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

这晚睡到夜半, 我朦胧间听到帐外忽而风声大作起来,呜咽吹袭,连帐内也是温度骤冷, 不由半坐起身, 原本帐顶天窗可见星光熹微, 可这时却已是沉云密布, 想是片时即会下起雪霰。

吁了口气, 只怕允禟睡得冷,便探手拉了自己的狐裘要去盖在他身上,可伸出手去随意一摸, 突才觉身旁空空,并无人在。心里一抖, 想也不想, 忙叫道:“允禟!”

帐外一时风声如啸, 几乎要将这一声喊遮没无息,慌忙站起来就去点帐门口挂得一盏马灯, 可手上哆嗦得厉害,火镰捏在手里打了半天方才溅出火星来。

提灯回头,眼泪早流了出来,这帐内昏黄,四壁徒然, 除了我, 哪里还有允禟的身影。

浑身抖成一团, 手中马灯“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四面的料器罩子立刻摔得粉碎。火苗燎上帐篷, 瞬间便烧了起来。

转身疯了一般冲向外面的湖边,可任凭我如何嘶声叫喊, 应和我的也只有那劲风急卷,湖面汹涌。

撕心裂肺地疼痛似乎要将我扯碎开来,腿上再也支撑不住,晃了几晃,终于捂着脸跌坐在地,这时才哭出声来。却猛听身后有人叫道:“格格保重!”

我听了这一声,心中倏然一喜,以为竟是允禟仍在,连忙回过头去,原来却是一名劲装带刀侍卫立在不远处,他身侧还有数十名品级稍低的侍卫牵马相随,见我回身,都弓下身去行礼。我只觉陡然失望,理也不理,只怔怔摇头自语道:“不是……不是……”

那侍卫走上几步,单膝扎了个安,道:“奴才色克图,奉怡王爷之命护卫格格。”

我闻言一凛,霍然起身,向他厉声问道:“九爷在哪里!你们把九爷带去哪里了!说!”

色克图面上略现难色,想了一想,才道:“贝子爷已跟着楚宗大人派来的人走了。”

我不待他说完,转身奔到一名侍卫身边,夺过他手中马缰,就欲上马去追。色克图身手矫捷,几个纵跃已抢在马前,一把勒住马口,随即双膝一弯,已“扑通”跪下,大声道:“格格!是九爷自己要去的,并不干旁人的事啊!”

我愣了愣,良久,放开缰绳,黯然地哀声道:“是的,就是他自己要去的……我怎会这时才明白?他早就想好了,他要护住我,他不肯教我和他一起……”

转眸看去,那燃着的羊毛帐篷火势熊熊,映得半天通红如血,那些牧民此刻都被惊醒,围在火边张望,却也无法去救。

乌云蔽野,雪花片时而起,衣袍当风猎猎吹拂。

其实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那海冬青数百里传信,召人从喀尔喀携了牧民星夜疾驰赶来这里,你只为知道我想家,只为要我一笑,只为今后再也不能守护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雪夜中的青海湖渺莽浮沉,狰狞如兽。

那群牧民这时都脱帽在那火旁跪倒,双手擎天高举,那中年汉子当先启声徐徐低唱,随即余人一个个低吟和应,凄惶苍凉的歌声次第相连,在半空中回荡不绝,正是一首悠长的蒙古乌日图道——

“高高在上的长生天啊,

主宰万物生灵,

为何却要烈火焚烧、全成灰烬,

为何却要星空旋转、大地翻滚,

为何要仇之以仇,

为何要恨之以恨,

……

今日的一缕魂魄,

昨日可曾伫立不尔罕山下?

