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四王之战 (万字单章,感谢雪域奶牛

1322年,圣米迦勒之月(9月)的第27日和28日

米尔多夫,因河与艾辛河旁

——

腓特烈满怀期待地走出主帐篷,相信他弟弟亨利刚刚所说的那个信使是由利奥波德派来的。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利奥波德应该会告诉他们,施瓦茨的数千士兵会在早上到达。

但令这位哈布斯堡的对立皇帝失望的是,来者并不是什么信使,而是身穿貂皮衣的宫廷使者,他骑在马上,挥舞着白旗,来自路易的营地,身边还有两名巴伐利亚的士兵。

“读吧,让我们听听!”腓特烈暴躁地挥了挥手,使者用他做作的声音朗读着手中信件的内容。

在一如既往的虚假问候后,路易说他希望能彻底解决他们两人之间拖了多年的宣称纠纷,所以他要求腓特烈接受这场战斗。

他建议将战斗的日子定在第二天,即圣瓦茨拉夫节(9.28)的黎明之后。

“哼,多么侠义的姿态啊!”腓特烈讽刺地说道。他的表哥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他肯定是被一向好战的约翰国王说服了,才会准备打这场仗。

而且战斗还是在捷克人最喜欢的圣瓦茨拉夫节这一天,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引起了共鸣。是的,一定是这样。

约翰相信他们可以在利奥波德到达之前发动进攻,但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到时候我弟弟的军队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回答?”没有礼貌的使者问道。

腓特烈想了一会,如果他把这个人的头砍下来,并作为答复送回给路易,那将会是一个多么潇洒的回应啊。

不过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不管他有多么想羞辱他的对手,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必须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来回应他表哥高尚的请求。

“告诉公爵,”他故意强调着路易的地位说道,“罗马人的国王腓特烈·哈布斯堡,神圣罗马帝国帝位的合法拥有者,接受战斗的日期。让我们以不愧骑士的方式,正直光荣地战斗吧!”

“我会转告陛下的。”使者在马鞍上鞠了一躬,当他调转马头时,腓特烈看到那人的脸上带着轻蔑的怒容,他真想给他表哥的使者来一巴掌。

他狠狠地盯着使者的背影,在很久一段时间后才再次平静下来。

“擦亮我的盔甲和武器!”他大声喊道,“明天早上我们将与他们决战!”

——

伊斯特万·拉克菲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他看人非常容易看走眼。

他一开始还以为安塔尔·巴托是个爱出风头的马屁精,结果却发现那人除了讨人喜欢和有着奇怪的待人方式外,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对库曼人的看法错得更离谱,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罕见的勇士,是军队中纪律最严明的重要力量。

他们的酋长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来,亲卫们收到了严厉的命令,要尽其所能为他们的指挥官服务,不要给他们的部落带来耻辱。

而库曼人也用行动证明了他们自己。

当他们听从桑铎·科茨基的命令,在日出前的黑暗中骚扰敌军时,拉克菲惊愕地看着他们在群星下的身姿,并且收回了他之前所有的侮辱,在他浓密的胡子下咕哝道:“这些人比匈牙利更像匈牙利人……”

即使在定于圣瓦茨拉夫节早晨的战斗开始时,他们也站在了最前线。他们和他们的矮马一起,在冷水中清洗,仿佛在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

然后他们穿上战衣,检查他们的武器和箭袋里的箭矢数量,等到醒来的匈牙利侍从们给他们的骑手穿上盔甲时,库曼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伊斯特万·拉克菲也上了马,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他拍了拍他那棕色阉马察巴的粗壮脖子,双臂摆动了一下,以适应新盔甲的重量。

一年前他还只有一件塞得满满的软甲、一顶简单的铁头盔和一副装甲手套。现在呢?在米尔多夫的战场上,拉克菲已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了:

他穿着一件镶有铆钉的长链甲,头上戴着一顶中头盔,没有护鼻或带铰链的面罩,但在近距离交锋时,他可以选择戴上沉重的覆面盔,

这个头盔暂时挂在他的背上,他可以在冲锋前戴上,在毁灭性的撞击结束后再放回。因为那头盔的缝隙太小,他看不到什么东西,所以他不想一直戴着它。

他以前的小圆盾现在放在马鞍上,作为辅助的保护,取而代之的是他左手上的巨大风筝盾,上面有着拉克菲家族的纹章,一条张开翅膀的白龙。

他右手握着他父亲的短柄宽刃剑,多年来,这把剑让许多不幸的妇女成为寡妇,使许多孩子成为孤儿,现在它又要沾血了,而且以拉克菲的战斗方式,血肯定不会少。

营地在他们周围渐渐苏醒,奥地利和施蒂利亚的士兵们打着哈欠做着准备。这时一群库曼人骑着马靠近拉克菲,递给他了一个羊皮酒袋。

“这是什么,酒吗?”塞凯伊骑士问道。他的声音又硬又冷,因为在他的灵魂深处,他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心理准备,他可不能欢快地哼着小曲。

“是的,当然是酒了,”其中一个亲卫点了点头,“快喝吧,小酋长!”

