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选择弑君杀父

又到黄昏。吴王府长史陈洪引着赵王李元景走上大安宫外山坳第十四院正堂时,人影斜斜地在地面拉得老长。

李元轨和柴璎珞正在堂上闲话,起身相迎见礼,柴璎珞“六舅”长“六舅”短先打趣一阵,满室春风。三人寒暄坐定,李元景便问“叫我过来什么事”,李元轨摸着头笑道:

“还是上回小弟惹出的那麻烦,与太子兄弟的马球赌赛。璎娘一时口快,捅到了皇后跟前去……”

“什么?”李元景一惊,“会害得太子挨骂吧……这可闹大发了。”

李元轨看了看柴璎珞,女道士笑道:

“六舅一猜就准。皇后听说,第一反应就是责骂太子没大没小的贪玩胡闹。幸亏主上当时也在,你们知道,主上是好动爱热闹的,听了这事反而大笑一场,又说跟皇子们马上对战,你们大安宫诸王怕是要吃亏,那就没意思了。”

她语意很明白。打马球行动激烈危险,球手坠马死伤屡有所闻。李元景兄弟平时再怎么骄贵,面对皇子特别是东宫储君,也会心存顾忌不敢放胆子冲撞,反过来皇子们面对小叔父,这番顾忌则少得多。李元景摇摇头笑道:

“不过是陪着太子他们下场溜一圈,哄东宫诸王高兴罢了,谁还认真争胜负不成?”

“主上估计你们也不会认真拼杀,才说没意思。”柴璎珞向李元景笑道,“二舅舅倒是盼着你们能出全力呢!主上说了,皇子们都是娇生惯养妄自尊大,就欠吃点苦头受受教训,所以叫我来跟六舅十四舅你们说一声,放心大胆狠狠打,别怕那群侄儿愣头造次!再问问你们,缺什么物事么?”

李元景的憨厚脸孔忍俊不禁,李元轨也陪着笑了笑,略带心虚和不落忍。他这位六哥真的是老实人,向来没什么骗人的肝肠。

“主上厚爱,我心里真的松快多了。”李元景回答柴璎珞,“要问缺什么物事……唔……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不过是打马球嘛……”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杨信之噔噔噔上堂,行完礼凑近李元景兄弟,压低声音道:

“六郎,十四郎,某刚才在宫门外,遇上屯营胡骑,说是奉天子密敕,送一批良马来给几位郎君。”

“什么?”

堂上人闻言都站起身来。李元景又惊又喜,忙问:“马在哪里?谁送来的?人呢……马呢?”

“那领头的胡人口音古怪,说了半天,信之只听清他说他是契苾何力将军的族人,奉天可汗密令,送马来给大安宫‘打球的郎君’。他只有随身鱼符,没有大安宫门籍,入不得宫门,人马都在外面等着,又说不清到底该向谁通禀,闹扰半日了。”杨信之摊手苦笑,“胡人办事荒唐,一边说天子吩咐他们不能声张,一边又大吵大叫,弄得大伙都头晕脑涨。”

他一边说,一边下堂往门外走,李元景兄弟俩不觉都跟在他身后。李元景笑道:“是契苾将军的族人?那准是主上身边的屯营百骑,奉圣敕给我们送些骏马,助我等打球赢过皇子们。可这事……没什么不可声张的吧?”

“有啊。”李元轨接话,“前朝那些大臣宰相,象侍中魏征他们,一向反感我们这些小亲王‘荒唐游嬉’。这叔侄分阵对战,更犯睦亲大忌,主上知道了,不但不申斥我们,还送马助战,要传到谏臣们耳朵里,飞进大内的谏章还不得把主上淹了?”