为何,

一切竟不休……”

色克图此时微一迟疑,将手朝后一摆,垂首对我又道:“怡王爷命奴才,若是格格定不随奴才回京,那么……就留在西宁,哪里也不准去好了。”

我被关在西宁的府中,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里除了慧心,所有熟悉的人似乎都在瞬间消失掉了,佟保、毛太、勒什亨、乌尔陈,甚至是穆经远,而他们,都只有一个同样的归宿。

西北便是在夏日,也是云淡风清,凉爽宜人。腹中的孩子一日日成长起来,而我却只是一日日瘦下去,慧心虽然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比谁都更加忧虑害怕。

园中的红芍已近凋谢,风轻轻吹过,便会一地飘零,只是一瓣一瓣犹还残红,未褪盛时颜色。

茫茫大块洪炉,何物不寒灰?花开花落,也不过等是尘埃。

有时午夜梦回,常常觉得他仿佛还在身后温暖地拥抱着我,可一转身,才明白,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鼻子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血,擦也擦不干,可我在这里,能做的却只剩了越来越深的焦虑和困顿无措。

新秋肇始,西宁已然朔风乍起,呼呼作响,一阵阵挤撞着门窗,发出将欲裂开的声音。

我静静地坐在屋内的桌前,桌面上所点一只残烛的火头忽高忽低,碳黑的灯花愈结愈大,已将灯芯渐渐压弯了下去。

我紧紧扣着手中的剪刀,铁器那特有的阴寒冰凉在手心里漫漫沁散开来,想要去剪灯花,手臂却硬硬地僵在半空。昏黄的烛光中恍惚着映出允禟面庞,往事历历,交迭而来,心脏痛如刀绞,眼前一片迷乱。

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自己听着自己尖利的笑声环绕在屋子里,竟觉得好像已经停不下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支离的光影下痉挛颤抖,只有手里白亮的剪刃上反射出蜡烛红晕的光芒。

猛听“咣”的一声,门板被人一脚踢开,屋外的风立时灌进室内,我打了个寒战,惊异地看向门边,只见一人的身影直直地矗立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片幽暗无底的夜色。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里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似乎连几个月来强撑的那一口气也抵受不住,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筋骨一般,无力绵软,手里的剪刀“当啷”一声便砸在了脚边的青砖地面上。

桌上的残烛突得跳亮了几下,终于燃尽,兀自灭去。

浓重的黑暗迅速地吞没了我们。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身边,低下头,伸出手来拉住了我手,袍袖间挟裹的尘缁气息,凉凉地扑在我身上,笑道:“当日延禧宫前我拉住你手,你却只想要挣开,今日可不终于教我如愿,又将你拉住了。”

我含泪道:“五爷,真的是你么?”

允祺依旧笑道:“是我,永宁,我来带你走。”

我静默了片刻,轻声道:“你待我这么好,这一生,我再没法谢你。”

允祺微笑道:“我不要你谢我,其实我就是这样的私心,我就是要你永远记得亏欠我,再也不能忘记。”

叹笑一声,慢慢又道:“皇上当日未及九弟入京,即要侍卫纳苏图驰驿口传上谕,将九弟留住于保定,现羁扣在直隶总督府。八弟也以悖伦乱政的罪名革爵囚禁宗人府中,十弟、十四弟……也不必说了。”低头一想,又道:“我是私自出京,虽然快马兼程而来,但以皇上的耳目,想必也瞒不住太久,咱们这就要赶紧走才成。”

我点头毅然道:“好!”想了一想,又道:“慧心留在此处,有十三爷的人在,断不会有人难为于她,她若跟我走了,只怕反倒连累了她。”

允祺道:“正是。”说着挽了我手就朝外走去,两人避开院落正道,沿了小径往府中后门而行,允祺悄声道:“我已在那边安排妥了,此间的几名侍卫在当初离京之时便已收买下了。”

我向他一笑,并不多言,两人刚穿过耳房,却见游廊旁忽闪出一人,身形健拔,执刀沉声道:“格格这是去哪里!”

我一惊,允祺已一把将我拉在身后,挡在我前面低喝道:“你是谁!”

