不管是谁我都不客气!”说着拂袖便走。

“四哥,我看到你的心了!”韦姜自信满满地看着他,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对着她的双眼说谎,从她十岁出头那几个皇子看她的眼神便充满着独占的欲望,沈醉也不例外。只不过当年自己还小没有做出选择,不想过早的定下终身所以拒绝了。

“你从没看到过!”沈醉冷嗤了一声,在韦姜看来那表情是愤懑醋意弥漫。

“我知道你恨我!”韦姜婀娜前行,笑了笑,却转了话题道,“二哥的意思让永康和老八不能找她说话,免得节外生枝。”

沈醉轻笑,细眸微眯,回眼望定她,“永康病了,小八忙得很,估计得等冬至大典以后他们才会见面沟通。”

韦姜颔首,轻声道,“四哥,娘娘在宫内查的事情有了进展,可能过些时候就有消息了!”

沈醉挑眸看着她,点了点头,“回头说,我去看看她。”说着转身大步而去,似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再不回头。

韦姜鱼行至门口,抬手扶住门扇,美眸生寒,冷冷地盯着他俊挺飘逸的背影,嘴角慢慢地勾起,越来越冷,孔纤月!!

冷笑了一声,神色瞬间柔和下来,唤道,“秋菱,你亲自去看望一下裴王妃!”

秋菱忙应了,带了丫头去闲逸居,片刻回转。

“小姐,裴王妃病了,在院子大发脾气,摔了很多东西。据说之前的伤寒没好利索,又加上受了羞辱,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需要静养!她让人关了院子不许任何人去,还让两个小厮拿了棒子,谁去惹她烦就打出来。”

韦姜撇撇嘴,心烦意乱道,“真是没用的东西,本来还指望她对付李紫竹和孔纤月!”顿了顿,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打发人去跟桂王说裴菀书病了,一律不见客,让他不用担心。”

一连十几天,裴菀书只躲在院子里散步逗鸟看书绘画,不肯踏出一步,能进来伺候她的也只有王氏和木兰几个,所以外面确实一点她的消息都得不到。

一夜北风紧,雪落霏霏,到处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裴菀书裹着大氅在园中梅花树下散步,特意去踩厚实的积雪,听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欢喜地不断踩出一朵朵梅花型脚印。

木兰端了参茶,关切道,“夫人,身子才好一点,还是到屋子休息吧!”

裴菀书朝她笑笑,“今日爷没让你去问话呀!”

木兰摇摇头,随口道,“今日没--”没说完便意识到夫人的意思,忙低了低头小声道,“夫人,您不让说,我没告诉爷您是故意生病的!”

裴菀书朝她摆摆手,“你莫怕,我也没怪你!再说也瞒不过他。”木兰见她不怪才松了口气,说起来她的确很为难,既不想对不起夫人,可是爷问起来也不能不说。

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裴菀书朝她笑笑,“没什么,别怕,我没怪你!”喝了一口茶,胃里一团暖气,顿时感觉身体轻快了很多,将茶杯递还木兰,继续在梅树下踩雪。

木兰回去房中,水菊立刻跑过来小声道,“小姐,柳公子打发人问您身体怎么样了。”

裴菀书歪头看向她,奇道,“他怎的知道我不舒服了?西荷去说的?”

水菊摇头,“不知道,不过柳公子真的很关心您的。”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也很感激的么!”也不踩雪了,走到一边跺了跺脚,将鹿皮靴上的积雪踢掉,“快让他进来,外面怪冷的!”

“他就是来问问,还要赶着回去,公子说最近麻烦事情很多,可能会有大变化,让您小心!”水菊小声说着。

裴菀书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点头道,“知道,你去告诉他,我留着神呢!让他也保重身体!”

水菊应了便忙跑出去。

她一走,裴菀书便裹紧了大氅踱着步子去小花园继续踩雪。正走倒走,横走竖走,将鹿皮靴底的海棠花纹印出来,非常清晰。

突然一阵风来,吹掉了风帽,梅枝上的雪哗啦啦落在一头,竟然有一大团落在脖子里,冰得她立刻缩起脖子,“噢噢噢”地跳起来,又将大氅解开扔在地上抖雪。

“哈哈哈哈!”得意揶揄的大笑从假山后的松树上传来,接着墨绿色的人影一闪,沈睿站在她对面的雪地上。

洁白莹然的雪映着他墨发玉面,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生辉,腰间的累金丝香囊随风轻轻晃动,衣衫飘然如飞。

可气的是他莹白的手里正握着一团雪,修长的手指不断地捏弄着,唇角那一丝笑意便更加讥讽。

裴菀书歪头瞪他,眯起眼睛,恼怒道,“你怎么进来的?我关着院门呢!”

沈睿嗤了一声,“我若想来你就算拿大铁罩子罩住我也进得来!”

裴菀书哼了一声,脖子的雪立时化开,氤氲进内衣里面,非常的不舒服,立刻提起大氅裹在身上,“不和你小孩子见识!”说着转身就走!

沈睿身形一晃,嘴角斜斜地勾起,戏谑道,“嫂子,你去哪里了?四哥带你去暖玉山庄了?看来挺自在的嘛!”

裴菀书微微扬了扬下巴,“怎的,你嫉妒呀!”说着就要绕过去,沈睿却屈指一弹,一枚雪弹又落在裴菀书的脖子里,冷得她立刻跳起来,恨恨地瞪他。

“你告诉我你们去暖玉山庄做什么了!”沈醉将雪团掰成一个个小雪球,在手里慢慢地扔着,开始三个后来四个,六个,十几个,映着阳光,发出清冷的珠光色。

“你真是无聊,去泡温泉了,还能做什么!”裴菀书立刻戒备地拉紧了领子,不肯再给他机会。

“看样子你很欢喜!”冷眼睨着她,不管她往哪个方向去,雪弹都可以弹中她的脖子。

“一般啦!”裹紧了大氅,裴菀书斜睨着他,随时准备离开。

“父皇让我们一起管行商司,看来他真的很器重嫂子!”沈睿慢悠悠地说着,嘴角就勾起来,形成一个邪气的角度,让裴菀书蹙眉不已。

“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呢!”跺了跺脚,缩着脖子,裴菀书故作不知。

沈睿撇撇嘴角,上前一步,微微倾身望定她,“嫂子,四哥去山庄到底做什么了?太子哥哥的事情是不是他搞的鬼!”

裴菀书蹙眉不悦道,“你做什么总是提沈醉?他做什么会告诉我么?而且他每日在温柔乡里鬼混我怎么知道?东宫怎么啦?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沈睿耸耸纤眉,看着她腰畔的暖玉,在白雪暖阳里泛着柔和的光芒,不由得眉梢染上一层冷霜。

“我听说你被李紫竹打了,过来看看那你,太子哥哥因为手下人私自行商事发,父皇很生气,太子哥哥也觉得很没面子,将那些人痛骂了一顿,加上其他的一些事情,父皇便罚他面壁思过了!”沈睿轻挑指尖,将一粒粒雪珠弹在她风帽边缘的一圈狐狸毛上。

“面壁思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处罚,你紧张什么?”裴菀书心头一震,却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瞥了他一眼,搓了搓手,呵着白气,“好冷,进屋喝茶,你去不去?”说着四下看了看院墙,估计他是偷偷跳进来的。

“自然去!”沈睿说着伸手勾住她的胳膊,手臂揽上她的肩头,裴菀书吓了一跳忙用力推他,“小八,你懂点礼数!”

沈睿轻笑,“你怕什么?怕四哥看见吗?永康病了,你不进宫看看她么?”

裴菀书眼睫一挑,诧异道,“病了么?过两天我病好一点了便去看她!”说着抬手将他的胳膊推开。谁知沈睿却手腕一翻握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裴菀书一下子涨得脸颊通红,愤怒道,“沈睿,你放手!”说着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疼得沈睿狠狠地皱了皱眉,将她用力推了个趔趄,“真是不知好歹!我看看李紫竹是不是把你的脸打肿了!”

裴菀书哼了一声,冷冷道,“沈睿,我警告你,我是瑞王妃,你要是再动手动脚,休怪我翻脸!”

沈睿哼笑起来,横了她一眼,“你也没给我好脸色看过!”说着抬手朝她搂过去,裴菀书慌忙中一下子坐在雪地上。抬眼恨恨地看着他,沈睿却呵呵笑起来,抬手将她风帽上的雪珠一粒粒掸下去,“李紫竹前些日子总是进宫,在母后跟前唠唠叨叨,撒泼耍赖的,母后也烦了她。不过因为小时候就没了亲娘,所以母后能忍都忍了。让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这次她打了你,母后会派人来教训她!”

“这是正事,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进来?”拽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拍了拍大氅上的雪,剜了他一眼。

“哦,我也被父皇禁足不能随意出宫,被人盯着很紧”沈睿撇撇嘴,自嘲道。

“呀,原来你也有今天呀!”裴菀书幸灾乐祸地笑。

沈睿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笑容,或者就算设防可是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温暖,虽然她心里弯弯绕并不少。

“还不是你害的!”哼了一声,突然欺近她身旁,手臂一箍将她揽进怀里,垂首低声道,“你那些小人书还有么?”

裴菀书又窘又气,却动弹不得,他的手握住她的脖子,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那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沈睿,你要是想以后共事我不会公报私仇,就对我规矩点!”咬牙切齿地抬腿踢他,沈睿轻笑退后,虽然躲过了她的脚却被她在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圈,疼得他纤眉蹙起,用力剜了她一眼。

“真是个坏女人,从小打人就疼,大了依然如此!”

裴菀书得意地撇撇嘴,“你知道就好!”说着转身便走,却见不远处白梅树下一人月白色长衣,黑发如瀑,双臂环胸冷冷地睨着他们。

“你们慢慢聊!我回去了!”裴菀书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微扬着头看也不看沈醉转身走出月洞门。

沈醉懒懒地倚在梅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睿,淡淡道,“以后不要对她无礼!”

“怎么,四哥吃醋了!”沈睿勾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手里玩着一团雪。

“她是瑞王妃,这是瑞王的脸面!”沈醉轻轻地说着。

沈睿高傲地冷睨着他,风吹拂梅上白雪落在沈醉的墨发上,月白色长衣随风翻卷,勾出他挺拔俊逸的身躯。

“四哥,大哥下面那些人的事情,是不是你暗中捣鬼!”