这就是库曼人对拉克菲的称呼,小酋长,但拉克菲并不介意。他知道他们并不是在嘲讽他的个子,而是一种尊重的表达。

在战斗前喝上一杯总是好的,于是他接过酒袋,喝了一大口。

从第一口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被耍了。这浓稠、酸甜、刺鼻的东西不是酒,他全身从里到外都在发烫,差点把它吐了出来,但不知为何还是咽了下去。他厌恶地呲着牙,而库曼人则大笑着下了马。

“你们这些混蛋给我喝的是什么?”拉克菲苦着脸问,“就算是库曼人的酒,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酒,小酋长。”亲卫拿回了酒袋。“这是上好的库米思!”说罢他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什么?”拉克菲不解。

“马奶,”另一个人库曼人说,“发酵过的马奶酒。”

“你们让我喝马奶?”拉克菲不可置信地附和道,但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因为他承认他们开了一个不错的笑话,

“看在伱倒霉母亲的份上!”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好了,赶紧滚开吧,等战斗结束了,我要在你们屁股上都插满箭!马奶酒……你们这些小畜生……”

见库曼人都被逗乐了,他又用更严肃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玩笑就开到这里吧!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好好听着!这里有谁想要现在回家的吗?”他的喊声让手下的千名骑兵都竖起了耳朵。

“如果有,现在就告诉我,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因为我不需要胆小的虫子!你们是谁,是虫子还是狮子?”

“狮子!”有人喊道,但拉克菲并不满意。他骑到所有人前面,让他的马稍微跳了一下,然后转身面对人群。

“从我刚刚听到的,你们之中最多只有三四头狮子,其余的还没有下定决心,”他嘲讽道,然后将他父亲的剑举到空中,吼得更大声:

“现在回答我,让艾辛河另一边的混蛋们也听到你们的声音,让他们穿着尿湿的裤子被吓醒!你们是虫子还是狮子?”

“狮子!”数百人怒吼道,接着,拉克菲也跟着他们吼了起来,很快,千名库曼人的喉咙都同时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狮子!”

“好!”拉克菲狂野地咆哮道,“那么今天狮子们将吃掉猎物!”

他自己也被战士们的吼声所陶醉,一踢马刺,带着口齿不清的吼叫骑过整个匈牙利和库曼人的军队。

拉克菲挥舞着剑试着热身,为战斗做准备,而其他人却把这误解成了进一步的鼓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怒吼,但慢慢地,他们不再喊“狮子”,而是他们的指挥官“拉克菲”。

那些不知道这个在他们面前窜来窜去的疯子是谁的人,也被拉克菲挑起了激情,他们看着他盾牌上的纹章,越来越狂热地喊道:“白龙!白龙!”

当拉克菲回到他的骑兵队伍并下达集结命令时,六千多骑手仍然在欢呼,有的叫着他的名字,有的喊着他的家徽。

一千名库曼骑手聚集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上,在伊斯特万·拉克菲的带领下慢慢地从营地边缘移动到战场的草地上。

拉克菲挺直了他结实的背脊,右边是他的老战友,久经沙场的洛林奇·托尔迪,左边是他忠诚的年轻士兵贝斯。

他不知道那马奶酒里放了什么,男人心想,但那让他有了好心情。他看着一旁自信地骑着马的贝斯,眼神稍微柔和了下来。

“我知道我刁难考验你了很久,我的孩子,”他充满爱意地说,“但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保证我会让你成为我的侍从!”

贝斯听言,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那些正在天空中缓缓消失的星星。

伊斯特万·拉克菲……匈牙利军的总指挥桑铎·科茨基看着不远处的塞凯伊骑士,点头表示赞赏,他刚刚在帐篷门口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难怪国王封他为骑士,等到太阳升起,我会看他的表现如何……

——

奥地利与施蒂利亚公爵、神圣罗马帝国的对立皇帝腓特烈·哈布斯堡穿着价值不菲的华丽盔甲来到他的军队面前,他的侍从和仆人将他那身披闪亮马具的雪白战马牵到帐前。

在帮助腓特烈上马之前,他们先将武器腰带系在他们的主人身上,镶满了装饰品的腰带根本看不见皮革本身。

腓特烈金色的长卷发这次被扎成了一个辫子,然后盘成一个发髻,并被仔细地塞进软帽里,披上链甲头罩,最后戴上满是镀金装饰的头盔。

这位挑起帝位战争的圆脸男人,在全副武装之下看起来就像是大天使加百列。

唯独他那把实用的长骑士剑没有任何装饰,说明这个穿金戴银的公爵并不只满足于在远处观望,而是要亲身参战。

仆人们将腓特烈扶上马,调整着他那件长长的红色天鹅绒斗篷,大到几乎完全盖住了马的臀部。

他的左手绑着一面有家族纹章的盾牌,右手握着一把九尺长的骑枪,多年来大多数人只见过腓特烈用右手举起酒杯或拿起鹅腿,他们惊讶地发现奥地利公爵竟然能稳稳地拿住这么重的武器。