我此时已看清那人正是色克图,却见色克图嘿嘿笑了几声,伸臂向身侧廊间暗处一扯,却拉出一人来,双手反剪,竟是慧心,随即一抬手,那钢刀已架在慧心颈上。我大惊失色,顾不得其它,忙冲过去叫道:“你快放开她,我哪里也不去!”

慧心挣扎着急道:“格格你快走!千万莫让他绊住了!”

允祺面色发冷,也回手拔剑在手,指住色克图怒道:“你若敢碰她,今日也便活不了了!”

风动林梢,一群宿鸦蓦地啊啊拍翅飞起,盘旋空际。色克图仰天一望,长叹口气,忽收刀走开丈许,背对着我们凝身站住,道:“请恒王爷这就带了格格走吧!”

允祺皱眉不语,不愿靡时多问原故,挥剑割断慧心腕上绳索,拉着我偕慧心就要快步离去。我脚下一滞,回头对色克图道:“我初见大人总觉面善,大人也始终尽心护侍于我,可你我却的确原本从未见过,不知何故,大人可否见告。”

色克图并不回身,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奴才嫡亲妹子,名叫溶月,从前与格格十分亲厚。格格这一去,奴才不可不报,但也只能拖延得三日而已,格格自己一切小心。”

我咬唇默立片刻,眼中潮热,福身至地,道:“大人保重!”方转头和允祺、慧心举步而去,只听身后那鸦鸣阵阵,犹自经久没有散去。

一路催马急行,跟从允祺而来的俱是镶白旗下驾驭好手,车马熟稔,不出十五日已赶过平定州,虽沿途频频更换马匹,但此际既近冀边,允祺恐我身体不支,便令些微放缓了行速,又走两日,终于到了保定府界内。

彼时保定虽为京辅首地,然而街面之上却并不如何喧嚣繁华,往来道路纵横宽绰,屋舍齐楚,但却甚少见商铺客店、酒肆茶舍之类热络招摇,四处干净冷清的几近诡异,让人心中隐隐不安。

车马驰过市口,允祺当先领着又行片刻,才听车外引缰驻马,停了下来。允祺打了车帘,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稍一示意,我轻轻点头,和慧心一并下了车来。

却见这是一处青瓦矮舍,四围只砌了半高的土坯泥墙隔住,灰扑扑地颇为简陋,惟有墙下野生的几株蓖麻很是油绿肥厚,微生鲜活之气。允祺带着我与慧心启扉进到屋中,其余从人自去外间守侯。

屋内陈设素朴,可是十分干净,显是早有布置。允祺待我坐下,方道:“这里住着只是权宜,只好叫你勉强凑合了。”

我微笑道:“这些身外事我早已不在乎,你为我的这许多,我都只能记得。”

允祺悦然一笑,反比我出言谢他更为开怀,指点着慧心去烧了热水来,又拾掇了床铺扶我歇下。孩子虽然还未足月,可是这十数日连续颠簸加之心绪焦灼难宁,肚子里的孩子这些天也愈发动得厉害起来,精神更是疲乏不堪,躺了一会儿,便即睡熟。

再睁眼时,天光已然黑透,原来不觉竟睡了大半日。慧心过来笑着道:“格格先吃些东西吧,五爷未正就出去了,只说要去见个人,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呢!”

我略一思量,起身胡乱吃了两口粥,换过件衣衫,便坐在灯下等候允祺。直至子初,方见允祺归来,见我相候,也只一笑,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去见的人是李绂。”

我脑中回转,不禁脱口道:“竟然是他。”

允祺端茶喝了几口,道:“我当年因爱惜他才华,曾卖过他一个救命的恩情。我果然并没看走眼,他确非寻常,这几年忍辱负重,如今重蒙恩赉,已做到了直隶总督。现下九弟恰是由他和最近圣躬最为倚重的侍卫胡什礼一并看押。”

