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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下, 他们颔首而立,不卑不亢, 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神色, 夏姜芙就是傻子也清楚他们没当回事,话锋一转道, “你们既是对成家不感兴趣, 那更要对三少爷的事上心,三少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我立即禀侯爷给你们说亲去。”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夏姜芙素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听了这话, 三人身子微微一震, 几乎同时双腿一曲便跪了下去, “奴才定不辱使命。”

夏姜芙满意笑了笑,“嗯,下去吧。”

顾越泽离京, 顾泊远以‘歹徒横行’的理由劝夏姜芙别大张旗鼓宣扬,以免遭城内歹徒惦记上, 反而会给顾越泽遭惹麻烦,夏姜芙难得看顾泊远顺眼了些,早早起床伺候他穿衣洗漱, 将父子两送至门口就回颜枫院了。

刚将雪肤膏敷在脸上,外边顾越流怒气冲冲进了门,卷进股凉风,吹得夏姜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还不是爹,我和四哥五哥好心想送送三哥,结果被他撵回来了。”顾越流最近研究偷来的书,夜里睡得晚,此时眼睛肿着,眼圈周围一圈黑色,约莫起得急,身上只穿了件素面直缀,腰间束带歪歪扭扭的,也没搭什么配饰,颇有几分穷困潦倒的书生气,夏姜芙正想称赞两句,顾越流一开口,粗噶的嗓音将通身气质破坏彻底,“爹啥时候如此看重三哥了?”

顾泊远死板固执,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方才他跑到门口时,见顾泊远拍着顾越泽肩,轻声交代着什么,那眉眼,温柔似水,和平日大相径庭。

“你三哥心怀抱负,努力上进,你爹怎么会不看重他?”夏姜芙躺在椅子上,微微扬手,尽量绷着不让雪肤膏裂开,小声说道,“回去换身清爽的服饰,待会你大嫂就来了,别吓着她。”宁婉静是姑娘家,哪儿见过男子衣衫不整的?

顾越流沮丧的哦了声,正了正束带,将黑发束至脑后,唤秋翠传膳,顾越泽离家时辰早,他没来得及吃早饭呢。

很快,顾越白和顾越武进了屋,对顾泊远不让他们送顾越泽一事倒没表现出不满,顾越白抱拳给夏姜芙作揖,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娘,三哥叫我给孙府的孙小姐,我啥时候给她送去?”

信封是白色的,外边没有顾越泽落款,顾越白捏过了,里边也没类似膈手的信物,他觉得自己猜错了,不是暗送秋波传达爱意的情书,只是寻常信件,能让顾越泽纡尊降贵执笔写信的,除了和钱有关的他还真想不出其他。

顾越武看着信封,扬手夺了过来,义振言辞道,“三哥说了别让娘知道,你不是阳奉阴违吗?”

顾越白理直气壮,“我是未雨绸缪,万一出了事,受罚的是咱。”顾越泽留下信拍拍屁股走了,他们还在呢,万一顾泊远误会他们和孙小姐有男女之情,一双腿是别想要了,他不是防患于未然吗?

夏姜芙直起身,接过信封捏了捏,四四方方的信纸贴合得严严实实,夏姜芙不禁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里边有点什么。”顾越泽曾说过不想成亲,心思都在晋江书铺上,如今去各地开铺子,成亲的事更是不可能了,这怎么会是写给姑娘家的情书呢?

她将信封递给顾越白,“你答应了你三哥,待会就给孙小姐送去吧。”

她见过孙府的小姐,粉雕玉琢,眼若星辰,一张脸生得十分讨喜,可惜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心下难免有些惋惜。

丫鬟将早膳布好,躬身禀了声,翼翼然退到房门外,顾越流问夏姜芙,“等不等大嫂?”