“这里就是决定我们命运的地方……”

作为全军总指挥的腓特烈清了清嗓子,想要说一些令人难忘的话,以便未来的编年史家可以把这伟大的演讲记录下来,以及他是如何用豪言壮语激励他的军队取得关进胜利的。

但在看到匈牙利王国的军队已经前往战场时,他脑海里美丽的词汇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在干什么呢?”腓特烈不解地问,“谁给了他们出军的命令?”

“没有人,陛下,”负责军队左翼的指挥官迪特玛尔表示,“陛下您还在睡觉的时候,他们跳进河里洗澡,然后不怎么怎么的,都开始像野蛮人一样大喊大叫,到处乱窜,最后跑到了战场上!”

“他们一定是想要在战场上占据有利位置。”骑士乌里克·瓦尔西点了点头评论道。

但腓特烈却误解了这个人的意思,“所以瓦尔西大人喜欢这种毫无纪律的粗鲁做法?”他严厉地质问道,“那你大可以加入他们,该死的,你甚至可以去做他们的指挥官!从现在开始,我命你为匈牙利人和库曼人的总指挥!”

“那支辅助军队是由桑铎·科茨基领导的,陛下,”骑士试图拒绝,“这将是对匈牙利人的一种侮辱……”

“他们被冒犯与否,都是你的问题,”腓特烈坚决地告诉他,“还有人喜欢这种违反纪律的行为吗?还是说我们终于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

没有人敢说话,紧张的腓特烈·哈布斯堡不是在开玩笑,骑士乌里克·瓦尔西带着他的一小队人马出发,前去与匈牙利国王派来的军队会合。

没过多久,腓特烈的整个军队就摆好了战斗阵型,各军团排列整齐,自信满满地向指定的战场行进。

太阳已经在东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天空逐渐亮了起来。腓特烈将军队排成一条长达两里的宽大战线,巴伐利亚人和捷克人的军队也已经到达。

路易·维特尔斯巴赫和约翰·卢森堡的大军渡过了艾辛河,前线比奥地利人的阵线还要宽。

在徐徐降临的曙光中,两支庞大的军队互相对峙。

敌人的右翼由数千巴伐利亚重甲骑士组成,他们身后的第二道战线上是康德拉德·冯·拜布尔(Konrad IV von Baierbrunn)和他的精锐骑兵。

敌军左翼是约翰·卢森堡的波西米亚军队,第二道战线则由下巴伐利亚公爵的步兵和骑兵组成。

路易·维特尔斯巴赫的联军中心是来自巴伐利亚与施瓦茨的步兵,他们数量惊人,但劣势是没有一个骑手。

尽管库曼人在之前突袭了营地,但巴伐利亚-波西米亚军队的人数仍然超过七万,其中约六万八千人是步兵,只有三千五百名骑兵。

腓特烈的军队则拥有近万骑兵,他惊讶地看着他表哥出乎意料的大军,心脏像要跳到嗓子眼一样,但在听到传令官快速计算的兵数分布时,他才稍微平静下来。

“我们的骑兵是他们的三倍之多。”他得意地对亨利说道。他的弟弟指挥着蒂罗尔和卡尼鄂拉军队,紧挨着腓特烈,就在中心的后面。“不过我们只有四万步兵……”

“步兵从来不能主导一场战斗的走向,陛下,”崇尚重装骑兵的亨利自信地表示,“让路易的七万步兵过来吧,我们会把他们全部埋葬!”

“没错,”腓特烈点了点头,“虽然我们的兄弟利奥波德让我们失望了,但我好像也没有在我表哥的军队里看到纽伦堡领主(腓特烈四世·霍亨索伦)的旗帜。

如果他带着他的骑士加入路易,那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但现在看来上帝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初秋的微风给他们带来了低沉的钟声。

“一时经的钟声,时间到了,”亨利说,“陛下若是要主动,现在就是进攻的时机。”

“是的,确实如此。”腓特烈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仿佛刚刚意识到他要面临的是多大的一场战争。

他空荡荡的肚子已经缩成了冰冷的一团,他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在战斗前什么都没有吃,不然他肯定会把食物吐得一干二净。

他将手伸向马鞍,喝了几口烈酒,以驱散所有的疑虑和恐惧,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露水的新鲜空气,坚定地对着他旁边的一名传令官。

“立即让右翼出击!”腓特烈命令道,“让我们用库曼人的箭雨开始这美好的一天,然后让匈牙利的骑兵全力进攻!