我心中一定,喜道:“如此最好。”

允祺也欢颜道:“我原本并未求报,只是他见了我之后,格外殷勤客气,对当年之恩念念不忘,我还未开口直言,他已先说知道老九是我同母亲弟,我便不提,他也要想法儿叫我兄弟见上一见,以慰我心才是。”顿了顿,又笑道:“我已和他计划好了,皇上要正刑典、彰国法的□□旨意在这里搁着,明着去见自是不行。明晚入夜二更前,他将看守的兵士借故调开半刻,虽不能会面,可也可隔门和九弟说上几句话。”

我低下头将手按在小腹上,淡淡含笑道:“来日之事,皇上如何处置,我早已不敢希图。我就想让九爷他看看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马上要做阿玛了。”允祺半晌也未接言,许久,才笑着道:“我满洲向来把女儿看得贵重,我希望这是个女孩子,和她额娘一样子的女孩子。”

我抬头看着他,微笑道:“五爷,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这个孩子好的。你曾对我说过,生为皇家之人,是天定的命数,活着离不得,死也离不得。我不要我的孩子永远活在挣不开的宿命里,我只希望她是草原上一个平凡快乐的蒙古姑娘。”

允祺眼角濡湿,隔案伸出手臂远远握住我手,哽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该有多好……永宁,我也希望她能够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会甩着马鞭歌唱,再不要有这种种爱恨,一场情错。”

次日过午,允祺即带了几名侍从出门去,临走前与我说定,到了时辰便来接我。

眼见夕阳已坠,我却坐立难安起来,不断走到门边张望,心中只是说不清的忐忑。慧心只得笑着宽慰我道:“格格你不为自己,好歹为了小阿哥啊,奴婢求你可别走来走去的了。”

我腰上也觉有些发紧,叹了口气,走回床边坐下,苦笑道:“这孩子还真是调皮古怪,倒像是七手八脚的,动个没够。”

慧心偏头想了会儿,哧得一笑,道:“从前在喀尔喀时,奴婢曾听乌力罕阿沃格家的小婶婶说过,她怀着她那一对双胞小儿子时就是这样,格格的孩子说不准也是双生呢!”

拍手笑道:“一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可有多好。”

我一忖,知她说得不错,也不由解颐而笑,笑着笑着却又倍加忧虑起来,当下停了笑,怅然默叹,怔怔出神望向屋外。

直等过戌末,已就要起了二更,允祺却未如时回来,我心中那种不安更甚,正焦灼着没奈何,忽见院里急急走进一人来,正是此来跟着允祺的一名长随,名叫塔斯哈的,见了我抱拳道:“五爷说要见九爷非比旁人,好不容易才妥了,因此耽误了些时候,这会儿不敢脱身过来,只恐有变,著奴才来陪格格速速过去,五爷自在那边相候。”

我听他这般一说,才始松了口气,忙起身匆匆随他而去,慧心不肯独自留下,执意要和我同去,我也只好任她相伴。

塔斯哈亲驾了辆轻便骡车,载了我与慧心,我只觉车子灵巧地绕街过巷,不消多时便即停靠一处。塔斯哈小心地伺候我下了车,压低声音道:“转过这里街角,便是直隶总督衙门,九爷所关之处就是在这衙前辕门外所建的平房内。格格请跟奴才来吧!”说罢,当先拔脚就走。

我跟在他后面,拐出停车的窄巷,果见前方沿街一所气派极大的院落,门楣之上白地黑字的“直隶总督部院”匾额在两侧鼋灯映照下看得分明,右手朱红辕门外几间房外,高高的拦了新灰泥垒起的砖墙,只留了一扇极其狭小的木门作为进出之用。

