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搜山千骑入深幽(二十四)

姚升在襄国县,想见得等到明天了,今晚却得先在苏人亭投宿一夜。

入了苏人亭的亭部,夜色笼罩大地。

一阵凉风吹来,道边树木飒飒作响。荀贞仰视夜空,左右望夜下的田野、近水和远山,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四野无声。落叶随风飘零,有的落于地上,有的落到夜行的诸人衣上、马上,不胜萧瑟。行于空旷的道上,荀贞不觉想起了少年时代,他初来这个年代时,因为陌生,忐忑不安,夜常难寐,经常披衣出室,在院中的树下风露立中宵,而每当这时,唐儿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软言温语,虽然心事难以诉说给她听,却也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他转首笑对荀攸说道:“公达,夜深人静,秋风吹叶之声入耳。我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在夜半悄听风叶响动,还问过我仲兄,问这是否便是‘天籁’。……,现在还喜欢听么?”

荀攸笑了起来,说道:“白昼喧闹,唯夜能静,于静夜中听风吹叶响,宛如清啸,能安人心神者,莫过于此!”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如今年长,很少能再有年少时的清闲了!”

荀贞心道:“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他前世如荀攸这个年龄时也曾发过类似的感慨,回忆美好的童年,可却不得不担负起责任,面对成年后的人生。荀攸固是人杰,聪慧机智,可他也是一个人,人的种种情感他也是有的,尤其他年少失怙,在细腻敏感这上边有时比常人更要强烈,只是他能够克制,不常外露。

邯郸荣、宣康等听他俩说少年时的趣事。

邯郸荣只是带笑听,宣康少不了要想上一想:“要是年少时便能与荀君相识,那该有多好!”

策马踏夜色前行,苏人亭越来越近。警惕地行在最前的左伯侯、原中卿两人各按剑,注意道上、田边的动静。又一阵凉风吹来,宣康“呀”了一声,以手抚额,说道:“下雨了么?”适才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话音未落,瑟瑟的秋风里一点一滴的秋雨从夜空洒落。

赵国境内有四条较大的河水,西边山里气温低,泉、溪不少,又东有巨鹿郡的大陆泽,南有魏郡的鸡泽,平日雨水充沛,每个月都要下雨,少则两三场,多则连着半个月阴雨绵绵。

荀贞是较为喜欢下雨天的。

他抬起脸,伸出手,感受落下的雨滴。秋风凉,秋雨凉,雨点接连跌落在他的脸上、手上,顿觉清凉浸透。雨水来得快,很快就从一点一滴变成了连线落,打在道上、野上、树上,响声一片,马蹄声混入其内,越觉清脆。山、水、田野,道树高耸,这夜下的雨幕给人以幽远之感。他笑道:“好一场急雨!诸君,苏人亭不远了,我等骑快一点,也好能少受一点雨淋。”

前边的左伯侯忽勒马抽剑,叫道:“何人也?”

从卫在后头的典韦闻声,立刻驱马前冲,拿出铁戟,挺护到荀贞身侧。原中卿反应稍慢,却也及时地转马向后,护卫到荀贞的左近,抽刀防备。邯郸荣、荀攸、宣康亦先后勒住马,抽出佩剑,把荀贞护在当中。荀贞从容不迫,缓勒停马,按刀顾视。

夜雨中,五六个帻巾短衣的年轻人从路边两侧的田野上站起身,俱拿兵器在手,有两个拿的是弓弩,远远地对准了荀贞等人,余下的拿的皆是刀剑。一个执刀之人从野上来到路上,立在荀贞诸人前头十余步外,警觉地打量着荀贞等人,开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

左伯侯、原中卿这两个荀贞的近卫:左伯侯性格沉稳,话不多;原中卿性急话多。

左伯侯没有搭理这人,只瞥了他眼,便把注意力放到了田野上远处的那两个弓弩手身上,握着剑盘算,如果打起来,他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掉这两个威胁性最强的敌人。

原中卿紧握环刀,反口问道:“尔等是什么人?夜里藏在道边,莫不是贼子么?”