萨尔茨堡和施蒂利亚的部队暂时留在原地,只让右翼的马扎尔人进攻敌人侧翼!”

传令官鞠了一躬,骑马向桑铎·科茨基和乌里克·瓦尔西率领的右翼军团赶去,以传达总指挥的命令。

收到命令后的乌里克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茫然地看着这群陌生的异族人,他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战斗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于是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让桑铎带着大部队发起进攻,自己则带着一小撮队伍跟在匈牙利骑兵的后面,以免有人指责他逃避责任。

桑铎·科茨基骑到拉克菲和其他队长前面,立即吹响了匈牙利和库曼军的战斗号角。

六千多名骑兵在雷鸣般的吼叫与马蹄声中前进,他们的血液还在沸腾,伊斯特万·拉克菲的演讲和表率使他们渴求鲜血,就像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喝过别的东西一样。

“杀了捷克人!”桑铎拔出了他的剑,率领他的军队直接冲向敌人的左翼,他们之中没人关心数量的差距,他们只想杀人,赢得永恒的荣耀。

他们是战士,现在是他们真正活着的时候。在号角声中,在马蹄声中,在金属的铿锵声中,在骨头的碎裂声中,在肆意的嚎叫声中,在死亡的咆哮声中,在胜利的呐喊中,他们为此刻而活,也为此刻而死。

此时,他们其他的问题都变得微不足道,最大的烦恼也被轻易遗忘,因为他们只专注于自己的攻击击中敌方,然后躲开对方的打击,直到有人喊出“我们赢了!”方才停下。

此时,他们的旧伤不再疼痛或刺痒,他们的力量暴增了十倍,夜夜萦绕的噩梦远离,焦虑和阴郁都成为了过去。

他们离波西米亚军队的宽阔战线越来越近,拉克菲的心脏在胸中狂跳,在铁和布的层层包裹下,他的大脑似乎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脑袋不再混乱,他的每一缕思绪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交锋上。他握着剑的手伸向背后,用一个果断的动作把覆面头盔按在头上。

他知道他们已经在理论上将战术演练了数百次、数千次,但他现在还是很担心,不知道在激烈的实战中一切会是怎样的结果。毕竟他们想要击败捷克军队,而捷克人也想解决他们。

“弓箭!”桑铎大吼道。

顷刻间,四千名库曼骑射手们排成一条宽阔的横线,将第一支箭搭在短弓的弦上,向约翰·卢森堡的军队射箭。

波西米亚国王将步兵派到最前面,以迅速熟练的动作形成一道盾墙。他们成功地抵挡住了大部分箭矢,但仍有一些士兵被射中,而匈牙利军队继续轰鸣向前。

“回头!”新的命令传来,库曼人和两天前的夜袭一样,将他们的小马往左一拉,稍稍缩短了阵型,在捷克军队的面前横向骑行,继续用弓箭压制着敌人。

“楔形阵!”匈牙利骑兵的队长们喊道。库曼弓骑手从敌方步兵的正面移开,后方杀出两千多名手持骑枪的骑兵,直接贯穿了盾墙。

匈牙利骑兵在捷克人的阵型中穿行,就像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力的箭头,深深钻进了敌军的身体,在里面不断地扭动着,进一步破坏着肉体。

在毁灭性的冲锋之后,乌里克·瓦尔西的骑兵小队也闯入了捷克军队,最后是转头冲锋的库曼人,他们把弓箭换成了剑、马刀、斧头和长矛,在两千名重骑兵开辟的道路上急速向前推进,试图彻底撕碎整个敌军的阵型。

很快,敌人的左翼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之中,而两军的其他军团都在紧张地等待着,一动不动。

“为了圣乔治!”拉克菲怒吼着,用他父亲的剑一次又一次地挥砍,将腿旁的捷克士兵像柴木一样劈开。“圣乔治保佑!”

洛林奇·托尔迪紧随拉克菲,在他身旁挥舞着一把带着尖刺的大型钉头锤,大多数人用两只手都举不起来。

钉头锤的顶端比小孩的脑袋还大,洛林奇的每一击都能轻松地将骨头打碎,把脸砸成肉泥,把护甲和头盔打凹。

在战斗的狂热之中,他们所有人都感受不到自己受到的打击和割伤,只是继续向前冲,骑兵的速度越来越慢,近身的战斗越来越激烈。

“圣乔治!圣米迦勒!”他们大声咆哮着,呼唤基督教中最强大的战士来帮助他们。“圣拉斯洛!”有时他们也会加上自己王国英雄的名字。

“圣瓦茨拉夫!”捷克人大声回击,试图重新组织他们的队伍。尽管匈牙利和库曼骑兵在阵中肆虐,他们并没有轻易投降,而是继续战斗着。

战斗至少持续了半个小时,进攻者中只有少数倒下了。当然,约翰·卢森堡的捷克军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他们的士气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们咆哮着举起武器,并以新的活力继续进攻。