沈醉无奈轻哼,“估计现在什么事情你也会算在我头上,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和父皇说去,没证据就别乱说,免得惹上什么。”

“永康病了!”沈睿垂了垂眼,看着雪地上一排排小巧的脚印。

“大家都会生病!”沈醉淡淡地说着,并不关心。

“你越来越冷血了,”小时候他和永康生病,都会缠着四哥,四哥会给他们弄好吃的,讲好听的故事,会捕鸟来逗他们开心,而如今,他们那些曾经的感情,都如这满天的飞雪,随着时间,阳光越来越少,直到踪迹全无。

难得怒气

“不是我冷血,是我足够大了!”沈醉笑容温润,宛若春花明媚,晃了沈睿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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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想见见小欢!”将手里的雪捏成了冰,又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几乎连手指也冻住。

沈醉勾了勾眉梢,挑起唇角,淡淡道,“不行。包括不许叫她小欢!她是你四嫂,一辈子都是!”说着转身朝前院走去,寒风吹拂着他肩头冰冷的白雪,飞起一层寒雾。

“沈醉,你不要太过分!”沈睿冷冷地哼着,握上腰间的软剑,切齿道,“如今,我也未必打不过你!”

沈醉悠悠转身,定定地凝视他,笑道,“你打得过我又如何,如今,很多事情不是武力便能解决的,匹夫之勇是无能之辈的表现。”

沈睿喉间发出一声奇怪的哼声,但是手却慢慢地放下,冷眼勾着他,突地笑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叫她小欢,我偏要叫,她成亲前的守宫砂可还在胳膊上呢,况且就算没……”

“小八!”沈醉修眉冷挑,眼神寒厉如剑,声音冷凝如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你也该有分寸!”说着哼了一声,淡淡道,“去喝茶!喝你嫂子煮的茶!”

沈睿用力地咬着薄唇,尝到了齿间的腥甜,低头吐了口唾沫在雪地上,红白相映,抬脚踏过,哼道,“喝就喝,我凭什么不喝!”

风凛冽,呼啸有声,穿林掠庭。裴菀书让人将亭内的帘子卷上去,几人围着炉子喝茶。门边上几盆山茶花开的清雅,淡淡的香气悠悠然渗入茶香。

裴菀书和水菊烧水冲茶,其他人都各回房中做事情。

沈睿正襟危坐,盯着水菊冲茶的手,姿势熟练优美,翻了裴菀书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比你受看!”

沈醉懒懒地倚在熏笼上,腿上盖着一床薄羊毛毯子,扫了裴菀书一眼笑道,“老八若喜欢不如将水菊给了他做个偏房!”

水菊撅了撅嘴,不乐意地将紫砂壶放下,对裴菀书道,“小姐,我还有针线要做呢!”裴菀书朝她笑笑,抬手戳戳她嘟着的嘴,这丫头现在越来越胆大任性了,说摔脸子就摔脸子,连两位王爷都不惯着。

沈睿挑眉看着裴菀书,“一般的小姐都要找个丑丫头,你倒是专挑比自己好看的!”

裴菀书掀了掀细眉,笑了笑,帮他续上酽酽醇浓的红茶,“你想撩拨我难受算是错了,这脸皮是爹娘给的,好不好看能怎的?难道你比别人好看就一定幸福?”

沈醉听了她的话勾了勾眼梢,眯着她,朝她伸手裴菀书将一盏茶放在他指尖。“过些日子,估计父皇会张罗小八的婚事,所以他急了!”

裴菀书好奇地看向沈睿,如果皇上指婚不知道他会怎生反应,却见他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会如你这般受人摆布么?”

沈醉笑了笑,将盏中红茶饮毕,递还裴菀书,“唐尚书的女儿估计也到年纪了,她的姑姑还做过昭仪。父皇似乎有意点这门亲事!”

沈睿哼了一声,瞪着他,“你认为你们能摆布我?休想!再说,三哥一直喜欢唐安屏那野丫头,我又不喜欢!”

沈醉但笑不语,片刻,看了看裴菀书又道,“我听人说父皇似乎真的有意如此,还问过唐大人的意思!估计就是过两天的事情!”

沈睿一听蹭地起身,急忙道,“告辞!”说着起身而去,转眼消失在廊下。

裴菀书蹙眉看向沈醉,“你在耍什么诡计?”

沈醉笑眸微转,脸颊微醺,“逗逗他罢了!”

突然门口墨绿人影一闪,沈睿去而复返,站在门槛处看着裴菀书,笑道,“若是李紫竹敢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忽的朝她砸过来,不再说话转身飞奔而去。

裴菀书愣了一下忙抬手去接,眼前云袖飞卷,已落入沈醉手中。

沈醉黑眸沉了沉,看着手里一方绣着春水桃花的帕子,轻轻抛起来,帕子飘然而落,伸手飞快地抓住里面的东西。

看了看是枚菱形象牙石印章,每一面刻着一个头梳双丫髻的小人,虽然线条极为细小,但是或站或卧,或笑或怒,那姿势神态却是惟妙惟肖。正下面刻了三个字“裴小欢”。

不由得蹙了蹙眉,用力捏了捏,顺手放进怀里。

裴菀书捏住帕子,兀自伸着脖子看他手里的东西,还没看清便被他揣进怀里,不乐意道,“那是沈睿给我的,还给我!”

沈醉拿眼横着她,“你是瑞王妃,其他男人送的都要充公!”说着伸手执起紫砂壶,就着壶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不烫吗?”裴菀书立刻伸手去夺,恰好撞在他的腕上,壶盖一歪便朝她的手倒下去。想也不想沈醉飞快地握住她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便溅在他的手背上,立时红了一片。

一惊之下裴菀书忙将茶壶抢过去放在桌上,又飞快地跑去捧了药匣子来,找出烫伤膏帮他敷上。细腻洁白的肌肤被沸水烫过,红肿一片,表皮溃破,让她心抽抽地难过。

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仔细点吗?”

沈醉叹气,用完好的手拍了拍脑门,“我这吕洞宾--”

“呸!什么吕洞宾,你才是那不知好歹的……”对上他意浓浓水溶溶的长眸,心头突地一下说不下去,慌乱之际忙飞快地帮他包扎好。

沈醉刚要取笑她两句突然扭头看到角落红木大柜子的门半开着,一抹柔和的霞光淡淡的映出来,虽然温润却刺目至极。

银火霞光!

下意识眯了眯眼猛地握紧了手,裴菀书正在帮他包扎手背,不察他突然用力,捏得她手指生疼,忙拉开白纱看他手背烫处肌肤尽裂,渗出细细的血珠。

抬眼见他薄唇微微地抿着,目不转睛地看向某处,不由得转首看过去,却被他猛然一拉撞进他的怀里。

“你,小心手……”话未完全出口,被他吞裹入腹,她不明所以他的怒气哪里来的,又怕弄伤他的手,只能任他霸道的侵略,良久,他才放开她。

“你有病吗?”她哼了他一眼,看到血丝顺着他手背细腻的肌理流下来便立刻拿了药粉去帮他擦。

看着她小心翼翼,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他的心突然定下来,抬指挑起她的下巴却被她没好气地“啪”打掉。她认真将那只烫伤的手细细包扎完毕,才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这手是你自己的么?”

他微微笑起来,柔柔地看着她,戏谑道,“是你的吗?”

“我稀罕吗?是王府几百号人的天!”推了他一把,却抬手摸了摸自己唇,听他声音软软道,“不要去管别人的闲事,韦姜也少见。”

提了提裙子起身,将药箱放好,“不用你嘱咐我,我自然巴不得见不着她才好!”

冬至月里,天寒地冻,尽管没入九,裴菀书已经全副武装,加上装病不用出门应酬更是悠哉悠哉地份外滋润。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偷偷回娘家,因为到处是韦姜的眼线,她只要出了门那行踪就不是秘密。

她也知道沈醉是故意不让她见沈睿和永康,似乎是怕她去给东宫说情,他们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女人,有那么大的心思吗?再说皇帝要太子面壁,那是督促他,用得着那么紧张么!

这日她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又写了几副字,看到墙上那把古朴的琴不禁手痒痒让水菊拿下来调弦试了试,结果依然惨不忍闻,一生气便让人将琴锁进箱子里。

外面人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不是!她熟知音律,讲起来头头是道,但是一上手那声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

忙活了半天,她懊恼地步出书房,在院子里梅树下的藤编摇椅上坐下。

“小姐,谢小天来探望您了!”木兰端着熬好的粥,快步走近。

裴菀书想起自从他落水自己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听木兰说他在府里过得还算不错,帮助婆子下人们写写信,每日去跟罗管家路管家,给他们也帮帮忙。

“夫人,要我打发他回去吗?”在她脚边坐针线的水菊问道。

裴菀书摇摇头,“让他进来吧。”说着接过不冷不热的粥一口气喝完递还木兰,随口问了句,“你这两天去莫语居了吗?”

木兰点头,回道,“去了,爷的手还没好,翡翠跟着他,胭脂姐姐被爷打发出去办事情了!好像说去买一件北地的珍珠雪裘,这两日就该回来的。”

裴菀书笑笑,木兰这丫头总是如此。

她只想知道他手好了没,这几天他一直不知道忙什么,她也懒得问且从不主动去莫语居,翡翠也没来过,便一直不知道消息。如今听说还没好不禁有点担心。冬天太冷若是冻了就要麻烦。

示意木兰去接谢小天,她则轻步去了房内,翻找了一番又出来坐回摇椅上。水菊歪着头看了看,“小姐要替姑爷缝手套吗?”

裴菀书点头,拿起剪刀几下剪出样子,又找了从前绣好的花样直接缝上不必重新麻烦。

“小姐,给姑爷做针线,还是我来吧!”水菊放下帮人做的护膝便来抢她的手套。

裴菀书用胳膊挡开她,“我自己来就好,又不麻烦!”

两人争夺着,看到谢小天缓步而来,因为那场大病,让他本就瘦削的身材更加单薄,脸颊清瘦无肉,一双美丽的眼睛笼纱叠雾般水汽氤氲。接触到她的目光,便展颜欢笑,瞬间双眸清亮如秋日晴空,明丽无边。

“近来可好?”裴菀书请他在旁边的黄花梨小凳落座,又让水菊去帮他泡一碗参茶来。

“多谢夫人关心,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说着握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结实了很多!”

裴菀书轻笑,“我是怕委屈了你,让你做下人的活!”

谢小天笑笑,“夫人太客气了,我无时无刻不痛恨自己曾经的纨绔生活,所以才会一无是处,能得夫人收留,做一点事情,我觉得很满足!”