邯郸荣低声说道:“荀君,这几人都是本地口音,他们人虽不多,只四五人,然瞧其所带兵械,刀剑弩弓齐备,不像寻常的盗贼。”

他们这两天路见过好几拨目露凶光的青壮流民,这几人是本地口音,首先就排除了他们不会是外地的流民。本朝对兵械的管理虽很松散,允许吏民佩刀带剑,可弩弓这类兵器却也不是常人能搞到、买得起的,对面这伙人人数虽少,却不但有两件弩弓,而且分工明确,有近距离的刀剑、有远距离的弓弩,而且当截住路后,除了一人上前问话,余下的均散于田野上,隐隐形成对荀贞等人的包围,这般举动动态,如循兵法从事,确也不像寻常的盗贼。

对面那人嘿然笑道:“你这瘦子的口音不是我赵国人,我看尔等才是贼子!尔等从何来,何处人,可有过所文书?如有,拿来给我看看;如无,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随着他说话,田野上持弓弩的两人搭箭开弦,另两个持刀剑的猫腰挺刀,作势冲出,跃跃欲试。

“过所文书”就是“传”,是由当地县寺给出外远行的吏民开具的“路证”。

荀攸轻声说道:“问我等要过所文书?荀君,这伙人确不似盗贼,莫不是此亭的亭卒?”

荀贞当过繁阳亭长,对亭部的职责了然于胸,非常熟悉,亭部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境,维持境内的治安。通常而言,这几个人既然问他们要过所文书,那就应该是本亭的亭卒了,可现今大乱刚过,地方不宁,盗贼群起,很多的亭部形同虚设,极少有晚上还敢派人出去巡逻警戒的,他们这一路走来,这却是头一个碰到亭部里有人拦路要“传”的。

他心道:“是亭卒,还是盗贼伪装?”徐徐笑道,“足下好耳力,我等确是外地人,不过早就迁居邯郸了,此番却是去柏人县访友的。”令宣康,“拿过所文书给这位壮士看看。”借宣康取文书之际,问拦路这人,“敢问足下,可是贵亭的亭长么?”

这人没接腔,盯着宣康拿出过所文书,叫他送过来。

荀贞咳嗽了声,宣康知荀贞意思,下了马,一手提剑,一手拿着文书,朝前走了几步,在离这人尚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把文书丢过去,随即快步倒退回原中卿、典韦身后,重又上马。

拦路之人与荀贞等均不知对方底细,彼此如临大敌。

雨落沙沙,荀贞等人的衣衫已被打透,风吹来,遍体生寒。对面的这人盯着荀贞等,小心翼翼地提刀上前捡起过所文书,虽有夜雨,凑到近处,勉强能看清字。

荀贞瞧着他这般小心的模样,再转盼田野上警惕十足的余人,他久经沙场,实未把这数人放在眼里,在这个时刻还有功夫慨叹,心道:“行人弓箭各在腰,路上相逢如遇敌。唉,乱世气象也。”

对面这人连着看了几遍过所文书,经过再三确定,判断出此书是真,收起了佩刀,笑道:“原来足下是颍川许县人,足下姓陈,不知与太丘公怎么称呼?”

太丘公便是陈寔了。荀贞的这个过所文书是在出行前请邯郸县令开具的,为免得引起沿路吏员的注意,失了微服私行的本意,故此冒用了他妻家许县陈氏的姓。

听得这人询问他与陈寔的关系,他讶然心道:“一个冀州野亭之人也知我州太丘公之名?”答道,“太丘公乃在下族祖。”

“噢?足下竟是太丘公的族孙?这么说来,却是在下失礼了。”这人急令田野上的诸人收起兵器,步行近前,把荀贞的过所文书奉回。

见他们收起了兵器,田野里的人也都上了路上,荀贞等放下了心,知这几人必是本亭的亭卒了。荀贞示意典韦、左伯侯等也收起兵器。宣康接回过所文书。荀贞下马,笑道:“足下知我族祖之名么?”