刑部事忙,顾越皎一夜未归,到这会都不见宁婉静人影,估计心情不好,夏姜芙摆手道,“你们先吃,待会小四出府去刑部问问你大哥,是不是为了歹徒连家都不回了。”

平白无故牵扯出顾越皎,顾越白想不通其中弯弯绕绕,欣然应下此事,“行。”

“记得多带些人手。”

交代完了,夏姜芙曲起手指按了按脸上的膏,估摸着还要会,她便闭上眼休息,迷迷糊糊间竟然睡着了,是秋翠将她摇醒的,“夫人,大少夫人身体有些不舒服,管家去请大夫了。”

宁婉静身边的凝香跪在边上,有些事她不敢说得太绝对,宁婉静这个月小日子没来,昨晚从颜枫院回去就吐了一回,半夜喝了小半碗粥又吐了回,她怀疑是有喜了,夜里就想请大夫瞧瞧,但宁婉静怕吵着夏姜芙,坚持不肯。

这不,刚才醒来又吐了回,她掐着时辰才过来的。

夏姜芙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星辰怎么了?”还没站稳,双腿已经朝着外边走了,亏得秋翠手快扶助她,否则夏姜芙非摔一跤不可。

秋翠轻轻扯了扯夏姜芙衣角,屋里还有少爷们,她不敢太大声了,凑到夏姜芙耳朵边,小声道,“听说吐了,估计是有了。”

夏姜芙要做祖母了。

夏姜芙眼珠子一转,愣愣的看着秋翠半晌,大声惊呼道,“你说星辰怀孕了?”

她才遗憾没生个好看的女儿呢,这宁婉静肚子就有动静了,孙女,宁婉静肚子里的绝对是孙女,“请什么大夫,赶紧派人去太医院请院正过来,他总说找不着生女的秘方,那让他给星辰把脉总能把出来是男是女了吧?”

梨花木圆桌前的三兄弟不约而同转向了夏姜芙,目光炯炯。

秋翠一噎,她还想小声点呢,被夏姜芙一嚷,也用不着小心翼翼了。见夏姜芙手舞足蹈要出门,她急忙拉住她,指了指夏姜芙脸上的雪肤膏,夏姜芙恍然,“赶紧给我洗了,我要去心湖院瞧瞧,对了......”她敛下目光,看着凝香,“你赶紧回去好好伺候着,我稍后就来。”

说完,又吩咐桌边犹没回过神的三人,“小六,你跑得快,去太医院找院正,小五,你去刑部把你大哥叫回来,小四,你拿着纸笔随我去心湖院,将你大嫂的喜好全记下来,把单子交给厨房,让他们避讳着些。”

怀孕的人身子娇气,心情起伏大,要不把身子养好,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好看?

见三人没动作,她拔高了音,“快点啊,你大嫂还等着呢。”

几乎同时,顾越流扔了筷子,以狂风骤雨的速度冲了出去,声音从老远飘来,“好呢,现在就去办。”

顾越武也不敢耽误,搁下碗筷,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

留下凝香一脸晕乎乎愣在原地:“......”

万一是乌龙,她们就糗大发了。

看她还在,夏姜芙有些不愉,“还不赶紧伺候你主子去?”

凝香这才如醍醐灌顶,福了福身,小跑着走了。

洗了脸,夏姜芙也懒得涂涂抹抹了,叫上顾越白,风风火火奔着心湖院去了,在顾越白记忆里,还是头回看夏姜芙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老夫人给顾泊远纳妾她都没放眼里过,宁婉静不过疑似有孕她便急成这样子,顾越白不由得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大嫂,你争口气,要生个侄女啊。

否则,他们将来成亲后会压力山大。

顾泊远可是在夏姜芙跟前大言不惭说过的,“咱生不出女儿不要紧,咱有六个儿子,他们总能生出女儿的。”

以顾泊远对夏姜芙马首是瞻的性子,他们生不出女儿,非得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想想都觉得可怕。

夏姜芙极少来心湖院,她总觉得心湖院是宁婉静的住所,她经常来会让宁婉静不自在,至少当初老夫人来颜枫院她心里便是这么想的,所以懂做人儿媳的心情,尽可能让宁婉静不觉得拘谨,在下人们规规矩矩请安声中,夏姜芙进了屋。

宁婉静靠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身后垫着大大的黄色菊花靠枕,精致的脸上满是苍白之色,夏姜芙心疼不已,上前按住她欲掀开毯子的手,“躺着吧,小六请太医去了,很快就到,你和我说说除了吐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夏姜芙顺势坐在床边,顾越白给宁婉静见了礼,自顾坐在旁边凳子上,摊开纸笔,抬眸认真凝视着宁婉静,随时准备落字。

宁婉静被二人的严肃惊得脸颊泛红,夏姜芙怕她不好意思,又道,“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避讳,你吃了东西没,我让厨房给你熬鸡汤去了,待会喝一碗。”她是过来人,明白怀孕的人最是敏感,大夫检查出她怀孕时,老夫人喜上眉梢,顾泊远还说老夫人看在孙子的面上会对她好,结果呢,完全是因为她怀孕好给顾泊远纳妾给乐得。

