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谢唯黎惊得险些叫出来,下意识地抓紧身上松垮的外套,四下打量却不见人影,火气顿时冒了三丈:“文殊辰!你给我出来!”

“弄出这么大声响,就不怕把你那俩丫头招来?”屏风后幽幽转出一道人影,紫袍玉带,手握他惯用的紫萸扇,这丰神俊朗神采奕奕的样子,哪来半点“偶感风寒”的病态!

谢唯黎气不打一出来:“又骗我!你哪里病了,分明又去干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承受她莫名其妙的火气,文殊辰好整以暇打量她片刻,摸摸鼻子呐道:“好丫头,苏瑾彦半夜私会不归相府又不是我的错,这倒好,火气都让撒我身上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谢唯黎却听了个清楚,又惊又怒,忍不住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文殊辰一脸茫然状:“我没说什么呀,我刚刚说话了么?”

欲盖弥彰!

谢唯黎越发信了他方才的低语,不许他避开话头:“你知道苏瑾彦进宫未归,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对不对?”

终于直接问出来了。文殊辰低笑,凤目里满是探究和戏谑,手里的扇子滴溜溜地划着圈,又被他一把握住,不答反问:“我记得某些人曾信誓旦旦告诉我,喜欢的时候会全身心的信任,不会有一丝怀疑。哎呦……我记性不好,小黎子你说这是哪只猪说的呢?”

红晕爬上谢唯黎的面庞,不知是气还是羞,她颤了颤嘴唇半天说不出话,一个苏瑾彦就已经够她心烦意乱了,这时候再来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么?!

又愤懑又委屈,白皙的俏脸生生憋的红润,心情达到极限,不知怎么的,在他面前眼泪竟轻易流了下来。

红唇紧咬,没有出声,颤抖却泄露了她心里压抑的感情。

这回换做文殊辰吃了一惊,脑中居然空白了片刻,赶紧收了扇子,想也未想,上前轻轻拥住她,语气软了几分:“怎么好好的哭了。我给你认错还不行,不逗你了,再不逗你了。”

突然遇上这样的动作,谢唯黎也愕然不止,然而女人的天性就是,不安慰还好,一旦有人安慰什么性子脾气都上来了。

她狠狠地推开他,力道之大,自己倒退一步才站稳,咬唇哆嗦:“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苏瑾彦混蛋,你更混蛋!你们当我是什么,是你们想起就逗弄玩耍的阿猫阿狗?”

小丫头这次真气惨了,文殊辰苦笑:“我怎么敢。”

“你有什么不敢,武功厉害,权谋厉害,耍起人来顿都不带打,想骗谁骗谁,想欺负谁欺负谁……”

“我何曾骗过你?”

“就今天!你骗我感染风寒,还骗我说苏瑾彦不会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他明明答应过我会回来陪我过生的!”眼泪都止不住下流了,却还死死压着情绪不让爆发,谢唯黎憋的辛苦,文殊辰看的心疼。

在听到前半句时,凤眸中光芒一亮,待听到后半句,那光芒又尽数蜕变成深幽的莫测。来不及抓住一纵即逝的感觉,笑容重新浮现,认真道:“小黎子,我何时亲口对你说过我染风寒这样的话?下人传的你也信?你瞧,我对你亲口说的从来属实。”

谢唯黎冷哼一声,不屑:“那你现在又来做什么?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外加嘲讽?”

她现在心绪不稳,浑身抵触,就像受伤的野猫不让任何人触碰,文殊辰无奈而认真:“我为什么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做好了改变的准备?”

双臂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揽过她纤细的腰肢,纵身一跃。

话说的极其模糊,奇迹般地,谢唯黎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浮躁的心情冷却,这一次,没有拒绝文殊辰的逾矩行为。

夜风冷彻,纵然裹着厚实的披风,被文殊辰托在怀里,依旧手脚冰凉。随着他离开相府,掠过陌生又熟悉的宫墙红瓦,文殊辰轻功极好,抱着人过叶不留声,巧妙地躲过一拨拨巡视的侍卫,终于在一面假山后停下。

“这里是御花园后头的南亭,秀妃的住处就在右侧不远。”耳际传来酥磁的声响,低喃细语。

惊讶他对皇宫如此熟悉,谢唯黎下意识转头瞧他,险些撞上文殊辰的鼻梁:“你不是最不识路么?”