“我本是不知的,但我亭的亭长对太丘公却是极其仰慕,常对我等讲说太丘公的高洁品德和他在职闻喜时爱民、行仁政的故事。在下对太丘公也是很敬慕的,没想到今夜竟能遇到太丘公的族人,方才失礼,敢请贵客勿怪。”

陈寔早年任过闻喜长,在闻喜干了半年,政绩斐然,遂复再迁为太丘长。闻喜在河东郡,离赵国不近,也不是很远。他在闻喜的政绩传入赵国并不奇怪。

可说不奇怪,也很奇怪。毕竟陈寔任闻喜长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如是冀州的士大夫说知其事迹尚在情理中,可眼前一个野亭的亭长、亭卒却竟知他多年前的事迹,这就很奇怪了。

荀攸转首看了看荀贞。邯郸荣说道:“敢问贵亭亭长尊姓大名?”

这人笑对荀贞说道:“说来我亭亭长与足下还是同姓,他姓陈讳午。”

宣康恍然大悟,说道:“却原来是同姓,难怪知太丘公之名!”

这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亭亭长不但知太丘公之名,亦知贵州李氏、荀氏、钟氏、杜氏、郭氏等诸姓之名呢!”

荀贞心道:“如此说来,这个叫陈午的亭长却是身在野亭,志存高远。”

要非志存高远,他不可能去了解外州的名士。

荀贞又心道:“我记得上次我等路宿苏人亭时,此亭的亭长好像是姓邓,……。”

他遂笑道:“不意吾州士族之名,亦能入贵郡英杰之耳。……,不瞒足下,我等自出邯郸,一路经县过亭,唯在贵亭遇到了查路之人,贵亭治安想必定为全郡第一。把贵亭治理得这般严整有序,贵亭的亭长应是在贵亭任职许久了吧?”

“非也非也,我亭的亭长原本是邓君,半个月前本亭遭了贼,他为贼所害。县中因知陈君善能理烦治剧,因改调他来本亭上任,——他原本是县西博广亭的亭长。”

“治剧”就是处理繁重难办的事务。却原来那个姓邓的亭长为贼所害了!襄国县因知陈午有治剧之才,所以改任他为本亭的亭长。这么说来,他却是刚刚上任十几天。只上任十几天就能组织起亭部的巡逻警戒,荀贞是当过亭长的,深知此为之不易,此人确有治剧之能。

秋雨落得渐大,对面这人说道:“这会儿已是宵禁,又下起了雨,诸君今夜怕是赶不成路了,不如且在本亭的舍中住宿一夜,不知足下尊意如何?”

“正有此意。”

这人吩咐余下几人,叫他们回到路下,依旧埋伏野中,守路警备,自带着荀贞等去亭舍。荀贞等带的有雨具,刚才未及取出便逢上了这几个人,宣康此时拿出,分给诸人。荀贞见带路的这人没有雨具,招呼他同来避雨,他笑道:“在下乡野粗人,受些雨不算什么。”

这人虽然只是个亭卒,可是言谈举止却很大方。荀贞不由想起了昔日在繁阳亭的同事,心道:“此人举止却比杜买、繁家兄弟强得多了。”下马徒步,与这人并肩行,问道:“足下是本亭人么?”

这人笑道:“我却不是本亭人,是本县黄榆岭人。”

“怎么来了本亭为亭卒?”

“跟着陈君来的。”

“噢?足下与陈君是旧识?”

“是啊,陈君也是黄榆岭人,我两人自幼便就相识。……,不止我与陈君是旧识,刚才那几个人与陈君也都是旧识,有两个亦是黄榆岭人,另两个一个是博广亭人,一个是易阳县人。”

“易阳县人?”

“陈君伉侠好客,邻近亭、县的少年多有从之者。今次陈君改任苏人亭长,我等知此亭盗贼多,难治,因此俱来助陈君一臂之力。”

听到此处,荀攸又转顾了荀贞一眼。

方才转顾,是因为惊奇这个叫陈午的亭长竟然知道许县陈氏之名;这时转顾,是因为这个叫陈午的亭长轻侠好交。敬慕名士、结交少年,这与荀贞当年在繁阳亭时的所为有几分相似。

荀贞心道:“此名陈午之亭长,看来确是存有志向啊。”

行二三里,沙沙夜雨下,一个亭舍坐落道边。舍前耸立着一根丈余高的华表,舍中灯火通明。未至舍门,已闻有喧闹声从中传出。

引路的这人回首笑道:“本亭贼多,晚上只靠我等几个查路是不够的,故此陈君安排了数班少年,在舍中轮流值夜,一旦遇警便驰奔击贼。秋深夜凉,枯坐无趣,有时陈君就会买些肉菜、沽些浊酒,与这些少年夜饮。乡野亭舍,比不上县里邮置,如有不周之处,君幸毋怪!”