为此她难受了好一段时间,也没和顾泊远说,是太医先发现的不对劲,不知怎么传到先皇耳朵里,先皇叫老夫人进宫,出宫后,老夫人才安生下来。

平安生下顾越皎后,她才觉得独自呕气不值得,她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绝对在背后拍手叫好,亲者痛仇者快,她才不会犯傻呢。

此后,她就想通了,大不了和顾泊远一拍两散,又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了,最不济她从操旧业继续挖死人墓去,离了侯府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她不想宁婉静经历她胡思乱想的阶段,“你平日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和我说说,我让小四记下,交给厨子,专门为你弄个饭菜单子出来。”人嘛,吃好喝好心情才会痛快,她希望宁婉静高高兴兴养身子等到孩子的到来。

宁婉静见她这样,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虽然她不记得有生母陪伴是什么感觉,但夏姜芙的体贴让她倍感温暖,她如实道,“儿媳没有什么忌口的,除了刺鼻的蒜味。”大蒜炒菜有许多功效,但稍有不慎会使人口留余味,刺鼻难闻,她不是很喜欢。

顾越白听了,大笔一挥,在厌的下方写下大蒜。

“还有呢?”

宁婉静过得并无面上风光,她的身份根本由不得她恣意妄为,而且国公府除了老夫人院子设了小厨房,她们院子都没有单独设,所以厨房做什么她们吃什么,正想摇头说没了,但看夏姜芙一脸真挚的望着她,不忍拂了她好意,绞尽脑汁又想了几样出来。

而她喜欢的食物更多,尤其来侯府后,厨子做的饭菜都很合她胃口,连糕点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夏姜芙默默记下,“待会我和侯爷说把我怀孕那会的厨子找回来,我怀皎皎他们六兄弟都是吃他做的饭菜,别看人上了年纪,厨艺真没话说,有他照顾你饮食,我心里放心。”

宁婉静没有推辞,“有劳母亲费心。”

“算不得什么,你好好养身体比什么都强。”夏姜芙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毯子盖着的肚子上,满露期待之色,“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是喜欢女孩的,头一胎吗,是女孩的话会省心很多。

宁婉静答不上来,旁边的顾越白语气笃笃,“女孩,绝对是女孩,大哥和我说过他喜欢女孩。”

男孩多不讨人喜欢啊,看顾泊远对他们六兄弟的态度就知道了。

夏姜芙剜了他眼,明明想训斥两句,又怕吓着宁婉静肚子里的孩子,温着声道,“小声点,别吓着孩子了,小心她出来不理你。”

顾越白弯了弯唇,想说那还在肚子里呢,哪儿听得懂他们说什么?

还没出声呢,顾越流抱着个药箱子气喘吁吁跑来,粗声粗气喊,“娘,我回来了。”

把药箱子往桌上一放,邀功似的道,“我这速度快吧。”

夏姜芙示意他小点声,朝外探了探头,“院正大人呢?”

“还在后边呢,上了年纪速度就是慢,我都抱着箱子跑前边了,他连个人影都还看不到。”顾越流口干舌燥,咕噜噜灌了几杯水,走到门口,仍不见院正人影,他自言自语,幸亏不是找院正大人救命,否则尸体僵了院正还在路上呢。

“你抱药箱子做什么,院正大人走得慢你就抱他啊。”夏姜芙起身走出去,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心头纳闷,“不会迷路了吧?”

“不会笨到这个份上吧。”顾越流嘟哝了句,搁下茶杯,主动揽下接院正的活,“娘,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夏姜芙点了点头,回到屋里继续和宁婉静说话,没多久,顾越流咚咚咚跑回来了,唉声叹气指着外边,“院正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哪儿有院正的人影,顾越流重重叹气道,“我是想抱着他过来的,别看院正不胖,抱在怀里可不轻,走了几步我就把他放下了,让两名小厮架着他过来。”语毕,他抖了抖手臂,抱院正不过走了几步路,他双手酸得厉害。

翘首以盼中,院正姗姗来迟,比起顾越流的汗流浃背,院正也不清爽,碎发被汗湿贴着额头,左右胳膊被小厮架在脖子上,双腿被迫的交叠往前,见着夏姜芙,他快忍不住哭了,“侯夫人哪,什么事好好说,不由分说跑到太医院抢人可是不对的。”

