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受辱

依旧是灿烂的夜,宋鼎声眯起眼看着舞池里的人头攒动,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朝身边有些局促不安的陈湛道:“入夏了,晚上会再延迟一会儿。最近杨杏佛(1)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我们这种地方最容易出事。我虽然跟警署有些联络,但两统(2)真要下起手来,谁也帮不了谁。到时候,还不是咱们倒霉?”

陈湛沉吟片刻,有些心不在焉道:“总而言之不过就是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

宋鼎声摆弄着手上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说是这样说,不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有责却做不到尽责,这便是我们最大的问题。”陈湛叹口气,“如今大家明哲保身尚且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做振兴中华的大梦呢。”

百乐门里歌舞升平,白山黑水早已满目疮痍。

顾颖初收拾妥当,从化妆间里出来,却意外看到黄济安立于游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正在唱《夜上海》的陈曼丽。

“三爷怎么来了?”她开口,语气间竟有遮不住的冷淡,忙摆出一个娇俏的笑挽住了他手臂,方没有露出些端倪。

“来看看你。”黄济安回答得很随意,眼光却不住在她衣领下的一块铜钱形空白处游曳,“我怎么记得……你平常好像喜欢戴点什么来着,这地方空着,总觉得奇怪。”

顾颖初掩饰住内心的慌乱,浅笑道:“我这就去戴上祖母绿,还挺衬这鹅黄色的。”

“慢着。”黄济安止住她,覆上那片雪白柔腻的肌肤,“我想起来了,是一块玉,很是通透玲珑,还琢成了笙的形状呢,便戴那块罢。”

顾颖初微微一僵,机械地点了点头,随即几乎把指尖掐进了手掌。

怎么办?

她抬眸,宋鼎声和陈湛并排站在对面的走廊上说笑。宋鼎声觉察到她的目光,然后看见了黄济安,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陈湛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糟糕!现在去找他,岂不是太突兀了?顾颖初对身边笑得从容自在的黄济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转身回了化妆间。

手指颤抖着在奁里摸索,镜里的女子惊慌失措。顾颖初似乎找到了什么,掏出来方舒了口气——当时养父为自己打了一对玉,只不过一枚是笙一枚是箜篌。她平日里甚少戴玉箜篌,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她忐忑不安地走向黄济安,后者不过在把眼光那箜篌上一转,便道:“玉笙呢?”

顾颖初笑得有些勉强:“怕是忘在宅子里头了?这里没有。”

黄济安揽过她的腰,嘴唇贴近她的面颊,语气慵懒:“下去看他们跳舞罢。”

顾颖初应声,没有发觉陈曼丽向他们瞥来的一眼。

『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晓色朦胧转眼醒 ,大家归去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陈曼丽娇慵的声音带着一两分顾颖初没有的沙哑,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回旋着。灯光下共舞的人们自是沉醉在一场异常华美的梦里,不肯醒来。

顾颖初无声地啜着面前的血腥玛丽。她特意多加了几盎司的伏特加,酒液滑过喉咙的片刻间,灼痛令她感觉是真的划开了自己的喉口,淌出这猩红的汁水。

黄济安侧着头仔细端详着对面的女子。她的眸子中蕴着和熹微一模一样的静慧,只是,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不清楚。

“哟,黄三爷怎么来了?”宋鼎声端着高脚杯,里头暗红的酒液随着他的行走摇晃着,“您放心,我不会亏待顾小姐的。”

“我哪里是担心这个呢,”黄济安抿一抿嘴,笑得风轻云淡,“如今局势不稳,我担心宋老板这里养着闲人,生意难做,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

宋鼎声欠一欠身,礼貌和客套恰到好处:“让三爷帮忙,那真是折煞我了。我这里虽然是小门户,倒也还过得去。况且又有几个十分精明能干、搭得上手的人。这世道,我只求保本,不敢劳动三爷啊。”