虽此际时节还未过中秋,但夜半寒凉,已让人瑟瑟,四下里一片寂静。不知李绂如何调拨了人手,只作哑然不知,偌大的总督衙门前此刻已空无一人。

我胸中激荡,不及多想,一径就朝那房前奔去,慧心忙也疾步而随。其时夜风骤起,吹过路边白杨,沙沙地刮下几片落叶来。我猛然一惊止步,拧眉对慧心道:“不对,五爷没在这里,他怎会如此行事不稳妥!”慧心拉住我手,掌心也生出冷汗,吃惊地道:“格格,咱们快走。”我俩急忙回身,谁知方才还在身侧的塔斯哈竟是已然没了踪影。

忽然就听人声大作,脚步纷沓,四面顷刻兵刃声响,无数黑幢幢的人影移动,已将我和慧心围住。

月光宛如水银泻地,借着月光只见一名华服官员拨开人丛走到近前,面白儒雅,神情潇洒,却是负手狞笑道:“你们也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圣谕,公然攀会悖乱谋叛之人!可不就在这里当场拿获,还不知罪么!”

几名兵卒见长官发话斥责,早就不耐,急欲贪功,不由分说大喇喇就将我和慧心推搡在地,慧心惟恐我受伤,搀着我怒道:“你们要作什么!”那几名兵卒轻藐大笑,其中一个反手就在慧心颊上抽了一掌。

我又气又急,护住慧心向那官员冷声道:“你可就是李绂!”

那人面上一怔,随即道:“正是本官,你待如何!”一边就有人呵斥着我道:“反了你了,连总督大人的名讳也敢直呼!”

我冷笑道:“你连救过性命的恒王爷都能出卖求荣,也不过是枉称君子,甘居下流的猥琐小人!”

李绂勃然大怒,气冲上头,几步跨到我身前,飞起一脚便踹在我小腹上,叫道:“你是谁,竟敢讽刺本官,活够了吧!”

我疼得眼前一黑,腹中撕绞着坠痛,伏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来。慧心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我骇得哇哇大哭。

我意识一片混乱,忽然周遭灯火大亮,两队提了羊角灯笼的锦衣御前侍卫分开那些直省兵卒过到李绂之前,为首一名侍卫朗声道:“李大人,接了你昨夜急报,怡王爷夸赞你实心任事,特意亲自过来瞧瞧。”

话音一落,即弓身让出后面一人,那人虽只穿了件平常的石青行褂,李绂一见,却是慌忙仆地叩首,急道:“下官直隶总督李绂给怡王爷请安!”一众兵卒也都忙不迭跪倒齐道:“奴才们见过怡王爷!”

允祥脸色平淡,摆手道:“都起来吧。”又向李绂道:“你说有那奸逆党羽至此,可就是这两个么?”

李绂媚笑着道:“下官恐信札不周密,倒叫这些逆党闻风走脱,因此信上还有一事未奏明。”故作神秘环顾一张望,才知情识意地慢慢道:“恕下官僭越,其实这人是恒王爷他领来的,下官斗胆,已自作主张留了恒王爷在署衙内奉茶。”

允祥微微色变,走上几步便欲细看,慧心方才惊吓欲绝只顾哭泣,这时情智才稍定,闻声回头,仰面之下恰与允祥目光相对,允祥登时一呆,慧心哭道:“十三爷,你快救救格格啊!”

允祥浑身颤抖,夺步奔到我身边,一把搂起我,脸色煞白,失声道:“永宁!怎么会是你!”随即醒悟过来一般,转头嘶声喝道:“今早色克图递折奏报可是此事!”肃立的那名为首侍卫忙战战兢兢回道:“是……是,是王爷您吩咐回去再说的。”

我身上冰凉,双腿麻木的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只觉身下衣袍尽湿,已被血水浸透,伸指紧攥住允祥的手,用尽微弱的气力努力支持着哀求道:“十三爷,不要害五爷……放他快走……”

李绂万不成想竟会如此,一时傻在当地,甚是茫然。

我的眼睛再也无力睁开,只依稀模糊听到允祥大吼着:“快找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