他正翻阅以前把脉留下的手札,托夏姜芙的福,他对生男生女之事好奇不已,若真能研制出控制生男生女的药物,可是铭记史册的事,不过在药物研制出来前,要先通过脉象判断肚子里的是男还是女,他曾未许多怀孕的妇人把过脉,将脉象一字不漏记在手札上,闲暇时就翻翻,忽然一愣头小子冲进来,把他的手札一扔就喊他去侯府看病,他反应了会才认出对方是顾侯爷小儿子,将手札锁进抽屉,对方已经等不及了,连连催促他快些。

等他收拾药箱时,对方几乎跟催命符似的了,拎起他药箱就朝外跑,“我在外边等你,赶紧的。”

遥想当年,夏姜芙生孩子顾泊远都没如此迫切,轮到他儿子,芝麻大点事就跟天塌下来似的,心性比顾泊远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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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小厮并不轻松,走上台阶,安安稳稳将院正放下,院正动了动胳膊,跟脱臼似的疼得厉害,夏姜芙笑眯眯赔罪,“小六性子急躁,要有不对的地方还望你不和他计较,你快给我儿媳把把脉,她好像怀孕了。”

院正认识夏姜芙多年,少有见她为儿子赔罪的时候,换作往常,少不得要打趣几句,心知她心系子嗣,没和她多说,拍了拍衣衫上的灰,阔步进了屋。

宁婉静确实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除了有孕吐症状,身子没有任何病症,夏姜芙心里稍安,问道,“可看得出是男是女?”

院正大人眉头一皱,其他人这般问他少不得怀疑对方重男轻女,夏姜芙不同,他可是见识她对女儿的执念的,院正起身写了几种缓解害喜的办法,如实道,“看不出来。”

还没显怀,不可能看得出来。

关于生男生女,民间流传许多说法,酸儿辣女之类的,他觉得不可信。

“看不出来?”夏姜芙眉峰不着痕迹蹙了起来,“侯爷说你潜心研究,对生男生女有些心得,怎么还是看不出来?”

院正:“......”有心得不代表有结果。

他绷着脸坚持,“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算了,老天爷已经对不起六次,应该不会有七次了。”夏姜芙看了眼方子,除了轻轻按身上的几个穴位,还可以吃山楂酸枣蜜饯,对人没有半分害处,她把纸收起来,琢磨着过会交给秋翠去办。

夏姜芙喋喋不休的时候,顾越武回来了,除了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不怪他没把差事办好,顾越皎压根不在刑部,刑部的人说顾越皎奉旨送新生军出城了,多问几句他才大惊失色,新生军以顾越泽为主帅,率兵攻打东瀛。

他三哥,把他们全都骗了。

夏姜芙没注意屋里突然多出来的人,丫鬟端着鸡汤来,她让人备好蜜饯,待宁婉静喝完就含在嘴里,这样稍微好受点。

院正看没什么事也走了,夏姜芙转身叫住他,“院正大人,我送你出去,接下来还有麻烦你的事情。”膳食搭配内里学问大,她不是大夫看不出来,有些菜单独吃没什么,合在一起入口恐会中毒。

只要能离开侯府,院正当然不会介意,事先声明,“大少夫人底子好,平日多注意些想来不会有大问题,有什么事,你......”他的视线在顾越流身上滞留两眼,很快挪到顾越白身上,最终停在顾越武白皙胜雪的脸上,“你让五少爷到太医院找我。”

顾越流那性子,他吃不消,相较而言,顾越武秀气些,想来更懂规矩。

夏姜芙欢喜应下,路上问了诸多膳食搭配的忌讳,院正一一讲解,末了怕夏姜芙记不住,答应送她本书,里边记载着各类相生相克的食物,还有诸多调理身子的方子,不过她提醒夏姜芙,“盛极而衰,大少夫人身子健朗,大补反而不好。”

“我心里有数,吩咐厨房熬鸡汤都没往里加人参,好好的人,补着补着身子就虚了。”人参当归于人大有益处,但宁婉静怀孕之初就吃这些,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再回到心湖院,凝香说宁婉静睡下了,睡前没吐,夏姜芙这才放了心,小声叫顾越白他们离开,走出屋外,侧头看向脸色不太好的顾越武,“不是找你大哥去了吗,人呢?”