“说的也是……哎?上真师呢?璎娘?”李元景回头去看,柴璎珞也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堂,却没出院门,站在门内向李元景笑道:

“六舅你们去看看究竟吧。我还得进大安殿去给太上皇送药。天色不早了,再耽误,今晚我得留宿在大安宫了呢。”

这还是上次接出十七长公主以后,柴璎珞第一次回到大安殿,再去面对尹德妃。李元轨与她四目交投,各自会意,女道士带着侍婢——魏叔玢——准备去大安殿正路。

目光在她们的身影上留恋片刻,李元轨掉转头,陪着六哥出了十七王院。他并不愿意把这两个女子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来,昨天清晨与桑赛谈完,他就向柴璎珞等人说“这次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人多了反而会坏事。”

他是认真的,甚至连杨信之都不想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勾结敌国蕃酋谋大逆、危社稷、害君父,十恶不赦之罪基本能占全,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要杀要剐,他自己担了就是。

结果是……平时最温和柔弱的魏叔玢第一个反对,说“用我之处万死不辞,天降罪罚算我一份”,杨信之摊摊手表示“我要抛下十四郎不管那是渎职抗敕”,柴璎珞则干脆揪住他衣领叫他“老实说到底想干什么坏事”。四人纠缠成一团……正如他们早就无法掰扯清算开的联系。

他突然有了种很不真实的眩晕感。还记得他这辈子第一次听人讲玄武门宫变的细节,说到他的二阿兄李世民带着一众心腹死士,在门内亲手射杀一母同胞的,尉迟敬德砍了建成元吉两颗头颅,顶盔带甲手持滴血利刃,受命直逼天子驾前,小小的十四皇子当时惊呼一声,心里只是想:“二哥他怎么能……那是阿耶啊……”

如今,还是同一个阿耶,他自己却也决心做一样的事了。

他和六哥兄弟俩上马沿山道骑至大安宫阙门,果见门外有一队人马候在道旁。七八匹骏马膘肥体壮煞是爱人,送马的十余人都裹红抹额穿虎皮束胫袴,一身屯营卫士装束,以胡人居多。

领头的胡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精壮汉子,自己报名为“右屯营骑都尉契苾罗”,束抹额穿绯袍。李元景兄弟自然知道,几年前皇帝择选善射者百人置于左右陪猎,号“百骑”。这些人是天子私兵,其中还有不少胡骑,并没正式进入朝官序列,有些人随意带个散官勋号便于出入奉令。这契苾罗有从五品“骑都尉”勋级,正经不算低。

他出示的随身铜鱼符上,也刻着官衔姓名以及一个“同”字。这鱼符只有右半片,左半片应该是收在玄武门等百骑常入的宫门监门处。天色已晚,李元景兄弟自无心穷究,胡乱看了看鱼符便掷还给契苾罗,一心盘问他奉敕送马的详情。

这胡人口音生硬,勉强辞能达意,说的与杨信之此前通传及李元景兄弟猜测的差不多,就是“天可汗命我等秘密送马到大安宫,给打球的亲王,而且不许声张,绝不能让宫外的人知道。”翻来覆去几句,再问也没别的话了。

这几句也够了。李元景兴高采烈,打算叫人进宫去自己的赵王府,传仆役出来,将这些骏马牵进去,又要叫人去请打球的那几位兄弟都到自己家去挑马。还没发令,契苾罗硬硬地插一嘴:

“郎君慢着。天可汗当面下令,叫我把这些马送到大安宫的马厩里,记住都是哪些兄弟得了马,还要拿有印章的那个——纸——回去复命。我不能就在这里把马交给你们。”

这话有点无礼,不过两位御弟亲王自不跟个大舌头胡人计较。李元轨也劝:

“六哥别忙。主上不愿意声张这事,你一传令进去,一大群人出来接马挑马,宫里就太热闹了,恐怕消息会马上传到外头。”

李元景点点头:“你说的有理。那怎么办?”