“那就好!”裴菀书请他喝茶。

“那日听说……我心头记挂,也知道夫人不想人打扰,所以没敢来,过了十余日想夫人身体该好一点了,特来谢夫人再次救命之恩!”谢小天说着撩袍就要下拜。

裴菀书忙放下粥碗,立刻托着他的胳膊道,“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你对我拜来拜去,我怎能担当得起,以后千万别这样!”

谢小天见状忙起身,裴菀书又问了他一些生活的事情,他都一一答了。

见他身上的衣衫单薄,便道,“府里有绵衣定制,怎的你没领到吗?”

谢小天神色一黯,随即笑道,“夫人费心,都有的,不过前日洒了水上去,我只好放在炉子上烘着,如今身体好多了,不怕冷!”一阵冷风吹过却不由得颤抖起来。

裴菀书怜惜道,“怎的那么不小心,”又对水菊道,“你去杜康那里看看,帮小天拿一件绵衣来!”

谢小天见状忙推辞,“夫人,我是来看看您顺便道谢的,千万不要再客气了,受您恩惠已经够多!”

推辞间袖子一拂将方凳上的茶杯卷到地砖上,“啪”的一声脆响,青瓷杯四分五裂,谢小天面色苍白,懊恼不已,连声道,“我,我就是笨!”说着忙跪在地上捡碎片。

裴菀书忙拦住他,“快别弄了,让他们扫了就是!”谢小天却依然坚持,裴菀书只好去拉他的袖子。

“啊!”谢小天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哼,见裴菀书怀疑忙放下瓷碴,慌忙道,“夫人,我先告辞了,真是对不住!”说着就要走。

裴菀书眉头蹙起,“你别走!”说着起身忙追上,伸手就去抢他的手腕,谢小天立刻藏在身后,却不及裴菀书敏捷。

毫不顾忌地拉起他的衣袖,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往上一看,裴菀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怒道,“是谁?”

她要他来王府是为了保护他,不是为了让他受虐待的!

谢小天脸色瞬间煞白,摇着头道,“夫人,您不要再管了,就当没看见。”

“是谁?李紫竹?”裴菀书脸色冷沉,眼神清冽地盯着他。

谢小天咬着唇,淡淡道,“夫人,如果因为我让您和侧妃有任何的不睦,连累到您,我宁愿从来没被救过,就算忘恩负义我也要离开的!”

“你一个男人,怕什么?”裴菀书忽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对着他喊出来。

谢小天身形晃了晃,脸瞬间白的像窗纸,用力地咬着唇,终没说话,行了礼告辞。

“你不是住在我的院子么?为什么也会这样?”裴菀书蹙着眉头,盯着他单薄的背影问道。

“夫人,我虽然弱可是不傻,我知道您的处境,也知道这府里的复杂,我不可以因为自己让救过我的人受一丝的羞辱。他们只不过是打我而已,痛么,有什么不能忍得?”谢小天说着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出去。

裴菀书用力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脑门,心头憋了股火也不知道多久,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西荷!”裴菀书因为愤怒,声音尖锐起来。她的声音本来听着稍微稚嫩,如今尖利起来份外刺耳。

西荷几个立刻都跑了过来,看她一张脸铁青着,身子微微颤抖抖吓了一跳。水菊忙跑过来扶住她,“小姐,您这是生谁的气呀?”

“去把路管家,罗管家,二夫人,三夫人,谢小天他们都叫去二庭的议事厅,再将家法请出来!”裴菀书咬牙切齿道。

“小姐,”西荷为人冷静,忙劝她,“您该多想想!”

裴菀书冷哼道,“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她以为我是真的怕她?那日她打我的耳光改日自然加倍讨回来,今日替谢小天出口气,谩说他不是府里的小厮,就是我的下人,难道就要被她这样殴打!”

见她如此生气,水菊不敢逆着,忙拉了拉西荷,“姐姐,快去吧,别惹小姐生气!”

西荷不动,继续道,“小姐,至少您不能这样火气冲天的去,更加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要教训她,您只要发话,我随时都能去给您讨回来!”

裴菀书见他们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看把你们吓得!我不过是给她点颜色,你打她算什么?”

西荷见她镇定下来,笑了笑,立刻起身出去。

回头裴菀书将解忧几个叫在一起细细地交代了一番,才领着去了议事厅。

裴菀书裹了厚厚的大氅,让解忧和杜康用软兜小轿将她抬去议事厅,依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拿了帕子捂着嘴不断地大声咳嗽。

积雪都堆在树底,几株红梅开得绚烂,树枝上竟然落着几只喜鹊喳喳地叫着,天空是发白的蓝,风冷硬地剐了脸上,没有半点温情。

一下轿子,韦姜立刻迎上来,双眸含泪,“姐姐,可算见着你了,身体好些了吗?”说着仔细看她的脸,虽然消了肿可是依然有三条淡紫色的印记没有褪掉。

那是裴菀书和水菊画上去的。

血色妖娆

裴菀书冷冷地哼了两声,“能好得了么?”说着便让水菊扶着走进议事厅,大喇喇地在太师椅上落座。

对于她装病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受了那样的侮辱谁也会羞愤不已,觉得没脸见人。所以她也不装柔弱,言辞对韦姜一点不留情面,让她以为自己被打受了刺激,性子乖戾。

看到韦姜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她心头冷笑。

除了谢小天闷在角落里埋着头不看她,其他人已经到齐,自然不包括李侧妃一干人等。裴菀书挑眉笑了笑,对他道,“谢小天,你过来!”说着让木兰去将他拉过来在她身边坐。

韦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抿着,似是考虑要不要劝,终于劝道,“姐姐,这不妥!”

裴菀书斜睨着她,故意放大了声音,“我们爷是大周最美的男人,难道还有人比他更有魅力让我们女人动心么?妹妹对我们爷没有这份自信吗?”

韦姜轻笑,抬袖掩口,道,“那是自然,姐姐随意!”

裴菀书没漏掉她眼中的讥讽和得意,又道,“谢小天是本妃带回来的,不是我们府里的下人却一直帮忙做事。只是有些人拿他不当人,不知道是冲着一个无辜的人还是冲着本妃来的!路管家,他天天跟着你,你看不到他被人毒打吗?”

冷眼扫着路管家,语气冷硬毫不留情面,路管家粗粗地喘着气,没辩解一撩棉袍子跪在地上。他一跪罗管家也忙跪下,一言不语,恭敬顺从。

韦姜一看微微挑了挑眉。

裴菀书端起水菊递过来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看向韦姜,忽然笑道,“妹妹可别害怕,姐姐没想对你这样。我不过是实在太气了。”

韦姜笑了笑,柔声道,“姐姐生气是应该的,其实我也不对。好几次看到她指使人打了小天撒气,本应该拦住,可是想想也不能为了个闲杂人等让姐姐难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现在倒是我的不好,姐姐也消消气!”

裴菀书勾了勾唇角,笑起来,但是那声音却冷冷的,“若是自己的下人,自然不能被人碰一下下,我也是如此的。我不拿他当下人是因为他没卖给我们。”

过了一会李紫竹姗姗来迟,一群丫鬟婆子跟着,陈嬷嬷看到这场面撅了撅嘴,阴冷地剜了裴菀书一眼。

“陈氏,你一个婆子,敢拿眼睛剜本王妃?那你眼睛也不用要了,剜了去吧!”裴菀书对上她恶毒的眼神,哼了一声,猛地将手里的茶杯朝她的脸上砸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日温婉淡然的裴菀书会一下子发这么大的火,韦姜垂了眼,嘴角勾起冷冷地笑意。

“裴菀书,你别仗势欺人!”李紫竹指着她怒道。

“李侧妃,这是在王府,你就是侧妃,懂吗?”裴菀书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李侧妃这样的人初始觉得对她忍让一下便也过去,但是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她听风就是雨,说怒就怒。

李紫竹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立刻咆哮起来,指着裴菀书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女人,嫁入王府是你走了狗屎运,你敢对本小姐指手画脚?”

裴菀书盯着她的手指,呵呵笑起来,朝韦姜瞥了一眼,淡淡道,“想必妹妹进府也看过家规,现在当如何?”

韦姜没想到裴菀书会将球踢给她,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提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以下犯上,以贱犯尊,掌嘴二十!”

李紫竹立刻跳脚,大怒道,“你敢打我?!”

裴菀书淡悠悠道,“李侧妃,本王妃自然不想打你,毕竟你是个主子打了你就等于打了爷,虽然你只是侧妃,但也是爷的半边脸!这打了左边不能再打右边不是?”说着缓缓起身,离她一点距离的地方站定,西荷立刻走到她身旁。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不过我相信李大人没有什么过,因为我们女儿家和奶娘最亲,有很多奴婢婆子们,仗着小姐公子吃了几口奶,便真把自己当了老娘。教唆着姐儿哥儿的做坏事,蛮横不讲理。这说起来都是她们的错,跟妹妹无关!”裴菀书淡淡地说着,但是那语调却让人觉得比房檐下闪着冰寒光芒的冰凌子还要森寒。

“做人就要讲究尊卑有道!”裴菀书继续说着,眼神凌寒地扫过众人,在韦姜脸上稍作停顿,她倒也淡然地接受,没有半丝慌乱。

“你放屁,你才是低贱的人,一个小小的翰林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李紫竹怒火继续上升,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两条黑黑的眉毛高高耸起。

裴菀书看了她一眼,朝西荷示意,她微微颔首。

“解忧,陈氏不讲尊卑,无礼犯上,非但不规劝主子却倍加怂恿,掌嘴二十!”

解忧听了面无表情,真如一个小刽子手一般,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李紫竹还想拦他,解忧身形一晃,拉着撕心裂肺嚎叫不止的陈嬷嬷便飘到了另一边,手起带着掌风,“啪啪啪……”

第一下便见了血,第二下两颗牙齿掉出来……

陈嬷嬷开始还哇哇地叫,后来却只能干嚎,杀猪一般地嚎!