前进的势头好像已经停了下来,拉克菲让他肌肉发达的战马来回奔跑,不知疲倦地撕出一条条口子。

就和他主人所说的一样,察巴在战场上凶猛无比,它又踢又踩,尸体和重伤者在它蹄下越来越多,战马也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

“看那边,伊斯特万!”洛林奇·托尔迪突然惊呼一声,手中的大钉头锤向前一指,上面粘着被血液凝固的头骨碎片、皮肤和毛发,“那是维特尔斯巴赫的旗帜!”

拉克菲踢开了他刚刚砍下的捷克人,猛地转头看向塞凯伊战士所指的方向。

波西米亚军队的后面就是巴伐利亚的军队,他心想,我们已经这么深入了吗?

他知道敌军最强大的部队就是波西米亚国王约翰·卢森堡的军队,除此之外,只有勉强一千五百到两千名骑兵在战场上,剩下的都是步兵。

拉克菲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们击溃了捷克人,并碾过了巴伐利亚人,我们就赢了!剩下的队伍一定会士气大减,然后我们只需要清理战场即可!

“前进!”他喊破了嗓子,“前进,我的弟兄们,前进!杀了他们,把他们都砍倒,前进!”

随后,号角声突然响起。

令拉克菲震惊的是,他听到的不是进攻的号角,而是撤退的信号。

——

腓特烈·哈布斯堡看着远处的战场,心砰砰直跳。

他钦佩库曼人的战斗技巧,对匈牙利骑兵的毁灭冲锋频频点头表示认可,沉迷在了铁与血的音乐之中,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六千多人撕裂捷克人的军队。

他也看到他表哥的其他军队并没有动,腓特烈自己也懂军事,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立即采取行动,从而导致满盘皆输,这一点是他从棋盘上学到的。

“大人!”萨尔茨堡大主教腓特烈·冯·莱布尼茨(Friedrich III. von Leibnitz)用紧张的语气说道,“陛下,匈牙利人要突破捷克人的军队了!”

“我知道,大主教,我自己也能看得很清楚。”他满意地笑了笑。“他们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好……”

“腓特烈,你还不明白吗?”大主教改用更直接严肃的语气,“你想让查理的军队把战功全占了吗?”

奥地利公爵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大主教是对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下去,我这辈子都将不得不听着是匈牙利人为我赢得了帝国皇冠的屁话!

然后,查理不仅会要求得到普雷斯堡,而且还会夺回梅吉穆列,也许他会看上维也纳,甚至是帕绍!不,我不能允许这样……

“传令官!”他向等候在附近的一名轻装骑手招手。“马上去找我的弟弟亨利!告诉他让匈牙利人撤退,然后用萨尔茨堡和施蒂利亚的全军进攻捷克军队!让整个右翼权力进攻,现在,马上!”

“是,陛下!”骑手点了点头,开始往右翼的军团赶去。

这时腓特烈又有了一个主意,于是他招手让另一个传令官过来。

“让乌里克带上一千名撤退的匈牙利人和库曼人,和他们一起守在右翼,为我的弟弟亨利提供保护!”

他急忙地说,“剩下的人全部放回桑铎·科茨基的指挥下,让他们一直撤退到多恩伯格对面的桥上!守住桥,不要去别的地方,因为敌军仍有可能会穿过那里!”

当然,腓特烈自己也很清楚,没有人会从多恩伯格发起进攻,那里离战场很远,将匈牙利王国的军队派到那里相当于是把他们拉出了整场战斗。

这会冒犯他们吗?也许吧,让他们生闷气去吧,腓特烈心想,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在他们抱怨的时候,我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唯一皇帝,而查理·安茹顶多只能吹嘘他派出的部队在战斗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号角声再次响起,无视数量劣势与捷克人奋勇拼杀的六千骑兵开始撤退。

——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桑铎·科茨基红着脑袋大叫道。“如果公爵那么在意那座该死的桥,那就让他自己带着军队站在那里吧!”

匈牙利军总指挥官浑身是血,气得发抖。

他应国王的命令,带着六千多骑兵浴血奋战到现在,他在两天前一兵不损地袭击了敌军,在刚刚用一次冲锋就几乎彻底击溃了捷克军队,换来的却是这种侮辱。

“我要和腓特烈·哈布斯堡说话!”他咆哮着要求道。这时亨利·哈布斯堡已经率领施蒂利亚和萨尔茨堡的军队冲向敌人,想要夺取匈牙利军队的战斗成果。

“陛下已经下了命令,”传令官严肃地表示,“队长和指挥官们的职责是执行他的命令,而不是怀疑他的想法!”