“依我看,叫这几个人走偏门,从下人道把马牵进十七王院,尽量小点动静。七哥他们那里也悄悄派人去请,让他们自己来挑马牵走就行。”

这都是想好的套路,李元轨说来四角周全。李元景不虞有他,只鼓掌称善,便向大安宫门当直守将说项。

守将见有两位亲王亲自出来接迎,六郎赵王身份更与众不同,也乐得做个人情,请李元景兄弟签了花押,放这一队胡骑屯卫牵马入内。二王亲自带队,进宫门后绕上小路,从下人送粮运柴的后门进了十七王院所在山坳。

到年龄后出来分府独居的太上皇幼子们,是依着排行在十七王院大道旁边立宅的,排行越靠前,离坳院正门越近。李元景兄弟如果走大道正门进来,右手第一座宅院就是他的赵王府。但他们走的是后门,进院后沿着院墙山壁牵马行进,不一会儿先遥遥望见了李元轨的吴王府。

十几个胡人牵着七八匹壮马,当头两位王子领路,怎么也是很惹眼的一队。李元景挥手示意,带着人马快步进了吴王府,不大的院子里一时人叫马嘶热闹非凡。

留在屋里的吴王长史陈洪吃惊地出来看是怎么回事,李元轨抓住他,命他遣人分别去鲁王府、郑王府、豳王府等几家请府主过来挑马,若有不在家的,就请留守的长史司马过来,但不要多带人手。

这事办起来并不象说起来那么容易。十七王院各府主性情不一,光跑路通报传见就费了好一番功夫,十五弟豳王李凤天没黑竟已经喝酒喝醉了,昏睡不知人事……等到高崖钟楼上的夜禁鼓声快敲完,在家的小亲王们陆续来到,观马挑捡,语笑喧哗,李元轨又少不得尽地主之宜,吩咐摆酒设宴,与兄弟们把臂联欢。

之前他与六哥元景商定,既然天子不愿向外透露赐马之举,干脆把这批良马说成是他和六哥出钱命人去购买的——不管兄弟们信不信,总算勉强有个交代。诸王都是长于深宫,自然知道有些事最好别多问,各人白得骏马,高兴就行了,酒席上猜拳行令、呼卢喝薙、尽一夕之欢而罢。

包括李元景在内,没有一个人留意那十几个送马进来的屯营卫士。在亲王们眼中,下人一向在该消失时会自己消失。

就算有人问,李元轨也想好了应对辞:夜禁已起,宫门关闭,这些人今晚出不去了。已叫人带他们去十七王院角落空房子里安置,等明早再带他们出宫。

他对自己的老长史陈洪也是这么说。陈长史似乎觉得有点不妥,但也没口实能驳府主,最后是自己亲身带了契苾罗等人去后山偏院安置。他是自李元轨出阁立府就管事的老家人,对自己这位小主人的脾性摸得太透了。

满院欢声笑语当中,一队胡人卫士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悄然退走,与站在堂下的李元轨擦身而过。

队伍里一个十五六岁的蕃胡少年抬手向吴王殿下比个手势,李元轨微微点头,示意桑赛王子“放心”。

附注:1、描写李世民身边的百骑卫士“裹红抹额穿虎皮束胫袴”。“虎皮束胫袴”就是用虎皮做的裹腿裤,“红抹额”的样子可见章怀太子墓仪卫壁画

2、说到唐朝的身份证明,现在很多人都知道“鱼符”,但其实这玩意只是“官方符信”体系中的一种,除鱼符以外,还有木符、双龙符、麟符、青龙符、朱雀符、驺虞(白虎)符、玄武符等等,各有各的用处。

就算都叫“鱼符”的那类符契,根据等级高低、用途不同,长相也不一样。简单来说,有用于调动军旅、更换守长的铜鱼符;有用于标明官员身份的随身鱼符;还有用于出入宫门、开关宫门的交鱼符、巡鱼符等。本章中契苾罗出示的是“随身鱼符”,正常来说只起一个身份证明的作用,干不了别的。

鱼符一般长约 6厘米,宽约2 厘米。分左、右两半,中间有“同”字形榫卯可相契合。有些鱼符还在底侧中缝加刻“合同” 2字,以资合符时查验之用。鱼符内侧有刻文,注明佩符人身份或鱼符的使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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