李紫竹目露凶光,凶狠地朝裴菀书瞪过来,也不再管陈氏,突然飞快地朝她扑来。众人大惊,忙起身来拦却都晚了一步,李紫竹一脚踹在裴菀书的肚子上,将她撞倒在沉重的黄杨木大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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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荷于李紫竹踢脚的时候便飞快地搭上裴菀书的腰,拉着她往后拖,电光火石间躲开她的脚,又用胳膊撞了大桌子,然后立刻揽住裴菀书的腰,急切地唤她。

裴菀书捏了捏她的手,呻吟不断,倒在西荷怀里。

韦姜被桌沿狠狠地撞了一下,捂着肚子起身,却又痛得趴下去,片刻动也动不了。

秋菱等下人忙扶住她。裴菀书见状立刻关切地问她如何。

李紫竹从小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听着陈氏的干嚎疯了一般,拔出腿上的匕首朝着裴菀书捅过来。谢小天见状猛地扑过来挡在裴菀书跟前。

众人惊呼,谁知眼前一花,一身暗紫色华服的沈醉推开谢小天抬手握住寒光闪闪的刀刃。

猩红的血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腕滚落而下,质地紧密的锦缎根本不吸水,血嗒嗒地落在地上。

李紫竹看着沈醉一脸冷漠,狭长美丽的眸子映着眼前的刀锋,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却比刀锋更冷,更厉!

“表哥!”她突然手一软,放开了刀子,“我,我,……”看着沈醉流血的手,忙扑上去,沈醉手腕一翻将她挡了出去,冷冷道,“退开!”

“表哥,我不想伤害你的!都是她!”李紫竹脸色哀伤,抬手指着裴菀书,却见她脸色煞白地昏倒在西荷的怀里。

旁边韦姜更是摇摇欲坠,脸色煞白如纸,“爷!”她轻轻地伸了伸手,表情痛苦不堪。

“李紫竹,你是想把大家都杀了才甘心吗?”沈醉冷漠地扫了她一眼,转身看了裴菀书一眼,眯了眯眸子竭力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到韦姜跟前柔声道,“伤到你了?”

韦姜又急又痛,“爷,你的手!”颤声说着立刻拿了帕子给他包扎。沈醉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没事!你身子弱,怎的还出来走动!”说着打横将她抱起,走过李紫竹身边的时候,韦姜柔柔道,“爷,您没必要管我的,孔小姐这两日不是旧疾犯了么?您该多陪陪她才是!”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紫竹揪着头发恸哭在地,“沈醉,沈醉,我恨你,我恨你!”然后用力地捶着地。

裴菀书本来想教训一下她的奶娘让她收敛一下,如果李紫竹动手那么她就装作被打伤,却让西荷暗中借力打力,让李紫竹和韦姜都吃吃苦头。到时候闹开了皇帝自然会让人来处理,李紫竹就一定会被勒令回娘家思过。只没想到沈醉会出来凑热闹,而且看起来沈醉对她的打击比自己设想的却要大的多。一个爱惨了的女人,那人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可以让她疯狂。看来的确如此。

歪在西荷的怀里偷眼看着地上的血,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却是抽抽的难受。

李紫竹那副样子,让她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西荷知道她的意思,对谢小天道,“谢公子,小姐说从今天起您就是小姐的弟弟,这府里若是还有谁敢欺负您的,尽管跟小姐说。”谢小天神情木然,看了看地上的李紫竹,又看向裴菀书,伏在地上,凄凄道,“夫人,不如让我离开吧,不能因为我再让您受到什么伤害了!”

西荷缓缓道,“谢公子言重了。”然后看向路管家道,“路管家,小姐说了,让您亲自安排谢公子的事情,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路管家用力地点头。

水菊忙跑过去扶起他和罗管家,交换了个神色,路管家点头递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懂,又关切地看向裴菀书,见水菊眨了眨眼才松了口气。

“小的无能,让夫人揪心,小的这就去安排,谢公子,您随小的来吧!”

谢小天只好给裴菀书磕了头然后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离开。

解忧打了七个耳刮子陈嬷嬷就昏了过去,他便停了手,抬手看了看,还算干净利索,手上没沾到一滴血,否则公子要惩罚自己了。

裴菀书本来想装晕,可是看到李紫竹一副绝望的样子又觉得可怜,可恨之人都有可怜之处。本来就是想警告一下他们不许再欺负谢小天,而且李紫竹之所以欺负谢小天多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这里面有李紫竹自己的野蛮,有太子妃的挑拨恐怕也有韦姜的故意刺激。

可是她没想到李紫竹可以疯狂到这样地步,方才从她狂乱的眼中看到的是绝望痛苦还有哀求。她不明白永康口中那个本来可爱温柔的女孩子是如何变成如今这样歇斯底里出手便不留余地的疯子的。

看着她伏在地上恸哭不已,裴菀书叹了口气,带人回去。解忧杜康忙用小轿将她抬回去,回去院子发现谢小天竟然在那里,裴菀书笑了笑,歉意道,“吓到你了吧!”

谢小天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您现在和李侧妃梁子结大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虽然如此说心头却没有快意,因为李紫竹不是真正的对手,而且李紫竹是个可怜人,让她狠不下心。

“夫人,以后让我跟着您吧!”谢小天想通了,不想再离开。

裴菀书笑了笑,“你想怎的就怎的,没人会管你,不过你留在我的院子只怕也不方便,反正你喜欢看书,我帮你找份好差事,保管你舒心!”

谢小天凝眸看着她,关切之情尽显,“夫人真的没事吗?那一脚?”

裴菀书眉梢掠过一丝狡黠,“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去休息吧,过几日帮你安排,只是以后住在这院子里就好!不要再去班房住了!”谢小天忙应了,便告辞。

一转身却看到沈醉站在院子月洞门口处冷冷地盯着他们,左手包了一圈白纱,尤其刺眼。

谢小天行了礼,沈醉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走开!”

见他那么傲然无礼,裴菀书哼了一声不理睬他顾自走进房中。

沈醉跟在她身后一直进了内室,她回眼瞪他却被他猛地压进怀里,大手卡住她的纤腰,将她用力压进怀里。

“沈醉,你……”声音消失在纠缠的唇间,他一只手用力地将她压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迫她仰起头毫无保留地承受他的愤怒。待她喘不过,心通通跳得猛烈,手指无力地撕扯着他的胸口,他才放开她。

“呼呼……”下意识地用力擦了擦嘴,有气无力地睨着他,声音软绵绵的,“你疯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考验我心脏承受力吗?”沈醉微眯了细眸,眼神冷冽地盯着她因为缺氧而涨红的脸。左边脸颊上三条紫痕,虽然知道是假的,可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什么时候才肯真正为他想想,不禁有点气馁。

“我恶毒吗?你怎么不说你的韦侧妃够恶毒。方才她还不忘挑拨李紫竹去对付孔纤月呢!”裴菀书哼了一声,闪到窗下在玫瑰椅上坐了,随手拿起一本诗集。

“那你倒是一箭双雕,既制了李紫竹又打了韦姜,可出气了?”沈醉冷眼勾着她,转身撑在书案上,身体前倾逼近她。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每次看热闹看得那么投入?”裴菀书微微往后靠了靠,躲开他太近距离的逼视。

“李紫竹虽然没有功夫,但是她力气大得很,如果西竹把握不好你该知道那一脚的重量!”他蹙着眉,目光深幽如海,竟然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阴鸷。

“你是怕她一脚隔山打牛,踢坏了那只小母牛吧!”裴菀书故作轻松毫不在意地戏谑道。

沈醉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手压在桌上一手按住椅子靠背,俊眸微挑冷冷地盯着她,“真是不知好歹。我管她做什么。”

裴菀书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虽然很不想,可是竟然脱口道,“是么?那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沈醉眼睫微挑,按住靠背的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仰头对视自己,不满道,“你到现在还要跟我装傻捉迷藏吗?我是紧张她吗?明明是--”

“打住!我,我才不在乎你紧张什么!”裴菀书差点跳起来,一时间又心慌意乱起来。

沈醉垂眼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眸子沉了沉,他真的要败给她了,以为很近可是却摸不着,看似很远,她却于茫茫荒漠中给他淡淡的温暖,浓浓的酸甜。顿了顿看向外面,道,“不许将谢小天留在你院子里。”

“过两天我会送他离开的。”瞄了他一眼假装看书。

“别去惹韦姜。”他淡淡地说着修长的手指搭在书页上,白玉温润颜色分明。

“王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是任人踢来踢去,委曲求全,可扁可圆的女人。你要是心疼她,就看好她,保护好她,别让她没事出来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还一副受尽了委屈,做尽了好人的模样!!”裴菀书每每愤怒都会抿着唇,锁着眉头,双眸晶亮地放光,浓密的长睫几乎看不见踪迹,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两颗随时会燃烧的瞳仁。

沈醉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意识到自己眼神有点贪婪,微微眯了眯眼睛,轻轻地笑起来,“胆小鬼!”既然她对于他的感情如此抗拒,而自己又那么多无奈,也只有慢慢地等,反正她在身边,不是那手指间的风随时能飘走。

看着他冰冷的表情忽然换成阳春三月般的温柔,瞬间柔光魅惑,让她双目晕眩无所适从,只得恨恨地将书砸在桌子上,“无聊!”

他笑了笑,随手捡起那本诗集,作势要看,裴菀书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扑过去抢。因为太过急切,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他倚在书案上身体被她压的后仰,她的双手用力地去勾住他的脖颈,脸贴在他微敞的胸口,姿势暧昧至极。

“咣啷!”一声脆响,水菊惊得跳起来,“啊,小姐,姑爷,你,你们……”两人太过暧昧的姿势吓到她了,连残渣碎片都来不及收拾立刻跑了出去。

裴菀书几乎感觉血液上涌一下子红到脖颈,假装不理睬他,转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小心划了手!”沈醉含笑道。

裴菀书眉头一蹙,“啊”了一声,一滴血珠渗出指端。沈醉趴在桌上戏谑道,“爷可不是喝人血,别想我帮你吮!”

裴菀书恨得扬手朝他甩去,一滴殷红恰好印在他的眉心,俊美中瞬间勾出一分妖魅,他叹了口气,抬手拭下。水色长眸柔光潋滟,羽睫微掀看向她,娓娓道,“皇上有废太子之意,你娘家的门会被踏破!”

巫行有术

裴菀书捏了捏指端拿帕子擦了擦血迹,哼道,“是你搞得鬼?”

沈醉不否认也不承认,“你这次倒是不小看我!”

“沈醉,太子虽然不够睿智英武,但比起你们几个他是好人!”

“二哥苦心经营了许久才找到这样的机会,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放过。难道好人就能做好皇帝?”沈醉淡淡地说着,又道,“反正你身体不好,就关门谢客,呆两个月吧!”

裴菀书无所谓的撇撇嘴,“反正我也没什么客人!”