“五千名优秀的战士随时待命,只要你们一声令下就可以摧毁任何防线,但你们却要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你们这些该死的猪肉倌!”

桑铎颤抖地骂道,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同时努力地抑制着自己想要把这传令官一锤砸死的冲动。

他刚刚杀了人,很多人,他没有计数,也没有任何怜悯,他的手臂上依旧萦绕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而这个穿着干净衣服的传令官对他来说,和那些捷克军队里的外族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把他杀死。

“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传令官坚定地重复道,“否则你将在战斗结束后接受审问,你的每个手下都与你同罪!”

“你们这些可恶的德意志人,没有父亲的野种……”既失望又愤怒的桑铎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除了服从,没有别的办法。“走吧,我们走!”他向他浑身是血的战士们喊道,“去那该死的桥那!”

——

在他们已经走了一半路时,另一个传令官追上了他们。

在这之前,困惑的乌里克·瓦尔西还以为他也必须去守着那座桥,但第二个传令官传来的命令让他欣慰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腓特烈并没有那么生他的气。

“快点,快点!”乌里克兴奋地大喊道,并迅速召集了他的新队伍:大约五百名库曼轻骑和五百名匈牙利重骑,伊斯特万·拉克菲、他的随从贝斯,以及洛林奇·托尔迪也被选中了。

“拉克菲大人!”桑铎骑到他身边,“可别让他们把你给宰了啊!”

“我尽量,指挥官……”

“恐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桑铎伯爵用更加谨慎的语气说,“腓特烈·哈布斯堡刚刚是在通知我们,说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他践踏了我们的荣誉。所以请睁大眼睛看着我,拉克菲大人!

如果你觉得这会是一场硬仗,或者你认为战斗会以失败告终,就不要逞强了,明白了吗?你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需要为了这些可怜的虫子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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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敌人占了上风,就赶紧逃跑吧,带着大家来到桥这儿,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们,然后我们直接赶回匈牙利!”

拉克菲一点也不喜欢这番话,他虽然并不是很想为哈布斯堡家而死,或是在巴伐利亚的地牢里煎熬多年,但他仍然是一名战士,按国王的意愿和命令行事。

他一直相信不愿意倒在剑下的人不应该成为一名士兵。桑铎伯爵的话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后,拉克菲伸出右手,指向数里外的战场。

“看,伯爵大人,看看我们都做到了什么!”他故作开朗地说道。“新加入战斗的右翼将彻底摧毁捷克军队,而蒂罗尔和奥地利军甚至都还没有出动。

你不必担心,指挥官大人,”他闪过一个促狭的微笑,“我们已经赢下了这场战斗,而我要做的就是终结它。”

——

尽管波西米亚国王的军队已经坚持了数个小时,整个战局似乎确实有利于腓特烈的军队。这些喜欢喝啤酒的顽固捷克人拒绝被击溃,他们的国王也和士兵们一起奋战,不愿撤退。

乌里克·瓦尔西带领着一千名骑兵加入了施蒂利亚和萨尔茨堡的军团,时而冲锋,时而退到他们后面,不知疲倦地战斗了整个上午,而桑铎·科茨基和他的五千名骑兵只是在遥远的桥边发呆。

当周围村镇的钟楼敲响了三时经的钟声时,十二万名战士都稍微吃了一惊:战斗真的打了这么久吗?

钟声就像是开启了某种神圣的审判一般,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也就是战斗的第七个小时,发生了几件决定性的事情。

首先是波西米亚国王,卢森堡家族的约翰。他从他的战马上摔了下来,不知所踪。在交战双方片刻的混乱战斗后,他又奇迹般地骑着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原来,他被一位奥地利贵族扶回了马鞍上,那人本可以当场割断约翰的喉咙,但他没有那么做。后来,他因自己很有骑士精神的举动被宣布为叛徒。

然后是一位捷克骑士,普利察(Plichta zoirotína),他因出色的比赛成绩,名声甚至远至英格兰。

他也从他的战马上甩了下来,但这次没有人把他扶起来,这位著名的冠军被一根长枪刺穿,死在了米尔多夫的战场上。

普利察死后,他的五百名捷克士兵乱了阵脚,被伊斯特万·拉克菲与洛林奇·托尔迪的军队俘虏,将他们带到了腓特烈军队的右翼旁,让他们发誓退出战斗。

冠军普利察的手下都是接受过彻底的骑士精神教育的人,他们以自己的荣誉发誓不再干涉战斗,然后就沮丧地坐在了草地上,看着战斗继续进行。

此时他们很确定,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最终会落在腓特烈·哈布斯堡的头上。

——

在看到腓特烈军队的优势越来越大后,在捷克军队后方等待了几个小时的巴伐利亚精锐部队终于动了。

下巴伐利亚公爵路易·维特尔斯巴赫加入了战斗,瞬间将局势扭转,他的步兵和骑兵与捷克人一起,开始反攻腓特烈的右翼,施蒂利亚和萨尔茨堡的军团被不断击退。

原本腓特烈的右翼军队已经推进了不止一里,而重组后的捷克军队没用多久就把他们推回到了战斗开始时的位置。

局势被逆转了,现在亨利·哈布斯堡陷入了比约翰·卢森堡更糟糕的处境,而已经等待了八个小时的腓特烈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一声令下,坐镇中心的军队向压制右翼的敌人发起进攻。