顾越武不知怎么和夏姜芙说,顾越泽率兵打仗一事顾泊远和顾越皎肯定知晓,三人联合瞒着夏姜芙就不怕夏姜芙事后算账?

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夏姜芙只当顾越皎心急办案连宁婉静怀孕的事都不在意,心下有些来气,“心思扑在公务上连妻儿都不要了?皎皎怎么跟你爹越来越像了?”当年顾泊远执意南下抵抗南蛮,留她们孤儿寡母在京受尽冷嘲热讽,她可不想她儿子也那样,“不行,我去刑部看看,是不是没了皎皎就不行了。”

宁婉静害喜的症状是昨晚开始的,估计顾越皎不回府给难过的。

“别,娘。”顾越武拉住夏姜芙手臂,不假思索道,“大哥不在刑部。”

“那他在哪儿?”夏姜芙不至于认为顾越皎在外乱来,几个儿子,除了顾越流差不多都上道了,尤其顾越皎作为兄长,以身作则,素来自律,极有城府,夜不归宿地乱来,他应该不会,“他带着人抓歹徒去了?抓得到吗?”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值过年期间,顾越皎想要抓人谈何容易。

顾越武心虚的猛点了下头,大声道,“对,抓人去了。”

对上夏姜芙信任的目光,他目光闪躲的移开,他怕给顾越泽引来杀身之祸,刑部的人全告诉他了,这次打仗,顺亲王世子都跟着去了,顾越泽临阵脱逃,皇上肯定会追究他的罪责,估计顾越泽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和夏姜芙说实话的,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夏姜芙护得了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顾越白察觉到顾越武神色不对,原本就是双胞胎,同进同出,他比夏姜芙还了解顾越武,顾越武性子不急不躁,做派文雅,如此斩钉截铁说话还是头回,他毫不留情拆穿他,“娘,五弟说假话,他肯定有什么事没说。”

顾越武满脸胀得通红,恼羞成怒瞪着顾越白,“你别冤枉人。”

顾越白正欲拆穿他,假山尽头传来顾泊远和顾越皎的说话声,顾越武拔腿就朝顾泊远跑去,“爹和大哥回来了。”

天知道,他从没像此刻搬期待顾泊远从天而降,顾越白了解他性子,多问几局他肯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可就坏事了。

顾泊远看他冒冒失失的,不禁怒斥,“干什么呢?”

顾越武摇摇头,指着顾越白,“四哥,他说我说谎。”

顾越白不敢在顾泊远面前造次,只得转移话题说宁婉静怀孕之事,夏姜芙立在原地,明艳艳的脸隐有怒色,朝顾越皎道,“刑部再忙也要多顾着你媳妇,她昨夜害喜你跑哪儿去了?”

夏姜芙素来都是笑眯眯的,少有动怒的时候,哪怕真生气了肯定给顾泊远气的,顾越皎定了定神,不敢隐瞒昨晚的行踪,“那群歹徒是南蛮人,行踪隐秘,我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他们住所仍被他们跑了,昨晚有人说在京外小县城遇着群形迹可疑的人,我带人去了。”

夏姜芙听出些不对劲,“塞婉公主来自南蛮,谁敢杀她?”

顾越皎怕夏姜芙生他的气,左右没有外人,就将查来的消息全说了,顾越涵揭穿歹徒的身份后,那人宁死不开口,最后承不住松了口,他们是奉命行事,至于是谁的命他们也不知,不过那人拿的是南蛮皇的兵符。

“南蛮皇要杀自己女儿?会不会弄错了?”塞婉长得不算好看,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子女容貌都是继承父母的,塞婉没有选择的权利,南蛮皇不能因为这个缘故就把塞婉杀了吧?

听了夏姜芙的说辞,顾越皎哭笑不得,亲昵的扶着夏姜芙一只手臂,耐心解释道,“据我猜测,是有人偷了兵符行刺塞婉。”

这一说法得到顾泊远认同,可见南蛮朝廷出了大事了。

“兵符都藏不住还对安宁虎视眈眈的,攘外先安内的道理南蛮皇都不懂?”夏姜芙也算经历过夺嫡动荡的人,明白兵符对帝王意味着什么,没了兵符,南蛮皇早晚会成为傀儡。

顾越皎适时拍马屁,“不是人人都有娘的头脑的。”

夏姜芙展颜一笑,“少逗我开心了,快回心湖院看看你媳妇,好好和她解释,别让她担心。”