“是么?”沈醉笑眼生春,深深地凝视着她,没客人吗?他的眼睛慢慢地转向一边的红木大柜子,哼了一声。回眸对上她清亮如水的眸子,笑道,“我也是为你好,太子那边的事情非常复杂,就算你能劝说岳父也未必能起作用,反而惹怒别人。”

“二皇子么?”裴菀书微微靠近他,伸出两个指头,用口型说道。

沈醉看她眉头一高一低,双眸晶亮,笑了笑,抬手看着自己左手上的白纱。

裴菀书视线落在白纱上哼了一声,想起他当时的模样心里刺了一样,“你那个表妹,你也该好好劝劝她!”

沈醉望定她,声音微微低沉了几分,合着后面架子上铜兽香炉冒出的滋滋之音加上缭绕的熏香更添魅惑,“你为什么不肯对我好点!”

“你还需要我对你好么?”她哼哼着,“胭脂回来了吗?”

沈醉睨了她一眼,声音却更加低沉专注,“你为什么不肯对我好一点。”

裴菀书细眉一挑,怒道,“我要休息了,你走吧!”说着招呼水菊进来。

“你还真容易生气!”叹了口气,他无奈地看向她。

裴菀书撇撇嘴,“彼此而已!”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就喜欢耍赖,顾左右而言他,最讨厌!

“谢小天跟着路管家吧,你一个王妃,带着年轻男子也不合适!”瞥了她一眼,起身理了理袍袖,抬脚往外走。

“你站住,把话说清了,什么叫不合适?我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裴菀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别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沈醉笑笑,突然眸子沉了沉,眯着她冷冷威胁道,“要玩可以,敢伤到自己,仔细欠收拾!”说着拂袖而去。

气得裴菀书将手里的书砸了过去,却为他那样暧昧的语气和神情惶惑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裴菀书继续装病,韦姜打发人来也不接待。而且揣测韦姜被西荷内力打中只怕也要休息几天,大家都消停一下,免得她总来聒噪地心烦。

事情闹大了,尽管裴菀书让人保密不许随意讨论传言,可还是被某些人有意无意说出去。外面传言李侧妃发疯要杀了王妃和韦侧妃,结果瑞王飞奔而至,救下两位王妃。

果然她所料,皇上皇后以及德妃娘娘派人来探视,赏赐了一些东西。皇上派了贴身的大太监何其严厉斥责了李紫竹,责令她禁足不许踏出院子半步,若再惹是生非便让她回娘家思过,李紫竹反抗也没办法。

何其临走前特意拜会了裴菀书。

裴菀书知道何其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受人注目的人,各方势力都极尽拉拢,他自小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来被视为帝王亲信,

看着他白白胖胖像朵菊花似的脸,裴菀书心头笑开花,面上却不动声色极尽贞静柔顺。

“何公公,让您笑话费心,大冷天儿的跑来跑去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给水菊使了个眼色,不一会捧了个巴掌大的沉香木盒子放在案桌上。

“哎,瑞王妃,您客气了,咱家给皇上办事是应该的,可不敢说累!”何其细着嗓子有骨子女人的媚气生出。

“都说名剑风流,红颜似花么,这东西讲究投缘。我就觉得公公浑身一种玉之清气。”裴菀书说着将小木匣子推到他眼前,又道,“我见识少些,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是觉得与公公倒是很衬。公公看看,要是拿石头比了您,可别生气才好。”

若在以前她自然不屑于这些,可是现在不同,她在王府,前前后后有那么多干系。人先交着,用不用得着到时候再说。

何其喜好玲珑玉,这连皇上都不知道,还是裴怀瑾偶尔一次提了提,裴菀书便记住。今次宫里来话说何其要来,她立刻着人将早就备好的玲珑玉扳指拿出来送给他。

何其嘿嘿地笑着,一双原本挺漂亮的眼睛被挤得眯成一道缝,短胖白嫩的手指打开小匣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口中“啧啧”称奇。

“瑞王妃,您这可是宝贝,宝贝呀!”何其忍不住大声赞叹

裴菀书摇头哂笑,“公公说笑呢,要是宝贝能在我这里么?我不过是看的好看,玲珑有致的,倒是和公公的秉性相投,我父亲说公公年轻时候可是一位俊秀玲珑的人呢!”

何其嘎嘎尖笑着,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公公,这么块石头,您就别推辞,好不容易有人看上它,是它走运了,我可不待见这些东西!”裴菀书说着端起盖碗,提盖慢慢地拨着茶叶沫子。

何其一闻就是到是祁门红茶,不过却是隔年的,想来这王妃果然不受王爷待见,便笑道,“瑞王妃,我听皇上说,这府里不是您管家么?”

裴菀书放下茶碗,拿帕子掩口轻笑,“公公,我们大管家二管家,大掌柜二掌柜可好几个呢,哪里轮到我。我不过是劳碌命,有了麻烦往我身上一推就是,您也看到了。要是皇上怪罪我没照顾好李妹妹,那也是合该受着了!”

何其垂眼点了点头,颇同情道,“这倒是,老奴也知道王妃的境地,回去跟皇上仔细汇报汇报!”

裴菀书忙道谢,却又道,“公公,我也是唠叨,您心里同情我,我就知足了,可不敢跟皇上那里念叨去,您要是真替我想,可千万别!”

何其立刻点头惊醒道,“对呀,我都糊涂了,皇上最不喜欢人家饶舌,更不喜欢我替人说话!不过这李侧妃的事情可真当是棘手,皇上非常生气,您就不用替她求情了!”

裴菀书微笑颔首。不管何时,这何其都是一个很关键的棋子。

还有十几天就是冬至节,冬至是周朝的大节日堪比过年,府里上上下下一片喜庆而忙乱的局面。

各地的庄头已经送来地租钱以及需要进贡府里的各种物品,金掌柜路管家带着十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尽管裴菀书让他们自行做主不必向她报备,但是路管家还是每日早晨给裴菀书汇报事务。

冬雪晶莹地铺满天地,天空湛蓝旷远,满眼的白,就算是苍松也是一片黛色没有半分绿意,只有房间里的山茶花开得娇艳,窗前书案上一盆水仙清雅如仙。

裴菀书心情欢畅特意穿了柳清君送的那件银红相间的银狐裘,站在雪地里看那株被罩在密实草棚下的拒霜花,淡紫深红,映着皎然白雪红梅份外艳丽。

金掌柜和路管家一起结伴而来,站在那株红梅树下静候专心绘画的裴菀书。她画的很简单,宣纸如雪,黑墨浓郁,墨梅拒霜花交相辉映,梧桐枝桠横斜姿态万方。

“金掌柜我不是说过银子你帮我存进去,我相信你!”裴菀书完成最后一笔,拢手呼了一口白气,用力搓了搓,水菊立刻将手炉放进她的怀里。

金掌柜笑道,“夫人还是先过过目,这样一笔笔交接清楚也不怕以后会有疑惑。”裴菀书点点头对水菊道,“去交给解忧,你和他一起看看,留下五千两过年然后送去香雪海大通钱庄存起来。”

水菊立刻去了。

路管家又将府里的进项大体对裴菀书报备了一下,然后递上一张清单,裴菀书扫了一眼,沉吟片刻道,“今年夏天遭了水灾的,每户返二两银子给他们过年,等到来年收成好了再从地租里抵吧。”

路管家一听忙替他们感谢。

“把那些好玩的好吃的,让韦侧妃和李侧妃去挑,我这里就按惯例送点来吧,问问水菊和木兰,我没意见。”裴菀书抱着手炉呵着气,跺了跺脚,道,“对了,把那些好玩的麋鹿锦鸡什么的给黄大人康侍卫送一些去,宫里头的永康公主八皇子他们也送点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

路管家点头道,“夫人,已经备好了,水菊说裴夫人喜欢吃糯米鸡,我让人准备了二十只放养鸡给夫人送去,养在府里什么时候做也方便。”

裴菀书听了笑道,“这倒是,我大娘就好那口。回头问问两位侧妃,她们需要什么东西送娘家尽管挑,只要不太过分,你都自行做主吧!”

路管家忙点了头。忽然腼腆地笑起来,对裴菀书道,“夫人,那个,您给我吧!”裴菀书奇道,“什么?你尽管说?”

金掌柜哈哈大笑,“夫人,这过年了,老头子我也想请夫人给写副对联呀!”

裴菀书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们就别取笑我了,金掌柜那一手隶书可让我叹为观止!而且这还有些日子才过年呢!”

“年年如此也腻了呀,夫人的字大方飘逸,洒脱灵修,看着舒服!”金掌柜笑笑。

路管家道,“夫人,冬至节我们先贴上,喜庆喜庆,不是挺好吗,呵呵!”

裴菀书抬手擦了擦眉头,大方道,“既然你们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忸怩的,水菊,备纸!”

水菊听着让杜康拿了几卷红纸来,又将那方红丝石端砚放在楠木书案上,早就备好的酒墨备好,裴菀书也不费心思给他做新的,只拣朗朗上口的对联信手写了几副,留着自己院子也贴贴。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裴菀书看了看天色,“两位,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快冬至了大家都忙得很,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你们呢也别到我这里的来躲懒!”

两人笑嘻嘻地拿了对联告辞离开。

裴菀书在院子里躲了接近一个月,整个人神清气爽,加上府里年底收银子,她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

让西荷解忧将银子存到香雪海去,因为和柳清君特殊的关系,她存钱支钱都不必用存根,只凭自己和柳清君约好的一方小印,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状如梅花。

从暖玉山庄回来就让人将自己的马车赶到西北角门边上的那几间罩房去,这样出门也方便,不必去莫语居。隔几日便回娘家住一天,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山茶花开得绚烂,边上博山香炉冒出缭绕白气,沁出淡淡的桂花香。炉火融融,温暖如春,静谧祥和。

裴菀书窝在熏笼下的厚垫子上看一本音律书,手边的花梨木小桌上摆着淡香的清茶。西荷拿了一堆账目进来,在她旁边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小姐,这是金掌柜送来的。”

看也不看,随口道,“你和解忧看看好了。”

西荷应了,便收起来,又将旁边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放在小方桌上,“小姐,这个不知道是谁送的。一名老者存放在柜上。他没说叫什么名字,只说夫人看了会懂!”