看出她眼底的不信任与警惕,文殊辰故意捏了捏她的腰以示不满,后者差点惊叫出来,怒视他打开那手。

“我是不识路,但是我识人。每过正点,宫里的守卫就会换一批,我只需逮着他们换班的时间跟着进来就好。侍卫撤离的地点是延绣宫,所以我才告诉你右侧是秀妃的住所。唉……我说小黎子,咱们怎么也算有过生死之交了吧,你这不信任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怪不得苏瑾彦总忍不住跑来沾染林菀,想来也是受不了你这臭脾气。”

他一脚踩在别人心口上,谢唯黎扬起脸,怒道:“你才脾气臭!才厚脸……!”

话音尽数没入大掌中,文殊辰捂住她的嘴,制止她乱动的手脚,附耳低声:“别闹,刚刚逗你玩,他们来了。”

谢唯黎这回学乖,当真一动不动杵着。这个“他们”指的谁,两人都心知肚明。明知道今晚不该和文殊辰来宫里,却终究抵不住心底的胡思乱想。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她这样告诫自己。如果苏瑾彦真的同林菀没有什么,等他回府自己就将一切坦白,要骂要罚都认了。

那如果又被文殊辰料中了呢?脑中有个细小的声音响起,谢唯黎轻晃脑袋,刻意忽略那个想法。

不得不说,文殊辰是藏匿的个中高手。连偷窥的位置都选的这样好。此处临湖,湖上的亭子可将周围景致一览无遗,除了这片孤立在湖中心的假山根本无从躲藏。且假山上有几处空洞,透过洞口恰好可以看到亭中发生的一切。

离得远,根本听不清拉扯的两人在说些什么,月色照着半边亭,恰好落在林菀揪着苏瑾彦衣襟的位置,后者却任由其动作没有反抗,谢唯黎看的目光沉沉。

苏瑾彦,你果然是来见她的。

根本没有费心去读模糊的唇语,脑中不断重复敲打这句话。果然,果然……一声声,凄凄切切,无奈哀婉,她沉着气,继续看下去。

不远处,细碎的哭音渐渐传出来,低低的,仿佛刻意压抑着,囊括着千言万语的苦涩。苏瑾彦先是无动于衷,后来眉宇染上了愁虑与无可奈何,他犹豫着缓缓抬起手——谢唯黎握紧了拳,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一点点接近另一个女子。

漂亮的玉指终于抚上林菀单薄的背脊,一下下拍打软声安慰,每一次都像敲打在谢唯黎心尖上。

胸口酸疼难忍,她几乎不敢相信,就在数个时辰前,那双玉手还曾搂过她,抚过她的脸颊,说着让她等他。

仿佛感受到她承受的莫大痛苦,腰间的手倏然收紧。

她目光灼灼,注视着亭上的人,他就站在她身旁,凝视着身旁的她。

风过处,翻起两人的衣袍滚滚如云缺,寒意甚,却无人在意。

林菀的哭泣还未停止,就着苏瑾彦的力道依靠在他胸口抽咽,冷风乍起她打了个寒颤。看不清苏瑾彦的眸色,只听他四周扫视一遍,附耳说了句什么,林菀想要抬头瞧他,却被他毫不犹豫一把抱起,向左侧曜雪宫的方向踱去……

人走,亭空。他们停留的时间很短,谢唯黎却觉得过了百年之久。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动作,她僵着身子,浑然不觉自己何时抓住身边之人的手,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渗出鲜血。文殊辰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仿佛痛的不是他,留的不是他的血。

“文殊辰,你说我是不是挺倒霉的?”两次所托非人。再开口,原本清脆的声音如砂石上碾过,谢唯黎没去瞧他,只是抬头望月。泪水无声而下,似珠似线,同样是哭,她的唇角却始终勾着倔强的笑容。清浅而自嘲。

苏瑾彦啊,这就是你对我的好?用幸福的假象蒙蔽我,用倾慕的借口套住我!我想相信你,可现实却叫我别再轻信。

文殊辰没有答话,只是稳稳托着虚扶的她。

谢唯黎也不期待他回答,收回仰望动作,笑容变得越发飘渺:“文殊辰,今晚我不想回相府。”

文殊辰一愣,继而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替她拭去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缓慢:“好。”

大手揽过细腰,谢唯黎感觉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暖暖的。只觉得好笑,她和苏瑾彦这是怎么了?白天还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不过半日,却各自或抱或躺偎依在别人的怀抱里。

真是一对讽刺的夫妻。

罪恶感与抱负感潮水般习上心头,奇迹般地冲淡了方才的沮丧与绝望,今夜,就让她挣脱所有枷锁,不做相府夫人也不做谢家大小姐,痛痛快快放纵一场!