顾越皎拱手作揖,总算松了口气。

宁婉静不像夏姜芙想的脆弱,她生于国公府,知书达理,性情豁达,不会为这种事斤斤计较,不过他懂夏姜芙的苦心,当丈夫的,只有给予妻子足够关怀才能得到妻子信任。

两人以心换心,相互扶持才能长久。

离开前,他不由自主地扫过拧眉沉默的顾泊远,夏姜芙越是对宁婉静好,越是衬托出当年老夫人的不对,可能夏姜芙不是没有埋怨过顾泊远的。

他能想到的顾泊远也能想到,或许,这也是顾泊远这么多年对夏姜芙百依百顺的原因吧。

走了几步,听夏姜芙叫住他,“你媳妇正睡着,你走路的时候动作轻点。”

顾越皎扬唇,“知道了。”

顾越武心里藏着事不知该和谁说,身边倒是有两个倾诉的对象:顾越白和顾越流。

每每他心里升起冲动又强制按耐下去,顾越白还好,顾越流就是个大嘴巴,转身就告诉夏姜芙邀功了。

顾越涵留意不对劲,放缓步伐,拍了拍他肩膀,指着旁边小径,示意他过去说话。

顾越武便将听来的事无巨细说了,话完,只觉如释重负,浑身通泰,整个人都轻了不少。

“你不和娘说是对的,大嫂怀孕在身,娘忙的时候很多,如果娘知道三弟面临危险,肯定茶饭不思......”

顾越武也是这么想的,但总瞒着不是法子啊,夏姜芙真升起气来就惨了。

顾越涵宽慰他,“爹会找机会和娘说的,你就别操心了。”

顾越武恍然,夏姜芙真要生气也是气顾泊远,和他们无关,这般想着,心情明朗起来,“过段时间你就成亲了,二嫂进门,娘估计没空记挂三哥了。”

顾越涵好笑又好气的拍他一掌,“笑话我,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越武才不怕,只要不夏天成亲,多少人爬窗户他都不怕。

宁婉静怀了孩子,夏姜芙比谁都高兴,期间顺亲王妃拜访过多次,夏姜芙仍然避而不见,顺亲王妃心思缜密,绵里藏针,肯定为南阁姑娘而来,顾越泽为抢得先机才匆匆忙离家的,她才不会提点顺亲王妃几句,怎么做,她自己慢慢琢磨吧。

顾越泽不在,书铺的事就让顾越涵盯着,宁婉静奶娘进了府,夏姜芙便不再插手心湖院的事,依着书里的膳食搭配,再结合宁婉静喜好,让厨子列个膳食单子出来,尽量每日不重样。

这件事解决后,她又拉着秋翠翻箱倒柜的把顾越皎他们穿过的衣衫找出来,还有诸多小孩子手镯,金项圈,铃铛,整整堆了一间屋子,她觉得还不够,拉着顾泊远外出淘货,美其名曰置办孙女嫁妆。

顾泊远好像清闲许多,对夏姜芙有求必应,这不,他原本要进宫商量南蛮朝廷动荡之事的,结果夏姜芙说要逛街,他立即搁下公务专心作陪,还派人入宫和皇上禀明原因。

很快侍从就带来皇上旨意:侯爷日夜操劳,允两天假。

听听,他们深藏不露的帝王也是懂得体谅的,消息传到顺亲王耳朵里,他怒火攻心,差点没晕过去。

顾泊远有空陪妻子逛街却没空打仗,什么道理,可怜他儿子,细皮嫩肉的,到军营可怎么活啊。

门外,侍从听着屋里的噼里啪啦哐当声,明白他们家王爷又惦记世子爷了,自从世子爷走后,王府就空荡荡的,老王妃闭门不出,王妃则整日闷在云生院,而王爷呢,看似没什么反应,但屋里的摆设都换好几套了。

慢慢,屋里的声音没了,侍从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屋开解开解王爷,手刚搭在门环上,他师傅抱着几卷字画来了,侍从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王爷听说皇上允顾侯爷两天假......”

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待世子不比王爷差半分,世子走了,他这心就没安生过,更别论作为亲爹的王爷了。

“你叫厨房熬碗下火的汤药来。”他侧身用胳膊肘推开门,越过地上碎裂的渣子,屈膝走到桌前,宽慰道,“王爷,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过担心,看看奴才找到什么?”