裴菀书闻言放下书卷,蹙眉端详了片刻便要打开插销,西荷忙道,“小姐我来吧!”说着便将木匣子放在地上远离裴菀书的地方,在鎏金插销上一按,木匣子随即打开。

看了看只有一块古玉,一方绣着含笑花的陈旧帕子,还有一块五彩斑斓的雨花石。没什么异样便交给裴菀书。

笑了笑,觉得西荷太小心了,裴菀书接过看了一眼,随即心头一震,怎么会是他?

“小姐,有危险么?”西荷谨慎地看着她。

裴菀书摇摇头,“有人约我们见面。”

“小姐知道是谁?”

点了点头,“你去看看王爷在不在,请他来一下!”说着便将木匣子扣起来,放在方桌下面的小抽屉里。

西荷去了片刻,门外响起的脚步和轻笑声打破了满室静谧,虽然好听,裴菀书却还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姐姐,身体好些了吗?”韦姜迈着轻盈的步伐如三月春蝶一般闪入房中,秋菱帮她解下价值连城的珍珠雪狐裘,露出里面单薄轻巧的蜀锦团花的罩衣。上面绣着精致的蝶恋花,是她从前给明水绣坊绘制的凤尾蝶和月光花。

淡蓝色的月白色,氤氲着如月色清绝美丽。大周国并没有月光花,如琼花一样在已经绝迹,只在诗歌里还存留而已。

韦姜见裴菀书盯着她的衣衫忙低笑道,“姐姐喜欢么,这是爷送给我的,我本不要的,说还是给姐姐的好,他说你已经有了,我便也不好推辞。”说着又指了指那件珍珠雪裘,“这件珍珠雪裘和一件银火霞光是北国最巧的工匠耗费毕生精力制作的两件狐裘。姐姐看看可好?”说着让秋菱递给裴菀书。

裴菀书倾了倾身,笑道,“姐姐眼拙,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水菊却拿眼瞄了瞄红木大衣柜,难不成就是那件银火霞光?

“姐姐,这个就孝敬给姐姐吧,爷赏的东西也够多了,这件姐姐穿才正相配!”韦姜虽然不舍,却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

垂了垂眼,看着那件珍珠雪裘中间那赤金累丝的盘口,裴菀书只是笑了笑,依然露出惊艳羡慕的神情,“妹妹,你还是收着,既然是爷给的,当仔细珍惜才是。还有别让那位看见,否则又要生事端了!”

韦姜一听忙掩嘴惊呼,“对呀,否则说不得她又要做法施巫术,抓我的魂了!”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忙低头不语。

裴菀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头却暗惊,笑道,“什么巫术?”

韦姜面有难色,“姐姐,您就别问了,免得生气!”裴菀书笑了笑,眯了眯眼,果然不再问。

沉默了片刻,韦姜笑道,“姐姐,最近到处往府里送东西,好热闹!”

裴菀书故作惊讶道,“是吗?我倒不是很清楚,我身体不好一直在休息呢!妹妹也要注意才是!”

韦姜微微蹙了蹙蛾眉,柔媚道,“姐姐也是,妹妹我的身体更加不好,那日,反正被爷送回去以后吐了血,昏迷了几个时辰,然后迷迷糊糊了好几天,到了今日身子才略微舒服了一点,就立刻来看姐姐了!”

裴菀书颇为过意不去道,“妹妹见外了,该多休息才是,那几日我头脑发晕,被她气糊涂了,吓坏你了吧?姐姐给你赔不是了!”说着欠了欠身子,韦姜忙起身还礼。

“妹妹身体好些了,就去府里看看,可能有些新鲜好玩的,要是喜欢就去拿,反正跟爷说爷也会给的,没关系!”裴菀书手里捧着暖炉,淡淡道。

韦姜喜道,“那就谢谢姐姐,我看着他们倒是送了些好玩的,那妹妹就去看看,然后帮姐姐也挑一挑!”

裴菀书摇头,“妹妹是花一样的人,挑的那是锦上添花,给了我可是要将我盖过去么?”

韦姜低笑着垂首,倒是没有谦辞。

“姐姐最近可有做恶梦?心悸之类?可千万将头发等贴身的东西看好了,不要遗失才是!”

温柔相约

裴菀书不在意地笑道,“要是巫术那么管用,大家也不要奋斗了,随便耍两招,我们的皇帝也不要养将士们了!”

韦姜挑了挑绝美的眸子,看向裴菀书幽幽道,“姐姐,可不要大意,妹妹听说一种巫术,能够让人生死不能,不认亲人,还会血刃自己的爱人,那才是惨不忍睹呢!”

裴菀书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就算有也在边远之地,他们有自己的门派规矩,不敢随意出来祸害无辜的人,否则必遭天劫的!”

“姐姐懂得很多!”韦姜笑了笑。

又聊了一会,韦姜便恹恹无神,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裴菀书忙让人扶她回去休息。

韦姜走后,西荷回来说王爷不在府里,好像去了艳重楼,听翡翠的意思自从李紫竹去闹了一次,孔纤月就病了,总不见好。

到了傍晚时分路掌柜打发小厮回来说,韦侧妃领着人挑了大批珠宝、玉饰、绸缎等等,他觉得数量太多便说第二日让人给她送去。

裴菀书冷冷地勾了勾眉,对木兰道,“你去跟王爷那里的人说,今年他院子里的份子都分给韦侧妃了,让他不要想着再去库里拿!”又吩咐小厮让路管家一一记录在册,然后给沈醉过目,计算好一年的人情往来还有其他的一应需要,扣除了有剩余就给她送,不过要从沈醉的份子里扣。

虽然王府是他的,但是这一大家子人,可不能都捯饬到韦侧妃那里去。

到了掌灯时分,韦姜的婢女秋菱竟然来了。

“夫人,小姐思虑再三还是让我来给您通个话!李侧妃在院子里施巫术诅咒您呢!”

裴菀书审视着她,淡淡道,“秋菱,替我谢谢你们小姐,不过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要议论,更加不要让爷知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随她去吧!”

秋菱低头,撇撇嘴,点了点头,“夫人,我们小姐去库里转了转,结果身体又不好了,这几天恐怕不能日日来请安了!”

裴菀书笑道,“好好休息,别让她到处走了。我这里更加不用来,没那么多规矩!”

然后又让水菊给了秋菱一吊钱作为答谢。

裴菀书也听西荷说桂园进进出出一些奇怪的人,看起来不像是正经的中原人士,如今听秋菱说起来心头却觉得不安。大周向来痛恨巫蛊之术,早在百年前便发生过巫蛊大战,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所以历代皇帝都谈巫蛊而色变。李紫竹这样弄只怕不是一般的争宠夺爱的问题。但是又不想去提醒,免得被她说自己去耀武扬威,可是如果不管到时候捅出去便不好收拾。思来想去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连两日,裴菀书都沉着脸,不喜言语。水菊知道她不高兴,自从嫁进王府,小姐脾气变了许多,有点难以捉摸。头前听翡翠也说她们爷似乎神经了。前些日子特意托人千方百计买了件狐裘,可是不知道怎的突然生气了,让翡翠拿去扔掉。结果翡翠在路上碰见了秋菱,便被她们要了去。

水菊不管,她们小姐有了银火霞光了,还要珍珠雪裘做什么?

又过了两日,裴菀书依然躲在院子里不出门。带了水菊木兰读书作画,两个丫头剪纸剪得好,将院子里的窗户上都贴上鲜艳的剪纸。

“小姐,昨天我去莫语居,王爷这些天都在伊人居,没看到他呢!”水菊一边研磨随口道。

正在作画的裴菀书手势一顿,白了她一眼,“你怎的那么多话?”好好的心情提他作甚?随后将笔一扔,转身进了里屋。木兰一看忙拽拽水菊,“水菊,怎么没由得说这话?翡翠说都是韦侧妃找爷有事爷才去的!”

水菊撇撇嘴,“我怎么知道?那日我给他请安,他还连看都不看我呢!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给她们小姐脸色看么,哼!说着也不理睬木兰,径自去了别处。

木兰看了看,怎的反而她不是人了呢?

突然门外传来说话声,木兰连忙去看。

裴菀书坐在熏笼上,看了半日的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喊了半天木兰水菊都没影子,一时更加烦郁,便出门去院子里看梅花。

积雪堆在假山下,背光的地方便又是一座小雪山,形状竟然秀美精致。裴菀书专心地研究了半天,看雪山那些孔洞是怎么弄出来的。

听得身后有人道,“天这么冷,夫人怎么没穿大氅?”是谢小天。

“我就是随便出来走走,屋子里太闷了!你这些日子还好吗?”裴菀书笑着问他。

谢小天精神好了很多,脸上稍见丰润,一双眼睛更加波光潋滟。“现在除了吃就是睡,我都快成猪了!能不好吗?”他自我嘲笑道。

裴菀书掩口轻笑,“大家都一样,你也不必自嘲!”

谢小天笑笑,“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晃荡,然后堆堆假山,或者看看梅花,不一会心情就开朗起来!”

裴菀书仰头看着蓝天,视线空旷让人有点发慌,头晕晕的,“小天,你想过报仇吗?你说你的家人是被害死的?!”她没有那种感受,所以感觉不到沈醉的痛苦。她更加不能想象自己的父母被人害死,她会如何疯狂,因为就像想象拿了刀砍掉自己的手一样,根本不能够。

“……”谢小天默默地看着那株光秃秃的梧桐树,神情忧伤,双眸黯淡无神,半晌,他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遇到夫人,只怕小天早就死了!”他笑起来,似是讥讽自己,“我现在只想如果靠自己也能活下来,不必依赖别人,也不必连累别人!”

裴菀书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笼着一层看不透的忧伤,又像自心底散发出来的愤怒,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笑道,“如果你觉得无聊不如我推荐你去翰林院吧。你识字可以去编编书,我父亲肯定会喜欢你的!”

谢小天笑了笑,看向裴菀书,“在裴府住了一段日子,他们都是好人!但是我没机会和裴大人说话。”

裴菀书摇摇头,“没关系,我爹爹平日很少在家,他忙得很,回头我写封信给他,你就不用如此闷了!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男人,不用呆在家里!”说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谢小天深深一揖,“如此谢谢夫人了!”

裴菀书忙还礼,“你客气了,我只能推荐你去,去了做什么,是端茶倒水,还是扫地编书这就看你的造化。里面的人个个清高自傲的,你也要忍受才是!”

谢小天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夫人放心,我还有什么苦不能吃?”