伴随着巨大的鼓声和号角声,路易·维特尔斯巴赫的六万八千名巴伐利亚步兵也开始行动。

这里面包括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者、城邦与行会的雇佣兵、落魄骑士和盲目的狂热追随者。虽然这是一个杂牌军,但他们的战力并不算差。

同时,路易右翼的巴伐利亚重骑兵也发起进攻,冲向防御薄弱的奥地利左翼。

就这样,两位对立皇帝在圣瓦茨拉夫节的黎明时分开始了战斗,但在午后才让全军出击,四王之战正式拉开帷幕,每个瞬间都更加激烈血腥。

——

拉克菲惊恐地探头看着交战中的军队。“你都看到了吗,洛林奇?”他冷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林奇·托尔迪和贝斯也看到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

巴伐利亚步兵并没有逃避腓特烈的重骑兵,而是做了一件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士兵们没有对付骑士的想法,而是对准了他们的战马,迎面斩断马匹的蹄腿,然后在将倒地的骑士杀死。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战术,在越来越混乱的情况下,骑士们不知道如何应对,腓特烈主力军队的数量也开始急剧减少。

从远处只能看到马匹因为某种原因跌倒在地,再也不能站起来。这是一个令拉克菲毛骨悚然的可怕景象,突然之间,腓特烈的胜利似乎在慢慢溜走,他成为唯一皇帝的可能也不再是板上钉钉。

拉克菲觉得自己越来越累了,他能感觉到盔甲上的重量,能闻到自己身上刺鼻的臭味,他已经在马鞍上尿了四次了,再加上他几层铁衣上的血液和污垢,不难闻才怪了。

他那通常会持续到战斗结束的狂热激情也突然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米尔多夫战场,只有一种深深的幻灭感觉。

他感觉到他们要输了。

拉克菲望向东方,匈牙利的五千名骑兵仍然在守着一座没人会经过的桥。

在不断激化的战斗中,腓特烈和其他指挥官似乎已经把这些人给忘得一干二净,而骑兵们也无意主动地再次加入战场。

拉克菲突然意识到,无论发生什么,桑铎·科茨基都不会前来援救,他将奥地利公爵的命令认为是一种侮辱,也许这正是为什么他当时想要告诉拉克菲要在战局不利时逃跑。

桑铎已经不想再战斗了,他下定了决心,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一声可怕的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随之而起的是碰撞声,敲击声和嚎叫声。拉克菲将头转向正面战场,却无法弄清到底在发生些什么。

战场的中心就像是一个旋涡,不断地吞噬着前向的士兵们。现在每个人都加入了战斗,军队混在一起,没有任何战术,只有血肉和刀剑的碰撞。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再为腓特烈或路易而战,不再为帝位或是一些难以捉摸的理想而战,他们在为活着回家而战,就算代价是数十处伤口和破碎的骨头,他们也想在这场噩梦结束时还能剩一口气。

——

但拉克菲并不知道,巨响并不是来自这地狱般的中心旋涡,而是从左翼传来。

一直耐心等待在巴伐利亚军右翼后方的康德拉德·冯·拜布尔和他的精锐重骑兵发动了进攻,但他们并没有从正面发起冲锋以加入正在与奥地利左翼作战的巴伐利亚骑士,而是在已陷入劣势的奥地利人旁绕了一个大圈子,直接一击粉碎了迪特玛尔率领的左翼军团。

腓特烈·哈布斯堡虽然有着不怎么阳刚的白嫩脸庞、金色卷发和柔和的声音,但是在战场上他却像一只狮子一样战斗着。

他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他仍然坚定地相信着这将是他夺得帝国头衔的一天,不管他的身后是几万人,还是几个人,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在周围的混乱战斗中不知道到底是哪边占据着优势,但他相信如果他们能一直坚持下去,上帝终会赐予他们胜利。

“路易!”他不断地挥着长剑,愤怒地大喊,“路易,你这个胆小鬼在哪里?出来吧!出来!跟我决斗!就你我两人,像大卫和歌利亚那样,来吧,出来!”