黄济安冷然一笑,并不接话,只摆弄着手上的青瓷茶碗,仿佛自言自语道:“似乎如今已不是明前的时令了罢。陈老板的龙井,味儿也不是很浓呢。不过其他茶坊里的龙井,倒还算有点味道。这晒的啊,究竟比不得炒的。外面看不出来,行家尝尝便知这其中的差价了。”

宋鼎声的手一紧,酒液差点倾倒出来。自己的龙井确实是晒制,而非正宗的炒制,其中便省去了四分之一的成本。不过无商不奸,这样的小把戏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凭黄济安的手腕,稍加润色再传播,把百乐门的牌子砸了,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是是……不过进货我倒也没有在意,”宋鼎声含糊其辞,“还不快给黄三爷换大红袍!”

“不必了。”黄济安看看远处一曲终了正在鞠躬的陈曼丽,起身离开。

陈湛在楼上看着底下舞池边的他们,犹自思忖着,冷不防有人在旁边唤他:“陈湛?”

他回头,看见百乐门唯一的杂工兼小丑——周蓝站在旁边,他面带微笑:“宋老板叫您下去一趟呢。”

陈湛突然有一丝本能的怀疑,宋鼎声刚刚去和黄济安客套,如果有事怎么不在下楼前说?不过,想起每天深夜周蓝勤勤恳恳检查锅炉的样子,和他憨厚的面容,便同样带着笑意道:“嗯,知道了,谢谢。”

周蓝礼貌地侧一侧身,看着陈湛下楼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冷然的笑。

“顾颖初呢?”黄济安忽然站起身来,陈曼丽袅袅婷婷地迎上来,娇声道:“刚才顾姊姊说她不舒服,就回我房间里了,我带三爷去罢。”

黄济安跟着她上了旋转楼梯,不经意看到陈湛急匆匆地从上头奔下来。陈曼丽身形一晃,两人撞在一起,陈曼丽只踉跄了一下,陈湛却因为速度太快稳不住,摔倒在地。

他站起身的前几秒,有清脆的响声砸落于地,伴着陈曼丽一串“抱歉”中夹杂的一声“哎哟陈先生你有东西掉了吧”,让黄济安的目光聚焦在滑落出来的那个物件上。

再熟悉不过,玉笙。

陈湛猛然惊觉,一把拾起玉笙揣入怀中,冷然看了陈曼丽一眼,抬头却不设防撞上了黄济安凌厉如刀刃的目光,他毫无怯懦地回视他片刻,转身下楼。

陈曼丽风轻云淡地说了句:“这人真是的,十三点兮兮。”

黄济安一言不发,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鼎声,你找我?”

“啊?没有啊。”宋鼎声茫然不解地抬头,“刚才黄济安来了,不怀好意啊。”

“三爷,我还有事,顾姊姊就在这间里,告辞。”陈曼丽微微一笑,随即转身,余光往他冰冷的面孔上瞥瞥,心下暗喜。

门被推开,顾颖初伏于桌上,腹内的疼痛让她冷汗涔涔,却又无可奈何。见黄济安进来,勉强扶着桌沿站起身来道:“三爷……”

随即便是一片漆黑。

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了面颊,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顾颖初恍恍惚惚,模糊听到黄济安语气中遏制得很好,却无处不露出恶意的情绪。

“顾颖初,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往后三天,她看着镜里,自己左面颊上红肿的那一块,它或许会化脓,结痂,然后成为一道疤痕。

她没有哭,只是晕眩。

黄济安不知道自己扇她耳光的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气,只知道李霏用红花油一点一点抹上他的手掌时,有渗入肌骨的疼痛。

他不是嫉妒,他只是莫名地害怕,像害怕熹微允诺别人的提亲一样,害怕顾颖初被别人带走。

可是顾颖初真正属于他的时候,他又何曾好好待过她?

陈湛看着那个女子黯然从眼前有些踉跄地离开,看着她面颊上贴着的纱布,不自觉把嘴唇咬破了。

浓浓的血腥味,他昂起头,颖初,终有一日,我会那些辱过你的人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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