裴菀书颔首道,“那就不耽误,免得闷了你,我们这就回去写信!让西荷送你去我娘家,我大娘现在再见你,肯定会喜欢的!不过你若是被人欺负可要记得告诉我父亲或者让人来告诉我。虽然那里的人都一心做学问,也难免有些皇亲国戚的拿权势压人,他们喜欢作弄人是真的。”

谢小天忙应了。

裴菀书让路管家观察过谢小天,他不仅能读书习字,而且还颇有见地,就算是贡生也未必有他的水平。所以她觉得让他呆在府里是委屈了,不如去编编书,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才能,也能入仕一展抱负。

信刚写好,让西荷去送给父亲,结果沈醉就来了。

看到谢小天在,沉了沉脸,谢小天忙行礼然后跟着西荷出去。

裴菀书没理睬他,走进暖阁躺在软榻上看闲书。起眼看了看跟着挑帘入内的沈醉,寒冬里他竟然里面穿着件素色长衣外面敞怀披了件鹤氅,头发和眉睫上都是细细白白的霜绒。一进室内他将大氅随地一扔,“你怎么还没将谢小天打发走?

裴菀书瞄了他一眼,翻了个身朝里,继续看书。

“看什么书这么入迷?”他笑着走近,在榻沿上坐下。

裴菀书往里靠了靠,淡淡道,“那边有凳子,我们没亲密到如斯地步!”

沈醉不置可否地笑笑,在她身边躺下,双手抬高枕于脑后,“朝廷正在加紧设立行商司,冬至后小八就走马上任,到时候你就忙了!”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也不过是你们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淡淡地说着,往里靠了靠,离他远一点。

沈醉翻了个身,水眸融融,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似乎又在针对我!”

“我针对你做什么?说的是实话!”说着坐起来,看了他一眼,却躲开他的视线,“我有话要对你说!”

“没话你也不会找我,是么?”他笑了笑,翻了个身手臂勾上她的纤腰,懒懒道,“说吧!”

抓住他的手腕却掰不开,鼻子里哼了一声,“古方雨约我见面。”

沈醉冷哼一声,“他好大的胆子。”

“他们古家与太子门下来往密切,估计是私下行商的事发想让我跟父亲说一声吧。”裴菀书尽量忽略腰间被他揽住的力道。

“推掉,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很多,不要去理睬!”自从父皇流露出让沈睿做行商司监的意思以来,朝廷上那些观望的人竟然开始奔着小八使劲,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裴菀书和沈睿一起管理,想尽办法往王府和裴府送礼。

他没告诉她的那些送到王府来的他都让人加倍送还回去,以此来告诉那些人,这一套还是免了吧。

“我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我也不能管,况且皇上让我做这个事情真正的目的我还是看不透,说起来我们大周人才济济,怎么数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总之你就呆到冬至大典,然后进宫见驾,之后回家,小八有事情回来府里找你,你也不要随意出去。现在不安全。”他口里说着,打了个呵欠,手臂用力将她勾进怀里。

裴菀书大窘,忙挣扎,双手撑在他的胸口,“沈醉别这样!”

“为什么不能?在山洞里不是已经……”

“不要说了!”不提还好,一提裴菀书几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身体一下子僵直起来,想起那件珍珠雪裘,更是堵心。

“你又怎么啦?我并不能日日守在这里,难道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话么?”他凝眸看着她,见她双颊红晕双眸躲闪,叹了口气,将她用力揽进怀里,低低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低地萦绕在她耳边,魅惑至极。

“沈醉,我们说正事,不要,不要这样!”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她几乎不能呼吸,不要用对付其他女人的手段来迷惑她。

“小欢,小欢,为什么……”他环住她的纤腰,双腿夹住她的腿用力地一翻,将她压在身下,深深地凝注她。

“小欢,既然留下来,为何不能接受我?”低低地质问,双眸流露出浓浓地悲伤。

裴菀书只觉得心头一阵巨跳,她被沈醉弄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他,到底他是什么样子的。

他时而看起来久经风月,情场浪子,一时又像单纯的孩子,似乎什么都不懂。他又要对她耍什么诡计?心下立时紧张警觉起来,急道,“沈醉,不要对着我演戏,以前如何就如何!”

“你真的不懂吗?还是故意不懂,还是懂了根本不肯接受?”他盯着她一直要看进心底去。

被他压住身体,温润的呼吸喷在脸上,黑漆漆的眸子凝注她,让她几乎不能思考,“沈醉想说什么就说,不要绕来绕去,我看不透你!”

“唯有面对你的时候,我是真实的,为何你看不透?”他眼眸沉了沉,神情冷下来,“还是你根本不想看?”视线凝注在她翕张的红唇上,毫无迟疑地压下去。

如果说在山洞里她不知所措,现在就是不明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啦?难道一定要对她耍弄阴谋诡计?如今连美人计也用上了?

“停,我早就答应你了!”她立刻歪头,他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哼了一声,张嘴噙住她小巧的耳垂,用力地吮了吮。

“呃……沈,沈醉……”她抬手去掰他的头,却被他捏住双手,“小欢,我想要你……”他似故意蛊惑一样在她耳边低低的叹息。

低沉的声音却如晴天霹雳,让裴菀书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

“沈醉,你脑子进水了?”

……

“你中毒了?”

……

“你,被孔纤月抛弃了?”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奇怪!”他哼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固定,唇便吻了过去,良久,感觉她双腿用力地夹住他身体才放开她。

她大口地喘息,憋得身体酸痛不已,“你,你要杀我也不用如此!”

“小欢,和我在一起吧!好吗!”他专注地凝视她,目光柔和深情,“不要再折磨我,让我猜来猜去,好么?”

裴菀书却如被雷劈,有点无所适从,这话从沈醉的嘴里说出来比晴天霹雳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她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要你。”他暧昧地低语,温腻的眼神纠缠着她,让她躲无可躲。

“你,可是我不要你!”她咬了咬唇,声音试探地坚定。

“坏女人,你知道这样拒绝魅力无双的瑞王殿下意味着什么吗?”他有点气恼,终于鼓起勇气,她竟然无视,而且这样心平气和冷静地和他讨价还价。

“什么于我无关,你该问问孔纤月,问问韦姜,沈醉,别和我玩游戏,我不感兴趣!”她用力地蹙眉,依然不能相信他说什么。

他要她?

可是凭什么以为她就要他?

他可以对任何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唯独她不可以!!!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抿了抿唇,蹙起修眉,不知道该不该说。说,怎么开口?那么丢人的事情,她这样恶毒的嘴巴,一定会--笑话他一辈子然后跟他们的孩子孙子也这样出他的糗!

他几乎能想象她一副得意奸诈的样子对着几个小屁孩数落他们的爷爷是怎么怎么装模作样,花名远播还……

一个激灵,他打死也不会说!

裴菀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哼了一声,冷冷道,“沈醉,你起来!少在我们前演戏!”

“小欢,为什么不能坦然地接受我!对我为什么就不能仁慈一点?”他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见她躲开他的视线,双眸微眯,如同敛着忧郁清韵的三月桃花风。

裴菀书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睁开眼对上让她迷惑的眼神,几乎不认识这双眼睛,不再是那样淡淡的讥讽,轻轻地挑逗,慵懒的,闲散的,那样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感觉。

如今深情,专注,忧伤,真诚……

这是沈醉么?这样的眼神让她的心忽然如同开了一个大口子,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流进来,然后却又沸腾一般烧灼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能思考,不能仔细的分辨心底里那种痛到底是什么。

“还是你在等柳清君?等着他开口让你回去?或者等黄赫,古方雨?”

黑眸沉沉,渐渐积聚清冷寒意,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波澜,脸上的神情似怜还伤。

深吻心尘

裴菀书心头一震,竟然不忍,却强迫自己不去管那种不忍,咬牙道,“沈醉,我们是不同路的两类人,我们成亲是阴差阳错,等帮你查清淑妃娘娘的真相我便不再欠你什么。我们说好的!”

“阴差阳错?你可知道为了这个阴差阳错我用了多少计谋,费了多少心思?”他微微蹙眉,薄唇自然地舒张,静静地凝望着她。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身体被他如此紧密地压住,几乎无法正常呼吸,他的心跳坚定有力,可自己的心跳却急剧得几乎要在某个点上猛的消失。

“将父皇放进去的几十个纸签都换成裴菀书的名字,你以为那么容易么?”他无奈苦笑,隐含的痛意几乎掩藏不住,脸不由得压低了几分。

裴菀书用力地靠在锦被上,仰望他的容颜,那样近距离打量这张传说中俊美得离谱的脸让她更加头晕目眩。

他的话让她一下子无法消化,将所有的纸签都换成她的名字?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做王妃?

“沈醉,就为了让我帮你吗?可是韦姜比我聪明,有头脑,她帮你不是比我更好么?”她双手放在体侧,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裙摆。

“你到底是装傻,还是装聪明?”他无奈地太息,紧紧地盯着她,不容她躲闪。

“你说话躲躲藏藏,我,我哪里能知道?”被他这样暧昧地压住,以着这样暧昧不清的语气,如此纠缠的眼神,他根本不知道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定力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虽然并不好色,可是面对这样的绝色要是眼皮子都不打颤那是骗傻子!她心头无力慨叹。

“你想知道什么?”他微笑,双臂撑在她体侧,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正视自己。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她只能盯着他英挺的鼻梁和优美的唇形。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之后却促成了你和柳清君!”他说的很直白,第一次这样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让她的脸更加滚烫,

“你胡说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柳兄是好朋友!”

“我们从前还是敌人呢!以前是朋友现在呢?将来呢?我不想去赌,更不想去等。”他淡笑着看她,细长的眸子微微敛住,透出一股狡猾。

裴菀书蹙了蹙眉,咬住唇似是认认真真地思索。

“其实我那时候便直接将你抢回来,任谁都没办法!”他又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细齿。

瞪了他一眼,“你说真的?”

他点头,凝眸对视她。

“那么孔纤月算什么?”问的快,更显示紧张。

“不是说过了么,没有孔纤月,没有韦姜,没有别的女人,在我和你之间没有别的女人!”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让裴菀书蹙起细眉,“我才不信!你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她哼了一声,不相信地望着他。

“那就算我以前有,现在没有,总行了吧!”他咬了咬牙,恨恨道。

“那,那你,你,”她喏喏着却问不出口。

“你什么?问啊,今日爷有的是时间,陪你说个清楚!”他身体一歪,滑在她一侧,抬手支头,笑望着她,一条腿将她的身体压得死死的,一手却依然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逃离。

裴菀书动了动身体,质疑地审视他,“你,你爱,爱,过别的女人么!”本想问出口的话竟然在舌尖处转了个弯,就变成了这样,听来却更加窘迫,竟似自己连他从前的醋都要吃一般,一时间涨红了脸。

他垂了垂眼,弯翘的羽睫披拂,少年时候的炫耀不算,本以为女人入不了眼,谁知道她会瞪着一双灵动慧黠的眸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没有太过丢人,哼了一声,道,“少年时候谁个不轻狂?但那都过去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裴菀书抬手挠了挠头,“你,你的意思现在对我……是那个意思吗?”