但腓特烈找不到他那已成为死敌的表哥,他认不出他的脸,只好在混乱中寻找着和他自己一样带着镀金头盔、身穿带纹章的盔甲、看起来像是公爵的人。

不过在战斗开始前,路易已经将指挥权交给了波西米亚国王约翰·卢森堡和自己善战的手下塞弗里德·施韦伯曼(Seyfried Schweppermann),他自己则和他的宫廷骑士们穿上了不显眼的盔甲呆在一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位不太喜欢战争但有着骑士精神美德的男人,现在却正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腓特烈,他那喜欢出风头又浮夸的表弟,被埋葬在自己的计划之下。

午后的第三个小时,四百名精力充沛的重骑兵在巴伐利亚驳船的帮助下渡过艾辛河,避开了桑铎·科茨基把守的桥梁,向越来越绝望的人群发起了势不可挡的最后冲锋。

“利奥波德公爵!利奥波德公爵来了!我们赢了!”率先看到队伍朝他们冲来的施蒂利亚和萨尔茨堡的士兵们高声喊道。“他没有让我们失望!他到了!利奥波德公爵万岁!感谢上帝!”

然而在第九个小时赶来的重骑兵没有打出任何旗帜就加入了战场,在接近时也没有减速,相反,当他们距离奥地利军队的右翼只有几马之遥的时候,他们向前推进他们长长的硬木骑枪,开始全力加速。

“这不是利奥波德,你们这群白痴!”拉克菲意识到了危险,“是敌军!”

纽伦堡的领主腓特烈·霍亨索伦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加入战斗,他从黎明时分起就躲在遥远的西北部。

在这场战争的关键时刻,他带着他磨练了数年的重骑冲入敌阵,轻轻一推就决定了帝国未来的命运。

乌里克·瓦尔西和亨利·哈布斯堡的军队这才意识到来这根本不是援军,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重骑兵直接冲进了右翼,仅仅不到五百人的队伍彻底将奥地利联军击溃,终结了这场持续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战争。

伊斯特万·拉克菲匆忙地举起了他的盾牌,试图将整个上半身都躲在后面,他的脚跟狠狠地踩在战马的大腿上,随时准备着在不妙的时刻跳离。

下一刻,塞凯伊骑士的盾牌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骑枪顶着盾牌以能穿刺天空的力量撞在了他的头盔上,他哽咽地哼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声巨响,白龙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

再次睁眼时,他正在朝桥的方向飞奔,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他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至少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但现在他还在察巴的马鞍上,胳膊和腿都没丢,仰着身子狂奔着。

他不是一个人,近千的匈牙利和库曼骑兵也在和他一起疾驰,他们身上都受了不少伤。而在他们周围,腓特烈的整个右翼都在逃跑。

纽伦堡领主并没有追杀他们,他带着他的四百名骑士继续穿透着敌军的阵线,想要深入这场混乱的旋涡,杀死哈布斯堡公爵或击溃他的全军。

拉克菲转头往旁边看去。

“哦,不!”看到洛林奇·托尔迪后,他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

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被一杆骑枪刺穿,长枪从他的右侧腹部刺入,从他的后背左侧穿出。洛林奇不断地吐着血,他的伤口不断地发出糟糕的声音,染红了马鞍和他的全身。

如此强力的骑枪冲击足以让一头水牛当场倒下,但战士仍然笔直地骑在马背上,紧握着缰绳,一言不发。

在他们离桥很近的时候,洛林奇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在艾辛河南岸的某个地方,离家乡很远。

“我的随从在哪里?”拉克菲加入了桥边的五千骑兵后问,“贝斯在哪里?”

“他没能和我们一起逃出来,小酋长,”他听到一个库曼人悲伤的声音,“在他把你扶回马鞍之后,那些铁骑把他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你本来可以成为我的侍从,贝斯,我的孩子……伊斯特万心想,当查理·安茹的军队从失败的战争中灰着头回家后,我该对你的好母亲说什么呢?

“和圣米迦勒一起骑向天堂吧,我亲爱的朋友们。”塞凯伊骑士疲惫地喃喃自语,他的全身都随着一阵悸动抽痛着。

他催促战马再次疾驰,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从眼中留下的眼泪。

——

在纽伦堡的军队将奥地利军的右翼击溃后,之前一直在奋战的捷克士兵也受到了鼓舞,重新燃起对胜利的渴望,没有人想着质疑为什么腓特烈·霍亨佐伦为什么这么晚才加入战斗。

奥地利公爵的左翼也在前后两面夹击下被粉碎,所有没有倒下的人都被风里雨里人俘虏了。

中军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数以千计的战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躺在红色泥地里,但即使如此腓特烈也没有投降,继续和自己的士兵战斗着。

最后,一名骑士刺伤了他的马,四位君王的战争就此结束。

当巴伐利亚骑士们摘掉腓特烈·哈布斯堡皇帝般的头盔,并将这个身心破碎的人拖到路易·维特尔斯巴赫的面前时,唯一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用一段热情的话迎接了他的表弟: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像现在这样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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