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杀人?那人还是手握实权的连江城参将胡宗林?秦悦霎时惶恐到不知所措,指尖的力度骤然加重。
“阿吾。”燕桓反手捏住她的手指,可谓温软圆润,触之柔嫩无方,却是冷得如同寒冰。
“你要捏死本王?”
秦悦连忙低头,“阿吾不敢。”
“若是连杀人都不敢,还谈什么报仇雪恨?”燕桓语气极淡,却故意曲解了她的回答。
他于说话间轻轻抬起掌心,不动声色的顺着她的指端抚摸而上,她的手心很柔,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竟是吓成这般模样?”燕桓长眉微动。
“那胡宗林与我无冤无仇,我,我……”秦悦一时语塞。
“赵辛会帮你。”他并不体谅她的为难,顺着她光裸的手腕稍稍用力,便是将她的身子带到近前。
秦悦的肌肤极冷,他的掌心却炙热如烙铁,令她想要遁逃。未待她得逞,他却将她的一双手执在掌中,赞叹道:“果真是纤白细致,如美玉般无瑕。”
他的十指长而笔直,与她圆润的双手交叠一处,倒是显得她那双酥手小巧精致。
“这般养尊处优的一双柔荑,若是染上血色,将是何等模样?”他垂眸问她,眼神中满含期许。
秦悦神色一怔,趁着他分神之际,连忙将双手缩回了袖中。
今日与先前一样,公何宇刚一回府便数症并发,演武场上的金刚不坏之身如同高山倾颓一般,竟是不能动弹,只得卧床休养。
庆元王不准任何人打扰白薇治伤,公何宇亦不愿被小悦看到最狼狈的模样。秦悦被迫禁足在小小的偏房中,心急如焚。
及至月满中天,秦悦再也按捺不住,借着送茶的间隙向内室而来,只听里面人声隐隐,透着几许密不告人的气息。
赵辛虽是压低了声音,她却仍然窥探到了他语句中的重要信息。
“管氏长女,确是已与数日前被杀。”
不过短短一句话,惊得秦悦阵阵头皮发麻。不会的,不会的!秦悦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止不住地颤抖。
管氏长女,乃是管宁姐姐,新帝自立为国主之后,因怜其美貌,将宁姐姐充入后宫。
迟荣虽然残暴,对管宁倒是存了几分喜爱之情。加之太子迟玉心仪管林,他无论如何也会设法保全管林的长姐。
秦悦不敢相信,管宁姐姐怎会出事?
“原因?”过了许久,燕桓只吐出了两个字。
“管氏女私放公主迟悦出京,事情败露后,死于新帝之手。”赵辛道。
“迟悦在何处?”燕桓又问。
www¸ttκan¸c ○ “听闻她在逃往禹城的途中,不堪忍受流离之苦,连带着马车坠崖而亡。”赵辛惋惜道。
燕桓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桌面,声音中带着疑虑,“可曾寻到尸身?”
“粉身碎骨。”赵辛说到此处,竟是神色动容。
燕桓沉默半晌,忽然道:“疑点甚多,不可轻信。”
秦悦的脑海中不断回旋着一句话,“管氏女私放北齐公主迟悦出京,事情败露后,死于新帝之手。”
秦悦只道是林姐姐与她福大命大,竟然躲过了京城禁军的围堵截杀。可是她从未想过,她得以苟活,皆因宁姐姐以命相搏!
因为她,又是因为她!
秦悦的胸口如同被人撕裂开来,她想要痛苦地哀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夜里的视线本就模糊,模糊到她拼命睁大双眼,却再也看不清远近的景物。
有温热液体如泉涌一般汩汩而出,肆意交错在她早满是泪痕的面颊上。
为什么是她!一个东躲西藏、毫无能力自保的她!她凭什么令她近旁之人一个个舍命护她!
她哭得浑身颤抖,手上的茶盏摇摆不定,以飞蛾扑火的姿态骤然坠地,摔得粉身碎骨。
屋内之人听闻动静,下一刻已站在她面前。
燕桓低头,静看她悄无声息地落泪。
她素来乐观,几番生死激荡,却未曾有过这般绝望的眼神。
燕桓知晓她定会因长姐之死悲痛欲绝,于是假借公何宇的伤势将她禁足。
他本想日后再渐渐透露些风声给她,却未曾料想,她仍是听到了。
罢了,失去亲人之苦,她迟早都要承受。
“阿吾。”燕桓柔声道:“你随我来。”
秦悦圆睁着一双大眼,如同呆了一般,既不回应也不出声,唯有不停地流泪。
赵辛不由担忧道:“她莫不是伤心过度?”
“备车。”燕桓说罢,便握住秦悦冰冷的手,竟是要深夜出府。
赵辛惊愕,连忙吩咐手下准备车架,便又安排了十几个暗卫随行。
秦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凭燕桓将她塞入马车,他静坐片刻,只是将锦帕放在她的掌心道,“擦干眼泪。”
秦悦止不住的双手颤抖,却是不论如何也握不住那锦帕。
燕桓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揽在怀里,“阿吾是不是觉得,身旁的亲人一个个天人永隔,为何唯独你苟活于世?”
话一出口,怀里的女孩儿却是将脸埋在他胸前,终于闷闷地哭出了声。
燕桓只觉胸口一热,女孩儿的眼泪便渗透他的衣襟,将衣衫湿漉漉地贴紧他的肌肤。
他再未多说一句话,及至马车停稳,他带她下车而来,却见她哭得红肿的一双眼忽然睁大。
晚风徐来,将泪水风干在脸上,秦悦未曾想到此处竟是她白日里想要来的海岸,一时间却是连哭泣也忘了。
夜色低沉,却被漫天的星斗点缀出璀璨华彩。海水平静,却因着星月之光,露出几许潋滟风光来。
夜色静谧如秦悦压抑的心绪,她只觉得脸上痛得厉害。
孑然立于茫然天地之间,她似是渺小如同脚下的沙砾。
秦悦心道,庆元王殿下虽然不擅长轻言细语地安慰,却是肯屈尊一直陪伴她,不由心上一暖。
“若阿吾想要一死了之,这苍茫海水便是最好的葬身之所。”燕桓忽然道。
秦悦愕然,“殿下……”
“尸身会被鱼虾分食殆尽。”他继续道。
她的确怀疑过,彷徨过,自轻过,有过一丝轻生的念头,可是他怎会知晓?
秦悦惊慌地垂下眼睑,“阿吾不会做傻事。”
“如此最好。”燕桓望向远方,淡然道:“否则,我会让公何宇下去陪你。”
她被燕桓堵的说不出话来,又怕他对公何宇出手,只得低眉顺眼道:“阿吾已经家破人亡,殿下莫要吓我。”
未曾料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而揉了揉她的长发,“夜深了,回府。”
那是他的庆元王府,却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