沈醉笑,“哪个意思?”

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沈醉忙道,“是。”

裴菀书蹙了蹙眉,又问道,“哪个意思?”

沈醉哼了一声,将她下巴一扭,唇便凑上去,半晌,在她喘不过气之前放开她。

“那韦姜她们怎么办?”她细细地喘息着。

“原来怎么办就怎么办!”

凝眸看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忙道,“我没碰过她,也没碰过孔纤月!韦姜的心大的很,纤月在等人。”

裴菀书闻言猛地去坐起来,却被他的腿压住又摔下去,沈醉忙伸臂垫在她的脑后握住她的脖颈。

“沈醉,说谎是小狗!”

“那是你专属,我不和你抢!”他戏谑地笑起来,看着她脸颊透红更是心情大好。

“那你,你和她们,演戏?”她蹙起眉头,于沈醉更加想不透。

“韦姜是,纤月没有。她是朋友!”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唇瓣,修长的手指便在她纤细的颈上轻轻摩挲,带给她酥麻的感觉。

“你,你!”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大叫一声,立刻闭上了眼睛,沈醉奇怪地看她,低声道,“怎么啦?”

“你是疯子!”她红着脸,长睫不住颤动。

“为何?”他揶揄地看着她,微微俯首,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他不过是在不该爱的时候爱上了,不该表白的时候表白了。

他也想一直不告诉她,就这样将她拴在身边,等一切结束之后便带她离开的。

初始想让她帮助自己,可是越来越深地陷进去,便一点都不想她再涉险,可是他又不能太过宠她,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就是将她置于险地。

裴菀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好笑,一点都忍不住,抱着肚子开始打滚,下身被他压住,下巴被他捏住,然后身子便东晃西晃,笑得两肋生痛。

沈醉只觉得额头涔涔冒冷汗,看来她还真的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改。哼了一声,“会笑死人的!”

裴菀书猛地顿住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半晌,又开始哈哈大笑,笑一阵又敛容看他,半晌后继续笑。

折腾到沈醉终于没了耐心,用力地吻住她,片刻却被她引得也笑起来,没有缘由,就是别人笑自己也会被传染。

碧纱橱外面水菊、木兰、解忧几个一个压一个,偷偷地听着,最后只听到两人大笑不止。木兰喜得掩口轻笑,王爷和夫人终于在一起了,她要赶紧去告诉胭脂翡翠他们才行。

水菊却老大不乐意,用力地咬着唇,将众人一推,沉着脸走去外间,解忧忙跟上。西荷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茶,看着他们一个个操闲心不嫌老的样子,笑了笑。

沈醉终于忍不住出手点住裴菀书的穴道,让她动不能动,笑不能笑,只能转着一双黑泠泠的眼睛瞪着他。

“我跟你说话,不许再笑!”沈醉胳膊撑起身体,趴在她上方。

裴菀书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却微微抿着,右颊浅窝微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一刻落在沈醉眼里说不出的清丽娇艳,满脸的幸福温婉。

沈醉心头一荡,垂了垂首,眸子暗沉下来,在她唇边吻了吻,然后抬高,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

看到她的两颊霞色更盛,他笑了笑,换了个姿势,双肘撑在两侧趴在她的身上,这样可以更好地看着她。

用自己惯常的方式,这样会比较自在,不过又不确定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调戏她而不是说真的。

“小欢,虽然我从前有过女人,可是自从你嫁入王府便一个都没有,韦姜李紫竹我没碰过,以后大家也不会尴尬……”他只擅长随心所欲地调戏她,从来没如此地认真剖析过他的内心,觉得非常赧然又不肯表现出来,舔了舔嘴唇,又换回原来的姿势。

在她身侧躺下,撑起身体注视着她似笑非笑的黑眸,那里面荡漾的波光似幸福但在他看来更似嘲弄,为他从前说过对她没兴趣。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心底生出来的虚弱,几乎不敢面对她。裴菀书好奇地看着他,心却胀得几乎要碎掉,他一定要折磨死她吗?他病了?傻了?

还是自己耳朵坏掉了?

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可是他没说!

突然见他本就汗涔涔的脸蓦地通红起来,薄唇喏喏,猛地趴在她的耳边,“小欢,嫁给我吧。”

裴菀书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没有了,想问他在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嫁给他?但是穴道被制住根本无法说话,憋得脸也通红起来。

沈醉感觉她的身体越发烫起来,唇吻了吻她的耳珠,低低道,“小欢,你是我沈醉今生唯一的妻,唯一想要的人。等做完该做的事情,我会陪你去江南,去塞北,去西疆,去东海,哪里都好,一直陪着你。好吗?”

半晌没听到她应声也没拒绝,不禁窘迫起来,恼怒道,“你倒是说话!”

裴菀书却又急又气,又好笑,又幸福,又羞窘,心底里却似乎某处有一种自己也看不清的迷雾,隐隐作痛,一时间怔怔地流下泪来。

晶莹的泪水滑进鬓发落在耳朵上,流进他的唇间,他沿着泪痕慢慢地吮着,一直吻到她泪流不止却睁得圆圆的眼睛处,碰了碰她被泪水黏湿的长睫,将她的泪水吻干然后唇慢慢地顺着秀挺的鼻梁往下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轻轻地辗转,温柔而贴心地吮吻。

“小欢,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以后只是我一个人的,不许再想其他的男人……”他低低地说着,吻不断地落在她的颈上和微凸的锁骨处。

裴菀书感觉他的手要往下落急得几乎要昏过去,现在她可是神思清明,而且他是个大骗子,他的话她还没求证过呢,谁知道是不是来骗她的!

碧纱橱外,水菊急匆匆地跑进来就要往里冲,木兰忙拉住她,“水菊,爷还没走呢!”

水菊瘪瘪嘴,“有急事要跟小姐说!”

木兰皱起眉头,看向西荷,她却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得不情愿地放开水菊,看着她不识相地冲了进去。

水菊在暖阁门外低声道,“小姐,姑爷,有人要见小姐!”

沈醉身形一缓,抬眼看着满脸涨红的裴菀书,伸指戳了戳她被自己吮得红肿的唇,戏谑道,“你这个丫头真能捣乱,回头将她嫁出去!”

裴菀书眯眼射向他,示意他给自己解开穴道。

沈醉手掌凝力,在她被点穴道处轻轻地揉捏,片刻,裴菀书如灵巧的猫一样蹭地跳下软榻,回头狠狠地瞪着他,“沈醉,大骗子!”说着理着衣襟就往外跑,一下子撞在门口的水菊身上,见她一双笑眼严肃地盯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热,白了她一眼,“什么事情?”

水菊撅了撅嘴,瞥眼见沈醉衣襟微敞,露出胸口白皙的肌肤,忙别开眼对裴菀书道,“小姐,太子妃在桂园请您说话呢!”

“你没说我病着么?”抬眼看着她,却见沈醉站在水菊后面冲她挤眼,不禁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脸颊,垂下眼帘看着手上的玉镯。

水菊忙道,“怎么没说呢,我说您病得厉害,连宫里的何其公公也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但是她凶巴巴地要过来,我想还是先回来通报一声吧!”说完回头看沈醉眼神审视着她,忙去帮他冲茶。

裴菀书抬眼看向沈醉,此刻的他又回到了从前,黑眸深幽,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与方才在她耳边喁喁低语的人完全不同。似是感觉到她的疑惑,沈醉冲她启齿轻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落座,“如今朝堂局势骤变,所有人都想尽办法打探消息,就连我们这些皇子也没你父亲那么接近父皇。裴学士闭门谢客,他们自然打上你的注意。”

蹙起细眉,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去招待一下吧,我不想见她。”说着随手将自己放在桌上的一卷西凉志拿起来。

“让西荷跟着你没什么大碍,她比较难缠,到时候我让翡翠去寻你,你便立刻借口告辞好了。你舅父的事情不要自己去管,我帮你通融一下,这点面子他们还是给我的!”说着自去一边拎起大氅,“方才说的话,就算你答应了,我现在有事,先走了。”说着便大步离去。

裴菀书凝视他背影直到看不见方收回目光,对外间道,“西荷木兰,收拾一下去桂园。”

沈醉出了闲逸居快步回去自己的院子,却在门口碰上韦姜,她和几个丫鬟婆子眉毛额发上都笼着薄薄一层霜冻,看样子在外面时间不短了。

挑了挑眉,勾起一丝笑意,大步迎了上去,“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韦姜轻晃了晃身子,伸手扶住沈醉的胳膊,柔媚道,“爷,你可回来了,看来姐姐对爷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了!”

沈醉修眉微耸,笑起来,“我倒是不想去,对了,东宫太子妃来了,你去转转吧,我要出去了!”

韦姜忙用力拽住他,不满道,“四哥,你要去哪里?艳重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去寻欢作乐?”

沈醉沉了沉眼,端详着她,“那你说我该做什么?”

“抓住她,这不是最该做的吗?!”韦姜抬眸冷静地审视他。

沈醉垂眸凝视她绝美的容颜,笑了笑,“这些你来搞定好了,你和她姐姐妹妹,比我好接近,我每次说不几句话便被她赶出来,她现在要去桂园。”

“四哥!”韦姜冷下脸来,“为了大局着想,你就不能忍一忍,暂时不要去见孔纤月吗?你多花点时间和裴菀书在一起,她爱上你之后肯定会为你所用。”

沈醉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敷衍她,再说我们要做的事情,她也没什么作用,一个女人,能如何?”

韦姜气得脸色铁青,“四哥,裴菀书没用,但是她认识的人有用,皇上器重她,更亲近裴怀瑾,信任黄赫,而且我怀疑她和那个神秘的柳清君都认识。”

沈醉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想到她这么有用,我倒是低估了她。过两天吧,今天刚去过,实在不想在那里浪费时间!”说着扒开韦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韦姜气得咬破了唇,皱紧了眉头,对秋菱哼道,“走吧,去闲逸居!”

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