荀贞含笑点头。

这人上至台上,敲开院门,引荀贞等入内,大步奔入前院的堂中,向亭长陈午通报。

82 冠军将呼太史慈(四)61 五更鼓角声悲壮(中)105 中郎人言王者器97 出身未捷身先死18 府主簿拒降守名45 虎胆奸雄8 遍观诸郡(下)82 冠军将呼太史慈(四)57 程仲德画策狠辣6 初夜204 财用不足何以补266 曹孟德封侯志望13 倏忽如白驹过隙59 慨叹11 前倨后恭因何故47 搜山千骑入深幽(三十八)37 搜山千骑入深幽(二十八)67 发踪指示功人也 能得走兽为功狗81 漫笑将军弱无胆 当斩青绶以励气212 幽兵临冀可谋兖132 广陵兵动徐方沸 鲁阳坐视豫州盟(五)90 周毖巧言说董卓 袁绍得赦拜渤海73 镇东檄调三将援156 潘文珪负甲拔县 关云长渡淮克城136 潘文珪负甲拔县 关云长渡淮克城(三)7 独行5 言而有信荀贞之153 沙丘台上旧时月(八)39 搜山千骑入深幽(三十)56 买马(下)6 邯郸陌上九月秋(六)12 荀家五虎度陈仓(三)93 兵临西华(下)9 邯郸陌上九月秋(九)81 捕拿张直(上)43 轻收万众取来易 乱世清谈难为君33 破敌(下)170 许显临机能应变(上)132 广陵兵动徐方沸 鲁阳坐视豫州盟(五)76 请为中尉讨击此贼14 唯恨之流年悄逝9 高子绣髡发代首85 了却山中寇贼事(九)104 汝辈亦我汉家民221 孙文台传请击鲁128 军民两屯粮百万74 程刘自请见臧薛 三陈领命讨郡贼73 忠孝勇武60 樽前豪杰意难决80 擒贼先擒王(上)292 陈国相襄军第一(一)184 拣选英俊充州任51 佳客翩翩洛阳来(上)29 志高行健皓月明7 遍观诸郡(上)30 奉先驰雄击汝南291 王太守课政州最(四)101 许逢共上辣毒计 二袁不谋而意和15 玄德仁义愧独生38 荀攸来访82 了却山中寇贼事(六)293 陈国相襄军第一(二)82 程荀陈舟船相见 孔文举出任北海164 常山中军真倜傥(中)2 双喜临门(下)38 纵横意气袁本初88 风卷雷动诛邺赵(四)55 两千兵足灭獠寇 智浅何如相国高86 风卷雷动诛邺赵(二)48 惟是小人最难养25 临水慨叹古今事 莅敌思量远近兵215 十年树得梧桐栽97 赵子龙进克历城21 今有颍阴乳虎(中)92 事了挂印江湖去(下)25 再胜252 曹孟德私意图北44 龙腾潜渊风云汇 再得虎臣潘与凌42 鲍信烛下劝离洛1 关东州郡联兵盛 建威讨逆二将军110 朝中争斗起风波(上)110 宣高节义英雄志 乱世臣亦择人君82 擒贼先擒王(下)90 袭阵兵退夏侯惇(八)140 潘文珪负甲拔县 关云长渡淮克城(七)36 我所邀者仁民名6 闻寇56 善练兵者必练胆气37 文远突陷颍川营(下)54 下邳国荀贞得子 广陵郡笮融逞威(四)88 了却山中寇贼事(十二)123 三战尽复东郡地(八)3 阳翟侯扣使不遣57 市恩34 飞蝇逐路厕之臭42 孙郎威震定颍外113 长安董卓坏五铢 广陵荀贞制二器31 除恶务尽21 黄帝邢德有之乎12 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