桌上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顺禄不敢将字画搁在上边,而是推开椅子,将字画堆在上边,一边打开卷轴一边道,“这是前几日梁大人差人送来的字画,焦路问我放不放进库房,不小心打开了一卷画轴,老奴瞧着有些眼熟,抱过来给您看看。”

梁鸿是否贪污受贿皇上还没定夺,承恩侯吃空饷和东瀛人借战事骗朝廷粮草却是不可狡辩的,依着朝廷风向,承恩侯已是戴罪之身而被他死咬着不放的梁鸿该洗脱嫌疑才对。

事实是皇上以养病为由,让梁鸿安心静养,刑部的事全交给顾越皎定夺,梁鸿身子早痊愈了,近日不知从何处得了些字画,又起了起复的心思。

顺亲王打理内务府,不问朝堂事,梁鸿是升是贬对他没关系,至于送来的字画,全当文人间的切磋走动,可偏偏,这些字画......

顺禄深吸一口气,将画轴全部展开,一副群山环绕的水墨画映入眼底,顺亲王身躯一震,只觉得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眯起双眼,目光阴寒的顺着画轴往下,暗红的印章清晰的印在右下角。

他难以置信瞪大眼,眼里布满血丝,“哪儿来的,梁鸿呢,把人叫过来。”

顺禄心下大颤,若真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幅画是老王爷死时,王爷亲手放进去的陪葬品,追随老王爷埋入地下的字画竟被人挖了出来,岂不是说老王爷的坟墓被人......

他双腿软得厉害,不敢再往下想,来不及收好画轴,提着裤摆,仓皇退了下去,和门口小厮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快,派人去梁府把梁鸿找来。”

皇亲国戚的坟梁鸿也敢动,还若无其事想贿赂王爷,梁鸿是活腻了。

小厮不知发生何事,见管家神色不对,片刻不敢耽搁,领命就去了,管家转身回屋,就看王爷脸色铁青抱着字画出来,他迎上前,“王爷?”

“梁鸿来了押到柴房去,我要进宫面圣,他夏氏简直欺人太甚,不出这口恶气本王誓不罢休。”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夏姜芙年轻时爱挖死人坟墓,以前朝内局面不稳,皇室忙着争权夺利自不理会这类事,世人重孝,少有盗墓之事发生,堂兄在夺嫡之争胜出后,为了打消他娶夏姜芙的念头,他皇祖父和内阁商议修改律法,盗墓有辱先辈,乃对祖宗不敬,一经发现,以杀人罪处置。

堂兄被美色迷了心窍,不惜下跪求皇祖父收回成命,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条件,律法是在堂兄继位后才颁布的,而夏氏嫁给了顾泊远。

当然,这件事除了他和先皇,连顾泊远都不知道,夏姜芙更别说了,仗着先皇撑腰,素来在京城横着走。

以往夏姜芙盗墓的事先皇替她兜着不予追究,可时过境迁,他不信皇上也死心塌地的维护夏姜芙。

无论是谁,胆敢打他父亲的主意,哪怕玉石俱焚他也要讨个公道。

夏姜芙还不知麻烦即将缠身,连续逛了几间铺子,小孩子玩的玩意买了不少,还有几副名不经传的字画,价格昂贵得夏姜芙有点打退堂鼓,问顾泊远,“会不会太贵了。”

见着字画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人肯定喜欢:宁国公。

都是亲家了,人情往来再正常不过,宁婉静怀孕,诸多事不宜过问,字画买回去,作为国公爷今年的寿礼,想来他不会觉得敷衍。

她把自己想法和顾泊远一说,顾泊远爽快让侍从掏钱,“你考虑得周到,贵是贵了点,但物有所值,此乃顾恺之《洛神赋图》真迹,还是小时候在宫里见过一回。”

先皇心心念念好几次,继位后还派人去国库找过,但这幅画好像插了翅膀飞走了似的,里里外外都没找见。先皇还与他抱怨,定是被他父皇偷偷送人了。

辗转落到夏姜芙手里,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呢?当年先皇费尽心思想找出这幅画就是想送给夏姜芙的。

其他几副俱是失传已久的名画,哪怕不送人买下也有用处,所以他将掌柜推荐的字画全买了。

顾泊远出手阔绰,这可高兴坏了掌柜,这些字画搁铺子有些日子了,不是那种身份他都不敢拿出来,怕对方给不起价。

好在,识货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